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心理大师/心理禁区》作者:写故事的本子/范黎    简介   陆然本是一名心理咨询实习生。   一次偶然,得到一本奇异的“怪诞心理案例集”。   里面有许多荒诞、奇怪、恐怖、而又收获巨大的任务。   在紧张刺激的探索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够进入别人的意识世界。   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奇妙而精彩的改变。 第一章 怪诞心理案例集   “儿子,你不要怪爸爸没用,这段时间烟酒行业生意都不好做,爸爸也是举步维艰啊,我把店里干活的伙计也打发了,给不起工钱啦。”   陆然听着电话那头父亲的话,心里莫名的一阵发酸,连忙道,“爸,你说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怪你,只怪我现在还在实习,没有赚多少钱,不能补贴家里。”陆然说着,感到深深的内疚。   “你说的那个实习有结果了没有啊?人家到底用不用你,你会不会被骗了?唉,爸爸不是不支持你的兴趣,但是眼看你毕业快半年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家里的情况你也了解,再这样下去爸爸怕是有心无力了。”   想到年近五十的老爸,每日苦心经营,还要寄钱给已经大学毕业的自己,陆然恨不得现在就回到父亲身边,为他打点生意,帮他忙里忙外,为他做点什么都好。   陆然并非是一个不孝子。这半年,甚至可以说是这十年,父亲都是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的梦想,那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家。   这个想法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在他还未成年的时候,曾经亲眼目睹爸爸遭人欺骗,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给了一个花言巧语的生意人,却从此不见踪影。好在当年父亲年轻,经得起打击。   从那以后,他就立志再不要被任何人欺骗。   上了中学以后,陆然在学校图书馆里偶然看到了一本介绍心理学的书,里面讲到一种叫催眠的技术,特别的神奇,可以让人乖乖地说出心里的实话,不会说谎,这不正是他的梦想吗?   他告诉父亲,自己将来想要成为一个心理学家,再不让父亲受骗了。当时父亲别提有多高兴了。   报考大学的时候,他选择了心理学,他梦想毕业以后能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做自己喜欢的职业。   可是,直到他大学毕业,进入了专业的心理咨询机构实习才知道,大学毕业,只是自己实现梦想、成为一个专业心理咨询师的第一步。   因为,这是一个典型的“贵族职业”,大学本科毕业的学历根本不足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和陆然一起实习的同学,有些是硕士毕业,有些是国外留学的海龟,还有的则是毕业以后参加了多年的心理咨询技术培训(培训费用昂贵)的人。   这些高级的人才,都汇聚在陆然实习的这家心理咨询机构:“蓝海”。   蓝海是全魔都规模最大最专业的心理咨询机构,这里的实习生被留用,成为正式咨询师的名额很少,如果一旦转正成功,就算是新人咨询师,也能获得相对丰厚的薪水和培训费用补贴。   而其他的小机构则没有优厚的条件可以给经验不足的毕业生。   陆然知道这一现实情况,无奈这半年来,家里经济每况愈下,自己只能孤注一掷了。一直以来他背负着压力,希望自己认真的工作态度能够打动蓝海的老师们。   蓝海实行的是导师制,一个经验丰富的咨询师,会指导几个实习生。陆然的导师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教授,叫张笑鸣。   就在前几日,张老师告诉他,他非常欣赏陆然的踏实肯干和自学精神,但是,和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相比,他的优势不太明显。   陆然知道,张老师是委婉地告诉自己,留用的机会不大了。但是张老师还是肯定了自己的努力,还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梦想,说他一定会为自己再争取争取。   随后送了一些专业书给陆然,让陆然带回去看。   陆然很感动。   但是今天接到爸爸的电话又感到十分无奈。   挂上电话,陆然坐在书桌前黯然伤神。他的内心在挣扎,真的就这样回去了吗?十年的坚持,功亏一篑?   他心想,要是有一个两全的办法就好了,真希望自己还能有机会向老师们展现自己的能力,留在蓝海,自己也能赚钱寄回家里。   他对着书桌发起呆来。   这里是陆然租住的单人间,面积不大,桌子上摆满了他喜欢的书。   突然,他看到一层层书中间有一本深绿色的书,书脊背上却没有写书名和作者。   这些不是张老师送给我的书吗?怎么这本没有书名?   陆然很纳闷,从厚厚的书堆中抽出这本深绿色的书。   书的外皮摸上去是皮质的,像是牛皮制成,这让陆然觉得有些古怪,一本不厚的书用这么厚的外皮包裹着,还是幽绿的颜色。   当他把书的正面翻过来,看到上面印的书名时,顿时感觉更加古怪了。   “怪诞心理案例集?这是什么古怪的书。”他打开书,快速地翻看。   “怎么都是空白的?这是书还是笔记本?”他翻来覆去地看,突然,他在书的前几页看到有字,像是人的字迹,而不是打印字体。   难道这是张老师的咨询记录本?   他带着疑问仔细阅读起来。   “个案记录:黄先生,32岁,社交恐惧症。咨询师:张笑鸣……”看样子是张老师的笔记本。   然而,陆然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怎么没记得有听张老师说起过这个个案呢?   他的眼睛又往回看了看,停在个案记录的开头,咨询师:张笑鸣;第一次咨询时间:12月6号。   12月6号?   今天,不就是6号吗?   陆然有些惊异,这些书可是张老师三天以前送给自己的,包括这本绿色的怪异案例集!   陆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从三天前他见过张老师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蓝海,如果这是张老师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应该是发生过的案例。   怎么时间会是今天呢?   他没有慌张,而是冷静下来,继续看下去。   上面写着今天,张老师会见到一个叫黄锐的先生。还有他们见面的谈话和细节。   陆然翻过一页,也就是第二页上,写着张老师对这个病人的分析。   在这一页的末尾,有一行红色的笔迹,写着四个字:分析错误。   就像小学时候老师批改的作业一样。然而,这鲜红的字迹丝毫唤不起陆然心中童年的美好回忆,而是丝丝的寒意。   当他翻到第三页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仍然是鲜红的墨色:治疗失败,感染。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日期,12月13号。   感染?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日期,13号,也是一个还没有到来的日子,谁感染,感染什么?是张老师吗?   陆然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要问问这个案例本究竟是不是张老师给他的。 第二章 证实   陆然拿着案例本,冲出了家门。   他打了个车,急匆匆地赶到了蓝海所在的办公大厦,乘上电梯,到了五楼。   这幢大厦总共有十一层,位于魔都的市中心。   五层和六层都是蓝海的办公区域。   出了电梯,陆然就朝张笑鸣的办公桌走去。   位置上是空的,人不在?   陆然转头询问起旁边的同事,“张老师去哪儿了?”   “张老师在接个案,做咨询呢。喏,就是这个房间里。”张笑鸣的助理顾茜茜,指着前面最近的一扇门,回答道。   看着陆然气喘吁吁的样子,顾茜茜又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道:“陆哥,你有什么急事吗?‘’   顾茜茜年纪比陆然小,因为是张笑鸣的助理,所以和陆然处得很熟络。   “嗯。”陆然点点头,他想了想,又摇摇头。“茜茜,你能告诉我,张老师今天接的个案是哪位咨客吗?”   茜茜很快回答他,“是一个叫黄锐的先生。”   陆然听罢,语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黄锐?是一个32岁的男人吗?”   茜茜有些吃惊,“陆哥你怎么知道?‘’   “我……我听别人说的。”事情得到确认,陆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缓缓的坐到自己平时办公的座椅上,脑子里开始思考。   这到底怎么回事。果然是今天才发生的个案,难道,张老师能预知未来?   这也太玄乎了吧,没听他说过啊。   但是,如果预知未来的不是张老师,那又是什么人?   陆然想着,他又拿出那本绿皮案例本,左看右看,如果也不是其他人写上去的,难道,难道……   预知未来的是这个本子?   陆然想到这里,猛的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这个东西太邪乎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楚。   正在他发着呆时,前面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带墨镜的男子和张笑鸣。   男子和张笑鸣道别后就离开了。   陆然走到张笑鸣面前,拿出案例本,放到张老师的手上,道,“老师,您记得这本案例集吗?”   张笑鸣看到封面上印着的几个白色字体,“怪诞心理案例集?我没有看过这本书,写什么的?”   “写……您看看,是您的笔记本么?”   “笔记本?”张老师翻开案例集,翻看了几页,又盖上本子,仍然一幅困惑的表情,说道,“这本本子我没印象,我还以为是本书,怎么是空白的。陆然,你拿这个问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刚才还在猜想,张老师看到本子以后会说什么,是承认这本本子是他的呢,还是像他一样惊讶。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张老师是这种反应。   “老师,您没有看到上面写了什么吗?”   “没有啊。”   陆然凑过身去看,上面赫然写着张老师的个案记录,但张老师竟然一个字也看不见?!   难道本子上写的字只有自己能看到?   陆然克制着内心的惊异,从张笑鸣手上接过这个本子,口中说道,“没什么事,我不知道是谁放我桌上的,就问问。”   张笑鸣笑着道,“这点小事,你也要跑来办公室,你是又自学来了?”   陆然应声点头。听到张老师的夸赞,他却没有高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对了,老师,刚才的那位咨客(前来咨询的人),您认为他是什么症状?”   张笑鸣依旧微笑着回答他,“初步判断为社交恐惧症。怎么,你对这个咨客也感兴趣?”   陆然没有回答。   他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这个本子上写的一切都会真的发生吗?   那么,13日,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陆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张老师身上?如果真是这样,我要怎么阻止它?   他思索了一会儿,对张老师道:“老师,您能跟我说说这个案子吗?”   “好啊。”张老师没有顾虑,跟他介绍起来,   “他来找我,是因为他害怕和人对视,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会紧张。”   “这的确是社交恐惧的症状……”陆然低下头,摸索着下巴。   “是的。我从他对症状的描述看来,非常典型,他与人对视的时候,全身紧张,甚至会呼吸困难,手心出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陆然抬头问。   “从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那一年发生了一件特殊事件,偷窃。他到超市里偷窃被人发现,并且让他脱光了衣服搜身。”张笑鸣没有多想,直接回道。以前他们也经常一起探讨案例,只觉这是陆然好学的表现。   “那一定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有说自己为什么偷窃吗?”   “他没有说。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一说到这件事就非常激动,他痛恨那些羞辱过他的人。”   “嗯。可以理解。他还说了什么吗?”   “我帮他把激动的情绪发泄了一些。你知道的,一次咨询的时间并不长,我没有问太多。我建议他用客观的心态看待那件事。”   “嗯。您做的是对的。”   “不过……奇怪的是,我这么和他说了以后,他的表情变得……变得苦涩起来,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张老师眯着眼,回想当时咨客微妙的表情。   “他们,是指谁?”   “我不确定,或许是他的朋友。”   看到陆然又在低头思考,张老师笑了,“孩子,你慢慢想吧,我还要开个会,我们下次聊。”   “等等,张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见这位黄先生?”   “我们约的是下周,13号。”   张老师和陆然挥手道别,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三章 感染   陆然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张笑鸣消失在他的眼前。   “接下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老师发生什么不测,自己却无能为力吗?”陆然在心里问着自己。   “不可能!我陆然虽不是什么名师大家,但如果连自己关心的人,将会发生什么不测都无法判断,还谈什么梦想。”陆然鞭策着自己。   他要凭借一己之力,解开这个迷!   陆然摸索着下巴,开始推测起来。   “失败……感染……”治疗失败,是指黄先生的个案失败了?   这个感染……暂时还没有头绪。   “我最好还是再看一遍案例本上的案例分析,如果真的是治疗失败了,那么分析中一定有破绽。”陆然兀自想着,“呵,虽然张老师看不见这个本子上的内容,但我猜测,这上面写的,一定和他脑子里想的一样。”   陆然回到家里,又打开案例本仔细看了起来。   从白天看到了晚上,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饿。   翻来覆去地看,内容和先前张笑鸣告诉他的并无二致。   除了,那个“他们”……   忽然,陆然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张笑鸣的电话。   “嗨,陆然。”听声音,张老师在和朋友们吃饭,心情很好。   “张老师,今天那个黄先生的案子,他说的‘他们都这么说’会不会是指的其他的咨询师?”   “你真是个勤奋的孩子!其他的咨询师?你说的是以前给他做过咨询的咨询师么……哦!的确有这种可能,是我忽略了,不过你知道,一次咨询的时间有限,我会在下一次仔细询问这个问题。”显然,张老师很轻松,丝毫没有觉察这次的个案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陆然可等不到下一次,他继续推测。   “我想说的是,如果真如我所猜测,他已经经历过咨询,甚至是好几个咨询师。而其他咨询师和您的判断一样,那么,你们一定都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被治疗失败过了好几次?”   “是的。如果不找出那个被忽略的信息,我担心您的治疗,也可能会失败。”陆然直言不讳的道。   电话那头停了一会,忽然传来张笑鸣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你这小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天赋了,你的推测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的确可能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你说的是否属实,还是需要下一次的咨询来验证,现在我不能因为你的推测做什么。如果其他咨询师也和我的想法一样,而我们都错了,那只能说明,他实在太特殊了。”   陆然还想说什么,张笑鸣却已经打断了他。   “好了,你学习也别太辛苦了,还是要好好注意休息。你说的,我会留意的。”   说完,那边好像传来其他人的招呼声,张笑鸣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陆然仍然有些不安,虽然找到了一点线索,但他还是不能确定下一次的咨询会发生什么。   但愿这个线索是一个突破口,能够扭转失败,改变那个诡异本子上的预言。   ……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经过一周的工作和学习,陆然忙坏了。   作为实习生,他其实一周只要到蓝海工作三天就可以了,但是这一周,他几乎每天都来。   他的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个案。   13号那天,陆然醒得很早。   他要赶去蓝海,看看那个个案进行得是否顺利。   “陆哥,你怎么又来了?你今天应该休假。”顾茜茜已经到了,她看到陆然,又高兴又惊讶。   “我就是来看看。”陆然含糊地说。“茜茜,你怎么也这么早?”   “不早了,话说这会张老师也应该到了,他和黄先生预约的是九点开始咨询,这都八点五十了。”   他们都知道,以张老师对待咨客的严谨态度,通常提前半小时已经做好了准备,断不可能出现匆忙甚至是迟到的事情。   “那黄先生呢?”   “他也没来。”茜茜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按了几个号码,更纳闷了,“真是怪了,怎么老师的电话关机了?”   “我去找找。”   “诶,陆哥……”还没等顾茜茜反应过来,陆然已经走了。   他直奔张笑鸣的家,好在他以前去过一次,记得在蓝海附近小区的居民楼里。   就是不知道老师在不在里面。   跑了一路,终于到了三楼,301。   陆然刚想敲门,一拍那银白色的防盗门,门就缓缓地开了。   没有关门?陆然心里疑惑,出声叫道:   “张老师,张老师?”   没有人回应。   家里没人?不可能啊。张老师的妻子和孩子目前还定居在遥远的美国,不在国内,但是张老师应该在家才对,不然门怎么会开着?   “张老师?”   陆然一边叫着,一边观察。   屋子里很昏暗,窗帘都遮掩着,好像屋子的主人很怕光似的。   厕所,厨房,卧室的门都关得死死的,密不透风。   等等,东面的一扇门好像有一丝细微的缝隙。   那是张老师的书房。   “张老师?”   陆然轻轻推开房门。   只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哆哆嗦嗦地从角落传出来。   “你不要进来,你不要过来!”   陆然更加着急了,他上看下看,声音哪来的?   很快,他在墙角处看到了张笑鸣。   虽然面前的这个张笑鸣,蓬头垢面,不停用手遮挡住自己的脸,但是陆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的恩师。   “张老师,你怎么了?”   “你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陆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己的老师,唯一欣赏自己,相信自己的老师,到底遭遇了什么,会一夜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陆然又惊讶又气愤,他的脑中在快速地思考,眼睛看着老师。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他为什么重复这句话,他显得很紧张,他好像很害怕。   陆然抓住老师的手,使劲地把他蜷紧的拳头掰开,整只手湿透了,手心里都是汗。   “感染……感染难道就是传染?”   陆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这个推测荒唐极了,从来只有人的*疾病会传染,感冒,肝炎,艾滋……   哪有心理疾病会传染的?!   “荒唐,真是荒唐!”陆然一边想着,一边愤怒到了极点。因为他知道这个推测虽然荒唐,但一定是真的了。   那个案例本上的第三页他终于明白了。   如果对个案的判断和分析出错,失败了,那么,就会被“感染”上相同的疾病。   甚至是更为严重的症状。他看着老师,这个症状,显然比他的“病原体”黄先生还要严重得多。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谁写上去的?太过分了!”   陆然从背包里拿出那本案例本,越看越气,他翻开书页,下意识就想一把撕了。   突然,空白书页上出现了一个字,“个”。   陆然停了下来,随后又出现了第二个字,慢慢地,所有的字组成了一行字:“个案记录:黄先生,32岁,诊断:暂无;咨询师:陆然”。   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陆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冷静下来,又重新翻看起这个案例笔记本,他左翻右翻,发现之前,张老师的案例记录都不见了。   个案分析不见了,第三页的“治疗失败”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以自己作为治疗师,将要开始记录的案例。   咨客,仍然是黄先生,而他的咨询师,已经转变成了陆然自己。   这是第一页的内容,翻到第二页,没有对个案的分析,而是那熟悉的鲜红字迹,“治疗成功:感染失效,实现心愿;治疗失败:感染。”   上面写了两个结果,像两个选择题一样。   很显然,根据张老师所遭遇到的事情来推测,按照这个本子所写,现在,自己就是这个黄先生的咨询师了。   如果治疗成功……感染将会失效?   那也就是说张老师会痊愈,而自己也会免于灾难!   如果失败了,那么,自己也会和张老师一样,被感染上相同症状,变成一个“疯子”?   陆然的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变成一个无法自救的病人,当然是他无法承受的,但是,谁让他遇到了这个奇怪的本子,却又无法逃避呢?   尝试去解开这个迷题,或许会失败,但是如果不尝试,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想想刚才,真是有些冲动了,现在自己对本子还没有足够的了解,万一本子被毁,自己和张老师都染病而无药可救,那就完了。   陆然心里想着,只感到一阵后怕。 第四章 接手   陆然拿着案例本,一边看一边琢磨着,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接通电话,是茜茜的声音。   “陆然,张老师在哪儿,你找到了吗?”   陆然知道,现在和茜茜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反而会让她慌乱。   现在还不是告诉她事情的时候,况且,如果张老师精神错乱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就算他以后好了,也不知道会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什么影响。   他开口道,“别担心,张老师在家里,他就是有些不舒服,怎么了,咨客来了吗?”   茜茜的语气有些慌张,“咨客没来,倒是派出所打来了电话,要找张老师呢!”   “什么?他们找张老师做什么?”   茜茜说,“哎,他们说那位黄先生,今天早上拿着一把水果刀冲到人群里去了,警察把他抓了,但是没找到他家属的联系方式,他就说他认识张老师。”   “好,我知道了,张老师不舒服,我现在就赶去派出所看看。”   “嗯。”   陆然把张笑鸣从地上扶起来,喂他喝了一口水,准备出门。   他不放心,又把案例本翻开看了看。   果然,本子的第三页又出现了一行字,这在刚才还是没有的!   “提示:怀海路23号。”   提示?这是一个门牌号吧。   陆然知道,派出所离这儿不远,只有一站路的距离,而且的确会经过这条怀海路。   可是那里有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姑且去看看吧,现在除了相信这破本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别出什么馊主意就行。   陆然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走到怀海路。   “果然是馊主意。”陆然无语了,怀海路是魔都的一条老街道,靠近马路的一面都开满了各式的小店。因为地处市中心,租金昂贵,所以每个小店的门面都很小,非常拥挤。   他找到了22号,24号,但就是没有23号。   “哎呀,23号早就没人啦,都拆啦,先生,你不买衣服不要妨碍我做生意啦。”24号门店的女老板声线高亢刺耳。   “哦哦。”陆然没有办法,准备离开。   这时,不知从哪,走来一个推着三轮车卖杂货的一个老人,老人的三轮车就停在了22号和24号之间,老人的脸上胡须花白,全是褶子,衣服破旧,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看上去十分困苦。   就这么一辆破旧的大三轮挡在了女老板的门口,陆然心想,肯定要被女老板驱赶了,他想上前帮帮他,于是又走了回去,女老板看到他又不耐烦起来,“你又过来挡我的门做什么,不买东西就走。”   “可是,这个三轮……”陆然指了指旁边的三轮车,意思是我是来帮忙推车的。   “什么三轮?你这人是不是不正常?”   我不正常?陆然觉得有口说不清,这么大个三轮车怎么这女人愣是没看见?他又瞧了瞧22号店的老板,也是毫无反应。   陆然转头看向老人。老人也正微笑地看着他,朝他点头。   陆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走过去,问道,“老人家,您这儿卖什么?”   “有一副墨镜要卖给你。”   他接过眼镜,感觉看着眼熟。   等他抬头想付钱的时候,老人,和那辆三轮车已经不见了。   真奇怪。   “我是在哪儿见过这副墨镜来着?”   陆然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在路上耽误了十分钟,于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派出所,他和民警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拿出了工作证。   民警们认为黄先生的精神状态非常危险,他们要直接把他移送到精神病院看管。   陆然知道,如果黄先生一旦到了精神病院,要出来就难了,起码短期内,是没有治愈的希望了(这和精神病院的治疗方式有关)。   陆然要求要先见见黄先生,民警同意了。   在一间由警察把守的房间里,他见到了黄先生。   黄先生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之前来蓝海的时候似乎更低落了,一直低着头,蜷缩在角落,生怕有人靠近他,而他手上的水果刀已经被民警拿走了,他看上去很害怕。   陆然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忽然,他看见了黄先生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   陆然想起来了。   他马上拿出自己从老人那“买”来的墨镜,也坐了下来,就靠在黄先生的旁边。   陆然开口道,“你相信我,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他说的声音很轻,只有黄先生可以听见。   黄先生终于抬起头,他看着陆然,当他看到陆然的墨镜时,他挪动了一下身子,靠陆然更近了些。   他压低了声音,“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你是来救我的吗?”   陆然听出他的声音有一些激动得颤抖,好像找到了一线生机。   “是的,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我的父亲还在家里,老天,他们会在我回去之前杀了他的。”   “你要回去救你的父亲?”   “是的,他们都计划好了,晚上八点就会动手。他们这是要先拖住我,你一定要帮我出去,救出爸爸。”   “好。”   陆然仔细回想着张老师的案例记录,知道黄先生本名叫黄锐,但对于他的父母并没有过多的提及。   记录上只说了那次偷窃事件,最后是他的爸爸到超市把他接了回去,丝毫没有提及他的母亲。   这里果然有被遗漏的信息。   “可是,我的武器被他们缴了。”黄锐叹了口气。   他说的武器,应该指的是水果刀。   “放心吧,有我呢。”   陆然站起身,走向门口的民警,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一会,随后,那位民警走到黄锐身边,对黄锐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黄锐十分惊讶地看着陆然,陆然对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大胆地走出去。   黄锐慢慢的站了起来。   陆然来到他面前,微微地抬起墨镜,微笑地看着他,说道,“你可以相信我,从这个门走出去,就离开这了。” 第五章 诡变   原来,就在刚才,黄锐求陆然帮他出去的时候,陆然直觉到,深入了解遗漏信息的机会来了。   他要帮助黄锐,他要取得他的信任,这样,黄锐才会把隐藏在心里的,从不愿意和咨询师们说的话,都说出来。   可是,要从派出所带走一个被看管的大活人,这怎么可能?   电光石火间,陆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自己一直想要尝试,但从来没有用在一个咨客身上使用过的技术。   催眠。   这种技术陆然只是私下里自学过。   蓝海对咨询师的行业规范要求很严格,没有考取催眠技术专业证书的人都不能对咨客使用这一技术,而考取专业证书需要经过官方的培训,而培训,又需要大笔的费用。   这笔钱,陆然还没攒够。   不过,陆然虽然只是自学,但是他了解,并不是所有的催眠都要拿着一个吊坠在病人面前晃很久,等待病人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   事实上只要能达到让人的意识变得模糊,进入到另一个意识状态,都可以成功催眠。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意识已经比较恍惚,不是非常清醒,那么,他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被快速催眠。   根据他的判断,刚才黄锐就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内心极度渴望安全,而自己的出现,给了他很大的希望,只要再稍加暗示,他极有可能按照自己说的做,相信自己说的话,而不再相信眼睛看到的真实。   所以他决定冒险,这一次,他要打破蓝海定下的行规。   他对黄锐进行了三次暗示,第一次是让黄锐相信,自己是来拯救他的。第二次是让民警和自己配合,演了一出戏。第三次,则是他和黄锐的对视。   当他紧紧盯着黄锐的瞳孔,黄锐感觉自己好像深深地看到了两条隧道。   然后,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变得松弛。   接着,他听见了陆然的指令,“当你走出这扇门,就走出这了。”   现在,他的整个大脑、身心,都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事实证明,陆然成功了。   当黄锐打开这扇门,他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那位民警向他指明了一个方向,那是走向另一个看管室的方向,但在黄锐的眼里,前面是一条人声喧闹的大街。   “我们出来了,谢谢你,我的救星。”黄锐激动地握着陆然的手。   然而此时的陆然,却不像他这般高兴。   恰恰相反,陆然,已经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难道我连自己也催眠了?”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商业街道,耳边传来了街边商店里叫卖的声音,行人们聊天,嬉笑的声音。这里和任何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一样,并无二异。   人来人往。   陆然不知所措。   他们并排走着,黄锐慢慢靠近陆然,对他说道,“你要小心一些。有人已经盯上我们了。”他压低了声音,眼睛却看向别处,像一个警惕的特工。   “他们想干什么?”陆然一边问,一边和黄锐向前走着。   “他们要拖住我,甚至消灭我,好让我不能去救我的爸爸。”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是一个杀手组织,我爸爸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要杀人灭口。”陆然看到他手心里又出了汗。   陆然觉得这太荒唐了,他一定得了被害妄想症。   黄锐又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他们,都穿着黑衣服。”   听他说完,陆然也把目光看向了人群中穿着黑衣服的人。   远处依稀有两个,看不清,那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身上有一个地方发着亮光,有一些刺眼,像是什么东西在反光。   忽然,陆然觉得自己被猛地推开,摔倒在地。   远处那个刺眼的亮光从人群中飞了过来,嗖的一声,插在了地上,就在陆然的手臂旁边。   差一点就刺中他了。   黄锐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朝着街道旁边的一个巷子拐了进去。   陆然不由自主的跟着跑了起来,一直到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之后,黄锐终于停了下来。   陆然开口问道,“刚才那、那明晃晃的、是什么?”   “是他们的武器。”   “武器?”陆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刀子?”   黄锐点点头。   陆然哑口无言,虽然他觉得这难以置信,但是刚才飞过来的刀子可是真真切切的。   他只好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要尽快赶到我家里,阻止他们暗杀了我爸爸,爸爸会有办法的。”   “你家在哪儿?”   “在怀海路24号。”   “什么?我刚刚去过那儿,那不是你家。”陆然感觉太诡异了,现在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很不真实。   “你去过?不可能。那你告诉我往哪条路走。”   现在,在他们面前有三条路,第一条通往刚才来的主街道,另外两条,陆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陆然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黄锐站在那儿张望了一下。   很快就有了主意,他对陆然说道,“我记得这里,其实这三条路都能通到我家里,只是距离,路况各有不同罢了。”   他指着中间那条路道,“这是通往刚才那个主街道的路,从这里过去,是最快的。   从左,右两边的路走就不同了,要绕个大弯子,尤其是右边的路,是一条很少人知道的小路。”   “所以,你决定走中间吗?”   “不。虽然我很想快一点到家,但是刚才你也看到了,主街道有很多他们的人,而且随着天色渐晚,会越来越多的。”   “嗯。”陆然接受了他的分析,“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分开走。”   “分开?为什么?”   “现在他们都盯着我,虽然走小路保险点,但也不能保证不被盯上,他们对你不熟悉,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还能躲过危险。”   陆然听他这么说,心里生出了一些动容,“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赶到你家。你爸爸不会有事的。”   “嗯。”黄锐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感激。   陆然转身要走,忽然又转过来,他看着黄锐,问道:“你的母亲呢?”   “我没有母亲。”   “人怎么可能没有母亲。”   “哦,你是说那个女人?她拿走了家里的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黄锐淡漠地说道,陆然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平静。   他没有追问,“好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陆然转过身,走进了右边的小路里。 第六章 追杀   陆然走进了黄锐所指的那条小路。   那条路的确很小,就像首都老城里留下的胡同弄堂,供人走的路非常狭窄,弯弯曲曲,向前延伸,一个拐弯,就看不见往前是哪儿了。   不过,就算让陆然看见,他也不知道那是哪,他只能祈祷这里就一个方向走到底,别再遇上什么岔路口了。   路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刚走进小路,大约五百米,在围墙的两面都有些小商小贩在小路边叫卖着,可是再往里走,那些叫卖声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   越来越安静。   陆然抬头看看天,他感觉天色都和之前看到的不同了。   应该是太阳快下山了。   陆然继续向前走着,他没有退路,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除了天上渐渐西下的太阳,他几乎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何处。   “这个,大的方向好像是对的,但是怎么又感觉越走越远了呢?”   怀海路,是一条城市中心地段的喧嚣之地,怎么会越走越安静了呢?   他走近身边的高墙,用手摸了摸。   墙上的泥土伴着灰在他指间揉搓着。   这个地方不对。   生活常识告诉陆然,这个建筑已经最少有超过五十年的历史了,红砖,青瓦,还有墙上的灰和青苔,再往前几步,仍然是这样的墙。   不是卖场,那这就应该是一些居民楼。   不对,陆然不断的在脑子里把自己看到的所有细节组合在一起。   “我已经拐了无数的路口,转换了多次的方向,为什么,我还是在这些墙的背面!   如果这些墙真的是由一座座民房组成的话,那它们的正面究竟对着哪儿?   市中心又怎么会有占地面积这么大的古旧民房,还未改造,也未修缮过?   陆然的理智让他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   这一切都不对,一开始就不对,陆然快速转动着眼睛,他要找出事情的源头。   这里是迷宫,对,就是一座迷宫!   陆然在脑子里回想刚才自己走过的每一个岔路。   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每一段路都是笔直的,一眼看过去像是死路,但是走到尽头就会发现有一个转弯的路口,这样循环往复,陆然已经在这里曲曲折折迷失了方向。   “这到底是一条什么路。”陆然有些气恼,他要问问黄锐这是怎么回事。   他拿出放在裤袋里的手机,拨通黄锐的号码,陆然记过他的号码,但是呼叫失败了。   信号强度为零。   好吧。   陆然放弃挣扎了。   信号断了,他现在连唯一可以和别人沟通,向外界求援的工具都没有了。   然而,陆然,反倒坦然了。   所有他遭遇到的这些违反常理,违背常识的事情都反复地印证了他心里的一个猜想。   一个早已在他心里萌生的想法。   他镇定了下来。   继续向前走去。   他要探个究竟,这条路,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到底会通向哪里。   另外一边,黄锐则显得没有这么苦恼,他一股脑地往一个方向走,这条路也没有这么曲折,他一直是直着走的。   这条路的确没有陆然的那条那样窄,它宽了许多,但比起那车水马龙的主街道,还是窄了许多。   大概,像山上被人修好的供一辆机动车通行的车道那么宽。   黄锐的身边正好有辆小汽车开了过去,扬起了一地的尘土。   黄锐走在旁边,无处可躲,他拍了拍落在袖子上的灰。   他看着手上的灰。   他感觉这条路,好熟悉。   他的手习惯性地拔掉了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把草的杆子叼在嘴里,用嘴唇上下夹着,有一些惬意。   他伸手又想拔一根。   突然,他停了下来,奇怪,这条路,两边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杂草?   当他想到这点,他再看自己走的这条路,他觉得这条路不是有点问题,而是完全错了。这,这分明就是条山路!   到底是哪有问题。   自己选的这条路是通往怀海路的,“我记得没错,我去过的。”   他开始回忆过去,自己从前,从这条路走到怀海路上的经验,但当他想起自己走进这条路的时候,就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走到目的地的了。   这里怎么会是山呢?   这城市中心附近哪有山?   “一定是我搞错了。”   他这才注意到,路的两边长满了杂草,左边是一面石墙,杂草就从石缝里长出来,右边……   右边没有墙,是空的。但是他看不到有什么近处的东西,相反,他只看到了远处的蓝天和白云、还有海。   黄锐往右边靠了过去,右边没有东西挡着视线。他一低头,好像远远地看到了一幅地图。   不,不是地图,“那不是我和陆然分开的三岔路口吗?”   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怎么又看到那个岔路口了,而且是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到的?”话说出口,黄锐明白了,自己不仅是俯视,而且是远远地俯视着刚才的街道。   他这才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在沿着一个斜向上的坡路走着,而且远远地离开了刚才自己和陆然所在的街区。   “我怎么走在了山路上?”   这和黄锐所设想的,那条通往怀海路的小路完全不同!   他有些慌张,但他还是极力地在想这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搞的鬼,为了阻止我,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   黄锐心里有了答案,一定是那个杀手组织里的人,改变了这条路。   虽然黄锐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了这点。但他知道,这一定又是他们的阴谋。   他决定要往回走,他要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   他转身,开始往回走,可是他还没有走出十米,就隐约看到坡的下面有人正朝着他走来。   他先是看到了那个人的头顶,然后他看到了不止一个,而是两个的头顶,接着,他们渐渐露出了脸,肩膀,和身体。   黄锐张大了嘴巴,但一点也不敢叫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他们,都穿着黑衣服!   他们来了!   黄锐再不敢往下走了,他决定先往上走,不,是往上跑。   他害怕极了,如果被这些坏人抓到,一定会对自己下狠手的。   他飞快地往前跑着。   不知跑了多远,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他的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觉得这山路的坡度越来越高,而自己的体力则越来越少。   他咬紧牙关,让自己再坚持一会儿。   忽地,他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摔了下去。   他摔得生疼。   他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抬起了头,又用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当他的膝盖支撑着身体,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整片的蓝天,而不再是山路。   风吹拂着他的面庞,他的面前再没有了无止境的山路,有的只是蓝天,飞鸟,大海,还有悬崖。   他跑到头了。   他站在山顶,远远地,看见了自己的家。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他知道,黑衣人终究会追上来的。   他没有退路了。   “陆然,你一定要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他看着远方,轻声说。 第七章 再见老人   太阳渐渐西下,放眼望去是一片灰蓝的天色,夹杂着夕阳的醉人红晕。   一切都是朦胧胧的,陆然眯着眼睛,感觉前方消失在一片暗色里,看不清。   夜,快来了。   此时的陆然,已经不是走在那迷宫一样的红砖墙里了。   沿路的景象,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了几次变化。   从一座座红砖青瓦的老房子,变成了泥土砌出的砖头房,抬头还能看到这房子的茅草盖子,它们一片接着一片,盖着一座又一座的黄泥巴屋子。   这屋子比先前的更老更旧,也更矮,让他回想起了自己乡下老家的爸爸住过的小泥屋。   这下陆然可以断定,这的确是一座座的房子了,但是这些房子仍然是背对着他,只是用一面面的墙,围着他。   他仍然没有放弃,继续往前走,终于,左右两边的墙没有再往前延伸了!   “到尽头了?”   他站在两面墙的中间,面前是一丛杂草。   这丛杂草生长得极高,超过了陆然的头顶,挡在他的面前,又和两座高墙的边缘相连着。   如果不走过这丛杂草,他就被会被彻底堵死了。   无可选择,陆然用双手剥开了这丛浓密的杂草,一只脚先踏了进去。   他踩了踩,还是地面。   这才把头也往杂草的那头伸过去,接着整个身子都钻了过去。   陆然抬起头,又低下头四处张望起来。   “老天,我这是到了哪儿?”   过了好一会,陆然才大概看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不再是像“迷宫”里那样蹩仄,相反,非常地宽阔。   有一整片的土地,树林,飞鸟和天空。   他的脚下是厚实的土地,面前是一片林子,种满了高高的树木,有榕树,松树,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像一片森林,松鼠在树上跑蹿,鸟儿飞翔着。   陆然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这路是挺宽敞的,但你得告诉我往哪儿走啊。”   看着这自然的美景,他的心情却很无语。   他又打开手机看了看,“快六点了。”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里四处有路,却似无路。   “不管怎么样,我总不能困在这里。”陆然想着,开始向着面前的森林,走了进去。   当他再次抬头,看到天色变得灰蓝,天空开始夹带着夕阳的红晕的时候,已经在这片森林里转了四五遍了。   每一次他都会转回到原来的出发点。   “不对……”陆然大汗淋漓,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和刚才的迷宫一样,都是那么的不合常理,用常人的方法一定是转不出去的。   这个地方看似宽阔,却依然是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   当他想到这点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   在远处,森林里,有一盏灯,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光。   煤油灯的玻璃罩子外面依稀是一个人的手臂,一个提着煤油灯的人的手臂。   陆然虚着眼,尽量让自己的眼睛,在这将要降临的夜色中,看得远一些。   那是一个人,一个站在离他不到一百米距离的人,一个在他刚才转了四五遍树林都没见到过的人。   “不管是人是鬼,我都得上前瞧个究竟。”陆然想了想,就朝那人走去。   他嘴里一边喊着,“你好,这有人,请等一等”,一边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这个莫名出现在树林里的人,一定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如果再没有任何向导,自己将迷失在这个夜幕降临的森林里。   那个提灯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陆然的叫声,他始终在那里,灯光没有丝毫挪动。   当他终于走到提灯人的面前,借着微弱的灯光,慢慢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庞。   “你,你不就是卖墨镜给我的那位老人吗?”陆然惊讶不已,他今天白天的时候,是在一个繁华的闹市里见到了这个老人,怎么这会儿,会在这个深山老林里又看见他?   陆然忍不住心中惊疑,叫了出来。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将食指竖起,放在唇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嘘。”   “怎么?这儿不能说话吗?这里什么人也没有。”陆然问。   “小点声。他能感觉到。我是来帮助你的。”   “我现在的确很需要帮助。你刚才说谁会感觉到?感觉到什么?”   陆然虽然不知道老人为什么要他小点声,但他还是遵从了自己的直觉,压低了声音。直觉告诉他,这个老人是唯一可以帮助自己出去的人,最好听他的话。   “他就是这片森林的创造者,也是这整座迷宫的创造者。”   “迷宫?原来这真是座迷宫,你是说,有人创造了这片森林,还有,我之前走的那些曲曲折折的路,也都是这个人创造的吗?”   老人点点头,他没有马上接陆然的话,他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向陆然解释这一切。   陆然看着老人,又接着问道:“老人家,您说的这个创造者是黄锐,黄先生吗?”   老人听到陆然的问话,抬头看着陆然,混沌的目光中,迸发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来。   夜色中,他看着这个同样看着他、目光炬炬的年轻人,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缓缓地,他才平复了自己的激动。   “我以为不会有人懂得的,虽然你是他的医生,我也以为,你不会懂得的。”   老人慢慢道来。   “锐这孩子,没什么不好,从小就听话,以前我们是邻居,我和他爸爸一起拾荒的时候,也常常见到这孩子,他见了我,就叫叔叔,我还买糖给他吃呢。”   “啊,您是说你们是邻居,你和他爸爸还曾经一起拾荒?”   “是啊。说来惭愧,我们那会都那么穷苦。”   “从没听黄锐说起过这些。那他的母亲呢?”   “他的母亲,因为受不了家里的贫困,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这个家了,他很小就没有了母亲。”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陆然不仅对他过去的遭遇,有了一丝同情。   这种同情不是简单的怜悯,而是设身处地的设想,如果自己是黄锐,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要如何接受这样的命运呢?   这是一个优秀的咨询师,一个真正关心、体谅咨客的咨询师,都会产生的感情,在专业上,叫做“共情”。   陆然又继续问道,“对了,您听说过他在超市里盗窃的事情吗,那是怎么一回事,和他的家庭贫困有关吗?”   “嗯,可以说是有关,但绝不是因为他贪人的钱财。”老人说着有些激动,摇了摇头,“那一年,他的父亲为了攒钱交他的学费,生活上十分拮据,他爸爸总把好吃的都省下来给他,他心疼父亲,这才看到商场里的吃食,想给爸爸买回去,要付账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钱根本不够,那店里的人逮着他不放,一看他衣服破烂,就认定他是来偷窃的。”   听到了黄锐的这个遭遇,陆然对他更加深了一层“同情”,还有一丝的敬意。   “他如此懂事,还懂得孝敬父亲。”陆然对他表示了赞许。   “只是他太可怜了。他的父亲……”老人说到了他的父亲,这才提醒了陆然。   “对了,老人家,他的父亲怎么了,现在还好吗?为什么黄锐总说,有一个杀手组织,要杀害他的父亲?” 第八章 线索和缘由   对于黄锐认为,有杀手组织要杀害他父亲的事,陆然一直非常纳闷。   他把老人告诉他的这些信息在脑中慢慢梳理着,但仍然对黄锐的症状感到困惑。   老人回道:“他的父亲在他读中学那会儿,有一天回到家里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身上有许多血迹还有淤痕,一看就是受了伤,特别像被人打了。   他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他父亲只说是被几个混混给欺负了,他拉开父亲的衣服和裤子,发现上面还有一道道被刀子给划伤的痕迹。他不停地追问父亲,父亲才说,是被几个抢钱的给盯上了,他们拿走了他一天的工钱。   黄锐心疼父亲,说要为父亲报仇,父亲叫他不要去,还说自己已经看清了那些劫匪的样子,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他明天就去报警。让警察来处理他们。黄锐拗不过父亲,也就作罢了。”   “那他父亲去报警了吗?”   “去了。但是我没有再看到他回来。从那以后,黄锐总说爸爸在家里,但不让我进他的家门。我总担心他。”   听到这里,陆然豁然开朗。   电光石火间,他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内心有一股无明的火,一股对残害无辜的歹徒的怒火,和一股真心想要帮助黄锐,帮助那个曾经无助的孩子的热火。   陆然除了是一个理性的咨询师,还是一个善恶分明的感性之人。   惩恶扬善一直是他心底的愿望,他选择做一名咨询师,就是要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后来呢,他就一直这样吗?”   “是的。他长大了就到城里去了,离开了老房子,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老人叹了一声气,陆然琢磨着老人的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困惑。   眼前的这个老人。   “你们……再没有见过?”陆然反问着,他理性的大脑告诉他,这不可能。   如果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为什么老人会出现在这里,在这座城市里,还这样关心着黄锐。   然而,眼前看到的,这个活脱脱的人,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的。”老人很肯定地回答了是。   “那,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人淡淡地笑了,“你应该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人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陆然不禁心头打了一个寒颤。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的,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觉那么不真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这里,这所有的一切,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而,你……”陆然停了下来,看着老人。   “我也是不存在的。”   老人说道,神情淡然,像是说出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陆然再一次产生了诡异的感觉。   “这里,是不是由黄锐的幻觉,所产生的异象?”陆然把自己大胆的猜想说了出来。   “是的。你很聪明,陆医生。难道你忘了,是你自己对他进行了催眠,把他带到了这个幻境中?这里,是他的意识世界。是他在催眠状态下,所看到的世界。”   “这是他的意识世界?”陆然快速地思考,“这不是应该存在在他自己的脑海中吗?我为什么会进来?为什么会看见?”   “你没有进入到他的脑海,你只不过是看见了,他所看见的。那些存在在他记忆中的人和事。   是这副墨镜,帮你实现了这一点。”   老人指了指他的鼻梁。   “我的墨镜?你是说这副墨镜有看到别人意识世界的功能?”   老人点点头。   陆然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摘掉那副黑色的墨镜。他顺手又在鼻梁处,抬了抬墨镜。   他回想起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那些拿着刀子的黑衣人,那一座座老旧的黄泥巴墙,渐渐明白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急着问:“那我摘掉这副墨镜,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老人摇了摇头,“恐怕没有那么轻松,这个墨镜只是帮助你连接上他的意识,但是如何断开……”   还没等老人说完,陆然就抬手摘下了墨镜,能否回去,摘下不就知道了。   他摘下墨镜,等了三秒钟,又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的老人。   老人也看着他。   “哎”,陆然叹了口气,看来是于事无补,于是又戴回墨镜,继续思考黄锐的事。   “可是,我仍有一事想不通。”陆然问道:“人在催眠中会完全展露自己真实的内心,如果说,这里真的是黄锐在催眠状态下所呈现的意识世界,那他应该让我快些找到他家,帮他救出父亲。他为什么要用一座座的迷宫围住我呢?难道他根本不信任我,他在骗我?”   他抬起头,看着老人。   老人摇头,“不,他不是骗你。他是骗他自己。”   “什么意思?”   “他给自己选的那条路,一样是条死路!”   “一样是死路?”   “是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走向那条死路了。   你用催眠让他进入的这个幻境,就是他在梦中常常见到的场景。   只是每一次,他进入梦境,都会忘记自己曾经来过,也都会选择那条错误的死路。”   “为什么会这样?”陆然低下头,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又沉思了起来。   如果黄锐的内心迫切地希望找到回家的路,保护自己的爸爸,那么他应该梦到一条笔直的通往家里的路,应该梦到自己保护了爸爸。   除非,他想见父亲,又迫于什么不想去见,或者是不敢去见。   这种“自欺欺人”的矛盾心理,又称为“自我防御”。他在自我保护。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还有,老人说看到他的爸爸被殴打的第二天,出了门,却没有看到他回来,而黄锐却一直说爸爸在家里。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   老人看陆然没有说话,又开口道:“我说我是来帮你的,其实也是来帮他的,我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帮助他的好人,从这个角度说,我是存在的,一直存在在他的心里。   只是他太久没见到我了,几乎忘了我的存在,所以我偷偷出来见你,他也没有发现。”   陆然听了,点了点头,有所领悟。   这就对了,黄锐或许是在自欺欺人,他哭着喊着想见父亲,但未必真的是想见父亲,他对自己撒了一个谎。   而老人则是他内心渴望帮助的真实心意。   他在黄锐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前来请求陆然的帮忙。   他是黄锐内心的一线生机。   “谢谢你,我想我更了解他了。”   陆然伸出手,想要诚心地握一握老人的手。   突然,陆然脚下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倒在地上,他感觉天旋地转,好像要地震了一样,老人也重心不稳,身体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地震了,好疼啊。”陆然揉搓着自己摔倒在地的屁股,痛感,十分真实。他扶着树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一定是走到那条路的尽头了。以前这个时候他就该醒了。如果他的愿望没有实现,再一次破灭了,那他就会惊醒,这个地方就会天崩地裂的。”老人说道。   “天崩地裂?那我回得去吗?”   “我忘了告诉你,你在这里的一切感触都是真实的,你的意识连接着他的意识,如果你停止了呼吸,那在现实中,你很快会脑死亡的。”   “脑死亡?也就是说如果我在这里死了的话,现实里真实的我也永远无法苏醒了?!”陆然惊惧起来。 第九章 紧迫   似乎是在为陆然的话作注解,他的话音刚落,地上便突然震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地面上都裂开了一条缝。   陆然死死的抱着一棵坚挺的大树。   大地的震颤,折断的树木,还有四下逃窜的飞禽,一片混乱。   老人扯着嗓子,回道,“是的,没错。”   陆然哭笑不得,“您不是说来帮助我的吗?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埋到地下去?”   老人又扯着嗓子:“当然不是。我是来帮你出去的。”   “这天旋地转的,哪还有路出去?”   “这你不用管。你记住,想要出去,要在八点之前救出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在第三层楼。”   随后,陆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推,他整个人身体失重,往后倾倒下去。   完了,这下还不得疼死啊。   这是陆然倒地前唯一闪过的念头。   扑通……   陆然倒了下去。   随着他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继续往下坠了下去!   他的背后,没有硌到石头等尖锐物体的疼痛感,反倒像是背靠着什么松软的东西,被依托着。   但他仍然在往下坠着,很快,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被一种液体猛烈地灌了进来,那些液体冲进了他的嘴里,鼻腔里。   呛得他喝了一大口水。   原来是掉进了水里!   陆然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憋着气,在水里游了起来。   怎么就掉水里了?他没有时间细想,一股脑游着,他得先游到水面上,否则再多呆一会估计就要被淹死了。   呼……   钻出水面,陆然猛得吐出一口水来。   “这水真咸啊。”   这是哪里?   陆然的脑袋和半个肩膀钻出了水面,手脚在水里游着。   他抬头往远处望,发现这个地方没有大地,没有树林,也没有老人。   只有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海洋。   “我在海里?”   陆然茫然,没有方向。   “老人也不见了。”陆然想起了刚才在树林里发生的一切,老人在消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找到黄锐的父亲。   “对,我想起来了,他让我八点之前一定要救出他的父亲,否则我会葬身在这个幻境里!”   可是陆然依旧没有任何头绪,这个地方风平浪静的,阳光明媚,并不像是接近夜晚的黄昏时分。   会不会弄错了,我是不是已经出来了,我已经醒了?   陆然有些恍惚。   “我最好先游上岸再说。”   可是哪里才是岸边呢?这一整片的茫茫大海,看不见尽头。   陆然盲目地四处游了一会儿,体力渐渐消耗,他停了下来,有一些绝望。   他想和人说话,却孤独无援。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机,糟了,泡在水里这么久,手机一定报废了。   他一边游着,让自己的上身浮在水面上,一边用一只手翻找着自己的衣服口袋,想摸摸手机还在不在里面。   当他的手摸到一个薄薄的长方体的东西,立刻把它拿出了水面,他拿到眼前一看,果然屏幕已经彻底歇菜了,什么也没有显示。   “哎,我的暖宝宝啊。”   陆然下意识地又去按开机键,虽然知道垂死挣扎是没有用的。   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屏幕,亮了。   “奇迹出现了!”陆然感到难以置信。   然而,屏幕上渐渐显示出了一行字,也不是他的桌面背景和图标。   那一行字是一串闪动的数字,黑底白字——   19:36。   “这个……像是时间。”陆然想了一下这个时间,他立刻呆住了。   他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19:37。   时间在走。   这是一个倒计时,它正在无限逼近那个数字,20:00。   陆然不敢想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明白了,自己并没有从这个幻境中出来,相反,那位老人对他说的话,也都句句应验了。这个手机已经不是一个手机了,说它是一个定时炸弹更为贴切。它记录着陆然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拯救自己!   就在此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几乎是在一瞬间,一轮明月挂在了天上,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   时间来到了19:40。   只有二十分钟了。   陆然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很高的东西耸立在海上。   那是什么,他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那是一片陆地吗?”陆然从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海中岛屿,孤零零地一块陆地,面积极小,上面只有一幢房子。   对,就是一幢房子。   现在陆然距离岛屿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他停了下来。   陆然觉得眼熟,这房子的外墙,像是他白天见到的黄泥巴墙。   “看来,我终于到了它的正面了。”   这小屋比他白天见到的高了许多,大了许多,还有高高的两扇窗户,不像是只有一层楼。   “他的父亲在第三层……”这时候,陆然才想起了老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定就是这儿了。   可是当他继续往前游,想要靠近岸边的时候,他的心里猛地一惊。   他远远望见,在房子的门前,站着许多人,他们来回走动,就像是巡逻的队伍,像房子的保安,他们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手上握有一把尖刀!   “黑衣人……”   他们又出现了。   这个房子看来是被“重兵”把守着。   “我还是来晚了一步,不知道黄锐的父亲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陆然不敢轻举妄动,现在闯进去,显然是不明智的,他们人手一把短刀,就算不能把自己一刀毙命,但若他们群起而攻之,把自己捅个半死不活也是轻而易举的。   “我可不能去送死。得好好想想。”   虽然时间紧迫,但陆然不是一个慌乱的人,他的思路转得很快。   “现在,这个幻境还在,这些黑衣人也还存在,那就说明黄锐还没有惊醒,他仍然处在催眠状态中。”   “这些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呢?”陆然仔细梳理着前后关系,“黄锐说得很清楚,他们要找到他的父亲,并且杀了他。”   黄锐的这个想法,来自于他父亲曾经遭遇到一帮穿着黑色衣服的歹徒残害的经历,这段经历深深地刺激了黄锐的内心,黄锐后来渐渐精神错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就和这次经历有关。   如果说在黄锐的心中,这些黑衣人的目的就是要残害自己的父亲,那么,如果黑衣人这会儿已经控制了他的父亲,甚至已经杀害了他的父亲的话,那么黑衣人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陆然解救黄父的任务失败,黄锐就应该从噩梦中惊醒了。   然而现在,一切风平浪静,虽然危机四伏,但他要救出黄父的任务显然还没有完成,也没有失败!   一切还没有结束。 第十章 冒险   黄锐的父亲一定还活着!   老人说他的父亲就在这房子的第三层楼里,说不定这些黑衣人正在里面搜寻着呢!   “我还没有失败,我得抓紧时间进去,抢在他们前面把人救出来。”   陆然咬咬牙,他下了决心,要奋力博一把。   现在敌在明,我在暗。陆然眼珠子转了转,打算找一个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偷入进去。   陆然一边计划着,一边绕着岛屿的边缘游着,他绕到了房子的背面,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一个人在把守。   “看来这些黑衣人在黄锐心里也不是特别聪明的存在啊。”   陆然心里暗自高兴。   他朝着房子的背面,悄悄游了过去。   总算可以上岸了,全身湿答答的,这个岛很小,陆然尽量减小自己的声音。   又接近房子一步了,不过虽然接近了,但该如何进去呢?陆然又犯了愁。   转过一个墙脚,陆然看到紧挨着房子的背后居然种了一棵树,“真是天助我也!”   虽然这树不高,并没有生长到三楼,但是如果能一直顺着树枝爬,一直爬到接近树梢的地方,却是有机会跳进二楼侧面的窗户里……   陆然思考着这种方法的可行性,不是全无可能,但是要准确地跃入二楼的窗户,也不是百分百一次就能成功的事。如果没成功,还弄出了动静,那,又将面临“刀光剑影”的可怕下场。   这可怎么好,陆然一时又有些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陆然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赶紧朝屋子旁的树干背后躲去,听声音,来的人不多。   窸窸窣窣地,他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他手拿刀子,往前挥舞着,一会向上舞,一会向下舞,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角落,似乎他已经觉察到,有人就在这些阴暗处躲藏着。   “他一定是刚才听见了什么声音。”陆然心想。   他也不出声,就躲在树后边看着。   陆然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一直是那一个人在这附近搜索着,其他人应该没有起疑。   “@#¥%……&”   这时候,陆然和这个黑衣人都听见远处有人在叫喊,喊的是什么,陆然没有听清,看样子应该是有人在叫唤这个黑衣人的名字,他应了一声,转身,要往房子的正面走去。   陆然微微地侧出身子,看着他往那个方向回去。   可是,不知怎的,这个黑衣人忽然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又转回了身子,而且很快地向陆然的方向走来!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陆然有些吃惊?他缓缓向后退着,这一定是个听觉极其灵敏的人。   陆然来不及做过多的分析,只见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向着这棵树的背后走来,而陆然再退一步就要走出这片树影的掩蔽。   眼看只有一步距离,黑衣人抬起了手中的刀子!   “啊。”   只听见一声闷哼,一人从树后倒了下去。   “你怎么不看清楚就出手呢?”   陆然从树后钻了出来,扔掉手里的石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自己的“对手”。   不过,这时候他也没时间多显摆,陆然赶紧把黑衣人拽到树影底下,把晕厥的黑衣人的衣服,一点点脱下,此时,他有了一个绝妙的新主意。   原来,刚才在树的背后,眼看黑衣人转身朝着自己走来,陆然就知道对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向,急中生智,他的手在地上四下摸索,想看看有什么防身的东西,就算有块石头也好啊。   没想到还真有块石头。   他看准了黑衣人到了眼前,用力一击,就把人砸晕了。   “福大命大,感谢黄锐。”陆然一边脱完黑衣人的衣服,一边把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换掉,又把自己的衣服套在对方身上,掉了个包。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这些黑衣人好半天,发现这些黑衣人之间,最直接的辨认方式就是黑色的衣服,以他们简单粗暴的神经,只要是穿着黑色的衣服,第一眼就会认为是“组织”的人,不会仔细地去辨认。   现在天色也晚了,以这样的方式,相信混进房子里时候没有问题的,至于之后的事情,再见机行事吧。   “没有异常。”   此时的陆然,已经从屋子的背面,走到了正面,面对着询问他有何发现的领头汇报着情况。   他一直不敢完全地抬起头,也没有离那个头头很近,就怕这个时候被认出来。   那个领头的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跟着其他“队员”一起,在屋子的前面巡逻着。   陆然跟着其他人一起,来来回回地走动。   但他的眼睛,和脚步则越来越靠近那扇封闭着的大门。   怎样才能进去呢?   那门看上去就是农村土宅子的大门一样,没有什么高级的防盗装置,不过是有个门栓。   不过这栓肯定是要从门里面打开的。   门里面又有谁呢?   陆然转了半天,见没有明显的机会,一咬牙,决定再冒一次险,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他跑到那个领头的面前,低着头说道,“我刚才又跑到房子后面,我看到敌人了,他就躺在地上,好像晕过去了!”   那领头听到手下说的这一情况,马上找人去看看情况,陆然赶紧主动请缨,“我认为现在应该进去通报一下的好。”   头儿听了觉得有理,他让陆然去敲门。   扣扣扣……   木门前后晃动了一会儿,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栓。   吱呀……木门缓缓地开了。   “什么事?”开门问话的又是一个黑衣人。   陆然说,“我看见敌人了,就在房子的后面!”   “后面?他居然真的来了。”黑衣人想了一会,问道,“是你发现的?”   陆然点点头。   “你,进来。”   这个黑衣人对陆然说道。   陆然低着头,遵从“长官”的命令,跨过了脚下的门槛。   虽然他弄不明白这个“长官”究竟是何级别,但是从刚才他对待外面那个巡逻队头头的态度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应该更高一些,也就是说,这屋子里的人级别更高,那一定也就更难对付了。 第十一章 暴露   陆然恭恭敬敬地跟在那名“长官”黑衣人身后,低头不语,显得很规矩。   等他看到前面的长官停下了脚步,才稍稍抬头。   他的眼睛偷偷向左右四周扫视着,被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屋子里,是这样一番景象。   “你,听着。”那黑衣人长官转过身,对陆然说道。   “这个敌人,很狡猾,他是我们唯一的敌人,也是绝对不能放过的敌人”,黑衣人军官说着,走动了一下脚步,双手背在背上,俨然一幅军官的严肃模样,“外面的那群笨蛋,那么一大群人,还是让他上了岸,废物,都是废物!”   这屋子里也有一群黑压压的黑衣人“小兵”,听到了“长官”发怒,全都俯首不语。   陆然看着这军官怒气冲冠的威势,再一次感叹“造物主”的伟大。   “我的神啊,这黄锐,想象力也忒丰富了吧。”   陆然暗暗腹诽。   “你”,那“长官”黑衣人指着陆然道,“我知道,外面的这群人,就属你耳朵最灵,那些巡逻队如果让那小子跑了,老板要是怪罪下来,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可不能再出什么纰漏,你就在这一楼呆着,给我盯紧了,别让他爬上这通向二楼的楼梯。”   “是。”陆然应声附和着,心里却在想,“楼梯?什么楼梯?”   等那位黑衣人长官从他面前走开,陆然才敢把头抬起来,想看看他说的那个楼梯是什么。   而这一次,屋子里的景象,完整的展现在了陆然的面前。   这,这也太反差了吧。   陆然再一次为造物主的想象力而震惊。   如果说外面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荒郊野岭,那么这里,则一下进入了一个温暖旖旎的舒适居所。   这儿的一切都充满了雍容华贵的典雅风格,屋子里的装饰,构造,宽大的厅室,头顶上一盏硕大梦幻的水晶灯,无不昭示着这里的华丽。   再往边上看去,就看不大清了,没有其余的灯,隐约看见,似乎有几扇关闭的房门,一间大厨房,还有一些其他摆设。   水晶灯的下面,也就是大厅的正下方摆放着一个长长的木头沙发,上面用丝绒铺垫着,尤显尊贵。   在这个大沙发的旁边,陆然看到了“长官”所说的那个楼梯。   楼梯的扶手和栏杆,都是木制的,而且一看就是上好的高级木材,和厅里的沙发,茶几的风格是一致的。   楼梯很宽,可以同时容四五个人并排走,楼梯的尽头,应该就是二楼了,但同样因为没有光线,消失在黑暗里。   楼梯两边站满了人,每一层楼梯上都有两个黑衣人,他们分别站在两边,背靠着边上的扶手和栏杆,手握短刀,目光平视。   陆然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这是要宰了我啊。”   “守的这么严密,应该从哪上楼呢”,陆然合计着。   他在接受了“长官”的命令以后,就跟这楼梯上的其他黑衣人一起,在楼梯下面站岗。   怎么才能到楼上,或是从这里走开呢?   陆然一时没了主意。   同时他还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这屋里屋外怎么有这么大的差距,为什么里面竟是这样庞大奢华呢?从外面看,屋子里的空间根本没有延伸得这么大,这是完全违反空间比例的。   他看着“长官”走进了厨房,在那里悠闲地泡起了咖啡。   随后他端着泡好的咖啡,坐在了那个木头沙发的软垫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该死的,那些房间的门都被谁给关了,想找个地方睡觉都不行。”   看样子,他是准备在沙发上凑合一下,他平躺着身子,翘起了二郎腿。   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   “长官”不耐烦地从沙发上起来,朝着大门走去,走之前他对站成一排的黑衣人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了,放过了敌人,晚上都别想睡觉!”   所有黑衣人都被他训得精神一震。   他这才满意地转身,走向大门。   等“长官”一走,陆然的眼睛轱辘转了起来。   他抬起了自己的脚,准备往沙发的背后走去。   他的异常举动很快被旁边的黑衣人同伴看见了。   “你要做什么?”同伴问他。   “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就在那个方向,我要过去看看。”   那同伴旁边的黑衣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转过身,他们都带着一丝怀疑地看着陆然。   “刚才老大说了,我耳朵灵,难道,你们不相信老大的判断?”   听到陆然反过来质疑他们对“长官”眼光的看法,他们全都乖乖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这还不是怕大家又把敌人给漏了,我去探探虚实。”   那同伴脸上仍然有些狐疑,想大声地跟“长官”汇报一下。   只听见门口传来了“长官”洪亮的大嗓门:“什么?那人醒了,他说他不是敌人,是咱们的人?带我去看看……”   一转眼,“长官”就出了门,不见了。   只留下那几个站岗的黑衣人,还有……   黑衣人同伴转头一看,咦,刚才那人呢?怎么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另外一个头脑简单的同伴,还帮陆然解释了起来,“他肯定是去找敌人了,老大看准的人,放心吧。”   此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陆然的踪影,他消失在了楼梯底下黑暗的阴影中。   “他奶奶的,他居然被那狡猾的敌人给打晕了。”过了一会儿,屋子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打开,嘭,破旧的门板拍在了墙上。   咸咸的海风吹了进来。   原来是那位“长官”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你们,看到敌人了没有?”   他皱着眉头,质问着那些站得笔直的黑衣人。   他们全都吓得发怵,机械似的直摇头。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黑衣人军官气得直跺脚。   他看着眼前的这群“废物”,突然觉得少了什么,“刚才我带进来的那个人呢?他怎么没有站在这里?”   他指着那个站岗队伍的最后面,也就是楼梯边上最下面的位置。   “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去查探敌人的情况了。”   旁边的同伴黑衣人老实汇报着。   这位性情暴躁的“长官”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又暴躁地大喊道,“把刚才那个人找出来!你们这群废物!全都去给我把他找出来!”   小喽啰们一个个吓得哆嗦,赶紧从台阶上下来,在屋子里四处搜索起来。 第十二章 突破   那么,此时的陆然,究竟藏到哪了呢?   其实,就在不久前,当那位黑衣人“长官”从沙发上起来,前去开门的时候,陆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虽然他还不确定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既不被觉察,又能走上二楼。   但当他看到“长官”打开门,听到外面的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好,要穿帮了。   不管上楼的方向在哪里,先躲起来保命才是要紧。   只要自己躲在黑暗里,就暂时是安全的。甚至就算走出这片阴影,但因为自己和他们的着装完全一样,混在人堆里,他们也未必能认出来自己。   于是,他堂而皇之地从其他黑衣人眼皮底下走开了,也顾不得他们是否怀疑。   躲在楼梯下的陆然成功的摆脱了留守黑衣人的关注,但又很快陷入了迷茫。   “脱身是成功了,但接下来应该往哪走呢?”陆然一边想,一边向着楼梯下面,也就是沙发后面,光线完全被遮挡的地方退去。   他一点一点地退,不发出一点声音,终于,他的脚跟和屁股碰到了什么,把他挡了回来,他转身一看,是墙。   终于到走到边儿上了。   陆然提着的心又放松了一些,因为这里是光线几乎不能照到的地方。   他背靠着墙,往远离大厅沙发的方向挪了几步。   他摸到了背后的墙变得凹陷了下去。   是门,墙上嵌着一扇门,同样是木制的。   “木头门……”陆然想起了黑衣人“长官”刚才的抱怨,“谁把房间的门都给关了……”   这里是房间吗?   陆然又挪动了几步,伸手试图去开门上圆圆的门把手。   果然,锁着了。   如果有房间的门可以打开,那自己就可以进去避一避了,或许还能找到其他的通道。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陆然往黑暗的右边又走了几步,很快,他又摸到了一扇门,可是同样锁着。   “这样黑压压的,对我也有些行动不利啊”。陆然想了一下,拿出他一直偷藏在裤兜里的手机。   19:45。   时间一分一秒地催促着他,如果心理不够沉稳,现在恐怕已经承受不了紧张和压力了。   而陆然,只是看了一眼,在心里有了数。   随后,他拿起手机把屏幕的一面对着门,借着暗淡的光线,往门的上方照去。   手机的微弱光线刚好够得着门上方的边沿。   在边沿的下面,有一串数字:“102。”   这是房间号码?陆然脑中立刻反应是这个。   他又往回挪了挪,“101”。   没错,一定是房间号码标识。   有意思的是,他又发现,每个房间的门牌号的下面又挂着一幅画,同样是木制边框。   这两扇门上的画,分别画的是一个手捧鲜花的女人,和一片绿色的草原风景画。   都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画面。   再往右边走仍然是这样的门,上面有个门牌,下面是幅油彩画。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全都进不去。陆然每一扇门都去试着转动把手,他感叹这房子到底有多大,就这样试着,终于,他看到了这面墙的最后一扇门。再往右边走,就是这面墙的墙角了。   “但愿这最后一个房间可以开得进去。”   陆然祈祷着。   此时远远地,已经传来了黑衣人“长官”开门咆哮的声音,他在那“废物,废物”地喊着,还命令他们马上找出陆然。   陆然知道情况紧急,他最好马上找到房间躲藏起来,否则这空旷的大厅,很快会有人过来看见他的。   最后一扇门依然无法打开。   再往右边,折过九十度的墙角,另外一面只是一面白墙,再没有房间。   难道就这样束手无策了吗?陆然感觉到急迫了。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什么信息被我遗漏了。   陆然转身又用自己的手机屏幕亮光照着最后那扇门。   第110号。   门牌号下面挂着的那副画,画的是一个东西,不是人物,也不是风景,是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陆然又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一下,这是一幅三维立体的画,样子很逼真,是一把手枪的样子。   枪?   陆然反应了一下,他几乎回忆不起来,这个在自己的现实世界中,再普通不过的弹射原理的小型热武器。   “嘿,看我这脑袋,都被黄锐催眠了,这里什么都很现代,但唯独武器,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刀上。”   陆然看到枪很兴奋。   他觉得脑中灵光一现,又想通了什么。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之前,陆然一直在思考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屋子如此奢华,和外表看上去的完全不同,此时,他有了答案。   这个屋子里摆设的一切,典雅的风格,舒适的居所,没有压力的生活……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黄锐在记忆中不曾拥有和体验过的生活。   这里,是他的理想。   如果他能拥有这一切,而不是从小家境贫穷,那么,他的父亲,就不会遇害,而他的命运,也将全然不同。   而如果他能拥有一把枪,那摆平这些践踏在他家里的杂碎,也同样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   在这个黑暗的角落,藏着所有他对安全感,对力量最深的渴望。   陆然伸出手,想去触摸一下那幅画。   “这幅画真的很逼真啊,摸起来也很逼真。”   摸了一下那幅画的表面,陆然一下子收回了手,他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这明明是一幅画啊?   他又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陆然伸出了手,仔细感觉碰到画的时候,摸到的那冰冷坚硬的外壳,那弹匣,扳机……   他的感觉完全真实,他握紧手枪的柄,一用力,把这把枪从画里拿了出来!   “是把真枪!”陆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只听见他的周围突然出现了许多人跑动的声音。   “他在这里,我找到他啦!”一个黑衣人在他面前大叫了起来。   “兄弟,嘘,别叫。”陆然对面前激动又惊慌的黑衣人摆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没想到这个二货惊叫得更大声了,“快来人啊,他就在这边。”   接下来,只听见这二货胸前一声闷响,倒地不起。   “原来枪是这么开的,谢啦!”   陆然声音轻松,他现在已经不怕这些拿着刀子的黑衣人了,他要快些回到光线底下,跑上通往二层的楼梯,不能再被他们拖延。   万一他们再搬救兵,人多势众,那就不能保证自己万无一失了。 第十三章 逃脱   做出决定的陆然,没有给其他黑衣人合围的机会,他冲出阴影,朝着大厅跑去。   那名黑衣人“长官”站在大厅沙发前指挥着下面的小兵,向刚才有人喊叫的方向跑来,和往外冲的陆然正好正面撞上。   说时迟那时快,陆然边跑边朝着向他冲杀过来的三个黑衣人,前,中,后,一人一颗子弹,穿透心脏。   三人立刻倒下,后面的“小兵”还想往前,却被他手里的东西吓到了,想要包围陆然,却不敢再动。   “你们围在那干嘛?把他给我抓过来!”   “长官”又在背后下了命令。   “老大,他打死了三个人,他手里有个厉害的东西。我们打不过他!”   一个“小兵”扯着嗓子,想求援助。   “让开”,陆然冷静而威胁地说道。   “小兵”们哆哆嗦嗦,不敢上前也不敢跑开。一动不动,还是那么围着。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   挡在陆然前方的三个人倒下了。   其他小兵顿时纷纷让道。   陆然从中间走了出来。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长官”眯着眼,看着前方的“小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再次咆哮,但还没有等他说完,陆然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陆然把枪口对着“长官”的额头,警告道:“叫他们都不要乱动,放下你的刀。”   那黑衣人“长官”顿时不敢再叫了,并且紧急示意手下不要过来,他慢慢的把长刀从腰间拔出,陆然看着他,让他把刀扔在地上。   黑衣人“长官”很听话,把刀垂在面前,要把刀往地上仍,但就在此时,只见那刀非但没有掉在地上,反而朝陆然直直飞了过来。   陆然赶紧转身,并顺手开了枪。   但这一枪只打中了黑衣人“长官”的腹部,受伤的他用最后的力气,大喊道:“外面的人进来!”   随即,门一下子大开,黑压压的一片的黑衣人,像流水一样从正门冲了进来。   他们全都朝着陆然拥过来,还有人用刀飞刺过来,还好陆然躲闪及时,只划破了他的衣服。   陆然赶紧朝楼梯跑去。   背后的黑衣人也冲上了楼梯,离他最近的已经拔出了自己的短刀,要朝他飞射过来,陆然转头一枪将其毙命。   旁边又有两人围了过来,陆然只能顾左不顾右,朝左边开了一枪,用腿猛踢右边黑衣人的胸口,随后再补上一枪。   但黑衣人连绵不绝,后面又有人追了上来,眼看就要跑进楼梯尽头的阴影里了。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陆然内心在呼喊着。   “啊。”   陆然的右脚跟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转身就是一枪,他知道自己受伤了,但是没有时间停下来看看到底伤在了哪里,憋着最后一口气,他终于冲进了阴影里。   而那些跟在后面的黑衣人却没有跟进去。   陆然知道自己走到楼梯的尽头了,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感觉脚后跟火辣辣的疼。   “我真的尽力了,如果他们要追上来,我也只能垂死挣扎了。”陆然气喘吁吁,有一种浑身虚脱感。   渐渐的,他感觉那些黑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四周变得非常安静。   “他们走了?”   陆然这才稍稍放松,扒开裤脚,看到了自己被刺伤的脚后跟。   脚踝处被剌了一个口子,仍然在流血。好在没有伤及主要的血管,一时半会还不碍事。   再次看了看手机,时间不多了,还有十分钟,陆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逗留了。   他背靠着墙,慢慢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这里是二楼了吗?”   陆然什么也看不清,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他又支撑着身体往黑暗深处走了一步。   突然,“咔咔咔咔”,前方的屋顶上先后亮起了四盏灯。   靠近陆然的最先亮了,再往前二十米,又是一盏相同的日光灯,再往前二十米,一直到第四盏。   随后,在第四盏灯的位置,似乎就接近了这层楼的尽头,灯的下面,照到了一面白墙。   白墙的前面,隐隐约约像是放着一把椅子,黑色,有靠背的那种。靠背,是对着陆然的。   靠背的上面,好像露出一个人的后脑勺。   陆然看不太清楚,椅子左右动了动,他才确定,这是把椅子,而且上面坐着一个人,只是椅子和人都背靠着陆然,他看不见是谁。   嗞嗞嗞嗞……   一种电器通了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那堵白墙仿佛变成了一个超大的显示屏,上面闪着亮光,没有清晰的画面,像信号不好的时候,电视上出现的杂乱的雪花屏。   “这是什么,巨大的投影仪吗?”   还没等陆然看明白,他面前十米处又莫名出现了一排排的架子。   这些架子就像超市里摆放物品的货架,非常高,但是全都是侧面对着陆然,所以看不到上面放了什么。   这一排排的架子横空出现在陆然和前方那面闪着亮光的白墙之间,从陆然前方一直延伸到白墙附近,好几十米长,像一堵堵切割了空间的墙,只是上方没有连接到屋顶。   嗞嗞嗞嗞……   白墙的“屏幕”又有了动静。   只见白墙上的画面被切割成了无数个小方形,每一个小方形都是一个小屏幕,呈现出不同的画面。   雪花屏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安静而清晰的画面。   一个个不同的画面。   陆然抬头一个个看过去,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好眼熟。   “监视器,这是监视器!”   画面上的每一个“小电视机”里,都播放着一个安静的角落,是这层楼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架子,每一个走道,只要是头顶上那四盏灯的光线能覆盖到的,每一个角落!   陆然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横着有100个,竖着有100个,加起来,这面墙,总共有一万个显示屏!这真是一只苍蝇也逃不过吧?”   陆然被眼前这壮观的一幕震撼了。   而墙底下坐在靠椅上的人,一时头往左看看,一时往右看看,看着这一万个镜头,非常认真,像是在工作。   陆然心中哑然失笑,“这是在看监控视频吗?难道这是个巨大的监控室,而他是个保安?”   陆然觉得自己就是胡乱猜想,但这个人的行为和这面墙本来就够怪异的,怪不得自己乱想。   “现在,我要怎么办呢?走过去对着那个人说‘喂,老兄,问个路呗,知道怎么上楼么?’”   陆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头,“不不,这个人还没有转过身来,是好是坏还不知道,万一他是一个黑衣人呢?”   陆然站在那摸了摸下巴,随后一拍脑袋,“真是疼傻了,这么多监视器在面前,找找看,不就知道,出口在哪儿了?” 第十四章 二楼   陆然动用他读书时的快速阅读法,迅速地扫视一行行的显示屏,并且都默记在脑海里。   很快,他看到了几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信息。   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楼梯的位置。   他看到了监控器里显示出的一个上楼的楼梯口,这个楼梯看上去比刚才那个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窄多了,也不是用华贵的木头所造。   “这是一个新的阶梯,一定就是那个上楼的楼梯了!”   可是,它到底在哪儿呢?   小小的显示屏里只出现了一截阶梯口的画面。   “要找出它在哪里,就要找找看它旁边都有什么,找出它在这个房间的相对位置。没错……”   陆然专心地推理着。   它旁边是什么呢?陆然看着画面,近前方停在了阶梯的最底层,阶梯旁边又通向了哪里,则被画面切割遮挡了,没有被照进这个画面中。   他又扫视了一遍墙上密密麻麻的屏幕,然后闭上眼睛,在脑中做着“拼图游戏”,他要靠自己强悍的记忆力,在脑中把这些画面变成一张张的拼图,将他想要找的方位,拼出来!   陆然从没做过这种训练,只是在学习的时候常常背书识记,但是不管成不成,现在都必须试一试。   “有了!”   陆然沉思了半刻,突然睁开眼睛,他通过图像记忆,还原出了阶梯大致的相对位置,这是一个在他的视线里暂时看不到的地方。   阶梯,就在这一排排货架的尽头,那个“保安”的右手边!   “也就是说,在屋子的那一头,在那‘大屏幕’的右下方?”   陆然思考着。   他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那么多的监视器里,没有一个看得见自己的身影。   而自己也的确不在前方屋顶上的那四盏照明灯的照射范围。   他站在一片阴影中,还差一步,才进入灯光覆盖的范围。   “我应该要穿过这些架子,走到那保安所在的地方才能看到楼梯,走上楼梯。不过……从这里走过去,真的安全吗?”   陆然开始忐忑,刚才还在笑说,这里大概就是飞过一只苍蝇,也逃不过法眼呢。   现在陆然真恨不得飞过一只苍蝇,能实验给他瞧瞧,如果被这法眼瞅见了,会有什么后果?   是安然无恙呢?还是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可也不能站这儿真坐等苍蝇啊,陆然掏了掏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口袋,想看看有什么值钱或不值钱的东西没有,“不然我扔一个过去试试。”   陆然合计着。但找了半天,他才发现,他现在身上穷得真不是一星半点,除了什么衣服,墨镜,手枪,“定时炸弹”,也就是裤兜里的手机,剩下的就是腰间的一把短刀了。   哪一个都是自己保命用的,不是道具,就是武器。   陆然掂量了一下,防身武器,现在自己有两个,一个是热武器手枪,还有一个则是冷兵器短刀。   “得,看在达尔文优胜劣汰的法则上,我先淘汰你吧,谁让你落后了呢?跟了我这么久,你也别怨我,要怨就怨姓达的。”   陆然心里也舍不得,现在少个兵器,在这个未知的空间就少一点把握。   没时间多想,“嗡”地一声,陆然把刀往前面飞了出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又有“嗡嗡”两声同时响起。   在刀子还没有飞进架子里的时候,左右两边就不知道从哪儿飞出了两柄短刀,同时飞向陆然的刀子,刀尖撞在陆然短刀刀面的左右两边。   时间之精确,力道之匀称。   陆然看得惊呆了,要不是还保持着一点理智,他简直要拍手鼓掌了。   这是小李飞刀再现吗?怎么做到的?   黄锐哥,你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啊?   陆然看了看左右两边,明明是两面墙啊。   难道,这里面,藏着黑衣人?   “怎么又出那么大动静,都说了,抓到了人,带给我看看。”   远远地,坐在靠背椅上的人说话了,听他的声音,威严,又有些苍老。   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刚才不是一个人。”   或许是一个黑衣人手下吧。   实验完了。   陆然的心也跌到了谷底,他做了个深呼吸,又重新思考起来。   “硬闯明显不可行,但我现在没有出现在显示屏里,他们也没有发现我,至少我暂时是安全的。   反过来说,只要出现在了灯光下,就会被监视器拍下来,然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那他们要杀要剐,就由不得我了。”   陆然摸着下巴,仔细梳理着,“那要怎样才能安全地通过这段路,而同时又不被他们发现呢?”   贴着光线暗的地方往前挪?   不太可行,前面的灯光基本可以覆盖到左右两边墙上,虽然到了两边,光线已经比较昏暗了,但是要说完全看不见,那是不可能的。   还是太冒险。   “难不成,我要从屋顶上飞过去不成?”   陆然抬头看了看,发现只有屋顶的边沿上,灯光照射不到。   “可惜我没长翅膀,我只有……”   陆然刚想自嘲只有两条腿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些武器,工具。   他心念一闪,很快,在心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这将是一个冒险的计划,但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这个计划想要成功,需要绝对的勇气,精准的枪法,和最快的速度!   三者缺一不可。   那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手中的枪,射掉屋顶上所有的灯,让整个房间处于黑暗之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楼梯。   呼……   陆然当机立断,做了一个深呼吸,轻呼一口气,然后举起了枪,用眼睛瞄准第一盏灯。   第一盏灯不是很远,他有把握准确瞄准,再往前面,第二盏,第三盏……还有远方的第四盏。   陆然默默的在心里划了一个十字架。   心中祈祷。   “黄兄,我在你心目中可一直是神枪手啊”,自从陆然拿到这把枪以后可以说是百发百中,虽然在现实生活中他根本没碰过枪。   “神枪手可不会失手!”   陆然屏住呼吸,一鼓作气。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   眨眼间,一片黑暗,监视器再探测不到任何图像,显示屏也变成了黑色。   “就是这个时候。”   陆然抓紧时机,从眼前的一排货架的间隙中奔跑过去。   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跑上楼梯,否则被发现就凶多吉少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楼梯就在尽头。   “我快看到它了。” 第十五章 冒险   “就要跑完了。”陆然眼看着就要跑出这条长长的货架。   他长跨了一步。   呼呼呼……陆然气喘吁吁。   应该跑到头了,楼梯口在哪?   如果这里是货架的前方,那应该是在右手边。   右边,陆然抬头看了又看,奇怪,怎么没有啊?   陆然走近了一点,伸手摸了摸,是一面墙。   “是不是还没到啊?”   陆然又往前跑了几步,再把右手伸出来,摸了摸,还是墙,怎么还没到?   “谁把灯关了?我的屏幕都黑啦。”远远地,又响起了那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   是那个坐在监视器前的人?   “我已经跑到头了,他应该就在我左边的不远处,会不会被他发现?”   陆然有些着急,他还在摸索,在他记忆中,楼梯应该就在这附近。   不一会儿,陆然忽然停了下来,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个‘保安’的声音,为什么听上去还是那么远呢?”   就在这时,“咔咔咔咔”,四声好似开关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   头上又有灯亮了起来。   陆然抬起头,他很自然地往他跑来的方向,也就是他的背后看去。   难道,那四盏灯又亮了不成?   然而,他身后的屋顶上依旧是一片漆黑。   这亮光不是从背后照来的。   陆然转过身,往前一看。   他傻了。   只见,在他的前方,并不是那面放着一万个显示屏的大白墙,也不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保安”。   而仍旧是一排排,他刚刚穿行而过的货架子。   头顶上,正前方仍然亮着四盏日光灯。   最近的大概在十米开外,再往前二十米,是第二盏灯,以此类推,是第三盏,第四盏。   “怎,怎么回事?难道我刚才没有跑过这排货架吗?难道,我压根就没有往前跑?”   陆然惊疑不定,他发现,他的位置似乎根本就没有动,刚才的一切,好似幻觉!   因为从距离来看,他离第一盏灯的距离仍然是那么多,自己仍然站在那一片阴影里面,监控显示屏里依然没有出现他,而那个“保安”仍然是那么遥远。   陆然顿时没有了主意,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地小心,还那样奋力地往前飞奔,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丝毫未动。   时间,估计也浪费了大半,陆然感觉有些气馁。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时间。   19:53。   从进房间开始,又过去了8分钟,在这8分钟里,发生了很多事。   他花了5分钟从一楼的那群黑衣人手里逃脱,又花了3分钟完成刚才一系列的“实验”。   “原来我还有时间……”陆然开始给自己打气。   想起自己一路上那么卖力地争分夺秒,不惜一切想要拯救自己,拯救黄锐,可以说,现在剩下的每一分钟都是自己拼命争取来的。   怎么能轻言放弃?   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想到自己竟然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这么多事,陆然又开始有了干劲。   不到最后一分钟,绝不轻言放弃!   他冷静地闭上眼睛,开始重新思考办法。   陆然在脑海中回放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从刚才的奔跑,到奔跑前的飞刀“实验”,从“实验”,又到自己上楼的那一刻,从上楼又到自己上楼之前……   不停地倒带。   他知道自己一定又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而那个信息足以给自己正确的提示。   是什么呢?   他记得第一层楼能够通过的关键,是他发现了黄锐一直渴望的武器,是黄锐内心对安全感的深刻诉求。   那么,这一层呢?   这些场景,这一排排的货架,一个个闪动的监视屏,又有些什么特别的含义,和黄锐有什么关系呢?   “是超市!”   想到这里,陆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是超市,这些货架,这些屏幕,都是黄锐心中痛苦的疤痕,他是在这里,体会到了其他人是如何看待他,这个贫穷的小孩的。   也是因为这件事,直接导致了他害怕与人相处的心理障碍。   他害怕与人对视,或许就是因为这些无处不在的监视,没有人信任自己。”   领悟到了这一层,陆然开始推测破解这层楼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在第一层楼的难关中,黄锐最想要的是安全,那么,在第二层楼,一定也有一个东西,是黄锐内心渴望的。”   陆然托着下巴,来回走动了几步。   “我虽然不知道他渴望的具体是什么,但是我已经明确,他不想要的是什么,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别人的诬陷和怀疑。   那么,我要怎么帮助他消除这一点呢?”   要想不让人怀疑,就要做不让人怀疑的事。   “这一次,赌一把吧。”   陆然心里有了主意,一个比先前还要危险一百倍的主意。   他轻轻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光线瞬间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看见有几个显示屏上,已经出现了自己的脸孔。   他大胆地向前走出,他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自己的分析,他相信自己的分析是专业的。   短刀没有飞出。   刚才那惊险的几步,并没有引发任何动静。   陆然停了一下,继续向货架之间的过道走进去。   这一次,他不是闭着眼睛飞奔而过,而是停在了过道中间,他转过身子,面对着货架,他看到了摆在架子上的一排排的货物。   货架上,摆放着用于包扎伤口的纱布,是密封包装的,还有用于清洁伤口的碘酒。   陆然看到这个,脚跟上的疼痛似乎又被他记起,隐隐地,还在作疼。   “这些,都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他又往药水的旁边看去,居然,又是一袋纱布,纱布的旁边是药水,如此循环往复。   “呵,这是提醒我脚上有多疼么。”   陆然随手,拿了一袋纱布和药水。   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他感觉背上好像被什么东西顶着,那个东西越靠越近,而且非常尖细,顶得有些生疼。   “不要乱来,让他过来。”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在房间里回响了起来。   陆然背上那个顶得生疼的东西似乎听到了这声警告,慢慢地消退了。   “刚才是有人要对我做什么?难道是黑衣人,他拿刀刺向了我?”   陆然擦了擦冒出来的冷汗,不只是因为黑衣人的出现,而是他出现得无声无息,在这个地方,只要他们要自己的命,自己都来不及逃。   定了定心神,陆然继续往前,已经走了一半,没有回头路了。   一步一步,陆然终于走到了那个一整面的大屏幕前,那个靠背椅,就在他的前面。   “你好,我想要这纱布和药水,但是,我身上没有钱。”   “没有钱?”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重复了一遍,好像吃惊陆然会对他这么说。   那个靠背椅,吱吱呀呀地发出声音,椅子上的那个人从背面转了过来。   陆然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 第十六章 三个问题   “是您?”   陆然惊呼。   “怎么,我们见过吗?”   陆然停顿,他心想,怎么没见过,不就是你给的我墨镜,把我推下了水,带我来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吗!   他看着老人一脸无辜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真傻了,还是在装傻。   “不,不认识。”不管真的假的,看到这张脸,陆然就安心了许多。   如果老人家是装的,那自己最好配合他,否则,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陷阱等着自己。   “嗯”,老人点点头,“你刚才说什么,你没有钱?”   “是的,我身上没有钱。但是,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些纱布和药水。”   陆然更加理解了黄锐当年的心境,因为穷苦无法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愁苦的窘境,没有人理解。他要代替黄锐,把许多年前,没有机会说的话,都说出来。   老人低头看了看陆然脚下流出的鲜血。   “你的确很需要这些纱布。”老人看着他,“我相信你。”   “谢谢。”   陆然感到由衷地释然。   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在黄锐还是个弱小的孩子时,却没有人愿意耐心地听他说完。   “可是,如果你没有钱,是不能拿走这些东西的。”老人的表情有些为难。   “我知道。谢谢你。”   “你要走了吗?”老人显然有些担心他的样子。   “是的。能告诉我,怎么走到楼上吗?”   “可以。”老人站起来指了指陆然右手边的方向,“看到了吗?那个光线照进来的地方,沿着光走,就能到达。”   “谢谢。”陆然心里非常感激,再一次感谢。   “不过,你先不要高兴。以你的伤势,再过一分钟,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什么,一分钟?”   “没错,最多一分钟。”   陆然心里掂量了一下,不行,时间太紧,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一下子又缩短了这么多。   “还有别的办法吗?我现在,真的没有钱。但是我现在也不能昏倒。”   “有。你要拿一件东西作为交换。”   “好。”   “用你的枪。”   “不能是别的东西吗?”   “这已经是对你最好的条件了,相信我。”   老人这样说,陆然没有理由反抗,如果没有老人对他的信任,他一定是走不出这里的。   但是要他拿出仅剩的防身武器,他还是感觉有些不安。   “时间不多了,我见机行事吧。况且,老人在黄锐心里一直是对他有帮助的角色。”陆然心里判断着。   “好,我同意。”陆然放下了枪,而后向着右边透出光线的阶梯走去。   在走上楼梯前,他决定把自己的伤口先搞定。   陆然坐在地上,把裤腿撩起,用碘酒擦了擦伤口,又用纱布很快包扎了一下。   伤口碰到药水的时候,烧心地疼,但是陆然没有哼一声。   再痛也要抓紧时间,不能再生意外了。   做完这些,陆然转头又看了看老人。   老人冲他微笑地眨了眨眼,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枪是拿不回来了,陆然也不打算拿回来,交换就是交换,说到做到。   陆然走上了通向三楼的楼梯。   当他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他的脑门,蓦然被一个坚硬的东西顶着了。   他没法往前走,他抬头看过去,一根长长的,黑乎乎的管子,顶在他的脑门上。   陆然慢慢举起了双手。   白色的楼梯,通向的是一个白色的走廊,就像是宾馆里的长过道,靠近楼梯的这一面,是长长的扶手,像是防止人从过道边掉下去,靠里的一面,是一扇扇的门,一扇接着一扇,全都标着门牌号,往左,往右看,都没有尽头。   外面这一侧的扶手也是,往左,往右,看不到尽头。   陆然本是快要从下面的楼梯走上这长长过道,但现在被挡在了楼梯口。   陆然知道,顶着自己脑袋的,是一根枪管子。比自己先前的那一把,好上一百倍。   “我终于明白那老人家为什么说不用带枪,但是,就现在这样,连枪都没有,真的好吗?”   陆然内心有点囧。   他用眼睛打量了一番,这个站在走廊上,从上往下,拿枪指着他的人。   又是一个黑衣人,不同的是,这是一个拿着枪的,颐指气使的,女黑衣人。   女人样貌不差,是个正常的普通女孩,只是那神情,冷酷又空洞。   “hello啊。”陆然动动手指,一脸卖乖。他很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没有一枪毙了他。   “别动!”女人又用力地顶着陆然。“放下你的武器。”   “我没有带武器。”陆然摊摊手。   “不可能!”   “真的没有。”陆然把自己的衣袖口袋全都掏出来了给女人看。   “你不是上来杀我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啊,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拿枪指着我。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陆然看这女的不像是要杀死自己,就顺势用手推了推顶在脑门上的枪管。   女人暂时放下了枪。   “为什么你不是来杀我的?那我到底要不要杀你?我要不要杀你,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女人的问题虽然是问陆然的,但是陆然看她的神情不对,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了,像在自言自语。   “姐姐,这样,您先忙,我上这层楼上看看?”陆然说完,猫着脚步,想溜走。   “站住!”女人朝天花板“砰”地一枪,陆然吓得忙转回身子。   “姑奶奶,你到底杀不杀我,给个准信啊,我很忙,赶时间。”陆然指了指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   “好,你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决定杀不杀你。”女人伸出三个手指,爽气地说。   陆然已经囧得无力反抗了,“好吧,你快问。”   “第一,你为什么不是来杀我的。第二,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第三,我是谁。”   女人问完。陆然看着她,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了一秒钟。   “你真的不是在逗我么?”   他觉得,此处应有乌鸦飞过。   “你有病啊!”陆然忍不住吐槽了她。   “我,有病?”   这个女人严肃的表情让陆然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的三个问题,她看上去好像真的对自己一无所知。   “她到底是什么毛病?”这一次,陆然忍住了,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第十七章 渴望的守护   “好吧,来吧,咱们速战速决。”陆然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没辙了,他决定一试。   不试也不行啊。   “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不是来杀你的,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说,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无怨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你?”   “他们,所有从这个楼梯上来的人,都要杀我。”黑衣女人一副肯定的语气道。   “他们,你说的是谁?杀你总有目的吧。”陆然继续说道。   “就是那些拿着刀子的,黑衣服的人,他们一见到我就拿出刀子对着我,他们跑到我身边,要抢我的钥匙。”   “你是说那些黑衣人?钥匙,什么钥匙?”陆然突觉信息量很大,赶紧追问起来。   “就是我腰间的这串钥匙。”黑衣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腰。   陆然往她的腰间看去,果然,那里挂着一串钥匙,密密麻麻的,根本数不清总共有多少把。   他又快速地左右望了望。   没错,不会有错,这些钥匙,一定就对应着这背后的无数的房间。   陆然一下子找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他的思维非常兴奋。   黑衣人在抢她的钥匙,黑衣人为什么要抢她的钥匙?   “记住,他的父亲就在三楼……”陆然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老人在森林中的叮嘱。   “在这层楼里,房间,钥匙。对上了!”   想到了答案的陆然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   “你在高兴什么?”女人疑问。   “高兴,我已经有答案了,他们为什么杀你,而我为什么不杀你。   他们要杀你,是因为他们要抢你的钥匙,他们一定认为你是他们的敌人,而我虽然也想要钥匙,但我不认为你是我的敌人。”   陆然的思路有如泉涌,逻辑清晰,他继续说道:“这就回答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因为你是保卫这串钥匙不被抢走的人,你是在保护这串钥匙,或者说你是在保护房间里的那个人!”   “房间里的人?”女人听到陆然的话,仿佛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未知晓的惊天大秘密。   她的表情有一点茫然,又有些痛苦。   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房间里的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保护他,我是谁……”   她好像非常受这个问题的困扰,这也是陆然现在最疑惑的问题。   前面两个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那么这第三个问题,她究竟是谁呢?   这个问题,就好比有人拿着最终极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一样让陆然头疼。   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却要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回答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我又不认识她。”   陆然纳闷着。   “虽说我不认识她,不过这张脸,并不是完全陌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陆然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自己见过的女人,认识的朋友,熟人里,没有长得像的。   这女人虽说没有出众的容貌,但若换上一身平常女人的衣服,应该也是一个端庄贤淑的气质。   平常女人的衣服……   “我好像见过,她穿平常女人的衣服的样子,在……在,在一幅画里!”   “我想起来了!”陆然想起了在哪里见过她,大声叫了出来。   “你说什么?”那女人被陆然这么一喊,又回复了平静。   “我见过你,在那幅画里。”   原来,陆然之前还在一楼到处躲藏,想要保命的时候,在那里看到过许多油彩画,有画风景的,也有画人物的。   其中,有一幅画,画着一个女人,手捧着一束花,背景在一片田地中。   “你是那个女人!”   看到陆然认出了自己,女人也很激动,他追问陆然:“那我是谁?”   “你是画上的人。”   “画上的人?我为什么是画上的人,谁画的?”   陆然又被问住了。   “你……”陆然看着她,脑中却在思考着另一些事,他又重新梳理了一下一楼和二楼发生的事。   这第三层楼,为什么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和危险了。   除了被这个女人拖着问问题,最难的地方也就是这个问题了。   在第一层楼中,我找出了黄锐的安全感,第二层楼,我帮他找回了尊重,那么,这第三层……   是不是也有什么他渴望的呢?   女人……   如果说,那些油彩画上的画面都是黄锐觉得美好,而渴望的,那么,这个女人。   陆然的思维停止在了这里。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   “你真的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守候在这里了吗?   你忘了,你要保护的人是谁了吗?”   “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女人皱着眉苦苦思索回忆。   “是的。你在屋外站得太久,你已经忘了他是谁。但是他依然在等你,你知道的,你心里对他依然有爱,所以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杀害的,你要保护他。”   “我要保护他,我要保护他,谁也不能伤害他。”不知道女人是否想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说着说着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我不应该离开他,我应该和他在一起……”女人用手捂着脸,掩面痛哭。   “你应该回去找他。”陆然劝道。   “来不及了,我已经忘了门牌号”,女人继续抽噎着。   这可糟了,陆然暗道,如果没有找到黄锐父亲的具体房间,他仍旧处于危险当中,而且老人给自己的时间期限没剩下几分钟了。   这个女人的身份,陆然已经帮她找了回来,那就是黄锐心目中的母亲。   那个虽然已经离开,但在黄锐心中,依然是一个牵挂着自己,牵挂着父亲的,好母亲。   而她的容貌,也停留在了黄锐童年记忆中的样子。   “你再好好想想。”   女人促着眉头,很费力的样子,连连摇头。   陆然也不敢催促,等在她旁边。   忽然,他又感觉到地上在震动,他趔趄了一下,地上在微微地晃动。   “又地震了?”陆然拿出手机,他看了一眼。   19:58。   “两分钟?!”陆然额头渗出了汗,他着急了,只剩两分钟了。他顾不了许多,对着女人,两手抓住她的胳膊前后摇晃了两下,“你真想不起来了吗?”   女人还是没有回答。   陆然一把把她腰上挂着的一串钥匙拔了下来,开始在她背后的门上试了起来。 第十八章 真相   “究竟哪一把才是对的?这些锁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哪把锁,对哪扇门啊。”   陆然拿着几把钥匙,对着他面前的一扇门试了几次,全都不对。   “打不开啊,还有那么多门……”陆然感到有一股绝望要爬上他的心头。   “你在做什么?”女人置身事外地看着陆然。   “你没有感觉到吗?地震了,这里就要消失了,我要救出你的丈夫,要来不及了!”   听了陆然的话,她好像如梦初醒。   “救我的丈夫?哦,不,我的丈夫要死了吗?”她的思维好像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我家的门是很特别的,我们没有门把手”,她的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们的木门很简陋,里面有一条木棍子作栓,又在门外面,和墙上各钉了一个带孔的大铁片,有人在家,就用栓关门,没人在家,就用个大铁锁,把两个铁片锁上。”   陆然一边听她说,一边往左右无数的门望去,门上全都是一样的门把手,和一楼的圆形旋转把手一样。   放眼望去,视野范围内那些门,看得清清楚楚。   “哪有她说的那个外面是铁锁,里面是门栓的呀?”   陆然停止了张望,他对着面前的女人说道:“你让开一下好吗?”   女人顺着陆然的意思,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她背后的那一扇门。   “这扇门,没有把手!”   面前的这扇门竟然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整个门的颜色是一般木板的黄颜色,而不是其他暗红色的高级木板,门上的油漆已经有些剥落,一种真实的岁月的感觉扑面而来。   “这感觉真好。”   陆然看见这门顿时觉得安心了。   是这个门,一定是这个门。   只是,这门上并没有一个铁锁。   “里面有人的话,就用一个门栓栓着,若是出去了没人,就用铁锁锁着……”   这句话又盘旋在陆然的耳边。   这里面有人!   “太好了,他一定在这里。”   陆然感到欣喜。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我要进去了,等我把他救出来,你们很快会见面的。”   陆然对女人交待了一句,转身用力地推了一下木门。   木门松开了。   露出了一条缝隙。   陆然也松了一口气。他继续把门完全地推开。   房间很小。就像一个普通的一室户出租房。   门一打开,就看见了一张靠在墙边的床。被子还没有叠好。   离床不远,是一张木桌,木桌前,有一把木头的靠背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陆然。   那一定是黄锐的父亲了。   “我要快点带他离开这里。”陆然心想。   “黄叔叔。”   陆然唤了一声。   但是没人应答,也没人转身。   “他好像在专心看什么,没听到我的声音吗?”陆然纳闷。   “叔叔,黄叔叔?”陆然又唤了两声。   但对方仍然没有回过头来。   “他的耳朵不好吗?”陆然心里疑惑者,打算走过去拉一下他,时间已经不多了。   “叔叔,你好,我叫陆然。”   陆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过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接触到的身子好像很轻,对方的胳膊连着椅子被陆然这么一拽,瞬间从背面转了过来。   “啊!”   那一瞬间,陆然仿佛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东西,他瞪大了双眼,一声惊呼,昏厥了过去!   ……   等到陆然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舒适的、带靠背的黑色办公椅里。   而黄锐,则躺在他面前的一张皮沙发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当,当,当……”   陆然抬头一看,墙壁上的一个挂钟敲响了钟声,时间是五点。   还有些恍惚的他分不清这究竟是上午五点,还是下午五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这个地方,看样子是一间办公室,有办公桌,桌上还有一些打印纸,除了陆然现在坐着的那张椅子外,还有几把同样的靠背椅。   洁白的墙壁边上,是一张沙发,躺着那个自从在分叉路口分别后。就再没见到过的黄锐。   “我们,又见面了?”陆然有点不敢相信,“我记得,我去救你的父亲,他……”   陆然说到这里,脑子里瞬间回忆起了,他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啊!”   陆然抱着头大叫了一声,胸口一阵心悸。   他知道,那一瞬间自己着实是毫无准备地被吓住了。   本来想好了要救黄锐的父亲出来,他父亲明明就在那里,可是,当他把对方转过来,看到的,竟是一具白骨!   一具坐在那的森森白骨。   “你怎么了,陆医生?”   坐在面前的黄锐看到陆然突然大叫,他伸出一只手,放在陆然肩膀上,关切地问道。   咔嚓。   就在这时,这间办公室原先紧闭的门被人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民警。   就是把黄锐带进派出所的那个民警。   他在门外听到了叫声,于是开门进来看看。   “陆医生”,他对陆然说道:“这个办公室你用了一个下午,现在好了吗?”   陆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他终于回想起了这个漫长的下午,都发生了些什么。   “哦,真是麻烦您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十分钟,就十分钟。”   陆然笑着对民警说道。   “好吧,我就再等等。”   那位民警很通情达理,转身出去,又关上了门。   “陆医生,太谢谢你了。”   黄锐一把握住陆然的手,紧紧地握着,情绪看上去很高兴也很激动。   “我感觉我好了”,黄锐嘴上说着好了,但他眼里流出了湿热的泪水。   陆然看得出来,这不仅是高兴和感激,他眼里不停划落的泪水,还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悲伤。   他很难过。   小时候的遭遇,被人看轻和误解,母亲的离去,还有可怜的父亲。   陆然作为他的咨询师,最能体会他的痛苦。   “对了,我是去救他父亲的,为了让他父亲免于黑衣人的迫害,怎么,他父亲却变成了一堆白骨呢?”   陆然心中仍旧有着疑问。   但他知道黄锐在这个下午,已经勇敢地面对很多以前不愿面对的事情了,他不能给他太多压力,所以不好再继续发问。   “我爸爸,我爸爸……”黄锐似乎也回想起了父亲的事情,泪水更加四溢。   陆然没有说话,他等待着,等待黄锐有勇气自己说出来。   “爸爸他不见了。爸爸,那天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也不见了,丢下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陆然面前痛哭流涕,哭得像个孩子,陆然却不觉得有丝毫不妥,他为黄锐感到高兴,还有一些自豪。   不是谁都有勇气承担这样的命运,尤其是在自己还年幼的时候。   他终于完全理解了,黄锐为什么总是给他设置迷宫,不让他接近父亲,因为真相是,他父亲,根本不在家里,自那天起,他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无法面对这件事。   陆然静静地等着,等黄锐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的时候,他对黄锐的勇气表达了赞赏。   “很感谢你带给我的分享,你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治疗,让我有勇气面对自己害怕的事情,我会学着慢慢接受。”   “嗯,你说的没错,要接受它,你已经跨出了重要的第一步。”陆然微笑地说道,他想,这次咨询,可以结束了。   “对了,陆医生。你的催眠术太神奇了!我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是啊,呵呵,老子连命都差点丢那了,能不真实么!   陆然暗暗腹诽,吐槽道。 第十九章 奖励   和黄锐在派出所结束了一下午的治疗,陆然向民警证明了黄锐现在意识清醒,已经有自我控制的能力。   民警登记了他们的信息,就暂且放黄锐回去。   陆然打了个车,回到家时,只感觉身心疲惫,倒头就睡着了。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耳边的手机不知道已经响了几遍,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陆哥,你在哪,今天怎么没来咨询室?张老师找你呢!”电话那头传来茜茜的声音。   “张老师?”陆然这才想起昨天回来太过疲倦,竟然忘了先去看看老师。“张老师好吗?他在蓝海吗?”   从电话的那头,陆然远远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和茜茜说道:“这小子跑哪去了,让我和他说话。”   张笑鸣在那头接起了电话,用责备却高兴地语气说道:“嗨,小子,你在哪儿呢?我感觉几天没见到你了似的,我听说了一个好消息,你快来吧,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   张笑鸣说完,笑着挂上了电话。   陆然还没来得及问问他现在的情况,他好了么?不再躲在屋子里了?   之前,根据那本万恶的案例本提示,张老师是被感染了。经过了这件事,陆然是彻底地服了,本子上所说的感染,原来就是被自己的咨客的病症传染的意思。   而且本子上所写的字,句句应验了。   这是一个有着可怕诅咒能力的本子。   好在自己及时接手了老师的个案,又把这个个案由失误转向了正确的治疗方向,这才让个案的情况有了根本的好转。   “也就是说,我成功了?”   陆然昨天经历了曲曲折折的惊险考验,虽然已经治疗结束,但还没有在心里仔细思考过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很快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那本绿色带皮的本子,另外还有先前,从那个奇怪老人那儿得到的墨镜。   “墨镜?这个东西居然还存在?”这就是他在那个亦幻亦真的老人那得到的,现在,已经完成了这个个案,他本以为这玩意儿应该会消失的,没想到却还在自己的包里。   他打开本子,第一页和上一次看到的几乎一样:“个案记录:黄先生,32岁;咨询师:陆然;诊断……”   只是诊断这里,发生了变化。   上一次,在张老师家看到的时候这里的写的是暂无。   但这一次,却写着满满的两行字:“症状表征:社交恐惧,伴有被迫害妄想,有幻觉表现。   症状内源:家庭缺失,外力迫害导致家庭核心成员缺失,基本安全需求长期不能满足……”   陆然看到着实吃了一惊,自己虽然没有在本子上记下这些字,但是这些话的确是在他做治疗的时候浮现在他脑海里、想要记录下来的。   “呵呵,你还真是给我省力啊。”陆然嘴上吐槽着,但对这本子着实无可奈何。   他想把它撕烂,却发现它能决定人的生死,他想把它盖上不看,又发现它能带给自己治疗的提示。   他想骂它,真是个害人精,倒霉鬼,但是它又着实帮助陆然解决了这个个案。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东西远不是一个全自动笔记本那么简单,只要是它所写下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它能预言这个本子上指定的咨询师将会发生什么,能把他的分析和行为全都记录下来。   对于这个亦正亦邪的玩意,陆然骂也不是,爱也不是。   他完全被它弄糊涂了。   他还没有搞懂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存在在世上,又为什么被自己给捡着了,也不知道它还有什么神奇之处。   想到这里,陆然继续翻到了下一页。   第二页在上次陆然看到的时候,是一行鲜红的字:“治疗成功:感染失效,实现心愿。治疗失败:感染。”   而这一次,红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页的案例分析,密密麻麻的字,记录了陆然那一个下午所经历的所有事,所有人物,场景和对话。   甚至还细心地在一些重要的地方用一行行小字做好了批注。   这细心的劲儿让陆然忍不住想夸赞它两句,“嘿,可以啊,小样儿,这么有诚意,以后就跟哥混吧。”   说着,也不管这本子有没有搭理他,陆然对着封面,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跟拜了个把子似的,心里为它的本事暗暗叫绝。   “还有第三页吧,差点忘了。”   根据上一次对张老师记录来看,再往下翻,还有案例治疗的结果会写在上面。   “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陆然有一些期待,也有些忐忑。   很显然,陆然的这一次以身犯险是取得了突破的。   果然,第三页页面上,没有再出现红字,而是用黑色的笔迹写着:“治疗成功:感染失效,实现心愿。”   “果然。”   这个结果在陆然的意料之中。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却又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突然感觉手中的案例本鼓了起来。   本子拿在手里的手感在一秒钟内变得不同了,好像厚了许多。   “怎么回事,你还胖了不成?”陆然嘀咕着,把它拿起来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然后往后面翻了翻。   哗啦啦。   纸张掉落的声音。   他正翻着,忽然从本子里掉出了一叠红色的长方形纸片,上面全印着领袖的头像!   陆然把本子抖了抖,又陆续掉出了几张。   “哇塞!”陆然惊呼,他吃惊得都来不及高兴。   他一边翻着毛爷爷,一边纳闷。   “你当自己是老板啊,这是给我发年终奖吗?得,我算是见识了。你的名字是不是叫‘有钱’啊?这么任性。   我以后就叫你的小名儿吧,壕。”   陆然一边磨磨叽叽,一边把钱数数了一遍,一万元,整整的一万元人民币!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充满诡异恐怖阴森的本子,会给他发起钱来,如此简单粗暴,跟闹着玩儿似的。   “捡到你以后,我的生活就跟过山车似的。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啊,怎么莫名其妙就给我送钱来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嘴上这么说着,手里紧紧攥着这钱,陆然激动地想,这钱,这钱一定要第一时间寄给爸爸。   当他想到这里,陆然又翻开本子,重新看着那句话“治疗成功:感染失效,实现心愿”。   心愿……   陆然依稀记得,自己第一眼看见这本子的时候,似乎正在苦恼家里的事情和自己的实习,当时自己既希望能够帮助家里度过危机,又希望自己能留在蓝海,还轻轻感叹了一句“要是有一个两全的办法就好了”。   难道,这上面写的实现心愿,就是指的这件事吗? 第二十章 争取   拿着厚厚的一叠钱,陆然心里还有点犯嘀咕,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这钱是从这本子里“生”出来的,也没有偷谁抢谁,但陆然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   就算这本子整得他差点去了半条命,但治疗本身就是他的工作,他觉得那是自己该做的,看到病人好了,他打心眼里也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报。   他琢磨了一下,给老爸打了个电话。   “爸,您最近生意不好,手头紧,正好,我们公司发了实习的工资,加上其他补贴,七七八八算下来,有一万块钱呢,我这就给您转过去。”   “一万块钱?”陆然的爸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咨询师不是不好当么?怎么,轻轻松松就赚了一万块?   “儿子,你不是骗你爸爸吧,留用不是很困难么?怎么现在就有这么多钱了?”   “爸,您说哪里的话,我什么时候在钱的事情上骗过你,真有一万块钱,是我凭自己的劳动挣来的,真金白银,我这就给您汇过去吧。”陆然自觉并没有撒谎,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血汗钱,不伤天不害理,着着实实做了件好事,这钱虽然来得突然,但自己也拿得心安理得。   陆然他爸知道孩子的个性,听到他认真而自豪的语气,他知道陆然一定没有骗他,这事是真的。   “我儿子太厉害了!才刚毕业半年,竟然已经挣了一万块钱,你们这咨询室待遇真是好啊,实习生都能拿这么多钱。”   陆然听到爸爸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好意思把真话告诉他。   这咨询师可真没这么好的待遇,尤其是新人。   这个行业里不乏资深的专家,可以说,和当明星差不多,是金字塔的结构。   顶级的、有名的咨询师,人人都想请,人人都想见,邀请他们的代价也是水涨船高,这样一来,他们的收入自然就高,好些个明星咨询师也有自己的助理或者经纪人,比如,陆然的导师,张笑鸣,虽算不得家喻户晓,但在业界也有一定知名度,常常受邀给企业,机关等做心理知识的讲座,还兼任大学客座教授的职位,社会地位很高。   张笑鸣平日事情繁忙,所以他让自己的学生兼任自己的助理,帮自己打理一些事情。   顾茜茜就是张笑鸣任职的那所岭南大学的一名心理系大二学生,让她来咨询室实习,一来是帮他打理点事务,二来也是看这孩子有心深造,所以让她先来锻炼锻炼。   陆然已经从岭南大学毕了业,是她的同事兼师兄。   像陆然这样,刚刚本科毕业,还是新手,则排在金字塔的底层,没有资历,没有名气,就算真的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咨询师,外界也不了解他,不认可他,一样没有好的待遇。   正是因为这个行业现状,蓝海才有了自己的一整套咨询师的培养体系。   它对新人的留用,后期的成长,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考核标准,能够留用,并且成为一个正式的咨询师,乃至上升到中级咨询师,高级咨询师,那都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积累,不断的竞争得来的。   努力不一定能上,但不努力一定没有希望。   正是因为蓝海对咨询师的选拔和培养方面如此严格,才打造了业界第一的名声和信誉。   能够成为蓝海的咨询师,那一定是优秀的,能够成蓝海的高级咨询师,那一定在某一领域有其他人都没有达到的高度。   蓝海是一个品牌,也是陆然的梦想。   而这个梦想对于陆然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远远的,很美好。   “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希望呢,但是听张老师说自己比较悬,多半……哎。”陆然想起了张笑鸣,这才记起,刚才茜茜和老师都催自己,应该去蓝海了。   他赶紧和爸爸说:“我也不知道这一万块钱够不够给您周转,先应应急吧。”   “傻孩子,你能帮老爸凑到这么多钱,我很高兴,很意外,这些钱能帮我不少忙,既然做咨询师是你的理想,你就安心学吧,爸爸相信你。”   “谢谢爸爸。”陆然挂上了电话,安心了许多。虽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留用,但至少眼前能帮家里救救急,自己也能安心地在蓝海呆着。   他开心地合上了本子,装进自己的背包里,出门去蓝海。   等陆然急匆匆地赶到了蓝海所在的办公大厦,乘电梯来到五楼,刷卡打开了公司的玻璃门以后,他缓缓减慢了自己的脚步,他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他直视前方地走着,但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瞥见有许多人正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看过来。   不管是坐在办公桌上的同事,还是路过他的咨询师。   “我今天很奇怪吗?”陆然被这些飘过来的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的衣服穿反了?还是袜子的颜色不一样?”陆然赶紧上下打量自己。   “陆哥,在这边!”   陆然听见茜茜的声音从他刚刚走过的一间会议室的门里传来。   他回头一望,可不是,茜茜和张老师都在里面,好像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茜茜叫他的时候,冲他招手,脸上笑盈盈的,她那双大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   茜茜是那种性格活泼爽朗的女孩,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工作之余就有些俏皮,常常逮着陆然,让陆然教她、辅导她,非常好学。   虽然有些粘人,但谁叫她是个梳着辫子,穿着短裙的小女生呢,样子还挺可爱的。陆然作为学长,也不好推辞,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起来。   “陆哥,这边。”陆然走进会议室,看到茜茜,就在茜茜旁边坐了下来。   “嘿,才几天不见,怎么不来上班了?”陆然刚坐定,张笑鸣就看着陆然,问道。   “我,我起晚了,不好意思张老师。”陆然抱歉道,昨天他实在太累了。   他看着张老师,又想起了什么,“老师,你今天什么时候醒来的?你感觉还好吗?”陆然关心地问道。   “你这孩子,倒问起我来了。”张笑鸣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昨天,我的确感觉有些不舒服,我好像一直睡着没有醒,早上有一个我的咨询,但是我没来,听说你还去看我了,我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醒不来。”   回想昨天的事,张笑鸣有点迷糊,但好在他现在看起来没有问题了。   他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我都听说了,那位咨客突然恶化,出现了幻觉,被抓进派出所了,然后你出现了。”   张老师复述着昨天的事情,语气里没有懊恼,当他提到陆然的时候,放慢了速度。   “你把他治好了对吗?”   他微笑地看着陆然,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准备一份案例报告给我。老天,他是怎么在一次咨询之内,消除症状的,你必须好好写下来,你成功化解了这次危机,太不可思议了。”   张笑鸣说着,在陆然肩膀上拍了一下,显然,他很为黄锐的改变感到吃惊,觉得是陆然把黄锐治好的,这更让人不敢相信。   “你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短时间,就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呢。”   张笑鸣一边吃惊,一边又打心眼里相信这就是陆然办到的,因为他一直相信陆然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他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催促陆然,“快写下来,这事在蓝海的老师们那里已经传开了,本来,这次留用的名额都已经定好了,但是,我想有了这件事情,你或许会有转机,我要帮你再申请一次,我必须这么做。” 第二十一章 希望   “我?留用?”   陆然看着张笑鸣,听到张老师说自己也有可能留用,成为蓝海的一名正式咨询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老师,你说的是真的?”   “嗯。”张笑鸣点点头,“这件事如实汇报,有咨客和派出所民警的证言,收集一下,相信一定会引起导师组的重视。当然了,这件事最后老师们会怎么定夺,现在也不能说准,不管怎么样,我会尽量帮你争取的。”   “谢谢,谢谢老师。”陆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谢意,只能不停地说着谢谢。   “陆哥真厉害,我就知道,陆哥一定会留下来的。”顾茜茜在一旁高兴地说道,陆然看得出她真心为自己高兴,她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灿烂了。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努力留下来。”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陆然都感觉很知足,毕竟,能够进入蓝海实习,已经是荣幸,还碰到了这样好的老师和师妹。   “留下来,不怕我缠你了?”顾茜茜调皮地朝陆然眨了眨眼。   “呵,我还会怕你?放马过来。”陆然也不甘示弱。   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互相掐着,张笑鸣倒也不劝,哈哈大笑了起来。   ……   张笑鸣口中说的导师组,是由蓝海的十名咨询师组成的。   这十名咨询师都是由机构的高层指定的咨询师,至少在中级咨询师的级别。   蓝海的咨询师依据个案的数量,治愈率,咨客满意度等,划分为几个等级,包括初级,中级,高级,在高级之上还有资深咨询师。   那些资深的咨询师,陆然也不了解具体是什么样的要求,但他知道这些评上资深称谓的咨询师,都是在业界响当当的人物,他们通常有自己特别钻研的领域,在某一项技术上,处在行业的领先或者是开拓的位置。   比如蓝海的创始人,徐健峰徐老师,也就是现在公司的董事之一,他在国内是最早研究催眠对正常人的保健作用的专家,他在催眠技术上的应用,造诣颇深。   陆然一直以他为榜样,想成为像他一样的催眠大师。   像这个级别的咨询师,就比较少在蓝海看到了,他们偶尔出现在办公室,接一些个案,更多的时候在各国间飞着,做学术交流。   现在蓝海的导师组主要是由中级和高级咨询师组成,每年都有固定的十位。   张笑鸣老师是其中之一,是高级咨询师。   每位老师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精力和资历决定自己要带几个学生。   实习生根据导师的不同,被自然地划分为十个不同的学习小组。   张笑鸣手下有两个实习生,抛开还没有毕业的顾茜茜不说,要参与留用竞争的,就只有陆然一个。   所有组的实习生加起来有二十一个,有的组人数多一些,有的组少一些。已经毕业,等待留用的实习生就不下十五个。   名额却只有五个。   竞争激烈,择优录取。   这么多的实习生里,出自名校的硕士,博士也比比皆是。   在学业背景上,陆然暂且输人一等,而学业背景也是要计入考核的范畴的。   “我真的有可能留在蓝海吗?”回家的路上,陆然还在为张老师说的那席话而振奋着。   就像伸手触到了天上的月亮一样,他尝到了一丝梦想即将实现的感觉。   回到家,陆然又从包里把那本绿色的案例本拿了出来,放在书桌上。   同时,他拿出两罐路边买好的啤酒,把盖子都打开了。   一罐拿在自己手里,一罐放在桌上,在那本子的旁边。   “呃哼,”陆然清了清嗓子,“咱哥俩看来先前是有些误会,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害人精,没事出来使坏的妖精,没想到,这回你还真帮了我大忙。”   陆然说着,自个儿闷了一口酒。   “这次真得谢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咋帮的我,但是我知道,你是个重信义,讲诚信的主儿,我看出来了,我朝你许了个愿,你让我做了件事,你就真帮我实现愿望了,是不是?”   房间里也没人答话,陆然就像喝醉了酒自言自语的疯子一样。   “我知道你这哥们儿害羞,有事都藏着没和我说,没事儿,咱哥俩,且不说这留用的事能不能成,就冲这钱,我也得敬你一杯。”   陆然又闷了一口,感觉有了点酒劲,思绪飘得更高了。   “等等,你这么害羞,该不会是女孩子吧?诶,我说你是公的,还母的?穿这么一身绿。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你不说话就写下来呗……”   陆然一个劲地嘚不嘚,没完没了地说着,酒一口接一口地干。   他翻开案例本,想瞧瞧它说没说话。   前面几页都没什么变化,但当陆然翻到第四页时,却见本子第四页的空白纸张上,一行字慢慢的凸显了出来。   “别称兄道弟的。”   接着是第二行。   “咱俩不熟。”   陆然看到了这两行字,顿时惊得不要不要的,这哥们还自带聊天软件的啊?   “哎呦,我这暴脾气!”陆然被噎得无话可说,又有一把撕了它的冲动。   “那你说,咱俩是什么关系?”他故作镇定。   书页上果然出现了第三行字。   “从现在开始,你是本子的主人,我就是本子。”   “看出来了,你好,我是人类。”陆然继续和它对话,“那我做了你的主人以后,如果扔了你,我的意思是,不小心把你弄丢了,会怎么样?”   第四行:“别逗了,陆然。”   第五行:“你现在是本子的主人,既然你接受了本子的挑战,就要写完本子,我要找的是能够写完本子的人,如果你放弃本子,就是放弃自己,我会失望的。”   “失望?你失望会怎么样?”   “我会自.焚,捎带上你。”   “hef……”陆然瞬间明白了这破本子的意思,它可能会把自己毁了,同时也不给自己留个全尸。陆然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他明白这小子又开启威胁模式了,它真是个危险的小家伙,不过陆然相信它的确是说到做到的实诚人。   “行行,我服了,服了你了,i服了u。”陆然举手投降,不想跟它对着干,太冒险了。“您还有什么吩咐,说吧。”   “嗯……”本子写了一串省略号,作思考状。“本大爷中意你,再赏你一个技能吧。” 第二十二章 时间控制   “你个破本子,还自称上大爷了。”陆然刚想吐槽,又憋了回去,还真是,它的确是本大爷。   陆然偷偷对它鄙视了一番,继续道:“您说,大爷。”   “增加墨镜的使用技能:时间控制。”   当本子上出现这行字的时候,之前他们互相调侃的那几行对话都消失不见了,而这句话则又出现在了这页纸的第一行。   看来之前的说的话都是废话,唯独这句话被留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陆然问道。   本子在那行字下面解释道:“鉴于你在上个案例中的表现,你需要对于催眠的时间增加掌控。   时间掌控技能能帮助你自行决定进入和跳出催眠状态的时间。   即,在戴上墨镜的时候,可以轻松通过视觉,引导对象进入催眠状态,走进对象的催眠意识世界,摘下墨镜之时,则退出意识世界。”   本子做了一大段的解释,也就是技能的注释。   “太棒了,你的意思是,这墨镜就是一个道具,只要我戴上这个墨镜,不管谁看着我,都可以被我催眠,是吗?而且,我可以自由地决定开始和结束的时间?”   “是的。”   “太棒了!你太棒了,亲爱的本本。”陆然又觉得它不讨厌了,相反,他迫不及待想试试自己的新本领。   “别这样,请叫我本子,别名,本大爷……”   还没等本子写完,陆然已经合上了它。   “最好明天就有一个咨客给我试试这个新本领,晚安,大爷。”   陆然心情愉悦地和它道了个晚安,就把它扔进包里,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一早,陆然就到了蓝海,开始了一天的例行工作。   蓝海的实习生是不能随意接手个案的。   每天蓝海会接到大量电话预约,在这些预约的个案中,由值班的咨询师挑选一些较为简单的给自己的学生解决,同时也要征求咨客的意见,如果咨客同意,就由这位学生帮他咨询,导师也会跟进督导。   费用就以实习生的资费计算,一个小时的咨询,通常是两百块钱,这是蓝海最便宜的咨询费用。   这两百块钱是不能全部落入实习生手中的,蓝海一律实行的是五五分成,五成留给蓝海,五成留给咨询师自己。   这在全魔都都是非常优厚的分成比例了。   当然了,蓝海的资费普遍也高一些。   两百块,只是普通实习生的价钱。   有一些名校出身的学生,给自己定的价,都要三百到四百左右。   随着咨询师的资历和经验的增长,资费只会越来越多,这是个越老越吃香的行业。   如果还能有点名气,有人邀请去培训或者讲学,出场的费用,一次就能有好几万,那赚的可就不止是咨询费这点计件工资了。   讲到这计件工资,也是有提成的,所以,实习生们常常在导师面前表现,想争取更多的个案。   不过,陆然倒是没有刻意表现,因为他相信张笑鸣,只要自己真的能够胜任,老师不会不给自己这个锻炼机会的,一些小钱不要太过计较,扎扎实实地学,才是根本。   所以,陆然一直都很勤奋,他期盼着,下一次,老师能把难度更大的咨客放心地交给他。   今天,张笑鸣还没有个案交给陆然。   陆然把自己治疗黄锐的记录全部写好交给了张笑鸣后,老师们在会议室中开会,一直没有出来。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陆然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些坐立不安。   他一边整理着档案,一边等待着结果。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平常心对待就好,但内心的期待却压抑不住。   他只能让自己这么紧张着,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看时间逼近中午了,已经过了十二点,会议室里却丝毫没有停歇的征兆。   陆然的办公桌位置离这个大会议室的门口挺近,他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几位老师,因为意见不一而提高声调的争执之声。   “我的事,真的有这么大的争议吗?”   陆然现在并不知道这预定的五名留用名额都已经选定了谁。   人选的确定,是由十位导师一起打分,选取分数排名前五的优等生。   之前,因为陆然资历浅,学历背景普通,也没有解决过特别困难的个案,所以只是排名第十。   现在,因为这个特殊的事件,要重新对他打分评判,的确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但是也有许多老师站在张笑鸣这边,如果真的有天才型的学生,仅仅因为背景原因就被漏掉了,的确是蓝海的损失。   反对的最激烈的,要数排在第五名的林运的导师林源荣。   没错,这第五名的老师是最为反对的,因为依照规矩和常理,每年蓝海的留用名额都是前一年就由高层定好了的,五个名额这个规矩已经有几年没有更改了,现在改掉老规矩,临时增加一个,那绝迹是没可能的。   如果非要让陆然留下来,那么,原先既定的五个人里,就必须有一个人离开。   名额,是蓝海卡死的规矩,是不讲人情的残酷的淘汰机制。   依据之前老师们的评分,这位排在第五名的林运同学,自然是最有可能,但也是最不乐意被替换掉的了。   一边认为陆然这次的咨询效果非常惊人,是个好苗子,真该留下,另一边又觉得这对林运不太公平,林运也是英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双方僵持不下。   陆然听得会议室里的争论声,心中忐忑,他知道张老师在为自己争取着,非常不容易。不管结果如何,自己都该好好报答老师。   又过了半个小时,门里面的吵闹声渐渐平息了,办公室又回复了平静。   门打开了。   “有结果了吗?”陆然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他见到了张笑鸣。   陆然看他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垂头叹气,也没有高兴欣喜,而是一种平静,一种冷静。   张笑鸣径直地走了过来,没有直接告诉陆然答案,而是道:“走,先吃饭去。”   陆然点了点头,跟着张笑鸣离开蓝海,到了附近的一家餐馆,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个案竞争   “陆然,首先我要恭喜你,你赢得了一次机会,一次可能留用的机会。”张笑鸣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嘴上说着恭喜,可脸上却不见有多少喜色,反而很严肃,异常地严肃。   “但是,这仍然只是一次机会,最后你能不能留下,就全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看得出来,这次连张笑鸣都显得有些紧张,因为能不能留,全看他说的这次机会,成败在此一举,若是错失良机,陆然还想再求老师替他求情,恐怕就不太可能了。   “老师您说,我要怎么做?”陆然也不怕困难,干脆地问道。   “是这样的,老师们因为你是否留用,争论得很厉害,最不赞同这件事的要数林运的导师,林源荣老师,因为林运,本在这次留用名额的第五名。”   张笑鸣这么一说,陆然一下就明白了。   这林运和林源荣老师都姓林,事实上,他们除了师徒关系,还真有一层亲戚关系。   这在蓝海,也不是什么秘密,林源荣虽然没有到处张扬他们的这层关系,但熟悉林老师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他的亲侄子。   且不说林运是他的得意门生,就冲着这层关系,林源荣也一定会把所有的好机会都帮他争取到的。   亲戚关系,朋友关系,在蓝海,都不是禁忌,蓝海在招聘的时候,还有一个推荐制度,也就是说,如果把自己的朋友、亲人,推荐过来面试、实习,也都是可以的。   一经录用,蓝海还会给推荐人发一笔成功推荐的奖金。   蓝海不怕自己的员工,因为亲人或朋友的关系就互相袒护。袒护,是人之常情,但蓝海的录用制度也是极其严格的。   如果你想袒护的这位亲人或朋友本身实力不够,在众位老师的综合评分中太低,那对不起,你们的这层关系也不能帮他蒙混过关。   这也就解释了,今天在会议室中发生的这次议论和争执。   林源荣老师自然想尽力支持自己的这位侄儿,在各项考核指标上都给侄儿透过口风,又在给他评分的时候打了高分。   这位侄儿也还算是家庭殷实,去过英国留学,他学历背景够硬,各方面表现也不错,所以,其他老师的打分也都过得去。   这才让他跻身进了前五名。   本想着终于帮助侄儿顺利过了这一关,迈入了这一行,以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机会、好处更是不会少他,前途一片光明啊。   可怎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叫陆然的小子,还自称帮自己的导师治好了个案!   这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连学历都不够格的普通学生,怎么就能够称得上优秀?   他凭什么就能取代林运?   想要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把林运既定的名额给换掉,林源荣自然是不乐意,也是不服气的。   这才导致了双方争执不下的局面。   “张老师,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这件事要说服所有老师的确太难了,没有这么轻而易举的事。”   陆然没有特别地意外,他表示理解。   “嗯,你能理解,我很满意。不过,你张老师也不是白当的,既然是你的老师,我也尽力地帮你争取了一次机会。”   张笑鸣说到这里,脸上略带笑意,停了下来,看着陆然。   “什么机会?”陆然问道。   张笑鸣还是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看着陆然,道,“我帮你争取这次机会,也不全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   看着张笑鸣这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陆然有点弄不懂了。   “那是因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你的确应该留下来。你可能没有这样的自信,你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少,你还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个天才,一个被人埋没的天才。”   说到这里,张笑鸣的笑意更浓,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笃定和自信,一种自己说的话,很快就会一一兑现的自信。   他又说道,“当你有了这样的信念,你就会像我一样,拼命地帮你争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张笑鸣的话是有魔力的,它一下子煽起了陆然心底那份渴望证明自己实力的冲动。   一份一直压抑在他内心、一如既往的冲动。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或许你心里会担心这是否太过仓促,担心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我相信,事实上你已经等得太久了。”   陆然深吸一口气,他已经被张笑鸣说得跃跃欲试了。   老师不愧是老师,三五句话,就把陆然的渴望,勇气,冲劲,统统点了出来,现在就算让他去做个万人的大型演讲,恐怕也毫不怯场。   接下来,张笑鸣终于说出了正题。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接一个个案。”   说完,张笑鸣低头吃了一口自己碗里的面,好像重要的事都已经商量完了一样。   “个案?什么个案。”陆然紧跟着问道。   这时候,张笑鸣又仿佛变回了以前的老顽童,不紧不慢地道,“不难,就是一个厌学儿童的个案。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每个个案都是不同的,相比其他个案,这个题目对你们而言已经算是简单的了。”   “我们?你是说林运也要接这个个案?”   “嗯,为了尽量公平。老师们决定让你们来一场较量,也就是pk,看看谁,能在最短时间内,让个案有明显的好转。”   “这……”陆然着实感到意外了,“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较量,我们不可能同时给同一个人咨询啊,这样看不出效果。”   “嗯”,张笑鸣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当然不是同一个人,而是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可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咨客的情况也都不一样。这样,公平吗?”陆然又有了新的疑虑。   “放平心态,老师们会尽量都选简单一些的个案给你们的。林老师大概已经在帮林运物色最简单的个案了,我要帮你也挑选一下吗?”   陆然想了想,“不用了吧。就像您平时教导我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们从表面很难判断真实情况是怎样的,随机分配吧。不会比挑选的结果更差。”   张笑鸣哈哈笑了起来,“你够从容,这份心态,就先胜一筹!”   接下来,两个人也不再纠结输赢得失,畅快地吃饭喝酒,张笑鸣豪迈爽朗的性格在举手投足间影响着陆然,让他越发的大气和淡然。 第二十四章 个案对象   时间很快过去。   两天以后,蓝海就为陆然和林运两人安排好了个案。   为了能更公平一些,选定的是两个小学生,还是来自同一个学校的学生。   这两个学生都来自一个主要由外地的孩子就学的小学,这所小学距离魔都市中心很远,在五宁区,属于郊区的位置,学校就叫五宁小学。   学校是公立的,这些孩子的父母主要是当地的一些打工人员。   学生的流动性较大,经常有孩子随着父母转移工作地点,或转入这所学校,或者转出这所学校。   学生们的家庭背景也相对复杂,离异家庭的子女比例高,监护人缺失的也比较多。   能够在这所学校里读出好成绩的孩子,可以说是凤毛麟角,那可真是寒门里出了大秀才,少见得很啊。   但凡家庭条件更好一些的家长们,都不会放心把自己的孩子放到这所学校里的。   正是基于这样的客观现状,学校领导和区政府都格外地重视这所学校里的孩子们的心理健康问题。   因为这所学校的问题儿童也多,尤其是厌学儿童,学习困难儿童,比比皆是。   学校常年和蓝海有着广泛的合作,定期给孩子们做团体的心理建设,也鼓励孩子们主动找老师,找心理医生,倾诉心里的问题和苦恼。   基于此,导师们就想到了,从这里挑两个孩子来让陆然和林运咨询。   一来,是因为在校学生和陆然与林运交流相对容易,比和其他什么中老年人士等等更容易贴近,个案的难度,应该会小一些。   二来,不管成功与否,这些孩子能多一个人交流,多一份关爱,总是有些益处的。   孩子们都比较羞涩,怕生,很少有主动寻求帮助的,所以,这两个孩子是经过老师的观察,挑选出来接受帮助的。   蓝海承诺,这次咨询完全免费,如果孩子们愿意,可以到蓝海公司里的咨询室咨询,如果不愿意,可以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和他们交谈,若孩子们不愿交谈也不会强迫。   蓝海的心理咨询声名在外,学校的老师们也都比较放心,听说有咨询师义务过来开导一些不爱学习的孩子,校领导都非常欢迎。   开始个案之前,蓝海的老师们,又一起开了一个会,这一次会上除了各位老师以外,还多了两个主角。   那就是陆然和林运。   老师们大致和他们又复述了一遍他们这一次名额争夺的来由,如何pk,以及pk以后的结果,就像是一个仪式,宣布他俩正式“开战”了。   “遇到这样的事情,在蓝海还是头一遭,没有过先例,几位老师商量了一下,暂时将规则定为,能在最短的咨询时间内取得关键成效的学生,就算略胜一筹了。”   一位年迈的老师,在会议的末了,总结道。   “会有特殊情况吗?”另一位女老师问道。   “这……以前也没有过先例,若有……若有异议,由导师组所有老师的投票决定,得票多的学生留用。”   那位老师年纪虽大,但遒劲有力,最后一拍桌子,一锤定音。   会议结束,老师们纷纷离开,只剩下陆然和林运。   以前陆然也见过几次林运,在蓝海的办公室里,碰过几次面,刚开始陆然也尝试和林运聊上两句,交个朋友,但是他渐渐发现自己和这个林运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和林运交谈,没法像个朋友一番自然自在,慢慢的也就疏远了。   两个人从气质,到交友,到与人相处的态度全都不同。   陆然喜欢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但林运总是穿得非常精致的样子,头发也梳理得服服帖帖。陆然喜欢和同学们谈天说地,而林运却总是和这些普通的同学们保持着距离,他更愿意花费时间和老师,和可能留用的那少部分“尖子生”混在一起。   所以,陆然和林运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按照林运交友的标准,陆然就属于没有入过他法眼的那一群普通的同学。   老师们都走了,会议室里就剩他俩,陆然看到林运此时也在看着他。   陆然干咳了两声,感觉有些尴尬,他走向林运,伸出右手,示意友好。   没想到林运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不可能赢我的。”   陆然听了这话,见他没有握手的意思,也不和他废话,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当天下午,张笑鸣通知陆然,这次咨询,他需要去五宁小学做,因为随机选取的这位学生似乎不太配合,她不愿意到蓝海来。   她,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小女孩。   “小女孩……好的,女孩子也许更羞涩一些。我去见她就是。”   陆然答应了。   咨客不愿意主动前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代表咨客不是主动寻求帮助的,甚至可能有些抗拒,这会给陆然的咨询工作增加难度。   不过,陆然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的。   “既然说了要随机选取,那么既已选定,从这一刻起,她就是我的咨客,我是她的咨询师,我会负责到底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陆然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   他又和这位小女孩的老师通了电话,确定了明天两点到学校进行咨询。   小女孩名叫周小雅,小学四年级,父母离异,目前和父亲一起生活。   学习成绩排在班级的倒数,从三年级的时候就倒退得厉害。   她上课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不爱听讲。   她的班主任认为她很有问题,成绩一落千丈不说,性格也不像同龄孩子一般开朗。   很少有人看见她笑。   这就是陆然目前掌握到的,有关咨客的全部信息。   “最起码,我能判断这个小女孩应该不是很闹腾。”陆然用仅有的资料分析着。   “如果她闹腾,老师一定会给她贴上个顽劣的标签,现在看来,她倒可能是个安静的孩子,这也好,我不需要花很多时间让她安静下来。”   入夜了,陆然还在揣测着自己将会遇到的这个小女孩,是什么样的。   “她很少笑吗,她快乐吗?”   想着想着,陆然闭上了眼睛,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第二十五章 棘手   下午两点,陆然准时见到了周小雅同学。   一米二左右的个子,还是个孩子。   班主任老师向周小雅介绍了陆然,说这是来和她聊天的老师,有什么话都可以和这位男老师说。   陆然待班主任介绍完后,微微地弯下腰,向小周同学打了一个招呼。   “小雅你好,我叫陆然。”   但是,周小雅却没有理他,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安静地站着。   “呃,呵呵,陆老师,这孩子就是太安静了,老师和她说的话从来都没听进去过。”班主任王老师略带歉意地道。   陆然摆了摆手,丝毫不介意的样子:“王老师见外了,我想和小周同学聊天,那也要看她想不想和我聊,我不会勉强她,我会再尝试一些办法。”   陆然说着,又转身看着周小雅,“小周同学,我们就在办公室里聊会,你看好吗?就一会儿,你什么时候想出去,就从这扇门走出去,好吗?”   还是没有动静,周小雅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完全没有反应,头低低地,陆然只能看见她黑乎乎的头发和刘海。   陆然开始有点怀疑这个小女孩的听力有没有问题。   见到周小雅这样,一旁的王老师似乎有些尴尬,严厉道:“听见陆老师说话了没有,让你坐在这里,不要低头玩自己的了,乖乖地听话,听见了没有?”   “嗯。”   陆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周小雅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非常自觉地坐在了办公室的一张木凳子上。   却没有坐在对面那张宽大的长形沙发上。   “陆老师,你坐吧,你和她聊,我先出去了。”王老师满脸堆笑地看着陆然,示意陆然可以坐在沙发上。   陆然愣了一下,他想解释什么,又觉得还是让这位班主任早点离开这里为好,就交待了一句,“一个小时以后再来敲门。”   便不再对王老师多言。   王老师只好出去,关上了门。   少了王老师满脸笑意的咋呼,屋子里变得安静了许多。   陆然倒觉得自在了不少,他也搬了一张板凳,坐在了女孩的对面。   他心里暗想,这个学校,怎么连对孩子的基本尊重也看不到,搞得好像我是来强迫周小雅做什么似的。   他们以为这是对我的尊重吗?   “你好,周小雅。”心里这么想着,陆然开口说道,“对于刚才的事,我想做一些解释,王老师说的话不是我的本意,我尊重你的意愿。”   小女孩点了点头。   这次连轻轻的“嗯”都没有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小雅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地坐着。   陆然拖着腮帮子,也不发一语地,就这么看着她。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现在的状况已经心中有数,只是在等待一个让周小雅开口说话的时机。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他能拿她怎么办?   就算陆然对心理咨询中的催眠技术,自学了许多,最近也精进了不少,甚至那神奇的案例本还强化了他催眠的能力。   但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一动不动地低着头,连看都不看陆然一眼,这要他怎么对她进行催眠?   一时间,陆然也有些无计可施了。   女孩就坐在陆然面前,陆然却能感觉到她在强烈地抗拒,仿佛这一切都让她很不舒服。   这间办公室,这个班主任,这所学校,还有这个叫陆然的新老师。   他能感觉到,在他和周小雅之间,有一堵墙,一堵厚厚的墙。   陆然是彻底地被堵死在墙外面了。   这女孩也真行,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尴尬,就这么坐着,也不找点话说。   “怎么说,我也是个正人君子不是,这女孩子不愿意的事情,我是不会勉强的。”   陆然自己苦恼着想道,有些没辙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他们就这么坐着,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距离第一次咨询结束,只剩不到四十分钟。   陆然又从包里拿出绿皮本子,想看看这回这本万能的本子能给自己什么提示。   果然,翻开本子,在上一次写完的技能说明后面,又缓缓地出现了一行字。   “提示:只要是出现在本子上的个案,若主人不能治疗成功,则会感染。后果,参考第一个个案。”   “我……”   陆然还没有说话,随后,就看见本子的下一页出现了一个新的个案记录:“个案记录:周小雅;咨询师:陆然;诊断:暂无……”   “你!你怎么又来了!”陆然愕然,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吓了一跳。   “只要是我看上的个案,就得记下来。”   陆然几乎能感觉到这家伙的字里行间里那满满的傲娇。   “你看中?什么样的个案你就会看中?”   “只要够难。”   “我艹……”陆然被它雷的是外焦里嫩,“哥们儿,纯粹想弄死我,是吧?”   本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地写道:“还有,下次不能随便合上我,上次都没说完呢,你就”。   此处有一个白眼。   然后啪地一声,它自己合上了。   “嘿!”   陆然无语凝噎。   “你在画什么?”   一个轻轻的小女孩的声音,出现在了陆然的耳朵里。   陆然一看,自己右手拿着一支笔,左手拿着那绿皮本子,像是在写着什么。   她以为我在画画?   “哦,没什么。随便记录一下。”陆然笑着回答。   “我也可以画吗?”周小雅又问。   画?什么意思,她想拿我的绿皮本画画吗?   “这……”陆然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周小雅这时候并没有等着他把本子拿给她,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而是转身从她自己背后的书包里,也拿出了一个本子,开始翻了起来。   陆然看着,觉得这本子有些熟悉。   绿色的。   怎么,她也有绿皮本子? 第二十六章 画册   “怎么,你也有绿皮本子?”   陆然不禁问道。   周小雅抬起了头,看着陆然,又看看陆然手上的本子,还是波澜不惊,依旧平静地回了一句,“嗯。”   说完后,又不再言语。   陆然终于看到了一眼她的眸子,那双眸子泛着孩子特有的稚嫩晶莹,却又似乎蒙着一层灰色。   陆然找不到那双瞳孔的焦点,它并没有聚焦在陆然和他的本子身上。   周小雅一瞥即逝,很快又低下了头,翻看自己的本子,还拿出一只笔,在上面写画了起来,全然不顾面前还坐着一个远道而来,掐着时间的老师。   “呵……”陆然想起了班主任王老师之前斥责周小雅的话,“不要再低头玩自己的了”,难道,王老师言语中所指的,就是周小雅现在在做的事吗?   “你……常常这样吗?我是说拿出你的本子?”陆然试探性的问道。   周小雅点点头,继续玩着自己的。   这么看来,她还真是不听话啊。   陆然也不打断她,他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瞥了一眼周小雅手上的那本绿色本子。   随后发现,却是虚惊了一场。   原来她手上那本和自己的不太一样,不是皮质的封面,而是硬纸板的封皮,里面,好像是一张张大白纸,周小雅在上面,正画着什么。   “刚才她问我在画什么。她自己就总是低头画画,看来画,在她的生活中,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陆然,好像有了一点头绪,他紧接着问道:“你在画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周小雅又抬起了头,这一次,她直接地看着陆然的眼睛,足有两秒钟的停顿。   她似乎有些犹豫。   陆然又问她,“没有人看过你的画吗?”   周小雅摇摇头,小声嗫嚅着说道:“有人看过,但是没有人问过我。”   陆然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下她这句话的意思。   “王老师看过你的画吗?”陆然想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嗯。看过。”   “我想,她是不够尊重你。那么,我能看吗?”   周小雅把那本画册抱在怀里,神色中充满了矛盾,那层灰蒙蒙的眸子闪烁又压抑。   但最终,她没有拒绝,把册子递给了陆然,随后又低下了头,双手拧巴着上衣的衣角,惴惴不安的样子。   她怎么了,为什么给我看一个画册就如此紧张不安,或者说,如果她有秘密不愿意让我看到,又为何不拒绝我呢?   陆然仔细地观察,并思考着周小雅的每一个举动。他已经在一次次的咨询中变得越加地敏锐了。   陆然拿起本子,仔细翻看了起来。   里面画了许多张画,很多都用水彩上了色。   翻开头两页的时候,陆然眉头就皱了起来,脸上,有一些困惑的样子。   再往后翻,陆然的眉头不由得更加紧锁了,他的神色,也变得愈发紧张了起来。   不知翻到了第几页,忽然,陆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啊”的一下,他差一点惊叫出声。但他赶紧收紧了嘴巴,把后半声叫声生生地咽了回去。   画的创作者就在面前,自己这般反应,可不是一个孩子能够接受的。陆然心里想着。   但是,陆然虽然及时收声,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周小雅显然还是听到了他的反应,只见她轻叹了一口气,把头又压低了一些。   就好像是一个犯了错的,等待挨训的孩子一样。   “你,画得很好。呃……只是这颜色……我是说,好吧,我的确是吓了一跳。”   陆然有些吞吞吐吐,但他还是选择说实话。   果然,周小雅并不意外,她没有回应,而是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待陆然的训斥和发落。   陆然自然不会这么做,他不是王老师。他只是觉得现在有必要拿出自己的墨镜,好好看看这个小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   随即,陆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墨镜,架在了鼻梁上。   刚架上去,陆然又有了一点矛盾,虽说墨镜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催眠,但在事先未征得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似乎有点那啥,对她还是不够尊重。   陆然很自律,他的职业道德让他有些抗拒这样的行为。   他一边考虑着,手里下意识的又拿起了周小雅的画册。   结果,当陆然的目光再次看到画册时,他脸上的表情,竟显得比刚才更惊讶了。   但是这一次,陆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更加紧张而投入地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外面的天气并不炎热,但是他的额头竟渐渐有汗渗了出来。   一小滴一小滴地往外冒着,连坐在对面的周小雅,也看到了他的异状。   周小雅这时候有一些意外了,她不知道新老师为什么突然就出汗了。   难道自己的画……   她有一些担心,不由轻声叫唤起来,“老师,老师?”   陆然没有回应,就好像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一般。   “老师?”见到陆然这样,周小雅壮着胆子,又提高了一些分贝。   但陆然还是没有说话,相反,他把脸又贴近了一些画册,他抱着那本画册近近地看着,就快贴在了脸上。   周小雅的眉头不知不觉的纠结了起来,眉尾向下倾斜,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   正当周小雅不知要怎么办的时候。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   “陆老师,你好了吗?一个小时到了。”   门外传来了王老师咋呼的大嗓门。   “啊?”似乎被这个声音惊醒,陆然这才猛地从画册里抬起了头。   接着明白了什么,他摘下墨镜,闭着眼,平静了两分钟,才开口对着门外的人大声回道,“再等等,还需要两分钟。”   说完,陆然看到周小雅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倒好像是自己吓着了她。   “呵,你的画很有意思,所以我多看了一会儿。你还好吗?”陆然恢复了正常,微笑地说道。   “嗯,我,还好。”周小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这本画册,我可以借回去看吗?”陆然依然面带微笑。   不过这次,他的微笑没有奏效。   “不不,不行,它不能离开我。”这一次,周小雅显得很抗拒,她连连摇头。   “那,好吧。那我们下次见面,你再把画册带来好吗?我很想看。”陆然没有气馁,重新约定道。   周小雅抬眼看着陆然,这是她今天和陆然对视最久的一次,眼神里充满了意外。   诧异中似乎又有一些期待,她没有抗拒这个请求,这说明,她还愿意再见到陆然,或者说,她还想见陆然。   陆然也点点头。   “那我们今天就先结束吧,谢谢你,小雅。”   陆然起身去开门。   “让王老师久等了”,陆然和王老师大致说了一下今天的情况,他只说小雅,是个听话的孩子,但只字没提画册的事。   周小雅在一旁听着,眼神里有了一丝不同。   他们约定了下一次咨询的时间,陆然就离开了。   等陆然回到蓝海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五点,大家都快下班了。   张笑鸣看到了陆然,赶紧招呼他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怎么样,陆然,今天进行得顺利吗?”   张笑鸣关心地问。   “嗯……她还没有打算开口和我说话。”   张笑鸣没有说话,睁大了眼睛看他。   陆然无奈的笑道,“真的。”   “好吧”,张笑鸣倒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那边的情况可是很顺利哦。”   陆然还是笑着点点头。   “好吧,你这个小子,你心里有数,我知道的。”   张笑鸣不再追问,他相信陆然。   陆然知道怎么样是合适的,他天生是一名咨询师,他了解别人的心。 第二十七章 回顾   和张笑鸣告别后,陆然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虽然觉得有些累,但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在桌前坐下,陆然的脑子里,开始回放之前和周小雅见面后,他们说的话以及他看到的那些画。   在看到那本画册之前,他本来是在焦灼如何才能打开周小雅的嘴,获取更多的信息。   但在看到画册之后,他的焦灼却变了。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爆炸式的信息,画面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人眼花缭乱,触目惊心,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梳理清楚。   至于说周小雅的画究竟画了什么,陆然一时也很难说明白。   乍一看,似乎挺简单,主要是几个频繁出现的东西:一个人偶娃娃;一只狗;一个人。   画面的背景一直是深色的。   被她涂满了黑色,紫色,黒紫色,好像一直在黑夜似的,或者是在一间永远不开灯的屋子里。   再往后翻,出现了一个陆然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像是一个人,又不太像,身形巨大,身上的肌肉膨胀,青筋暴露,没有包裹*的皮肤,眼眦突出,眼球边上的红血丝都要渗出血来。   这个像怪物一样的东西,手中握着一把钢叉,嘴巴大张着,一条大大的裂缝,把脸分成了两半,沿着裂缝,扯到嘴角两边,消失在侧脸的尽头。   它伸着鲜红欲滴的长舌头,能舔到自己脸上那透着血腥的肉块。   陆然初见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周小雅的画笔十分灵动,那怪物生气活现的。   怪不得老师见了她的画,要对她斥责。   陆然几乎能想象,她的老师,看到画面上黑暗又鲜红的骇人东西,厌恶至极地扔到地上,惊吓地命令女孩停止作画。   在老师的眼里,她就是一个怪人。   所以王老师也不愿耐心地和她多说一句话。   这些,还只是陆然第一次翻开画册时看到的画面。   所以当时,他也忍不住震惊了一下。   而随后,当他打算戴上墨镜,对女孩做一个催眠,却再次无意间翻开画册时,他更加地震惊了。   是带有震撼的吃惊。   因为,当他又一次翻到画册第一页的时候,画面已经和之前看到的不同了。   不是图画上的人物、色彩或情景不同了,而是空间和纬度不同了。   就好像他所在的空间,瞬间变了一样。   他突然置身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阴冷,看不到边界。   只有黑暗。   “我怎么了?这是哪儿?我不是在咨询室里,坐在周小雅的对面吗?”陆然记得当时,自己也突然一下蒙了,完全没有了方向,下意识的走了两步,就听见脚底发出咔咔两声古怪的回音,从空气中传入耳朵。   “有回音,这个地方很空旷吗?”感到疑惑的陆然正打算进一步查看一下,突然,一道细细的光线对着他的左脸照了过来。   陆然伸手去遮挡,那块亮光却越来越大,光线刺进了他的眼角,是一条光的缝隙。   缝隙越来越大,亮光被打开了,照进了黑暗。   是一扇门。陆然看出来了。   “主人。”   有一个小孩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   主人?谁在说话?   陆然眯着眼睛,朝那扇明亮的门看过去。   门边上,有一个小小的东西,挡住光线,渐渐显出一个人的身影。   “是那个人偶娃娃?”陆然看了许久,这才在记忆中,对上了这个东西是什么。   陆然看到过这个站在门口的小娃娃,就在……就在周小雅的画里!   它怎么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还站在门边上。   它的旁边,还站着一只小狗。   逆天了,逆天了。   这全是周小雅画里的!   陆然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那娃娃朝着他又走近了一些。   陆然则朝后退了退。   这画本上的东西,怎么跑到三维的现实中了?   陆然想不明白。   那人偶娃娃看上去很真实,它大概不到一米的个头,布制的。   头上是化纤的假发,嘴巴是用木偶人的拼接方法拼上去的,嘴角两边有两条裂缝。   人偶一说话,这嘴就会一上一下地张合。   最怪异的,要数她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破旧,右眼的眼眶里没有了眼珠子,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黑洞。   左眼的珠子,暴突着,怔怔地看着陆然。   刚才那声主人,就是它叫的吗?   陆然简直不敢相信。   人偶娃娃打开门,向陆然走了过来,可刚走了两步,嘣地一声,它那仅剩的一颗眼珠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在地上。   小娃娃蹲了下来,伸手去捡。   陆然看到这里,又觉得太不真实了。   “它还会走。”陆然心里不禁发怵。   它要过来做什么?   “进来。”   又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离陆然好近,似乎,就在他身边。   陆然猛地跳开,他感觉那个声音就是从他右耳边发出来的。   他往左退了退,然后向右边看去。   他的右边,正是那扇门的光线直直照射进来的方位。   门大开了,陆然看到右手边,光线照着一张方形木桌子,只有桌面是完全暴露在光线底下的,桌子的边沿,桌脚,都消失在黑暗里。   这时,从桌子的右边,一片黑暗中,伸出了一双手!   陆然赶紧往桌子的左边退了几步,也藏在了黑暗里。   “吓死我了,这谁的手啊。”陆然也不敢出声。   看上去,是一双人的手。   那双手上拿着吃西餐用的刀和叉,桌面的右边,放着一个白色的菜盘,那双手,就在盘子里切着,然后用叉子,叉起了一块肉,又放进了黑暗里。   然后,传来了咀嚼的声音。   “桌子的右边,坐着一个人么?”   陆然明白过来了,这一定是周小雅画里画过的那个男人了。   在小雅的画册中,第一页,就画了一个人偶娃娃,一只狗,和一个男人。   而陆然此时就站在桌子的左边。   刚才的那声“进来”,应该就是那个男人说的吧。   只见人偶娃娃捡起了眼珠,按进眼睛里。急忙牵着身边的小狗,朝着桌子走来。   陆然听见它搬起凳子,坐下来的声音,它就坐在那个男人的右侧,也就是陆然的左边。   它也拿起一副刀叉,在吃着什么,还时不时地分给自己的小狗。   娃娃怎么吃东西,它怎么吞咽的呢?   陆然已经放弃思考这种逻辑问题。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太没有逻辑了。   “主人,我的眼睛好像不太好。”   吃到一半,娃娃开口说。   它细声细气,还带着一丝嗫嚅地说。   那声调,像极了周小雅。   “怎么不好了?”   男人不冷不热地问道。 第二十八章 再次进入   “我,我的眼睛掉了一个,另,另一个也快掉了。”   “哦?原来是这样。”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嗯,我是该给你换个眼睛了。不过,家里也有许多地方要花钱不是。”   “嗯,我知道。”娃娃的声音又小下去了。   他们又回复了安静地就餐。   就在这个时候,陆然听见了几声巨响。   “砰、砰、砰。”   每一声都巨大无比,震耳欲聋,震得他的耳膜都痛了起来,脑袋也开始晕眩,他抱着头,支撑着身体。   然而,餐桌旁的娃娃和男人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在一口一口地吃着。   当下,陆然有些受不了了,他摘下眼镜,捂着脸,蹲了下来。   缓了两分钟,陆然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觉得周围的光线好像一下子充足了许多,陆然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模模糊糊间,眼前,又出现了周小雅的脸。   她正睁着一双水灵的双眸看着自己。   陆然用余光瞟了一眼四周,他在王老师的办公室里,还坐在周小雅对面的那张凳子上。   “我回来了?”陆然有点茫茫然,“那我刚才在哪呢?”   陆然看着手中摘下的那副墨镜,回想刚才的所有情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他大声地朝敲门声传来的方向说,“再等等,还需要两分钟。”   他知道,那三声砰砰声,是敲门的声音,敲门的是王老师。   周小雅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陆然头冒冷汗。   时间已到,陆然只好叫停咨询。   每一次的咨询最好固定时长,这是为了让咨客形成规则感,稳定感,并且珍惜每一次有限的咨询时间,这是咨询行业的潜在规定。   陆然不好打破规矩,只好和周小雅约定时间再见。   ……   以上是陆然对于今天的咨询的一次完整的回忆。   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今天的咨询,陆然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周小雅的画,风格恐怖,这点无可否认。   不过,若是看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那一个男人,一个娃娃,一只狗,并不是随意涂画的,陆然发现,她的画,每一张和下一张都有着内在的联系。   就像一本连环画,一页接着一页,有剧情的连续。   这是一本有故事的画册。   而陆然戴上墨镜以后,竟然进入了画里的故事中。   那个黑暗的地方,那个门框边上的娃娃,和桌子旁的男人,正是画册前三页的内容。   随后,娃娃的问题,和男人的回答,就出现在第四页和第五页。   总共五页的画纸,刚刚开启一个故事。   一个,在周小雅心中的故事。   陆然才看到了一个头,自然想看下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是通过这种神奇的方式,看懂了周小雅的画。   他虽没有通过墨镜,将周小雅催眠,但是,却因为墨镜,进入了她的世界。   “通过视觉,进入对方的意识世界……”陆然再次回想诡异本子对那副墨镜的技能说明。   还真是,原来这样,也能算是通过视觉,进入了她的脑中的意识世界。   这技巧的应用,真是繁复多样,看来以后还要多加琢磨。   陆然慢慢琢磨着下一次见到周小雅要说什么,要怎么做。   ……   “小雅你好,很高兴又见到你了。”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陆然此时又坐在了周小雅的对面。   他依然保持着微笑,微笑之余,比上一次更多了一分沉稳。   “陆老师,你好。”   周小雅的嘴脸微微翘起,回以相同的微笑,但很快又低下头去,陆然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   “今天,你有什么想和我聊的吗?”陆然问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问题开头。   “没,没有,老师。”   “很好。”陆然丝毫不在意,“那我今天能继续看你的画吗?”   陆然像个调皮的孩子,也不忙对周小雅咨询,只想看她的画。   “好……”周小雅已经带好了画册,就好像她在等待着陆然的这个请求。   不过,她有一个困惑,递给陆然画册的时候,问道:“老师,你为什么想看我的画册?”   陆然翻着画册的手,停了一下,在他印象中,这是周小雅第一次向他提问。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陆然很自然简单地回答道,“我想知道,娃娃的眼睛好些了没有。”   随后,陆然就看到了小雅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睁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陆然,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画的是什么,这一幅幅没有任何说明的画,你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故事?”   陆然成功地引起了周小雅的吃惊和好奇,这一次,陆然由被动化为了主动。   他不用再苦苦思索如何让她开口,而是让她等着自己开口。   周小雅等待着从他的口中知道答案。   陆然不以为然地说道,“很奇怪吗?”   “呃,不,不是。”周小雅仍然拘谨。   “那我们一起看吧。”   “一起?”   “嗯。”   陆然从一开始就让周小雅坐在了长沙发上,看到她没有抗拒自己的这个提议,陆然从自己的木凳子上站起来,坐到了她的旁边,但还是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   陆然把画册也放到了周小雅的面前,和她一起翻开。   陆然再一次拿出他的墨镜,戴了起来。   一下子,他眼前又暗了下来。   陆然的眼睛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这种明暗的变化,他不由得暂时闭起了眼睛。   这时,他听见了耳边传来周小雅的声音。   “从前,主人,和娃娃,还有狗狗住在一起。主人脾气不好,也很吝啬。娃娃很破旧,但是很听话。狗狗沉默又温顺。他们很快乐。”   听到这一段带着回音,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旁白,陆然感觉简直阴森。   “她确定,这里让人,很快乐?”   陆然没有把这话问出口,他慢慢睁开眼睛,那扇门外的光线并没有进入他的视线。   他的面前,被一个高大的东西遮挡了视野。   什么东西?   陆然走近了,仔细地眯着眼打量。   一滴鲜红的水珠从这个东西的上面往下滚动,这水珠的旁边也有一滴往下滚着,一滴又一滴,像雨披上的雨水。   那东西布满了这样一滴一滴从上往下流淌的水。   陆然又凑近了一些看,这水就流淌在一根根管子的旁边,管子有一些很细,有一些较粗,一些是青色的,一些是紫色的。   陆闻了闻,“好浓的血腥味!”   他捂着鼻子,退后了几步。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这里光线太暗了,自己又没有手电筒。   “手电?对了,我还有一起出生入死的手机嘛。”   陆然拿出裤兜里的手机,对着面前照去。   “靠。”   陆然捂着嘴,惊了一下。   通体血红,一个没有面皮,*裸露,还在流着血的……人! 第二十九章 血人   “什,什么情况?活人还是死人这个,怎么生生地站着?!”   陆然又退了一步。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他壮着胆子,又把手机的亮光对着这个大高个从上往下地打量起来。   这个东西就像一个大血尸,但又像是活物。   陆然朝上照过去,想看看它的头。   发现它的头,被一个暗金色的东西罩着,像是一个金属的头盔。   头盔上还有两只长耳朵,是一个狗头的模样。   眼睛是头盔上的两个黑洞。   两个黑洞是镂空的,黑洞的里面是什么,就看不见了。   这个活血尸的右手上握着一根很粗的钢棍,同样是暗金色的,看上去很粗重。   棍子的头上是一个带有三根细长尖刺的大叉子。   “大叉子……”陆然感觉这装备,怎么像是古代神话里的武器一样。   “这怪物有点眼熟。”   陆然在回忆中搜索着。“在第五页,就是最开始翻看到的最后一页,画着鲜红的一个人,原来,就是它。”   陆然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又往后退了一步。   “哎呀。”陆然只感觉后退的一只脚,突然踩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好像还是软的。   他一下子跳开,站稳了以后,用手机照在刚才脚踩的地方。   又是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动物吗?”   陆然捏着鼻子蹲下来看,那是个长着四条腿的东西,同样没有皮毛,体型不大,像是猫狗的形状。   它倒在地上,像是死了。   “狗吗?”陆然又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混杂着一股动物的腥臭。   他朝地上四周都照了照,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   陆然发现,在他周围还零零散散地躺着许多类似的、被扒了皮的四脚动物。   “这到底是哪啊?”   陆然举起手机,对着自己的头上和周围都照了起来,这个地方已经不是最开始见到的摆着餐桌的房间了。   反而像是一个山洞,同样非常的黑暗,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肉……我要肉……”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那个血尸的面具里发了出来。   它正面对着陆然,好像在看着他。   陆然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今天带来的胆都破了。   正想着怎么逃。   洞里又出现了周小雅的声音,远远地,带着回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很轻,很慢。   “地狱里,有一个魔鬼,叫做夜叉。它无形无体,只有罪恶。   它想拥有一具完美的身体。   于是,它用一个被活剥了皮的活人作身体,这具身体不停地流血,它只有不停地吃生肉才能维持身体的鲜活。   夜叉最喜欢吃狗。它把每一只狗都活生生地剥下皮来,吃它们的肉,再把每一张狗皮连在一起,慢慢地制成一张人样的面皮,只要有一张人样面皮,它就可以不再流血。   这样,就能拥有一具真正完美的不死之身。   只是,现在面皮还没有做好,还差一只狗。   还有一只,它就可以拥有不死的*。”   周小雅说完,陆然就明白了过来,现在,他的意识还是在周小雅的画册里,这里应该是新的一页的场景。   “这小女孩,脑子里怎么会装着这么恐怖的东西?”   陆然摘下墨镜。很快,他发现自己又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我们先暂停一下吧。”陆然说着,坐回了他的木凳子。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小雅,我们休息一下吧。”   周小雅点了点头,盖上了画册。   “小雅,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家庭吗?比如你的爸爸或者妈妈?”   “这个……”周小雅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和我爸爸住。”   她又低下了头,搓着衣角,嗫嚅地说。   “好的,那妈妈呢?”   听到这个问题,周小雅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妈妈,她、她也很好。”   “嗯,那她也和你们在一起吗?”陆然又问道。   “她,没有。”这一次,是陆然看到了周小雅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那她为什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呢?”   “她,已经搬出去了。”   “为什么呢?”   “因,因为,她……”周小雅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很有压力,很不舒服。   “好吧,我先不问了。”陆然停止了询问。   周小雅听到这句话,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呼了出来。   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好像刚才快要窒息了似的。   “我们继续看画,好吗?”   “嗯。”周小雅又点了点头。   陆然现在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周小雅喜欢画画了,他们只有看着画,聊着画的时候,她才会放松下来。   因为画里面讲的是一个故事,却不是讲述自己的事情。   一个虚构,一个真实。   一个暴露,一个隐藏。   如果她的真实生活,发生了什么不快乐却又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那么通过画画,就可以把这种不快乐,发泄出来。   用画中的人物来代替自己,把自己的不快乐,通过画中人物的遭遇呈现出来。   把真实的自己包裹在画面的背后,自我保护,就像戴上了一个安全的面具,让自己躲在面具的背后。   这是一个人自我保护的心理本能。   尤其是在遭受到了重大的创伤*件以后。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么,这个故事中出现的所有人物、角色,应该在周小雅生活中都有对应的真实人物才对。   而周小雅画的这个故事,也应该是和她的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   或许,就是她的生活呢。   这个猜想一冒出来,陆然瞬间眼前一亮。   他想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推理下去,猜猜看,所有出现的人物,男人,娃娃,狗,和可怕的血尸,分别都是谁呢?   想到这个问题,陆然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如果说娃娃就是小雅,那男主人呢?是爸爸吗,还是什么重要的我不知道的人。那条狗呢,那个血尸?”   陆然感觉脑子里有一团毛线,全缠绕在了一起。   似乎又断了头绪。   陆然缓了缓,重新坐在了周小雅身边,翻开画册来。   他感觉自己和周小雅,就好像在玩着躲猫猫的游戏,又像在解警察抓逃犯的侦探题目。   周小雅,始终没有露面。而陆然,则抽丝剥茧,不依不饶。   来吧。   “我们继续。”   再次戴上墨镜,陆然深吸了一口气,当视线再次变暗,他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章 诱惑   陆然又站在了血尸的面前。   他捂着鼻子,还是嗅到了阵阵腥臭扑面而来。   好浓的味道。   “皮……我要皮……”   又是那低沉而空洞的声音,缓缓地回荡在黑洞里。   陆然抬眼朝前看去。   这血人动起来了。   他的旁边,在山洞的石壁上,铺着一张白色的像块布一样的东西。   陆然看不清晰,他思考了一下,又伸着脖子看了两眼。   “我去……这就是那张,从狗身上揭下来,又拼起来的面皮吧。”   面皮上,没有了丝丝的毛发,而是被人扒光了,像是人皮一样,光滑,雪白。   “皮……皮……”   那夜叉血人对着这张皮,口中的语气变得兴奋,不停叫唤着。   然后,它走动了起来。   它靠近了这张面皮,随后,把钢叉扔在了一边。   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拿起那张披在石壁上的面皮。   它把面皮抖了一抖。   面皮瞬间有了一个形状出来。   陆然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看,那血人伸出了一条胳膊,往面皮里面伸进去。   这面皮,竟变成了一件衣服的模样。   而血人正在套着一个面皮袖子。它要一点一点把整张的面皮穿上去。   “穿上去?会是什么样呢?”   陆然暂时忘记了自己对这怪物的恐惧,好奇了起来。   血人从手臂,到双脚,一点一点地穿上了面皮衣服。   血人“穿衣”的时候背对着陆然,陆然看着它把四肢都裹上了皮,只是背上还有一大块的裸露。   一只包裹着面皮,细长而白皙的手从身体的前面,伸到了背后,它要伸手去合上这件“衣服”。   就像穿到了一半,还要拉上拉链的晚礼服一般。   那双手从腰间往上摸着走,它的指尖所到之处,面皮就自动合上了,合上的部分就像原本就是一块皮肤一样,看不出丝毫痕迹。   它一点点的,从下往上,拉合着这身“衣服”。   一直到肩胛骨的地方,它的手却停了下来,再拉,也拉不上去了。   倒不是因为它的手臂关节无法弯曲了,陆然相信这怪物,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被卡住。   显然,问题要复杂的多。   当怪物发现自己穿不上这件心爱的“衣服”,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阵着急又恼怒的声音。   “皮……皮!”   它松开了双臂,开始扭动身体,口中不断地叫着。   随着身体的扭动,陆然怔怔地看着那具身体的背影慢慢变细了一些。   像变魔法一样。   它继续扭动,再一扭,身体就变得更细了一些,个头儿也渐渐变矮了。   一点一点地,它的个头变小,身体变得细瘦,*外面的面皮,包裹的范围越来越多了。   它的腰越变越细,一直到背后那块裸露的肌肉也终于被缝合在了两边的皮肤里。   然后,背后那一条长长的缝合线,经过它的手指一抚摸,就不见了。   只剩下一片光滑无痕的皮肤。   陆然看着看着,竟然生出一种美丽的感觉来。   只见那扭动的腰身,非常细瘦,上小下大,连着臀部,显出一条漂亮的曲线来。   “这个腰身,像个女人。”陆然惊叹。   此时,这夜叉低沉的吼声也变了声调,从刚开始的粗重变成了细声细气的。   “皮,我要皮!”声音彻底变成了一个女人样的尖细声音。   现在这个夜叉从背面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了。   陆然莫名生出一种在窥看裸.女的奇异感觉。   从下往上看,一对长腿,白皙笔直。再往上是丰臀细腰,一直到雪白的背和颈。   陆然的目光一下卡在了夜叉的头部。   还是那个金属的狗头头盔,顿时没有了美感,看起来很不协调。   “我要皮,我要狗!”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那狗头头盔被一股强劲的气流顶了起来,从夜叉头上飞起,掉在了地上。   陆然看着掉落的头盔,立刻抬眼看向了夜叉的脑袋。   夜叉的头上散开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一直滑落到腰上。   “这魔鬼,变成了美人?”陆然想想,打了个哆嗦。   这时,周小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夜叉知道了最后一只狗在哪里。   就在娃娃和主人的家里。   他要进入娃娃的家,抓走那只狗。   但是,夜叉有一个弱点,如果它被娃娃的眼睛看到,那么,它的法力就会失去效力。   所以,它只能想办法,在娃娃不在的时候,把那只狗骗走。   可是,狗狗一直和娃娃待在一起,要怎样,才能把狗骗出来呢?   夜叉想到了男主人。”   周小雅的声音在山洞里,嗡嗡地回荡着回声。   “这具女人的身体,每一次可以维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夜叉就会露出原形。   只有拿到最后一块狗皮,才能拥有真正遮蔽它*的面皮。”   周小雅做完了解释。   陆然又领悟了一些。   “按照这个故事的发展……接下来,这个夜叉应该会出现在娃娃家。”   果不其然,陆然眼前突然暗了一下。   待他睁眼再看时,他已经又站在了娃娃家里的那个餐桌旁。   他的不远处,就是那扇开着的门,从门外透进明亮的光芒。   陆然眯着眼往门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一次不是站在门边上的娃娃和狗狗。   而是一个成人的模样。   那个人的身体背着光,身形在光影中透出轮廓,曲线动人。   “是它!”陆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十分恐怖,却变得非常妖娆的魔鬼。   只见这“美女”,站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   砰砰。   “是谁?”男主人的声音。   “男主人,你好。”男主人听到这娇媚尖细的嗓音,没有说话。   陆然原本只看得见这主人的一双手,现在看见他探出了自己的脑袋,看向门外。   光线照亮了他的脸,陆然看见了这个男人的侧脸,侧脸上露出了意外而又惊喜的表情。   “你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请进。”   女人甩了甩她的头发,倚靠着门框,没有进来。   “请问,娃娃在家吗?”   “它不在。”男人如实回答。   女人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依然裸.露。   男人则欣赏着她的身姿,请她坐下。   女人又问,“你们家的狗呢?”   “它被娃娃牵着,出门了。”   “什么!”   女人站了起来,非常动怒。   “你去把狗狗给我带来,否则我不会再来。”   男人听了有些着急,他着急这个女人真的不再出现了,他想要一直看到她。   “下一次,下一次你来的时候,我一定把狗狗带给你。”   “很好。”女人稍显满意,“娃娃和狗狗最亲近,你把狗狗给我它一定会不高兴。”女人看着旁边对她垂涎欲滴的男人说。   “你放心,我不会让娃娃知道的,等它不在的时候,我把狗给你。”   “很好,现在开始,你要听从我的命令。”女人坐着,她抬起了一只脚。   男人弯下膝盖,单膝跪地,用手握着她的脚,低头亲吻。 第三十一章 调查   砰、砰、砰!   三声巨响出现在陆然的耳边。   震得他头又开始胀痛。   陆然记得这个感觉,一定又是他看画太投入,时间到了。   陆然摘下墨镜。   “王老师,我们这就结束了。”陆然朝门口喊了一句。   “小雅,今天和你看画很开心。”陆然深吸一口气,回复了轻松的笑容。   “是吗?”   周小雅不太确定地说,她想问陆然,但又像在自言自语。   她不知道陆然为什么会感到开心,没有一个人看到她的画感到开心。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了解这个故事吗?为什么会开心?   他是骗我的吧。   一时间,有无数矛盾的念头从周小雅心头闪过,但她一个也没有问出来,她依旧安静地坐着,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嗯。”周小雅看起来没有抗拒,她的态度比起第一次见面已经变化了很多。   她对陆然的态度,像一块不知不觉融化的坚冰,渐渐放松了戒备。   陆然心里自然对这一变化是很清晰的。   节奏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还不知道周小雅会指引他走到哪里,会带他看完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至少,周小雅现在已经同意陆然站在她的身边,一起走下去。   “看来我和她之间已经建立了一个基本的咨访关系(咨询师和咨客的关系),好不容易,她对我有了一些信任。”   回去的路上,陆然在心里总结现在个案的情况。   他想快一点回到蓝海,和张笑鸣分享他的进展,他很兴奋,同时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咨询,他想要更多的了解这个特别的女孩。   在地铁上坐了许久,陆然回到蓝海。   “张老师。”陆然高兴地朝张笑鸣招了招手。“我今天有进展了。”   “只是有进展吗?”张笑鸣看上去却不太轻松。   “怎么了?”陆然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啊。听说林运的咨询非常顺利,只需要再做一次咨询,就可以达到明显成效,可以结束咨询了。”张笑鸣严肃的说道。   “这么有把握?”陆然有些惊讶。   “嗯”,张笑鸣点点头,“你呢?”   “我?下次,恐怕不行。”陆然实话实说道。   “你的咨询,现在有了明显成效吗?如果有的话,写进案例报告中,也是可以的。”张笑鸣似乎想找一个折中的方法帮助陆然。   “成效,是有的。”陆然有些迟疑,接着道:“只是,我对此并不满意。而且,她的情况还没有定论,我是不会宣布结束咨询的,下一次,不行。”   “你好像并不紧张。在某些人看来,你这次输定了。”张笑鸣有些奇怪陆然的反应。   “不,其实我也紧张。但是咨询,是不能草率的。这个个案,我会负责到底,至于输赢,在个案面前,输赢不是最重要的。”陆然的眼神非常坚定。   “好,我支持你!”张笑鸣的语气肯定,流露出他对陆然职业态度的欣赏。   陆然放松了下来,他把烦恼抛到脑后,开始滔滔不绝地和张笑鸣聊起了周小雅这个特别的女孩。   一聊起个案,陆然就进入到了一个专注而兴奋的状态,什么比赛,什么淘汰,统统都不再关注,什么都比不上这个叫做周小雅的女孩重要,这就是陆然对待每一位咨客的认真。   “嗯。你做得很好。你已经得到了她的基本信任。你做得对,不能操之过急,这个个案,一定比林运碰到的孩子要难得多。”   张笑鸣听完陆然的介绍,心里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判断,陆然的个案比林运应该难上不少,不由叹了一口气。   本只想找一个厌学的孩子,结果,怎么就选到了这样一个复杂奇特的女孩。   陆然倒没有介意这个选择结果,只是投入地思考如何帮助这个叫周小雅的女孩。   “嗯,我有一种直觉,她的沉默,掩盖着一些关键的秘密。在这些秘密还没有揭开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陆然最后总结道。   “陆然,你很稳重,不慌乱。我想,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绕过她的心理防御,找出真相。”听了陆然之前的描述,张笑鸣也很同意陆然的判断。   “绕过防御?嗯,不错。她的确有很强的防御,所以对于我的问题,总是沉默以对。现在,我绕开防御的办法,就是和她用画来交流。”陆然解释道。   “那么,除了这个方法呢?”   “除了这个方法?”陆然被这个问题一点,脑子又转了起来,“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了解她,又不需要对她直接地询问吗?”   许久,陆然心里有了主意。   “我知道了。”   ……   第二天,陆然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他的休息日,没有咨询要做。   不过,他还是乘了快两个小时的地铁,到了周小雅所在的学校。   他不是来找周小雅的。   他找到了周小雅的老师,那个在之前他很想敬而远之的王老师。   “王老师你好,我想了解一些关于小雅的情况。”   王老师是一个中年妇女,俗称大妈,这位大妈对陆然很是待见,不过一说到周小雅,似乎就没了多少耐心。   “陆老师,你今天跑这么远,就是来问她的事情啊?她很怪的,你这个心理医生,还真是有耐心。”   “哦?她怎么个怪法?”陆然没有过多在乎王老师语气中对周小雅的态度,而是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一个关键。   “你是不知道哦,上课的时候不听课,就在那里画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年轻一点的老师,哪里见过这种事啊,被她吓得不轻哦。”王老师解释道。   “年轻的老师?”陆然疑问。   “教英语课的,一个女老师。姓李。”   “这位李老师,她怎么了?”陆然好奇道。   “就是被她这些古怪的行为吓着了,要求换个班,不想再教她了。”   “哦,这位李老师在学校吗?”听了王老师的话,陆然觉得或许也可以找李老师了解一下。   “她今天不在。我看你还是不要问她小雅的事了。她会不高兴的。话说起来,李老师好像认识小雅的爸爸。”说到这,王老师脸上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什么。   “认识小雅的爸爸?这是怎么一回事?”陆然赶紧追问道。   “哎呀,只是一些风言风语罢了,你别问了,就当我没说过。”王老师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意再多说这个话题,敷衍了过去。   “那,小雅她妈妈呢?”陆然也没有强求,换了个问题道。   “她妈妈?我没见过她的妈妈,她是在一个离异的家庭,她爸爸和妈妈很早就离婚了。”王老师回道。   “她爸爸是做什么的您知道吗?”陆然尽力想多了解些信息。   “她爸爸?以前好像是给人当司机的,之前也经常出现在学校。但现在很少过来了,现在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估计是被陆然问得有些烦了,王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手上开始摆弄起文件,大有赶人的意思了。   “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最后再问您一下,您知道那位李老的办公室在哪吗?”陆然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想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你还想找她啊?你还真是执着,就在我后面右手边的那张桌子。这个女孩子很难沟通的,陆医生,你尽力了就好了,搞不定就算了。”   “嗯,好的。”陆然陪着笑脸,心里自然不认同这位王老师的看法。   在陆然看来,王老师已经放弃了这位学生,但是他,作为这个孩子的咨询师,只要有一丝希望,那就当尽力而为。   试遍千种万种方法也是值得的。   今天,他得到了很多从周小雅口中得不到的信息,尤其是那位没有见过面的李老师。   这也可以算是绕过了周小雅内心防御的一种办法,跑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这些信息,有助于他在接下来的咨询中,更快地还原出那个故事的本来面貌。 第三十二章 身边的夜叉   “李老师,认识她的父亲?”夜里,陆然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梳理着今天获得的信息。   “离婚……如果说,男主人是父亲,小雅是娃娃,那夜叉又是谁呢,妈妈吗?那个李老师,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吗?”   陆然反复琢磨。   他不断把各种可能性在脑中连接,就像在做猜谜游戏,面前有几个戴着面具的人,陆然想知道他们的面具下,分别是谁。   现在他有一定的范围和人选,只是需要一一地进行对比。   “到底,谁是那个可怕的夜叉?”陆然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难道……”   当陆然把他所了解的,在周小雅生活中的几个人,按照某一个序列对号入座的时候,他的脑中快速地勾勒出了一个故事。   一个现实中的,关于周小雅和她的家人的故事。   当故事的轮廓变得清晰时,陆然的心情有一点沉重,真的是如自己所想吗?   如果是,似乎就解决了自己的疑惑。但是,陆然又希望它不是,因为,它并不是一个喜剧。   不过,猜想始终只是猜想,陆然暂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下一次的咨询,或许就能解开自己的疑惑吧。”陆然对自己道,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了。   ……   “小雅,我们又见面了。”   第三次咨询,和上一次的咨询又时隔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是心理咨询的一般间隔。   咨询对于咨客和咨询师来说,都是一个高强度的作业。   一次咨询和下一次咨询之间,往往需要一段时间的留白。   对咨客而言,这个时间是留给他们去消化,去体验自己内心的感悟和变化。   而对咨询师来说,也需要时间做休整和思考。   正是因为这样,蓝海留给陆然和林运较量的时间是一个月的期限。   一个月,就要验收他们各自的咨询进展和成果。   也就是说,总共有四次咨询时间,陆然最多还有一次咨询的机会,就要拿出成果了。   而现在,则是倒数第二次。   陆然坐在凳子前的神态依旧不紧不慢,非常自在。   “陆老师好,我们,今天还是看画吗?”这一次,周小雅明显主动了许多,虽然语气还是有些拘谨。   “是的。我们继续看好了。”   “陆老师,你真的,看到这个故事很开心吗?”周小雅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好奇地问。   “是啊,因为小雅的故事非常精彩。不过,我看的时候也会难过。”对于周小雅的主动询问,陆然心知这是一个良好的转折,徐徐引导道。   “你感觉难过?”周小雅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然。   “是啊。这个娃娃可怜,狗狗也可怜,男主人可怜,夜叉也可怜。”   “不,夜叉最可怕,它不可怜,所有的人都可怜,只有它不可怜。”周小雅极力地反驳着,语气非常激动,充满了对这个夜叉的恐惧和厌恶。   一种极端的情绪出现在她脸上,她眉头扭曲,显得非常不舒服。   陆然看得也非常不舒服,这是他第一次在周小雅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   “她对这个问题很敏感。”这是陆然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陆然既要在这个反应中试探出一些信息,又不能太过逾越周小雅的心理底线。   他决定继续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你为什么觉得夜叉可怕?”   “为什么?它不但长得吓人,还要吃肉扒皮。”陆然感觉周小雅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就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场景。   “嗯,我理解,它的确很吓人。”陆然表示同意。“你为什么画这个夜叉呢?你的身边,有夜叉吗?”   陆然期待着周小雅的回答。   听到这个问题,周小雅停顿了,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又过了一会儿,周小雅轻声道。   “好。我答应你。”陆然用肯定的语气道。   周小雅抬起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陆然,又顿了片刻,最终吐出了一个字。   “有!”   陆然顿生寒意。   这时候的周小雅,她的眼神和平时那个嗫嚅怕生的周小雅完全不同,冷漠中透着恨意,看得陆然打了一个激灵。   “那,它在哪儿呢?”   “这个,我不会告诉你的。”周小雅摇了摇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个故事。”   说着,她似乎瞬间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怯弱的女孩,然后拿出了自己的画册。   她还是把陆然挡在了自己的心墙外。   “好。那我们就一起看画吧。”陆然并不介意,他有的是耐心。   陆然闭上眼睛,做好了准备,小雅的旁白又出现在他的耳畔:   “男主人向夜叉臣服,成为了魔鬼的仆人。   他想取悦夜叉,把狗送到它的面前。   等娃娃回家的时候,他对娃娃说,这条狗,他要送给别人。   娃娃不同意,狗狗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伴随着周小雅的旁白,陆然又回到了那个照明不足,光线昏暗的房间。   陆然看着那位男主人在厉声呵斥娃娃,用凳子朝着小狗扔了过去,狗腿被砸中,娃娃让狗狗快跑,可狗狗就是不跑,一瘸一拐地朝着娃娃走去。   又有一把刀从男主人手中飞了过来。   娃娃赶紧用身体掩护住狗狗,保护它不要再次受伤。   那把尖刀锋利地划开了娃娃的背,居然有血从它身上的布里流了出来。   画面甚是诡异。   场面,一片血腥和混乱。   看到娃娃流出的血,男主人也呆住了。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知道,娃娃,也会流血。   他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看到主人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娃娃慢慢转过了身体。   它真像一个天真的孩子,看到家里停止了“战争”,很快又露出了笑容。   “狗狗,没事了。”它摸摸身边的小狗,不去计较主人的暴戾和残暴,只要看到狗狗还活着,它就开心了。   陆然不禁心里一酸,有些心疼这个娃娃,虽然它是一个布偶,但是陆然分明看到了它的血和泪。   旁白再次响起:   “当夜叉再一次来找男主人的时候,男主人把失败的消息告诉了夜叉。   夜叉生气极了。   她命令男主人把狗狗直接杀了,再带来见她。   否则,月圆之夜,她会亲自来到他们家,抓走那条狗。   月圆之夜,夜叉的恶魔法力将会爆发到最强大的极限,她将不再惧怕娃娃的眼睛,但是,如果在零点之前,她还没有得到狗皮,那么这身面皮将会全部腐烂,她将再没有机会。”   “月圆之夜?这一天会发生什么?”陆然感觉,事情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第三十三章 真相?   “小雅,你认为娃娃能够战胜夜叉吗?”陆然放下画册,问周小雅道。   他隐约感觉这个故事的走向越发的暴戾,他有一些担心。   “它一定会战胜的。它必须要战胜魔鬼!”周小雅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么,它要怎么做,才能战胜魔鬼呢?”陆然继续问。   “战胜魔鬼,只有比魔鬼更狡猾,更邪恶才可以。”周小雅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已经全然不像是一个小学生,这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娃娃会将计就计,在夜叉来的时候,在主人伺候她的茶水中下好毒药。这样,她就死定了。”   “你想让她死?”陆然心惊于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是的,我要她死,痛苦地死!”周小雅语气暴戾,眼睛看着画册,睁得很大,甚至暴凸出了缕缕血丝。   “你为什么,这么恨她?”陆然顺着她的情绪追问道。   “我就是恨她,我恨她,我恨死她了,她这个魔鬼。”   “你想要杀她?”   “我要杀她,要杀了她。”   “她是谁?”   “她……”周小雅的呼吸明显加重了,之前她的情绪非常强烈,但是,当她听到这个问题后,突然就放慢了呼吸,回复了平静,淡淡地道,“她就是魔鬼。”   很显然,这个问题触碰到了她的警戒心,是什么样的心事,需要她如此隐藏呢?   “好吧”,陆然退让了一步,“我们继续看画吧。”   然而,当陆然翻开画册的时候,下一页,是空白的。   没有画了。   “你的画呢?”陆然往后又翻了翻,全部空白。   “你没有往下画了?”陆然问她,“故事的结局呢?”   “故事没有结局。”周小雅说道。   “没有结局?为什么不继续画完?”   “下一次吧,还没有到‘月圆之夜’呢。”周小雅很奇怪地,笑了笑。   陆然却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是还没有画完吗?   时间不巧,一个小时又到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   回到家。   晚上,陆然躺在自己的被窝里,久久不能入睡。   每当他要睡着时,就发现自己似乎又走进了娃娃的家里,见到了血肉横飞的场面,然后就被惊醒。   他的心里始终不能安宁,隐隐地觉得不安。   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个个案牵动着他的心。   他觉得这个故事没有结束,正在走向一个更加可怕的、激烈的、超出他控制的方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陆然醒来,做着检讨和反思。   本以为看到故事的结局,自己就能和小雅靠得更近,能够和她分享自己对于这个故事的看法,帮助她消化和理解这个故事里每一个角色的悲伤。安慰她心里受到的创伤。   这样顺水推舟,小雅说不定就把自己真实的心事向陆然全部吐露了。   可是,事情再次出乎了陆然的意料。   周小雅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故事的结局。   她压根就没画。   为什么呢?   时间不够么?   不会的。她上课从不听讲,她只是不停地画着自己的画。她的时间应该是充足的。   那她在等什么呢?   “等什么?”   陆然想起了周小雅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有到‘月圆之夜’呢。”   什么时候是“月圆之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距离这个月真正月圆的日子,农历十五,还有好几天。   难道真的是那个月圆夜么?   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吗?   陆然还是没想明白,他拉开窗帘,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想着什么时候它会变圆呢?   “不行,我还得跑一趟。”   陆然想好了,明天还要去一趟周小雅的学校,这才倒在床上,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   “小陆老师,怎么又是你啊?你昨天不是来过的嘛!”王老师又见到了陆然,对他的执着是惊讶得不行。   “嗯。我还是想来了解一些周小雅的事情。”陆然微笑着回道。   “又是周小雅,陆医生,别费那么多心思啦,她很快要转学了。”王老师摆摆手,一副懒得再提起周小雅名字的表情。   “转学?这是怎么回事?”陆然楞了。   “她没告诉你啊?她要搬家啦,他爸爸要离开这个地方。啧啧……没想到他和李丽的事情是真的。”王老师露出了一副中年大妈的八卦神态,撇了撇嘴。   “李丽是谁?”陆然反应了一下,“是那位女老师吗?”   “现在的年轻老师哦,真是不检点。听说,今天还到人家家里吵架嘞。现在还没有回来。”王老师压低了声音,碎碎念地和陆然说道。   “吵架?为什么吵架?”   “人家都要搬走了,不和自己好了,能不吵架吗?也难怪哦,那个周小雅会那么奇怪,处处和她过不去。”   “在夜叉来的时候……月圆之夜……我恨死她了!”周小雅说过的话,她的声音和表情,像电影胶片在陆然的脑中回放。   “不好。她心里痛恨的夜叉就是那个老师?”   陆然有些慌了,难道月圆之夜,就是周小雅心里的某个时间节点,在她离开这里之前,她要……   糟了,如果那位李老师去了他们家,周小雅会做什么吗?   陆然突然抓着王老师的胳膊,“小雅现在在哪里?”   “哎呦,你这么紧张干嘛,她应该在上课啦,我没有注意啊。”王老师挣扎了一下,说道。   陆然赶紧跑出了办公室,他跑到四年级三班,周小雅所在的班级,从玻璃窗外往里看。   每一名学生他都仔细地扫了一遍。   “没有她。”   她在家里吗?   想到周小雅这个时候可能在家里,如果她失去理智,真的对李老师下了什么毒,那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不知情的人或许会觉得他把这个孩子想得太可怕了,但是陆然知道,周小雅心里积压的情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很不稳定。   “陆老师,你在干嘛。”   一个很轻很近的声音,出现在陆然耳朵里。   陆然吓了一跳。   他朝自己的四周看看,才发现周小雅就站在他右下方,在教室的门口处。   她的个子还小,刚刚到陆然的腰部的高度。   陆然蹲下来,看着她,“我是来找你的,你刚才在哪儿呢?”   “我从家里来的。”周小雅面带微笑,“你是来和我聊天的吗?”   “你刚刚从家里来的?家里,只有你爸爸吗?”   周小雅摇了摇头,“还有,那个魔鬼。” 第三十四章 修改结局   “你做了什么?”陆然紧张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   一时间,陆然竟不知要如何问出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小雅的眼神又出现了那种强烈的抗拒,“我要进去上课了。”   她像是想逃走似的,不敢看陆然,想要躲开他。   “不对,她的反应,她的这种反应,她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陆然心下判断,他一把抓住周小雅的胳膊,用毋庸置疑的眼神看着她,“我有话想和你说。”   “你,你想做什么?”周小雅有点被他震慑住了。   “和你一起画画。”陆然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周小雅,又到了他们之前咨询的时候一直使用的那间独立办公室。   虽然周小雅有些不愿意,但陆然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   在没有弄明白周小雅家里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之前,他不能让周小雅离开他的视线。   陆然心里其实已经相当着急,他需要尽快弄明白整个事情,但是,他又不能显露出一丝的焦躁。   这是一个咨询师最难的地方,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需要处变不惊。   这样的气度和稳重,是一个咨询师终其职业生涯都需要做的修炼。   陆然很清楚,无论自己现在心里有多担心多着急,也不能乱了分寸,如果失掉了周小雅的信任,他就只会前功尽弃,同时也会把周小雅再次推向孤独的边缘,她将真正地放弃她自己,变成无可救药的,魔鬼。   所以,他没有直接询问可能会触碰到周小雅心理防线的问题,而是继续聊她的画。   “小雅,现在能告诉我,你画中的故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   “我想,可以了。”周小雅这一次没有拒绝。   “果然,就是今天,今天一定发生过什么了,说不定还在发生着。”陆然心里想着,不由得愈加急迫。   “娃娃按照计划,把魔鬼毒死了。”周小雅回答得很干脆。   “就这样?”陆然心跳得更快了。   “嗯。就是这样。”周小雅说出这个结局的时候,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陆然看到她这个大功告成的笑容,只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涌来,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他站了起来,背对小雅,来回踱了两步。   猛的,陆然转回身,靠在了办公桌的边上,直视着周小雅的眼睛,道:“结局就是这样吗?杀死了夜叉以后呢?娃娃就能够全身而退,安然无恙了吗?”   “什,什么意思?”周小雅不明白。   陆然将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周小雅面前的茶几上。   微微俯视的角度,带着一点压迫感地看着她。   他现在要周小雅听他把故事的结局说完,没有商量的余地。   “夜叉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它的罪孽,自有天上的神灵处置。它的性命,也不是一个凡人可以随意决定的。   娃娃犯了杀戒,也将受到神的逮捕和惩罚。”   “对,你说得对。”   陆然没有想到,自己短短的几句话,周小雅听完,连连点头,甚至眼角有一丝闪光的湿润。   “那我们,一起把结局改了好吗?”陆然又坐了下来,征询地问她。   “怎么改?”周小雅抬起头,问陆然的时候,眼角的那一点湿润再也抑制不住,哗哗地流了出来。“改不了的,改不了了。”   怎么改?要怎么改?   陆然在做咨询的时候,一直都带着那绿皮本子做着记录。   今天也不例外。   本子是摊开的,陆然突然看到纸上出现了一行新的字。   陆然眨了眨眼,睁大了看。   “提示:把眼睛给它。”   把眼睛给它?什么,眼睛?它又指谁?   “靠,把话讲清楚好不好。好的不学坏的学,怎么跟小雅一样,都要人猜。”   跟小雅一样……   陆然吐槽完,突然有了一种灵感。   如果本子说的“眼睛”和“它”也都是一种指代,就像周小雅画中的角色,那么,这两样东西指代什么呢?   “眼睛,小雅的眼睛吗?还是,娃娃的眼睛?”   娃娃的眼睛在月圆之夜就没有了抵挡夜叉的力量,要怎样才能重新给予它力量呢?   “我要帮助她,赶走魔鬼,我要给她这种力量。”   陆然摘下自己的墨镜,戴在了周小雅的鼻梁上。   “来,现在开始,翻开画册,我们一起画。”   一瞬间,周小雅感觉自己穿梭在黑暗的空间里,头晕目眩,随后,她就滚在了地上。   “这个是什么地方?”周小雅爬起来,身体还在摇晃。   她感觉脚下站不稳,找不着重心,好像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棉花一样。   “棉花?”   周小雅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脚,这只脚粗短雪白,还是用布做的,用手一捏,没有骨头,好像真是棉花!   “啊!”周小雅吓得不轻。“我怎么了?”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身体,还有脑袋,全都是软绵绵的棉花,“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身体,怎么全是布做的?”   “小雅,你不要害怕,你被我催眠了,你现在在自己画中的故事里,你记得吗?你就是那个娃娃。”   “啊!”听到陆然如此说,周小雅又吃了一惊,直到看到了陆然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此刻,她置身在陆然对她催眠的情景中。   她相信陆然说的话。   陆然告诉她,自己就在她的身边,她便看见了他。   “你现在,戴着一副神奇的墨镜,能够看穿一切,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周小雅环顾了一遍四周。昏暗的房间,餐桌,餐桌旁的男主人。   都是自己画中的景象。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这里好黑,但我都看得好清楚。”周小雅看起来很惊喜。   “我的眼睛好了,我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两只眼睛都看得见。”   周小雅现在就是那个布娃娃,它的一只眼眶里仍旧是空洞的,但是它却说自己全都看得好清楚。   眼睛,是娃娃驱赶魔鬼的力量。   给她眼睛,就是给她力量,让她重新相信自己,她有能力,不用杀人,也可以赶走魔鬼。   “好的,小雅,现在,杯子里的水还没有放毒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走夜叉。它很快就会来了。   听我的,别害怕,这一次你一定能够赶走它,它不会再回来。   你也不会因为犯下死罪,而受到惩罚。”   “真的?”   “真的,相信我。” 第三十五章 黎明前的黑暗   “她来了!”   周小雅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的倩影,她的身材依旧姣好,带有迷惑人的鬼魅。   “娃娃,你试试用你的眼睛看它,会有什么效果?”陆然在周小雅的耳边引导着。   “嗯。”周小雅点点头,“可是,我现在离她太远了,我,我看不清。”   “勇敢一些,站在她的面前,我会保护你。”陆然示意她,他就站在旁边,给她勇气。   “好。”   陆然牵着她的手,一点点朝夜叉的正面走过去,随时准备着,挡在她的面前。   周小雅用娃娃的身体,一步步蹒跚地向着光线照射的中心走去,每一步,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我要站在她的面前,我要无所畏惧。   我没有错,错的人是她!”   当周小雅大声地发出这声呐喊的时候,她跨出了一大步,正面地站在了夜叉的面前。   夜叉看到了她,随后从喉咙里发出了撕裂的吼叫,声音尖锐刺耳,穿透耳膜,“停下来,停下来。我的仆人,快把它赶走,好难受,快把它杀了。”   夜叉感到浑身像被灼烧一般的疼痛。   她被娃娃盯着的部位已经有了烧伤的痕迹,伤痕处冒着焦糊的气味。   看着夜叉的时候,娃娃也被吓了一跳。   因为这副墨镜不但让它的双眼拥有对抗魔鬼的法力,还有看透一切真假虚实的能力。   它终于看到了这个魔鬼的真实模样。   浑身鲜血淋漓,丑陋无比。   “你不要进来,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看到夜叉还在挣扎呐喊,娃娃紧盯着不放,它要把她赶走,它要魔鬼永远地离开自己的家。   夜叉的叫声越发凄惨,眼看快要支撑不住。   突然,娃娃的身子被人猛地推搡,摔了出去。陆然见状双手张开,把她抱在了怀里。   它的眼镜飞了出去。   “娃娃,你在做什么?”男主人在发怒。   “主、主人。”   男主人出现了,他挡在了夜叉的面前。   “我现在是她的仆人,我要保护她,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小雅,你没事吧?”陆然问。男主人的突然出现,让小雅和陆然都猝不及防。   好在陆然在一旁保护,小雅没有受伤。   “我没事,可是……”看到主人在维护那个邪恶的魔鬼,善恶不分,小雅伤心极了。   “主人,你被她虚假的外表迷惑了。她一点也不美丽,它很丑,它是骗你的。”   “娃娃,是你太自私了。你不愿意接受其他人来到家里,我对你太失望了。”男主人并不接受娃娃的说辞。   “主人,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她是一个魔鬼,她会吃了你的。”娃娃伤心欲绝,仍然试图说服。   “如果你再说她是魔鬼,就不要怪我无情了。”男主人十分愤怒。   看到主人这样盲目无情,娃娃的眼角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杀了它。”   夜叉化作的美女,在男主人的身后悠悠地命令道。   “什,什么?您是说,要杀了她?”   “是的。杀了它,现在就杀了它!”“美女”露出了疯狂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是。”男主人一步步地向着娃娃走来。   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越发的艰难。   娃娃没有逃,也没有反抗,它就站在男主人的对面,绝望地流泪。   “他动摇了,就是这个时候。”陆然看到了希望。   他立刻把墨镜从地上捡起,放在了娃娃手上。   对它说,“把墨镜给他。”   下一刻,男主人已经站在了娃娃的面前。   “主人,请戴上这个。你再看她一眼,我不会骗你的。”娃娃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男主人接过了娃娃手上的墨镜。   “不要废话,立刻动手!杀了它,它才是破坏我们的魔鬼!它在谋杀我,它才是魔鬼!”   夜叉尖声呵斥。   男主人站在那里,他想转身,又犹豫,痛苦至极,他感觉整个心脏都被撕裂成了两半。他抱着头,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取舍,不知如何分辨。   “哼,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帮你!”   对面的夜叉没了耐性,在娃娃和男主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弹跳,身体向前横飞了过来。   她的手指,变作了尖利的叉子,朝着娃娃刺来。   眼看那指尖碰到了娃娃的头发,就要穿破它的脑袋。   “当”地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   娃娃的头上擦出了一瞬的火花。   一把刀子,挡开了那把尖锐的叉子,护住了娃娃的脑袋。   夜叉赶紧向后一个翻转,站在了距离娃娃一米开外的地方。   “快,接着。”   陆然把手中的刀子扔到了目瞪口呆的男人手里。   男主人没有想到,那个美丽的女人,不等自己做出决定,就大开杀戒了。   他接过那把刀子。这是陆然刚才从餐桌上拿起的切肉的刀具,还好陆然急中生智,找到了家里唯一的利器。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人哆哆嗦嗦,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看着夜叉。   这个把他迷惑得神魂颠倒的美女,刹那间在他面前,现出了原形。   “这是什么,太可怕了!”   他戴着那副能够看穿一切的眼镜,这才看透了夜叉的真实模样。   高大凶猛的身段,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淌着鲜血,身上被烧伤的部位,起了泡,流着脓水。   男主人看得呆了,夜叉在他的目光直视之下,身上又灼烧了起来。   夜叉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和呻吟,“我认输了,认输了,放过我吧!”   男主人感觉胃里一阵痉挛,他跪倒在地,恶心得呕吐了。   就在这个时候,夜叉得到了喘息,它又抬起了自己尖利如刀的指尖,朝男主人头上袭来。   “不知悔改!”   陆然眼疾手快,快速从男主人手中抽出尖刀,砍在了夜叉的手腕处。   手起刀落,夜叉的右手被陆然砍断掉落。   鲜血从夜叉的手腕的横截面喷涌而出。   “啊!”   夜叉一声尖叫。   这时候,黑暗的屋顶处,亮了起来。   头顶上的一个角落,像是连着天际,黑暗中破了一个洞,撒下了刺眼的光芒。   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从那个金色的洞里传来,遥远又亲近。   “零点已至。夜叉,你的大限已到。你擅离职守,杀生无数,你所有的罪恶都将在下世,一一偿还。”   娃娃,男主人,躲在角落的狗狗,还有陆然,都怔怔地看着那团温暖的金光普照在他们的身上,又一点点地消失。   午夜过去了。   黎明到来,天亮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娃娃,主人和狗狗的三口之家。   干净的桌子,明亮的墙,他们的屋子再也不是一片黑暗。   男人这才彻头彻尾的恍然大悟。   他一把抱住娃娃,不停地忏悔,“是我的错,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眼泪划过他的脸庞,他们抱在一起,周小雅放声痛哭。 第三十六章 救援   小雅哭过以后,从催眠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陆然拍着周小雅的背,安慰她。   他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哭出来就好了,你看,这个结局,不是很好吗?”   看到周小雅放声痛哭,陆然的内心,也有些不忍。   每一个咨客,在陆然心里都是他的朋友,无论他们做出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可理喻,但是,陆然相信这是因为他们缺少理解,缺少爱。陆然愿意全心全意地去理解他们,帮助他们,不带任何偏见和嫌弃。   他做到了。   他的投入也让他对于咨客的情感更有共鸣,他快乐他们的快乐,悲伤他们的悲伤。   周小雅的眼泪深深地触动着他。   他心疼这个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女孩,她需要的,其实并不是复仇,也不是泄愤。   她只是需要找回那遗失的爱和家的温暖。   周小雅哭着哭着,渐渐缓和了哭声,平静了许多。   她缓缓地,从遮挡着眼睛的双手中,抬起了头。   她的眼前有些朦胧,她在分辨,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四处望了望,她才回想起来,自己原来一直都坐在办公室里,在和陆老师画着画。   “陆老师。”周小雅轻声唤他。   “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陆然知道刚刚从催眠中回醒过来的人都会有些恍惚,关切道。   “陆老师,谢谢你。那个结局,让我感觉很幸福。”   “如果你想改变原来的结局,现在还来得及。”   “我要怎么做?”   “把你今天做过的事情,告诉我。”   小雅把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陆然。   陆然很快拨通了周小雅父亲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李老师的电话也打不通。   他当机立断,拨打了120抢救电话,为了缩短时间,他同时通知了当地警方,快些赶往周小雅的家中,协助抢救。   当警察和救援人员纷纷赶到,破门而入,看到周小雅父亲和李老师双双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俩人被拉到了医院洗胃,化验,检查,最后的结果是安眠药服用过多,导致昏迷。   当陆然带着周小雅赶赴医院的时候,她又惊又怕。   一个孩子出于仇恨,做出了报复的举动,却无法准确地预估和想像可能造成的后果。   她吓傻了,非常后悔,“我没想到他们都昏过去了。爸爸,爸爸会死吗?”   “小雅别怕,我知道你不想伤害爸爸,你不是故意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陆然知道,他也无法确定周小雅的父亲会在什么时候醒来,或者还会不会醒来,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小雅恐惧却不安慰她。   这种惶恐,一直伴随着周小雅折腾到了夜里,一个护士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陆然连忙上前询问。   “他们都已经脱离了危险,安眠药服用过多,及时洗胃了就没事。”   陆然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事了。”   周小雅在他的旁边,泪眼婆娑的。   陆然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小雅,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了知道吗?后果很可怕的。你会因此受到惩罚的。”   周小雅的脸蛋落下了两行泪水,“陆老师,我知道了。老师,我好害怕,我还不想死。”说着,就扑到陆然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毕竟是孩子,她以为自己会受到死亡的惩罚,害怕得哭了。   “不会的,只要你好好改过,不会死的。”陆然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陆然的裤兜里响起了音乐铃声,他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学校的王老师打来的。   学校很快得到了消息,正在四处寻找他们。   陆然告诉她小雅和他在医院里,老师和校领导都纷纷表示他们会尽快赶到。   陆然挂上电话,叹了口气,他知道,小雅的惩罚,来了。   “小雅,你不会死的。但是你做了错事,也不可能免于惩罚。如果有人指出你的错误,你要勇敢地承担。承认错误,改正错误。人人都会犯错,只要改过了,就是一个可爱的人。我相信你,你很勇敢。”   “陆老师,你能陪着我么?”   “好。我陪着你。”   陆然知道,现在在这个小女孩的心里,自己就是一个火把,给与她勇气,穿越过黑暗,她就会成长。   很快,学校老师就来了,一名警察和学校的老师在一旁交涉完,就朝陆然和周小雅走了过来。   警察要求陆然和周小雅一起到派出所备案,并且把小雅交由警方监管。   陆然和警察大致说明了自己是周小雅的心理咨询师,他向警方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不能对外发布消息,如果有媒体来采访,要拒绝所有的媒体。   第二,他要在旁边陪同小雅,一直到她的母亲出现,或者她的父亲醒来。   这是出于对还是孩子的小雅进行保护,否则他有办法让小雅不说一句实话。   警察理解陆然提出的要求,这在他们看来是合理的。   陆然陪同小雅到了派出所,警察找到了周小雅母亲的联系方式,通知了她的母亲。   一直到小雅的妈妈赶到了警局,陆然才放下心来。   “陆老师,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谢谢你一直陪着她。”面前的这位妇人握着陆然的手,不停地感谢。   陆然看着这位妇人,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看上去辛苦劳累,满脸愁思。   看到妇人和小雅双双抱头痛哭,陆然不想打扰他们。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对重逢的母女。   “她们一定许久没有见过面了。”   陆然这样想。   周小雅哭着哭着,拥在妈妈的怀抱里,终于慢慢地睡着了。   时间已近深夜。   陆然累了一天,坐在椅子上,想要小憩一会,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站着两个警察。   “同志,醒醒。”   看到他们的警服,陆然完全清醒了过来。   “我在哪儿,小雅呢?”   “她的父亲和老师经过抢救都苏醒了,我们的同事跟着她们母女到医院里去了。”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然在脑子里来回地思考,“对了,小雅会受到什么惩罚?她还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未满14岁,她行为的责任主要由监护人来承担,当然,还要看受害人是否追究其他责任。好在她做的事,没有真的产生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陆然面前的警官义正言辞的说。   那位警官说完,盯着陆然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咦,这位老师,我看你好生眼熟啊。”   陆然也对着这个皮肤有些黝黑,大概三十来岁的年轻警官多看了几眼,“我也觉得您挺眼熟。不过,我不是老师,我是一名咨询师。”   “咨询师?没错,就是咨询师,陆老师,您上次也到过所里吧。”   “对对,上一次,是我帮另一位咨客咨询,他当时产生了一些幻觉,有一些危险,我还是在您的眼皮底下做的咨询。”   “真是巧,我们又见面了。你两次成功避免了犯罪的发生,看来你对于人的心理把握非常到位。”   陆然笑了笑,“我是一名咨询师,心理咨询,是份内的事。”   “你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咨询师,很高兴认识你,我姓许,叫许浩,只是一个普通的刑警。有空,我向我们组长介绍你。” 第三十七章 告别   在派出所还能碰到个“老熟人”。   陆然也觉得很巧。   自己怎么动不动就“进来”了呢?他不由地苦笑。   互相客套了几句,看得出来,这名警察,是真心地佩服陆然的本事。   许警官觉得陆然将来一定大有可为。   陆然不知道,刑警的队伍里,也需要通晓心理学知识的人才。   但是警队里请到的心理老师们往往缺乏和罪犯接触的实践经验。   通常是理论多于实践。   而一些能力高强,全国知名的顶级大师们,又有许多事情要忙碌,无法长期稳定地和当地警方合作。   他们正处于求贤若渴的阶段。   所以,这位年轻的警官非常乐意和陆然结交朋友,说不定他真的能胜任这一份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更为专业的“副业”呢。   “你好。我姓刘,就叫我小刘吧,我跟着许警官学本事,他叫你老师,那你也是我的老师啦。”许警官旁边站着的一个看上去细皮嫩肉,显得更为年轻一些的警察也对陆然自我介绍道。   听到两位警官这样赞许和恭维,陆然自然是不敢当的。   自己只是一个实习生,比起面前两位受人尊敬的警察,年纪还是要小上许多。   他们攀谈了几句,许警官要了陆然的联系方式,就暂且别过,各自忙碌去了。   随后,陆然赶赴了小雅父亲所在的医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亲自再去看看。   “小雅?”   陆然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安静地站在爸爸的病床边。心一下就定了下来。   他走到小雅爸爸的床边,自我介绍道:   “周先生,你醒了就好。我叫陆然,是小雅的,的老师。”陆然一时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就称自己为老师。   心理咨询的概念在普通民众的心里还没有普及,许多人听不懂咨询师是什么,只知道他们也是老师。   这位周先生,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已经有些灰白,眉间也有淡淡的愁容。   他的情绪很淡定,好像不久前就快要命归西天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似的,要不就是对此并不意外。   他对陆然道,“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咨询师,谢谢你,谢谢你。”   他握着陆然的手,似乎有满腔的愧疚,都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他搂过小雅,说:“小雅和我说,你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   说着,他有一些哽咽,“我很久,没有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他喘了一口气,眼泪哗哗的流下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然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小雅也懂事地抱着爸爸,他这才平静了许多。   等他稍稍平静了一些,小雅从爸爸的怀抱里跳下开,跑到了病房门口,双手背在背后。   她笑着说:“陆老师,你过来一下。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哦?你有什么小秘密?”陆然说着,也走到了门口,他弯着膝盖问她。   “喏。”周小雅从背后拿出了她的那本画册,“我想把它送给你。因为我很快就要转学了,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我想要把我最喜爱的画册送给你。”   陆然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离别的伤感。   “这个画册里的故事,我已经不想再画了。就送给你吧,这样,你就会记得我。”   “谢谢你小雅,我会珍藏这本画册,也会一直记得你。”陆然郑重的接了过来。   “你帮我画的结局,我很喜欢。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最好的老师。等我长大了,我再来找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陆然心生感动,看到小雅露出了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天真笑容,他很欣慰。   后来,小雅又和他聊了一些她家里的事情,还有她画笔下的故事。   小雅笔下的娃娃的确是画的自己,家里的男主人,自然就是她的爸爸。   他们家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原来,她的爸爸,在她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有过寻花问柳的出轨经历。   因为工作的不稳定,常年在外奔波,这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放纵的机会和借口。   他靠着自己尚属挺拔的身段,和花言巧语的嘴,经常勾搭陌生的女子,却对自己的妻子缺少关爱,不闻不问。   而小雅的母亲,偏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妇人,逆来顺受,就像画中那只温顺的小狗一样,受尽委屈。   终于,她忍无可忍搬出了家。   岁月催人老。   当年的风流男人也渐渐力不从心,生了白发。一个人在外漂泊的日子终于让他疲倦,回想起了家的温暖。   他知道,自己和那位年轻的李老师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不会长久。   他决定,要挽回过去温暖的家庭。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的女儿,在对他的漫长等待和无数次失望中,小雅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仇恨。   就在他想要向孩子和妻子忏悔之时,这次意外发生了。   和小雅道别以后,在回来的路上,陆然反思着整件事情。   夜叉,早已并不是指代那一位年轻的女老师。   “夜叉是所有曾经破坏她的家庭的力量,是一切让她无助的力量。   是小雅常年被忽视的孤独和仇恨,积累出来的一个怪物。”   当陆然回到蓝海,对张笑鸣说出这个感悟之后,张笑鸣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你能理解到这一层,很不容易。说明你对这个孩子的理解,已经很深了。”   张笑鸣对他的分析表示赞许,但是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哎”,他长叹了一句,“只是现在,你和林运的较量,结果如何,实在是,不太乐观。”   张笑鸣面色严肃,“林运在第三次咨询之后,就递交了案例报告。   他的个案,是一个普通的学习困难的儿童,那孩子的阻抗(对咨询师的抗拒)不强,相对好沟通一些。   而你的这个案子实在太特殊了。   我相信把你的个案报告发给所有导师们看过以后,他们都会为你喝彩的。   只是……”   张笑鸣的眉间凝重。“只是,这一次,你的确是晚了两天的时间。   虽然比赛的规则很难完全公平,可是这唯一的名额,对方也很难松口相让。”   陆然明白张老师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对于这个个案,他没有遗憾。   陆然豁达地笑了笑,“张老师,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一次或许真的是悬了。不过我已经尽力了。我不后悔。”   “好,好样的。”张笑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我张笑鸣的学生。宠辱不惊。”   “陆哥,张老师!”茜茜的声音从会议室的门外传来,陆然和张老师两人正在会议室里单独地说着话,她推开门,打断了他们,“警局打来电话,说周小雅的案子已经顺利的调解,还说要对陆哥的帮助进行表彰呢!” 第三十八章 去留   “哦?还有这等好事?陆然,你能够得到人民警察的认可,不容易啊。”过了半晌,张笑鸣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高兴地拍着陆然的背,笑道。   陆然也很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工作会得到这么大的褒奖。   “我只是做了自己份内的事。”   张笑鸣思考了片刻,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事,或许还有转机。”   他一手搭在陆然的肩上,看着他说。   陆然看得出来,张老师心中又有了主意。   可是明天下午,就是所有导师们集合开会,最终确定结果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张老师还能做什么,来帮助自己呢?   陆然想不出。   “陆然,这一次,你已经尽力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那部分,其他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接下来,就看你张老师的能耐了。”张笑鸣最后对陆然道。   “哦,好。”陆然也不多问,看到张笑鸣朝他眨了眨眼睛,他也不知道老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   第二天下午,蓝海资讯室。   所有的导师们都略显紧张的走进了会议室。   今天,他们要做出今年人事的一个重要决定。   究竟这最后一个名额,会花落谁家呢?   林源荣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神情是十分自信的。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根本没有悬念。   他的学生,林运,在这一次的较量中,花费了更短的时候,实现了个案的根本性转变。而陆然,分明晚了两天才递交报告。   只要咬死这一点,就没有人可以反对林运的留用。   这一次的“竞选”是公开透明的,陆然和林运,也可以参与会议。   会议的全程是由老师们引导的,他们评价两位学生在这一次咨询中的表现,投票决定最后的人选。   若有学生不服评选的结果,也有一次申辩的机会。   老师们陆续走进了会议室,坐在了大圆桌的两边。   陆然和林运也在其中。   “那,我们开始吧。”会议室里,最年长的王和正老师,最先开场。   王和正老师,是导师里最年长的一位,今年已有六十九了,但他始终不愿退休,不愿离开自己热爱的岗位。   他是元老级的老师,在导师中常常占主导的位置。   他首先发表了自己对于两位学生的案例报告的看法。   “我先说说小林同学的个案……”王老师先评价了一下林运的个案完成情况,他认为林运在这个个案的咨询过程中,进度快,效率高,虽然稍显急迫了一点,但是还在个案的接受范围。他成功地完成了任务的要求,也就是达到显著的咨询效果。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这次的咨询可以打到85分以上。   随后,则是评价陆然。   “陆然,这位同学嘛。那就有点特别咯。”谈到陆然,王老师笑了,语气变得有点像是在拉家常,不像刚才点评林运时那样正式。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评价他好呢。”王老师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发言稿。   他透过自己的老花镜,眼睛在场中寻找着这位叫陆然的学生。   当他扫视到陆然的时候,陆然微微颔首。   “这个孩子,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完成了显著性转变。   照这么说,不比人家快,是输了。”   王老师又看了他一眼。陆然低下头,心想,果然,还是输了呢。   但是,王老师又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学生如此期待过呢!   处变而不惊,稳重而敏锐。   他在咨询中将自己自学的咨询方法融会贯通,及时调整和反应。   随时等着对方放出武器,他却总有办法化解。   以静制动,惟妙惟肖。   他不是在完成任务。   他是在做心理咨询,单纯地做着心理咨询。   比赛的压力和留用的诱惑,都没有改变他内心最初的坚守。   单纯的执着,坚守着责任。   不忘初心。   我们蓝海,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咨询师,不是吗?”   王老师的话铿锵有力,字字句句打在在场的每一位老师的心里。   他们仿佛回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走进蓝海的时候,那一刻,他们心中曾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不忘初心。   心理的医生和身体的医生一样,当他们站在患者,也就是咨客的面前,他们肩负的,就是治病救人的使命。   身体的医生治疗的是身体,而心理医生,治疗的是人心。   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光荣的名称,那就是心理咨询师。   为了这个骄傲的称呼,输赢名利,似乎一下子都不重要了。   “这一次的咨询,充分地展现了陆然这个孩子的职业操守和原则。这才是一个咨询师的根本,我看好他。   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我给他120分!”   听到王老师最后的点评,会议室安静了下来。   其余的老师们都跟随着王老师的话语,思绪万分。   有人在思考,有人在感动。   陆然自己,很意外,也很动容。   他没有想到,王老师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自己竟然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老前辈的认可。   张笑鸣在他旁边,也微笑着点头,对他鼓励。   场上的氛围被一股浓浓的感人气息覆盖了。   唯独有一个人,此时没有了笑容。   他站了起来,打破了这种气氛的蔓延。   “陆然在这一次的咨询中,的确做得可圈可点。”林源荣不苟言笑地接过了话题,“不过,比赛,是有规则的。蓝海向来,也十分注重规则。否则,为什么会有留用名额固定的死规矩呢?   竞争,是为了招录最优秀的咨询师,是我们蓝海的追求和品质。   既然有竞争,那就一定要有规则。   规则如果不能遵守,我们的优良品质又何以延续?”   林源荣显然也不甘示弱。他的一番言语又让在场的其他老师,陷入了另一种沉思。   场上的氛围有些胶着,各位老师,也有些犹豫。   该如何做最后的决定?   慢慢的,又陆续有几位老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有些比较犹豫的老师,也干脆选择了中立。   等所有老师都基本发表完看法,陆然对林运的支持率是4比3,其中有两位老师弃权,只有张笑鸣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样算来,陆然很有可能要胜利了。   可林源荣又给撺掇着那两位弃权的老师,支持林运。   他们也很是为难,又不好薄了老友的面子。   眼看他们就要同意林源荣的劝说,如果比例变成了4比5,再加上张笑鸣的投票,那岂不是五比五,打了个平手么?   这可怎么是好,正在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   “啪啪”两声清响。   张笑鸣拍了拍手,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意外的信   “这次的争论比较激烈啊。”张笑鸣开口了。“虽然,陆然现在的支持率暂时领先,但是恐怕还是不能让林老师服气的。”   他看了看林源荣继续道:   “不过,有件事情大家可能还不了解,陆然这一次,已经是第二次成功阻止了犯罪的发生,警局已经打来了致谢电话,要对陆然做一次公开的表彰。   因为这个特别突出的贡献,徐健峰老师也知道了陆然这孩子,他特地找我要来了两个孩子的个案报告,也想参谋参谋。   本来嘛,我们刚好是十位咨询师,万一要是打个平手,又无法统一意见,还真是不好办。   但正好,看了个案报告的徐老师也想表个态,所以,我这里转述一下徐老师的意见。”   张笑鸣说完,在场的老师连连点头,就连林源荣也没有半分不悦。   因为张笑鸣口中的徐老师不是一般的老师。   他是公司的董事之一,高层管理,学科带头人,著名咨询师兼心理研究者。   众多的头衔,还可以再罗列出许多来。   他是蓝海的创始人之一,在蓝海,在心理学界的地位、造诣,都不是一般人可比。   徐健峰平时较少出现在蓝海,主要是忙于各项研究、项目、和学者交流。   现在他能留给蓝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脱离出蓝海的管理工作。   他反而倍加地珍惜,总是挤出时间来,定期和老师们一起讨论开会。就算身在异国,也常常通过视频会议和蓝海的老师们保持联系。   徐健峰帮助蓝海建立了各项管理制度和规程,一直沿用至今,也包括这项五人留用名额的制度。   往常,这留用的人选,徐健峰都是放手让导师们集体决定。   但这一次,他听说了陆然的事迹,也对这小子产生了兴趣。   如果是他也想参与到人选的确定讨论当中,又有谁,能够拒绝和反对呢?在最终的人选上,还有谁能比他更有话语权呢?   “我把两位学生的个案报告交给了徐老师。他因为还在国外,有事繁忙,所以不能直接参与这次会议,我带来了一份他手写的评语,现在给大家念一念。”   张笑鸣说着,随即拿出了一份文件,两页纸上写满了字。   “大家好。两位同学好。我是徐健峰。   得知我们的老师在为招人的事情而苦恼,我大感意外。   怎么,是我们的老师失去了判断力吗?在从前,无论我们的蓝海多受欢迎,五人留用的标准有多严格,从来,都没有一次难倒过火眼精金的导师们。   这一次,是怎么了?”   听到徐健峰文字中的连声发问,几位导师们摇头叹息了起来。   张笑鸣继续念到。   “这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孩子们,都是好样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   我对这新的一代,充满了期待。   两个孩子都很优秀。   林运同学,水准稳定,高效准确。   陆然同学,看似被动,实为主动。看似无为,实有大为。   尤其是这位陆然同学,我要特别地说说。   一名实习生就能够通过自己的咨询,及时地阻止恶*件的发生,降低犯罪可能,这在过去,从未有人做到过。   有人或许会认为他的咨询做的太缓慢了。   事实上,要成功地阻止一个内心积压了仇恨的人放弃复仇,我认为他花费的时间,太短了。   短得惊人。   也正是因为这位陆然同学,我开始在心里产生了一个大大的反思。   我们蓝海的优先留用条件是不是应该有一个改革了?   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一个普通学校出来的孩子,在没有任何特殊培训的情况下,就展现出了如此的天赋。   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但我感谢他带给我的思考。   两个孩子都很优秀,若一定要我割爱选择。   我最不希望看到陆然的离开。   有一句劝告想带给他,‘孩子,不要辜负了天赋。’”   念完亲笔信,张笑鸣把文件拿给在座的各位老师逐一传阅。   文章末尾盖着徐健峰的公章,字迹也是他亲手书写无误。   所有老师一边看着,一边点头,对徐老师的决定,都很理解,也表示赞同。   徐健峰既已表态,结果就昭然若揭了。   投票的多少,也似乎没有了讨论的必要。   就算徐老师的个人意见只算他一票,那么,陆然也将以这重量级的一票之差,决胜于林运的还未拉到的五票了。   在这答案即将揭晓的胜利时刻,陆然的脸上非常平静,内心却仍然因为那封突如其来的信,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内心还回荡着徐老师的那句话,“不要辜负了天赋。”   有人看到了他的天赋,有人相信他有这个天赋!   而这个人,就是在这个场上最有权威的那个人,是在他热爱的这项事业上,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我终于站在这了,我终于,第一次,被看到了。”   陆然低着头,喃喃自语。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参加一个评选会,这个会是要决定他的输赢和去留。   陆然自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他甚至不在意最后公布的结果。   等到大家都看完了徐老师的手书,慢慢安静下来的时候。   王和正老师又发话了。   “好的,加上徐老师的一票,现在,陆然占有绝对优势。   依据我们的规则,现在支持率少的那一个同学,还有一个机会做一次争辩。   林运同学,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运今天一直都很沉默,也很平静,只是几次老师们对陆然有了超常评价的时候,他都皱紧了眉头在听。   林运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地朝陆然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了陆然的旁边。陆然自然也站了起来看着他。   林运高高瘦瘦的,接近一米*的个头,身体却很细瘦。他严肃的样子,让人感觉有些敌意。   谁都没有想到,他伸出一只右手,放在陆然面前。   显然,是要和他握手的样子。   这一下子,让陆然想起了上一次,是他主动伸出手去,却被林运拒绝了。   而这一次,林运居然会放下架子,主动来和自己握手,陆然笑了笑,他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人家愿意主动示好,多个朋友,有何不好。   陆然也伸出自己的手,和林运握在了一起。   林运开口道:“我没有异议。陆然,你赢了。”   陆然含蓄地笑了笑,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刚想放开握着的手。   却发现一股力气让他一时挣脱不开。   “你很优秀。这样才配做我的对手。你赢了,我也不会认输的。   我和你的比赛,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章 催眠培训班   “我和你的比赛才刚刚开始,就算在蓝海做一个实习生,我也不会放弃。   我一定会超越你。”林运气势汹汹,直逼陆然。   陆然也不后退,用相同的姿态回道,“好啊,我等你。”   陆然在这一刻,感受到的,不是逼人的敌意,更没有恐惧。   他感受到的是尊重。   他和林运之间终于平等了的尊重。   直到现在,自己才终于真真正正地站在了林运的面前。   逼得林运不得不看着自己,他绕不开视线。   林运无法再骄傲地抬着下无视陆然,他再没有骄傲的资本。   他还感到了一种羞耻。   为什么,为什么会输给一个,学业不如自己,背景不如自己,还不按套路出牌的一个人?   陆然在林运眼中,仿佛一下从一只不起眼的蚂蚁,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大象,挡在他的眼前,他要往前走,就必须赶走这个障碍,可是,这个障碍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拿它没有办法。   “障碍”就那么一脸轻松地看着他,好像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会将他打倒。   “我终于,被你称为对手了啊,看来我也算入了您的法眼了。”陆然看着林运,心里自嘲了一下。   他并没有感到压力,在陆然看来,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有没有挑战,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会懈怠也不会气馁。   换句话说,陆然的性格,天生地不太“把别人放在眼里”,不在意任何的威胁和压力。   “好的。看来,林运同学也认同了这次的评选结果。那我们,就恭喜陆然同学,顺利地争取到了这次留用的名额。”   王和正老师看到林运的表态,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当即宣布了结果。   所有的老师都为此鼓起掌来。   陆然这才意识到,这一切真的实现了。   “我,留用了?”   陆然觉得梦想成真的感觉太美好了。   这在一个月以前,还是一个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谢谢,谢谢各位老师对我的肯定。”   陆然向每一位老师致谢。   林源荣虽然面色有些不佳,但是对于这个决定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这下爸爸不用再为我担心了,我终于成为一名咨询师了。虽然还只是一个新手咨询师。”陆然自言自语地想,心里非常的激动。   留在蓝海的好处,远远不是找了一份正式工作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越有资历越吃香的行业,只要不断学习,深造,未来的可能是无限的。   陆然仅仅是一个留用的新人,就感受到了蓝海优越的条件。   一个本科生留用基本工资是六千。   这个听上去就是一个中等偏上的大城市的工资水平,单单是这一项,陆然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是别忘了,咨询师们接个案是“计件工资”,所以陆然的工资是基本工资加上咨询费。   按照五五分的比例,也就是他们咨询费用的一半。   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   就以最低三百元每小时的新手咨询师价格,只要陆然不是很懈怠,加起来,一个月收入过万也不是问题。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钱,还有一些福利,那就更是让陆然拍手叫好了。   最让陆然心动的,就是培训的补贴费了。   这不,刚刚确定留用以后,才没几天,张笑鸣就询问他,想要参加哪一项心理咨询技术的培训。   是催眠,解梦,还是别的什么。   陆然可以自由选择一项技术深入学习。   陆然从小一心痴迷催眠,也自学了不少,所以,他自然是想进那催眠班接受系统的学习,好让他在这项技术上更为精进。   “对了,张老师,能不能同时学习两门、甚至三门技术呢?”充满了求知欲的陆然,并不介意多学几门技术。   “哈哈,孩子,你的胃口还真是大啊。你忘了,这培训的补助费,只够你学一门技术的?”   “哦,这倒是……”陆然低下了头,在心里盘算着钱包里的钱和家里的泡面各有多少。   看到陆然这副反应,张笑鸣又笑了:“真是个实在的孩子。我说这培训费只够一项技术的学习,那也是蓝海的一个考虑,蓝海的每一个规则背后,都是有它的考量的。”   张笑鸣耐心地解释道。   “每一个学生在开始的时候,只接受一项技术的培训,这是为了让学生专注而深入地训练一项技能,同时还要充分地掌握这一项技术背后的理论。技术在于精而不在多,总之,一个咨询师若是能够灵巧地掌握一门咨询技术,那就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咨询师了,甚至可以成为这个领域的先锋,就像是徐健峰老师,一辈子专于催眠的领域,也是一代大家。   相反,如果对于技术的学习和了解不深,那就会变得很粗浅、甚至是很危险的。这是一项治病救人的技术,扎实的基础非常重要,所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是天才。一个精力旺盛,又极具天赋的天才,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研究透不止一项的技术,甚至是将几项技术融会贯通,达到读透世间人心的境界。”   张笑鸣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了远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   当听到张笑鸣说天才的时候,陆然的心微微地一动,他真希望自己就是那样的一个天才,他的内心有着一个渴望,渴望自己能够成为张老师口中的天才,读透世间人心。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   陆然觉得那是天空一样遥远。   当然了,成不了天才,能够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成为一个优秀咨询师,那也已经是他梦寐以求的了。   “陆然,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是那样的天才,但是我希望你现在踏踏实实地,学好一门,其他的技术当然也要做了解,你可以先自己看书自学,或者在公开课时旁听几门。”张笑鸣最后建议道。   “好的。我明白了,老师。我选催眠班。”陆然也做出了决定。   “嗯,我知道你一直在自学催眠的技术,你很有天赋。   催眠班的学习是从零开始,和所有同学一起,一点点往上学的。   按照技术掌握的程度,从一级开始学,共有五级。但是,咨询技术的研究远远不是五级可以包含的,所以,每一项技术都有第六级的考试,用以证明考生对技术的理解和掌握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标准应用水准,那,也就证明,你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了。”张笑鸣开始对陆然普及起了催眠的相关常识。   “哦,总共分为五级,六级就是最高的应用水平,再往上就不需要任何的考核证明了吗?”陆然问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我现在的水平,有多少级了呢?”陆然有些期待。   “一到三级,都是在蓝海培训,也在蓝海考试。   四到五级,可就要参加全魔都的资格考试了,到时候,不止有蓝海的学生,还有上千的在校学生,社会人士,以及其他心理机构的一些老师,考核通过率,控制在百分之十和五以内。”   “啊,那么少。”   “可不是么。不过,现在还不是着急这个的时候,你先把前三级过了再说吧,你以为,蓝海的考试就很容易么?”张笑鸣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陆然,笑了。   陆然汗颜,他有预感,未来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了。 第四十一章 开始培训   报名、审查、分班,又过去了几日。   今天,是陆然参加催眠培训的第一天。   上班时,陆然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培训老师的信息。   听说,今天帮他们上课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美籍华人,她在美国研究并且教授了好几年的催眠课程,最近才回到国内,主要从事咨询的个案工作以及催眠的培训教学,还在企业里担任顾问。   算起来,可谓是身兼三重身份:教授;讲师;女强人。   了解到这些信息的时候,陆然不禁在心里赞叹,这个女人好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实力。   下班后,陆然吃完饭,内心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一步步向着教室走去。   蓝海有两个能容纳三十人的教室,专门用于培训。   蓝海的培训对内有优惠,对外也开放。   所以,不只是蓝海留用的咨询师可以参与培训课程,蓝海之外的社会人士也能参加,不过要全额付款。   通常情况下,这些社会人士包括学校教师、企业高管、社会工作者等,他们接受了培训也能参加蓝海的等级考试,取得等级证书。   在蓝海,心理咨询师的技能考核等级,是直接和咨询师等级挂钩的。   比如,若一位咨询师主修的是催眠技能,那么,只有催眠等级达到了三级,才有可能评上中级咨询师的称号。   对心理咨询师来说,称号是至关重要的,前来咨询的咨客们,在电话询问的时候,都会听咨询助理给他们推荐,哪位是一般咨询师,哪位是中级咨询师,哪位是高级,哪位是资深。   每一种等级的资费价位是不相同的,越往上,费用越高,资历越深。   所有进了蓝海的咨询师,都希望自己能一步一步地向上进步,等积攒了名气,就不只有眼前的咨询费可以赚了。   可是,想要提高称号的等级实属不易,它除了对技能的等级有要求,还对咨询师咨询时长有要求。   以每次咨询1小时来计算,中级称号,就要求咨询师有超过2000个咨询时长,但是一般情况下,咨询师不可能把工作时间都排满了咨询,那对自己是一个极大的消耗,所以,要积累这么多的时长,通常需要花费五到八年的时间。   然而,积累了时长也还是不够的,考核还要求总体的个案反馈(个案在治疗结束以后,会对咨询师的咨询效果进行评价和反馈),治疗的显著性效果要达到80%以上。   这是一个严格的要求。   很多咨询师卡在这项严格的要求线下,一辈子也达不到。   因此,咨询师从新手上升到中级咨询师,这一过程是漫长而艰难的,所以,在这个阶段内,也会根据咨询师的时长积累和技能进步等,相应地提高咨询师的咨询价位。   从每小时300,500,600到800各不相等,1000元每小时是中级咨询师的最低价位。   陆然,现在就处在最便宜的300块一小时。   陆然向前走着,透过培训教室的玻璃门,他远远地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挥舞着手臂。   原来是茜茜。   今天的她和往常一样活泼靓丽。   头上扎着两条不规则的马尾,戴着一顶鸭舌帽,俏皮可爱。   宽松的白色上衣,下面依旧是一条粉色的毛绒短裙。   腿型细长漂亮,她喜欢穿着短裙,两条美腿几乎成了她的标志,走到哪儿都吸引大片眼球。   茜茜却不在意,只是在不停的张望,一直到她看见了陆然,就兴奋地朝着他挥手。   “在这儿,快过来。”   陆然看到了她,也很高兴,朝她走去,“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上课啊。”茜茜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也报名了?”陆然有些惊讶。   “嗯嗯嗯。”茜茜点了点头。接着,她突然地抓住了陆然的胳膊,朝着周围看了看,埋头低声和陆然道,“陆哥,等下如果有人来找我,你要帮我。”   “哦,怎么帮?”陆然被神神秘秘的茜茜弄得有些蒙。   “这个……”茜茜欲言又止,“唉,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你这么聪明,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带着一点好奇,陆然被茜茜拉着,走进了教室。   由于这节课是在晚上上的,所以,教室里有一些昏暗,除了一个正在扫地的阿姨,就只有他们俩。   看来时间还比较早。   陆然和茜茜进来以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同学进了教室。   “茜茜,你这么穿冷吗?”陆然关心地问了一句,毕竟现在已经12月份。   “我?不要担心,我可不冷。”   女孩子就是爱美,陆然也没辙,他瞟了两眼那双美腿。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注意到陆然的眼神,茜茜有些脸红。   “我是怕你感冒,傻丫头。”陆然很自然地把教室两边的空调打开。   他们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茜茜坐下后一直向门口张望,有一些紧张。   这时候,从门口进来了一个人,茜茜见到了他立刻让陆然帮她挡着。   只见那人,穿着一件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张望着朝陆然走来。   “这么讲究?”这是陆然看到他的第一感觉。   这个男人虽然穿着西装,但是款式并不显得老气,衣服是中长款,像半件小披风,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很快,他就来到了陆然的位置旁。   陆然盯着他,看了两眼。   “怎么,爱玛士的衣服没见过啊?”   这个男人张口说话,就让陆然有些反胃。   爱玛士?爱谁谁!   “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对你的衣服也没有兴趣。请你到别处坐去。”   那个男人好像没有听到陆然的话,从这一排座位的另一头走过来,坐在茜茜的旁边。   “你,你怎么又来了。”茜茜说着,朝他相反的地方又挪了挪,明显想离他远点儿。   “我知道你对这个培训有兴趣,所以和你一起学习嘛,你未来的男朋友,怎么能和你没有共同语言呢?”   爱玛士男说着,又靠近了一点,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   “哎呦我去,你哪儿冒出来的?”陆然现在有些明白之前茜茜的话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陆然把手从茜茜背后伸过去,一巴掌拍在爱玛士男凑向茜茜的大长脸上,一个用力,把那脸推了出去。   “嘿,挑事儿呢?你叫陆然是吧,告诉你,我早听说你了,你一个小小咨询师,每天围着茜茜转干什么,不知道她是我女朋友吗?”   “啊?我还真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陆然指着爱马仕男,看着茜茜,一脸的费解。   “不不不,不是。”茜茜一个劲的摇头。   “哦。”陆然点点头,表示理解,继续和茜茜聊天,“现在感觉怎么样,暖和些了吗?”   看到陆然对他这般无视,长脸男更加火大了。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指着陆然,大声地问。   “我不想知道。”陆然悠悠地回答他。   “你,你你你!”这回长脸男气得够呛,眼冒怒火。   就在在场的同学都看着热闹的时候。   那位扫地的阿姨走到了讲台上,拍了拍桌子,说了句:“上课啦。” 第四十二章 催眠第一课   那位扫地的阿姨一站上讲台,大家都有些蒙圈了。   连大长脸也看着台上,傻愣地坐了下来。   “老师呢?”后排的学生里有人喊出了一句。   “我就是呀。”   什么?   这下大家都感觉奇了,这位阿姨?您没事儿吧?   她戴着两个袖套,此时,放下了扫把,也脱下了袖套。   全身上下的穿着都很质朴。   颜色很淡,大家仔细那么一看,又从这朴素的颜色中,看出了一种淡淡的雅来。   上身是墨色的荷花,下身又从墨色过度到清白的水,非常和谐,古典。   同学们这才晃过神来,原来,她就是我们的老师?   “我,就是你们的老师,沈芳芳.”她自我介绍道。   同学们的反应都慢了半拍,然后纷纷鼓起掌来。   “不忙鼓掌。”沈老师举起了手做了暂停的手势。   她不慌不忙,看着全场的同学,问了一个问题。   “请问各位,刚才都为何惊讶呢?”   她的吐字纳吸,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不疾不徐的节奏,自有一番韵味。再看她的脸,虽然已经中年,但是却不显疲态,眼角有了丝丝细纹,笑容却依然甜美端庄。   陆然暗觉自己刚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没有分辨出她就是自己羡慕的那一位教授,培训师,女强人。   可是,企业女强人竟是这样的打扮作风?   她的衣服宽松自在,头发披散,全无雷厉风行的气质,说是一个在公园里散步的妇人还差不多。   “怎么,没猜到我是你们的老师吗?”沈老师微笑地看着台下的学生们。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同学们都被问住了。   “这,就是催眠。”   所有的人都瞬间被沈老师的话吸引住了。   台下细细碎碎地讨论了起来。   我们都被催眠了吗?   “什么叫做催眠呢?同学们可以随意发言。”沈老师展开了话题。   “老师,我认为被催眠了的人应该是进入到另一种意识状态,可以被催眠师引导。”一个同学回答道。   “嗯。有道理,还有吗?”   “老师,我认为催眠是一种心理治疗技术,是在咨询师咨询个案的时候使用的。”   “老师……”   先后有几个人回答了沈老师的问题,这些观点在陆然看来都还有些片面,他期待着沈老师将要做怎样的回答。   “嗯,同学们说的都有道理,似乎都是催眠的特点。”沈老师缓缓地道来。   “但是,你们的说法就好像盲人摸象一样,每个人都说出了一点,那它究竟是什么呢?”   看着大家都同意地点了点头,她继续道,“催眠,如果按照类别来划分,有深度催眠和浅层催眠的区别。在大家看来,无论深浅,被催眠的人都应该改变意识状态,进入到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那才叫催眠,对吗?   但是,我更喜欢对催眠做另一种划分,那就是知道自己被催眠,和不知道自己被催眠。”   这个词,听起来新鲜,大家瞬间都来了兴趣。   “什么样叫不知道自己被催眠呢?”沈老师看着台下学生们茫然的眼神。   “你们,就是不知道自己被催眠的人。   企业里的女白领是不是就应该穿着正式,全副武装呢?老师,是不是就应该一板一眼,高贵得体地出现呢?留美学者,是不是就应该洋气一点,时髦一点呢?”   三个连续的发问,让众人不禁反省和思考了起来。   她说的都对,我们为什么认为留美的女白领,就不能是她这样的呢?   “这就是催眠。你们,都被美国,女白领,培训师这些概念给催眠了。”   沈老师的话耐人寻味。   “事情本来是什么样的,我们都很难全面客观地认识,所以,就需要对它们有一个概念。   殊不知,在概念形成的那一刻,我们已经产生了偏见,这种偏见长此以往就会变成思维的习惯。   而习惯是会对一个人进行催眠的,让你误以为事情,就是那样的。”   陆然听了,连连点头。   按照沈老师的说法,刚才大家都不认为她是老师,就是因为我们对老师的印象是狭隘的,而当事实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我们其实就被自己的观念误导了。   因为误导,相信一件并非真实的事情,这不就是被催眠了吗?   这个理解,有些玄妙。   陆然不停地回味着。   “所以,我说大家都被催眠了。   生活中有很多这种经意和不经意地催眠。   比如,爸妈告诉我们,只要你努力学习,长大就会幸福;老师告诉我们,课本上的知识就是正确的;老板告诉我们,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我们在不断地学习的过程中,也不断地对这个世界产生误解。”   讲到这里,在座的同学都深有体会,有的会心一笑,有的唏嘘不已。   各自都对人生又有了一层体会。   “催眠,到底是什么?”一个问题,把大家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简单地说,就是对其他人进行暗示。一个人要成功地催眠另一个人,就要成功地对他进行暗示,让他对这个暗示的真假没有怀疑,甚至是毫无察觉。”   “哦……”同学们一边记录着,一边在消化这个定义。   陆然也同样拿出他的好兄弟,绿皮本子记录了下来。   可是当他把这个定义记下后,他再回头看一眼,竟然发现这行字消失了!   “又玩消失!”陆然小声骂道。   那本子最受不得骂,立刻回应道:“不要这么暧昧,谁跟你玩消失。”   陆然汗。   本子又说,“最好的记录不是让我帮你记忆,而是记在你的脑子里不是吗?”   咦,陆然听它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   “还有,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只是用来记录个案的,而且是越难的个案越好。像我这么特殊、高贵的本子……”   没等它嘚瑟完,陆然又狠狠地把它盖上了。   “让你嘚瑟。”   看到陆然的小动作。   沈老师随口点了他的名。“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沈老师好,我叫陆然。”陆然只好站起来,礼貌地回答。   “哦,没有关系,你可以坐着。”沈老师微笑地看着陆然,没有责难他,“刚才我观察到,这位陆同学进来教室的时候,看到身边的这位美女美丽‘冻’人,怕她冷着,就去帮她打开了空调。   但是我没有提醒他,那空调是坏的,只显示数字,却没有出风,在教室的顶上原本就有暖气,其实不必担心。”   茜茜听到老师说到这个,有一些惊讶,脸上有一些微微地泛红。   “教室里的温度本来是适宜的,只是因为男孩儿心里的担心,就分明觉得冷了几分。”   “大家说,这叫做什么呢?”沈老师笑着发问。   “催眠。”大家这次反应都快了。   “没错,因为身边的人很重要,担心她会生病受凉的想法,而误导了自己对于温度的真实感觉,看来,这个女孩对你的催眠,不浅呢。”   陆然觉得老师这话说得有理,他认真地点头。 第四十三章 爱玛士男脸很长   “你,真的觉得沈老师说的,是对的?”茜茜面色羞赧,小声地问陆然。   “很有道理啊,我完全被说服了。”   看着陆然一副认真的样子,茜茜心里怪他,真是个木鱼脑袋!   这个时候,旁边的爱玛士长脸男不乐意了。   他举起了手,打岔道,“老师,我觉得您这例子,举得不是很准确。”   “哦?那这位同学的观点是?”   “哼,他才不是担心美女,他就是自己感觉不对,天生就怕冷,一点儿男子汉的气概也没有。”爱玛士男一声哼,特不服气。   陆然倒也不生气,只是看着他。   爱玛士男见陆然没搭腔,也盯着陆然看。   被陆然看了好一会,他感觉发憷,耐不住了。   “看什么!”   陆然一脸困惑,“别人都是长腿欧巴,你居然是长脸欧巴!”   “哈哈哈。”茜茜第一个被逗笑了。她今天一直都因为这个爱玛士大长脸闷闷不乐,但无奈她笑点低,还是被陆然逗乐了。   沈老师看到这俩孩子斗嘴,也笑了出来。   “好,这位同学,请问你叫什么?”   “我叫陈浩男!”   陆然吓了一跳,“你别逗我。”   “我是陈浩男,不是陈浩南!”陈浩男说着说着,又要冲陆然咆哮起来。   “好的好的。”沈老师忙打断,“那么,浩男同学,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身边的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他们现在太过界了,他们应该保持距离!”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没有距离,还超越了友谊?”   同样的话,到了沈老师嘴里这么说出来,事情就好像变了一个性质。   说得茜茜更加不好意思了,但是,她却没有不高兴。   “是。”陈浩男转着他不够灵活的眼珠子,“不,不是……”   没等他说完,沈老师就总结了道,“那看来你对这个你想靠近的女孩子,还不了解。连我都能看出来,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连这个都说错了,看来你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并不了解呀,为何还在这里生气咆哮呢?”   陆然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   陈浩男看到陆然那样,一口气憋着,还没缓过来,沈老师又问,“那你现在认为他们之间是什么感情呢?”   “他们就是同学,什么都不是,也休想是什么!”他这一口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你又错了!”沈老师貌似一脸着急地看着他,“他们分明,眼里都有对方,那是一种感情,你看,他们的眼神。   好了,你真的应该好好听课,坐下,别再争风吃醋了。”   被沈老师这么一说,陈浩男哑口无言。   他只得乖乖坐下,不再打岔,但他怎么看陆然怎么不顺眼,心里气得直发抖。   后面的课也没有怎么听进去。   “所以,同学们,这一堂课的主题就是,打破你对催眠的误解之一:‘我从来没有被催眠过’。”   当沈老师最后报出这个主题的时候,大家都顿觉恍然大悟,连连鼓掌。   陆然也不例外。   过了一阵子,沈老师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谢谢大家,下节课我们将开始进行催眠的初次体验课程。对了,陆然,我听说过你,听说你已经用催眠技术帮人做过咨询了?   下一次,你展示一下好吗?”   “哦,我试试。”陆然感觉有些突然,但还是答应了。   “好的,我们下课。”   沈老师一宣布下课,同学们纷纷从座位走向讲台,有的向她询问自己对课程不够理解的问题,有的对她表示崇拜,还有的,拿出她写过的书,索要签名。   不一会儿,沈老师就被围了起来,陆然拉着茜茜从人堆里走出了教室。   “还想找她要签名呢,挤得连她的头发丝儿都看不到了。”   茜茜有些遗憾。   “你这么崇拜她?没事儿,下次我让她只给你一个人签名。”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你要怎么做?”茜茜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陆然吊着她的胃口,往门外快步走了出去。   茜茜就追在他背后,非要问个究竟。   此时的他们,哪还记得有个叫陈浩男的同学,还在教室里,恨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陆然,你等着瞧!”   ……   “哈哈哈,跑不动了吧……”陆然越走越快,还跑了起来,就吊着茜茜追在他后面。   茜茜一边笑着,一边喘着气。   陆然也慢了下来。   他不跑了,他转过身,看着茜茜头上都跑出了汗。   “怎么样,身子热了吧?”   茜茜气儿都没喘过来,点点头。   “以后穿暖和点,知道吗?”   没想到茜茜听到他说这个,又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以为我没穿裤子啊,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茜茜捏着她腿上的一层皮,揪了起来。陆然仔细一看,那不是她的皮,而是一层肉色的袜子,还挺厚。   “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女孩了,臭美的时候最有脑子。”   “哼。”   “对了,茜茜,那个陈浩南怎么回事?”陆然装作很不经意地问道,眼睛不自然地瞟着别处。   “他啊。”一提起那个人,茜茜的情绪就掉了下来,“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小时候也见过几次,后来他们全家出国了,没想到,他回来了以后,就说要找我,再后来,就那样了。”   “哪样了?”陆然追问。   “唉,就老说忘不了我,想和我交往,还追到我爸那儿去了。”   “你爸?那你爸爸怎么说。”   “他碍于老朋友的面子,能说什么,自然是劝我,相处看看。”   “也是。”陆然表示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茜茜的爸爸是一家连锁超市的高级财务总监,位高权重。   她爸爸的朋友,那也一定和他爸爸是背景相当的角色。   这两家人有着交情,又有背景,攀起亲来,自然积极撮合,不会反对。   而自己呢?   陆然很清楚,仅仅是做小本买卖的家庭,和茜茜这颗掌上明珠,实在是天上地下。   茜茜可以天真,但自己不能无知。   他不是看不出茜茜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但是他始终没有回应过茜茜对他的这份热情。   陆然一个人在那闷头想着。   茜茜在他旁边神神叨叨地说道,“不过,我刚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四十四章 感受性测试   “你有什么办法?”陆然问。   “我要是告诉他,我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不就行了?”她想骗骗陈浩男,省得他在自己身边转悠。   “你这是要骗他吗?可是他告诉你爸爸怎么办?”   “这个……”茜茜又伤脑筋了,“那我就告诉我爸爸我有男朋友了!”   “呵,你这么勇敢?他要见你所谓的男朋友了怎么办?”   “那,那就让他见!”茜茜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那我就找一个人,去见我爸爸不就解决了吗?”   “话是这么说,风险挺大啊,穿帮了怎么办。你打算找谁啊?”   “当然是找一个对我了解的比较保险啦。”茜茜说完,学着陆然思索时候的样子,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旁边的陆然。   陆然被她看得怕,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是吧?”   ……   “哼,可恶的陆然,还有那个老师!说我不配茜茜,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他们都错了。我才是和茜茜最般配的男人。”   另一边,陈浩男开着自己的车,一路上都在想法子怎么能好好地对付一下这个心腹大患。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他一脚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   回到家,陈浩男拿起电话,打了出去。   “是兄弟不是?是就帮哥做件事,保证有你的好处。”陈浩男不由分说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命令道。   听到陈浩男说有好处,对面的人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就接受了。   接着,陈浩男叽里咕噜,如是这般地跟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一遍,教唆他要如何如何做。   那人不解地道,“把那小子抓来打他一顿不就解气了?”   “哎呀,要不怎么说我是你哥呢,这脑子就是比你好使,打他一顿能怎么样?茜茜就会喜欢我不喜欢他了么?心疼他还说不定呢!”   对面忙说是。   “所以就按我说的办。”   对方应了一声好。   陈浩男这才满意地挂上了电话。   ……   蓝海的培训课程不是连续的,每周两次,中间会有几天时间隔开。   这期间的时间是留给学生们温习和消化的。   咨询师们则可以在平时的工作里,通过实践来巩固自己的知识。   每一位老师会连续上一个月的课,到了下一个月,就会换一位老师。   没有培训的这几天,陆然依旧每日呆在蓝海,接个案,办公。   当他在做咨询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沈老师在课上说的话,觉得倍加地受启发,在帮人开解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境界高了一层。   “这本子说的没错啊,我虽然没有记录下来,但是我对课程的理解和记忆好像历历在目,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还因为时时想起,时时都有新的感悟。”   陆然体会着这记忆犹新的感觉,眼看着明天就是沈老师的第二堂课了,他很期待。   茜茜那边,他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他真为这小妮子捏一把汗。   蒙混过关?这招行吗。   “把我也拉下水,”陆然一个头两个大,“没办法,谁让她是亲师妹呢。”   想到茜茜,陆然只能无奈的苦笑。   ……   第二堂课很快就到了。   陆然和茜茜依旧是约好了时间,早早到场。   过了一会,快上课了。   “他今天还会来吗?”陆然没看到陈浩男,有些奇怪。   “唉,多半会到的吧。他听说我报名了,也立刻报了。”茜茜嘟着嘴不乐意地说。“呀,他来了。”   茜茜手一指,陆然朝门外看去。   只见那陈浩男还依旧穿着他心爱的爱玛士,还拉风地甩了甩并不长的衣摆。   “来者不善啊。”陆然看他那样,像是带了重狙武器一样嚣张。   “呀,他怎么把这个人也带来了。”   陆然和茜茜同时看到,跟在陈浩男背后进来的,还有一个男生。   那男生看上去很壮,五大三粗的,陈浩南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瞧他那样,一看就是个配角。   “这家伙谁啊?”陆然问。   “他是陈浩男以前的同学,哥们,关系很好,称兄道弟的。”   “哦。他是来打我的?”   “打你?在这里?他敢!”茜茜的小宇宙瞬间充了电似的,她站起来,手指着陈浩男问,“陈浩男,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茜茜你好啊,我带我的兄弟来听课啊。”陈浩男装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   “听课?他要听什么课,你们俩都一窍不通的。”   “别这么说,我们都是付了学费的好么。你瞧。”说着,陈浩男从兜里掏出了两张发票,上面印着学费的数字和付款人的名字:陈浩男和郭晓寺。   “嘿。”陆然看到这名字,瞬间乐了,再看看这俩人,“你们这起的都是反义词啊。”   陈浩男和郭晓寺反应了两秒钟,才露出狰狞的表情来。   “陆然!”陈浩男刚喊出他的名字,郭晓寺就要上前逮那羞辱他们的滚蛋。   陈浩男立刻抬手阻止了,他理智地压下了怒火。   “这笔帐,我们待会儿再算。”陈浩男咬着牙低声对郭晓寺说。   不一会儿,沈老师进来了。   同学们纷纷坐好,陈浩男还是要坐在茜茜旁边,郭晓寺就坐他的旁边。   “同学们你们好,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沈老师进来就走上了讲台。   “想上课!”底下有同学热情地喊道。   “好的,谢谢你们的热情。那我们就开始吧。今天,我想让大家对催眠有一个初步的体验。我们咨询师如果想知道一个人到底会不会被自己催眠,那会怎么做呢?”   沈老师伸出右手,动动手指头,示意同学们可以自行发言。   “首先,要估计来访者的受暗示性强不强,是不是容易被催眠。”有一个同学举手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位同学回答得不错,看来你有提前做功课。”沈老师进一步解释道,“咨询师要提前判断,面前的这位咨客是否是一个容易被暗示的人,他是否容易接受你话语中的暗示。”   为了说明这一点,沈老师让所有的同学都闭上眼睛。   “现在,你坐着,感觉很放松。   请伸出你的两只手,直直地向前伸着,直直地伸着,一直伸向前方。”   这时候,沈老师停了一下,她看到同学们都向前伸直了双臂。   “很好,深呼吸,你感觉很放松。现在我在你的右手臂上用绳子绑了一个氢气球。   又在你的左手臂上用绳子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沈老师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让人跟着她的呼吸,感受到手臂上重量的变化。   陆然感觉右手越来越轻,左手却越发沉重。   “深呼吸。你感受着这重量的变化。”   做完两个深呼吸,只听沈老师说道,“好的,我数三下,你就会醒来,1,2,3。”   睁开眼睛,陆然看见自己的右手臂抬高了许多,而左手臂,却下移了一些。   陆然知道,这是一个简单的催眠。   他观察了一下这一排同学,茜茜和他差不多,也有一些被催眠了的表现。   陈浩男却不怎么有变化,不知道他是没有专心听讲还是想像力不够,不容易被暗示。   他旁边的郭晓寺倒是和他正好相反,小小的眼睛朦朦胧胧,还有点如梦初醒,他双臂的差距是四个人当中最大的。   “好的,大家可以看到,目前看来,双臂的高度若有差距,那就说明你的受暗示性还不错,有可能被催眠。大家可以把手放下来。   这就叫感受性测试,测试一个人是否对暗示敏感。   这是一个人是否容易被咨询师催眠的前提”,沈老师举起食指,说:“之一。” 第四十五章 催眠展示   “那还有什么前提呢?”沈老师只说了人要被催眠的第一个前提,接着,就有人问道。   “还有一个前提,就是看这个人对咨询师是否信任。如果这个咨询对象对于咨询师充满了警惕,那咨询成功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哦……”众人点头。   “哼,我早就想到了。”陈浩男不以为然。   沈老师就这个道理又深入浅出地讲解了一番。   课程到了一半,沈老师感觉今天的信息量挺大的,她想让大家都先放松一下,于是想起了一件事。   “陆然同学,我记得上次课上你答应过我,会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催眠?   你上来试试,如何?”   “上去上去。”大家开始起哄,课堂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陆然笑笑,道,“那,好吧。”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打算请茜茜上台和他一起来体验,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把她给催眠了。   陆然走上了讲台,“大家好,我叫陆然。”   陆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看过你的案例记录,你很有天赋。”沈老师不吝赞美,夸奖了陆然。   “不敢不敢。”   “陆然,你想好了吗?今天要怎么向大家演示呢?”   陆然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请我的师妹茜茜上台,我们一起给大家演示一下。”   “好……”众人都睁大了眼睛,期待地鼓掌。   “等一下!”台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叫停了大家的掌声。   陆然定睛一看,正是陈浩男。   他站在台下,脸上是一副好戏就要上场了的表情,看得陆然很不舒服。   “老师,我觉得这样未免太简单了,他们是师兄妹,保不齐,陆然会作假,茜茜对他太信任了,说不定被他骗了呢。”   沈老师看得出陈浩男在这个时候打岔,别有用心,但还是问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觉得应该找一个他比较陌生的同学上去,比方说,我身边的这个郭同学,他今天第一天来上课,他们可陌生得很呢。这才能看出他到底会不会催眠,有没有骗人不是?”陈浩男道出了他一早就计划好的目的。   “也有道理……”台下众人议论纷纷。   沈老师看了他俩一会儿。   “陈同学说的,也有道理,你看呢,陆然?”   陆然现在算是彻底搞懂了这个郭晓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教室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蓝海的老师们对陆然都小有耳闻,陆然在课堂上早晚要露两手,而这个陈浩男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挖空心思,想找一个办法,让他出丑!   “这个陈浩男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陆然有些被难住了,“如果郭晓寺只是一个普通的新同学,我一定没有问题。怕就怕这小子没那么好心,他们一定商量好了,让我下不来台,要是不配合我的指示,甚至是故意拆台可怎么好。大家不了解陈浩男,还真以为这个郭晓寺是个无关痛痒的新同学呢。”   “陆然同学?你有困难吗?”这个时候,陆然要是拒绝,就真要让沈老师尴尬了,其他同学也会猜测,陆然是不是真的骗人的,他其实不会催眠吧?   更重要的是,茜茜还在台下呢。   自己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能这个时候怯场?   “没问题,请郭同学上来吧。”过了片刻,陆然笑着对老师和同学们说道。   看到陆然还是一脸轻松,陈浩男还有点意外。   “切,什么天才,我看他是蠢材,这是个坑他都没看出来,还真敢把人叫上去,就等着出丑吧!”   陈浩男暗道。   郭晓寺站起了身子,他膀大腰圆的,走起路来一颤一颤,走上了讲台。   他呸呸两声朝手掌吐了吐口水,向陆然招了招手,“来吧!”   一副像要过招的样子。   郭晓寺早就和陈浩男商量好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清醒,绝对不要被陆然催眠,不听他说话,也不看着他的眼睛。   “等等,茜茜也上来吧,我需要茜茜帮忙。”   陆然没有马上回答郭晓寺,却看着台下的茜茜。   “我?”茜茜也不知道陆然要她做什么,但她还是配合陆然,乖乖地上了台。   “郭晓寺,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让茜茜帮你催眠。   现在你看着她就好了。”   “啊,看着她?”   这时候,陆然已经把茜茜拉到了郭晓寺的面前。   这一切太突然了,茜茜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大胖子,有些呆呆的。   “没错,就是这样呆呆地,看着他。靠近一点,很好,郭晓寺,请看着她的眼睛。”陆然在一旁说道。   郭晓寺没了主意了,“这不是未来大嫂么,我,我这么看着她好吗?   那,那我就看看?”   他有一些兴奋,又有一些期待。   大嫂真是漂亮。   不知不觉他已经盯着茜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   “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你不会拒绝,她那么地漂亮,你感觉移不开自己的眼睛了。   没错,这就是你的感觉。看她的瞳孔,多么迷人,还很深邃,咖啡色的,很甜美,你可以看到远方,你不想从这甜美里出来了,你的眼睛已经无法再移开。”   台下的陈浩男看到郭晓寺那一张花痴的脸,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恨不得上去把他一脚踹开,踹个清醒。   可接着,他就发现越来越不对劲了。   怎么陆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好的,郭晓寺,你现在感觉很快乐。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的右手会举起来,丝毫不费力气。1,2,3。”   陆然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看着,看着下一秒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一秒,又过了一秒。   郭晓寺动了,他的右手动了起来。   他的右手轻飘飘地,晃晃悠悠地举了起来!   陈浩男一拍长脸,心想完了,“这傻子……”   全场慢慢响起了掌声。   从陆然让他们对视,到他成功地让郭晓寺举起右手,总共不超过三分钟!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是还没有看明白陆然在干什么,他已经做到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所有人的掌声一半是赞叹,一半是惊讶。   陆然抬手,做出嘘声的手势。   催眠还没结束呢,郭晓寺还愣着。   “好的,郭晓寺,现在,我数到三,你就会从这个甜美的隧道里走出来。   1,2,3。”   陆然数完,郭晓寺轻松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久久地都没有回过神来。   “哈哈……”大家都议论开了,觉得这胖子入戏还挺深,现在都还没清醒。   啪啪……   沈老师也鼓起了掌。   “陆然同学,果然有天赋。我没有看错。今天的这一出戏,正是我这节课的主题,人们通常对催眠抱有的误解,之二:一个人不想被催眠,就可以不被催眠。”   “沈老师,原来你都看出来了?”陆然反问。   “在这个课堂上有什么是老师我看不出来的?这里面的门道,我要好好地和同学们讲讲。   我们掌声再送给这位成功催眠的同学,陆然。”   伴随着掌声,陆然,茜茜和郭晓寺都下了讲台,郭晓寺晃晃悠悠的,还没明白过来味儿。   陈浩男气鼓鼓地看着他。   “好的。同学们,你们看明白了吗?刚才发生了什么?”   同学们点点头又摇摇头,只知道刚才陆然成功了,却没有几个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刚才同学们恐怕还不知道,这位郭晓寺同学已经做好了准备,坚决不听陆然的话,坚决不被他催眠。   所以,这个催眠的难度,比你们眼睛所见到的要难上许多。   这,也是我给他出的难题。”   沈老师首先解释了一下,接着,她又看向陆然道,“我告诉大家,要让你演示。不用我来设计,你的‘情敌’陈浩男自然会给你出难题,我就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化解这个难题。”   陆然无言,这老师真绝,什么都没做,又什么都做了。   “好了,陆然,那就请你自己做一个解释好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得出来,这一次连沈老师也好奇了。 第四十六章 请求   “好的。”陆然站起来,“很显然,老师也猜到了,郭晓寺同学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大概是有人想用这个办法难住我,让我认输,放弃尝试演示。”   陆然说着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生气的陈浩男。   “如果被催眠的人带有很强的警觉,那会大大增加催眠的难度。这一点,很好理解,就像沈老师所说,如果对方对咨询师缺乏信任,那就很难成功。   我自然也很犯难。   不过,我突然想起了,在过去的自学中,还了解到关于催眠的另一个事情。如果一个人对你充满了警觉,他的精神状态十分紧绷,那么,这个时候,只要能避开他的警觉,利用他的紧张情绪,那么,就能对他快速催眠。”   “快速催眠?”初学者还没有接触过这个专业词汇,好奇地议论着。   “没错。”陆然在台上解释着,俨然是一个年轻讲师的风范。   “在大家平时的印象中,催眠总是在缓慢地进行的。   缓慢而重复的话语,目的是要让被催眠者不知不觉地放松警惕,在恍惚间,无意识地接受催眠师的指令。   要达到这个目的,我认为,缓慢只是其中的一个途径而已。   如果咨客本身带有紧张和激动情绪的时候,他也同样非常容易受到语言的迷惑。   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缓慢,而是抓准时机,一击即中。”   陆然指着台下的郭晓寺,“刚才,当我告诉郭同学,帮他催眠的并不是我,而是茜茜。他的第一反应是搞错了吧,还有些困惑,而这正好放松了他的警惕,同一时间,他还产生了一点期待,他的期待让他自己有了一丝主动,这个时候,他被紧张而期待的情绪填满,他只听得见我一个人的声音,此时,正是他警惕性最弱的时候,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让他听从我的指令的。”   “哦……”同学们有的恍然大悟地点头,有的不明觉厉地鼓掌。   “嗯。不错。陆然,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到方法迷惑对方,快速地催眠,不简单啊。”沈老师露出了赞赏的眼神。   “这多亏了陈同学和郭同学,让我的演示,增加了难度。”陆然一脸真诚,陈浩男却一脸铁青。   茜茜对陆然的印象没有转变,想必是更加崇拜了。   “你让我印象深刻,陆然,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沈老师意味深长地说,随后放陆然回座了。   “正像陆然所说,如果你以为只要自己保持清醒,就能保证不被催眠,那你就错了。   这取决于,你碰到的,是一位怎样的催眠师。   一个高超的咨询师,要把人瞬间催眠,也是有可能的。   这就是我们第二堂课的主题,关于催眠的第二个误解,不要以为自己不想被催眠,就不会被催眠。好的,下课。”   “老师等等。”陆然喊到。   “什么事陆然?”   “沈老师,这次我可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您的计了,我想要一个补偿。”   “补偿?”   “嗯。”陆然拿着一本沈老师写作的《催眠大师》,上台让她签名。   “哦,我明白了。”沈老师心领神会,签上大名以后,写上“送给茜茜”。   ……   下课以后,陆然和茜茜一起走出教室。   “啊,送给我的吗?”茜茜接过沈老师亲笔签名的著作,别提多高兴了。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你忘了?”   “你好棒!”茜茜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她一个大熊抱,抱住了陆然。   刚抱上去,她就僵住了。   她的手臂还有些够不到,像抱一个大树桩,这感觉和抱床头的娃娃不太一样。   她立刻缩回了手,知道自己有些过头了。   “好大个啊。”茜茜看着陆然说道。   陆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说什么?”   “你的身子好大。”   “那是你太矮了。”陆然不敢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走。   走着走着,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郭晓寺?”   粗壮的郭晓寺朝陆然走来,挡住了陆然的路。   “陆然,告诉我怎么催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陆然觉得莫名其妙。   “你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郭晓寺不依不饶。   “除非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陆然道。   郭晓寺看着陆然,不说话。   “我没时间陪你们玩了。”陆然想,一定又是陈浩男出了什么鬼主意。他还是离他们远点比较好。   陆然绕开郭晓寺,拉着茜茜往前走。   这时,郭晓寺却再一次用手拦住了陆然,说道:“因为,我想给自己催眠。”   “给自己催眠?”陆然转过头来,有些讶然:“为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   郭晓寺依然不说出理由。   “好吧好吧,服了你。”陆然想了想,“我是一名咨询师,如果你想要催眠,可以到蓝海来找我,只要你以咨客的身份来找我,我不会拒绝。   记得,要付费哦。”   “好。”郭晓寺干脆地答应了。   陆然感觉不对劲,这个郭晓寺不像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不过,陆然也没多想,送茜茜回家后,他也回了自己的家。   所有催眠班的同学,在报名的时候,都会被告知考试的时间和规则。   每半年会有一次考级的机会。也就是说,每半年,蓝海都会组织一次专业技能级别的考试。   像陆然这样的新学员,第一次考级,最高可以从二级开始报考。   虽然现在还是跟着同学们在学习入门的知识,但是陆然对于自己跨过一级的考试,一次性考取二级,还是有信心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几级的水平,不过,就我的实操水平,应该达到了二级,而不止是刚入门的一级水平了。不过……”   不过考试是分为两个部分的考核,一个是实操,每年的形式不同,或许会让同学们互相催眠,两两pk,也可能找到社会上的志愿者,陌生人,让同学们现场催眠。   不同的形式,考核的重点不同。   而除了实操的考核,还有一个就是知识识记的考核。   简单地说,就是出一份卷子,让同学们答题。题目的来源有老师上课的重点,还有考纲上的所有知识点。   “这,应该也难不倒我。可是要识记的内容那么多,我能够取得第一名吗?”   原来,针对蓝海的咨询师还有一项福利。他们的学费够他们免费接受一年的培训,如果有哪位同学可以在级别的考试中,取得第一的成绩,那么他将获得下一年的培训补助。   也就是说,只要得了第一名,就可以多一年免费培训的奖励。   培训班每往上升一级,费用也会随着增加,如果可以争取到第一的好名次,陆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他对于课本知识从来都是以理解为主,说到准确地识记,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拿到第一。   所以这几日,陆然都是一回到家,就啃起了书本。   今天也不例外。   陆然一回家,就拿出了课本,考纲,还有那本绿皮本子,陆然刚准备翻开书本,只见陆然放在一旁的绿皮本子,忽然自己打开了。   “你到底有没有记住我写的字!”它写道,“不准在我没有写完的时候把我盖上!” 第四十七章 该来的总会来   看到这本子又在作,陆然也不理会。   他就放着它自个儿写着,自己端起了书看。   本子无奈发不出声音,只能气得把一页纸写得密密麻麻的。   陆然看了几页书,也不忍心,就对着本子说。   “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和你聊天。”   “不忙不忙。有我在,你忙什么?”   本子显然转变了态度,懂得卖乖了。   “我在背书啊。都是你,上一次老师在课上说了什么,也不让我记下来。”陆然责怪道。   “我没有不让你记下来啊。”一本无辜的样子。   “怎么没有,记下来的字都消失了。”   “那是因为内容都在你的脑子里啦。”   “什么意思?”   陆然有点领悟了,它的意思难道是……   “我这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哼。”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写下来,这知识就被我记住了?”   “哼。”本子也不回他,就对陆然哼哼。   “如果真是这样……”陆然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之前课上的内容,他发现自己能回忆起课上记下的每个笔记。   “我说最近怎么记忆力好得不行,在咨询中也能随时回想起学到的重要知识。我再试试。”   陆然把他刚才看的那几页书,随意地选了一页,把内容写在本子上。   当他写完的时候,字迹又消失了。   他试着回忆一下刚才那一页纸的内容。   一行一行的字出现在他的脑中,只要他想要想起这些内容,他就能在脑中不费吹灰之力地准确回忆,就像过目不忘一样。   他这是过笔不忘。   “这是什么神奇的技能?”陆然惊奇地问。   “你忘了我的设定吗?这是一本神奇的笔记本,找技能,找属性,找设定,就在神奇的本子,本子,认准绿皮的!”   啪。   陆然又把它盖上了。   “这个本事虽然厉害,我还是先看书吧,一切知识都以理解为前提。不理解的东西就算都记下来了,终究不会内化成自己的本事。”   对于本子能帮自己提高记忆的功能,陆然心里也很高兴,但是他从来不赞成死记硬背的学习,他也并不懒惰。   他知道,为了自己能把知识消化得更好,他应该要合理地使用这个过笔不忘的能力。   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啃起了书本。   这一看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他正准备睡觉,这才想起被它盖上的本子。   它一定又在生气了,陆然想着,索性把它打开了。   可一翻开,它就自己合上了!   “嘿嘿,神奇的本兄,这个……我其实呢,是很感谢你的,只是最近可忙了不是,我一直都想好好谢你呢。”   陆然说着,只见那本子打开了一个小角。   “真的。”陆然苦口婆心。   这会本子才肯打开。   “这脾气……”陆然也不敢说出口,只道:“第一次我和你结缘,就是因为我向你许了一个愿望。后来,你没弄死……不是,你帮助了我,让我终于梦想成真。”   陆然小心翼翼。“就是不知道怎么谢你,你吃什么呀?我给你买。”   本子没说话,好像还真的在想。   “我没想到。不吃了。你还有什么其他愿望吗?”   “没,没有。”   “等你想到了要告诉我。”   “好,好。”   陆然知道,向它许愿固然百试百灵,但是这个坑货,还是算了吧。   “我有什么愿望吗?”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想起了茜茜,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自己,自己曾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我会不断的学习,努力,一直到我能够洞悉人心的那一刻……   想着想着睡着了。   陆然醒来以后,还是照例到了蓝海,翻着书本,等待个案。   叮铃……   茜茜的办公桌就在陆然的旁边。   电话响了,茜茜接起了电话,和对方说了两句,随后她就愣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慌张,转头,对坐在不远处的陆然说:“是郭晓寺,他来了。”   “嘿!没完没了了是吧。”陆然嘀咕了一声,却没有多大反应,继续看着书。   茜茜看到他那副淡定的样子,真替他着急。   “陆哥,他不会又来找你麻烦吧。你不担心吗?”   “该来的总会来,他想做什么,我怎么猜得到。放心吧。”他反过来安慰茜茜。   茜茜只好不管他了:“上午十点他就会到。”   “这么快?”   很快,他就见到了郭晓寺。   陆然一见到郭晓寺,就把他推进了一间咨询室。   关上门。   然后站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开始热身。   “待会儿,咱们三局两胜。打到了就算赢啊。”   郭晓寺看着陆然上窜下跳的,有点纳闷。   心理咨询师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啊。   “你在干嘛?”   “热身啊。”   “我真的想学催眠。”   “你不是来打我的?”   陆然明显感觉到了面前这个人的执着。   事情好像有些复杂。   “那你说说,你要做什么吧。”   陆然坐了下来。   郭晓寺也在沙发折角的另一边坐下。   陆然偏头看着他,他却面向前方,不看陆然。   “我要给自己催眠。”   “嗯,你上次说过。我记得。我是说为什么要给自己催眠?”   郭晓寺沉默着。   “如果你不想说……”陆然等了许久,开口道。   不过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郭晓寺就说:“我想留在那里。”   “留在那里?哪里?”陆然皱起了眉头,一个哑谜过后,又是一个哑谜。   郭晓寺又沉默了。   陆然转了转眼珠子,想了一下。“你是说催眠的感觉里?”他问道。   “嗯。我看到了,就在那里。我要的东西,就在那里。对,我要呆在那里。那个地方很安全,很美好。”   陆然觉得很奇怪。   “你觉得那里很美好?”   “是。”   “催眠,是很短暂的时间。人是活在现实中的,你是没有办法一直呆在里面的。”   陆然觉得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理,这个郭晓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我和你说不清楚。别废话,快教我。”郭晓寺像是听不进去劝,变得急躁。   “呵,这话应该是我说,我怎么会在这里跟你废这么多话。你根本不是来找我咨询的。”陆然不会答应这种无厘头的要求。   “我不管什么咨询不咨询,我就是想催眠。你教我,我给你钱。”   “收起你的钱,走吧。”陆然变得坚决。   “哎,我不是来跟你较劲的,我是真的想学,我也真的说不清楚。”   “那为什么不好好上课学去?”   “那太慢了。不管用。”   “如果不学,会怎么样?”陆然进一步问。   “那就和以前一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郭晓寺整个人缩着,低着头。   看到郭晓寺的反常举动,陆然觉得,他可能真的不是故意找茬的。“你以前就没有学过吗?”陆然仔细看着郭晓寺的反应。   “没有。没有人让我看到过那么美好的地方,除了你。”   “我,考虑一下。” 第四十八章 完全中立准则   事实上,陆然猜到了郭晓寺会来。   但是没想到,他来以后,是这样的情况。   陆然仍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学催眠。   催眠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掌握的,而且如果基础不牢,就盲目地自我催眠,又没有专业的人在旁边指导,可能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这些话,陆然并没有告诉郭晓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说。   而是在内心对他做了一个判断,这个郭晓寺,有秘密。   是郭晓寺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秘密。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催眠,而是一个咨询师。   “但不会是我。”陆然对自己说道。   ……   陆然找到了张笑鸣,把郭晓寺的事说了一遍。   “如果不会是你,你为何不直截地告诉他,你教不了,让他找其他的咨询师呢?”张笑鸣看着他,问道。   他看出来了,陆然心里有疑问,这是找他寻帮助来了,只是陆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犹疑。   “这……我当时,就想确定一下,他到底为什么想学催眠。”陆然回道。   “现在确定了?”张笑鸣笑了。   “我只能确定,比起催眠,他更需要咨询。”陆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哦,为何你不能帮他?”张笑鸣再问道。   “老师你忘了吗?在咨询师的行业规范里,若来访者是咨询师的朋友,亲人,或者是仇人,只要有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是不能咨询的。”   “我记得。”   在心理咨询的行业里,确实有这么一个规矩,如果前来咨询的人正好是咨询师的朋友,哪怕只是朋友的朋友,咨询师都应该将咨客推介给其他咨询师,而不能自己帮忙。   这是由咨询师的职业性质决定的,咨询师的第一守则是:未经咨客同意,不能公开他们的谈话信息,必须保密。   更重要的是,咨询师在咨询过程中要尽量做到客观,保持中性的立场,不宜对咨客抱有盲目的好感,更不能抱有偏见或厌恶的情绪。   因为这会影响到咨询的客观立场,进而影响咨询效果。   如果咨询师和咨客之间存在咨询以外的关系,那么,咨询师和咨客互相之间,都可能抱有偏见,对信息的保密也不利。   “那么,你已经想好了,为什么还来问我?”张笑鸣笑着问。   “我……”陆然想说我没有疑问。但是停住了。   “你想帮他吗?”张笑鸣看着陆然的眼睛。   “我……”陆然想说不想,但又停住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对了,下节课沈老师有事不在国内,我会提前代课。记得来上课哦。”张笑鸣打断了陆然纠结的思绪。   “好。”陆然回道。   催眠班会请蓝海的不同的老师讲课,每个老师的课时数不同。   张笑鸣是指定的培训教师之一,又是自己的导师,陆然自然会认真对待。   ……   时间很快到了上课当天,陆然按照平时的习惯,很早就来到教室,帮茜茜占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在他的旁边。   茜茜看到陆然帮她占了座,屁颠屁颠地小跑到了陆然旁边,赶紧坐下。   “陆哥,我今天又接到郭晓寺的电话了。他说,他不会来上课了,他要等你的回复。”   “他以为他是谁。别管他。”陆然心里还在犹豫。   “今天,我来给大家上课。有些同学对我比较熟悉了,有些还比较陌生。我叫张笑鸣。”   张老师的声音出现在了讲台上。   同学们都对张老师抱以欢迎的掌声,他看到了坐在正前方的陆然和茜茜。   “在讲催眠之前,我要给所有在座的同学上另外一门课。一门,比催眠技术本身,更基础的课。   不论是对我熟悉的孩子,还是陌生的同学。我都没有教过这一课:关于,人性的善恶。”   “人性?老师为什么要说这个?”茜茜问陆然。   陆然也摇摇头。   “人之初,性本善。大家认同三字经口诀上所说的么?”张笑鸣发问道。   同学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老师为什么问这个?”“这是上哲学课么……”大家都不太明白,纷纷在台下议论开了。   “陆然,你认为呢?”张笑鸣看着陆然。   “我……”陆然站了起来,他想了想,道,“我认为是的。”   “哦?我认为不是呢。如果人性向善,那为什么我们需要制定法律,规定,去约束人呢?   换句话说,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让其他的人讨厌呢?”   陆然没有回答。   “人性是恶的吗?”张笑鸣又看看陆然。“我认为也不是。   一个恶字,怎么能概括人类天性里的自私,*,爱和恨呢?”   “我以为,善是对爱,欢喜,包容的种种统称。而恶是对憎恨,厌恶,贪欲的各种概括。   性相近,习相远。人生来,善恶都存在,也都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因为后天所经历的事情不同,习得的习惯不同,自然就有了偏移,有些人心中坦荡一些,有些人狡诈一些,有些人爱多一些,有些人恨多一些。”   “那老师,你说这么多,人究竟是善还是恶呢?”有同学听得似懂非懂。   “人性,是一片混沌。”张笑鸣给出了一个答案。   陆然听了若有所思。   “人性有千万种可能。心理咨询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这千万种可能。”张笑鸣继续做着诠释。   陆然眼前一亮。   “我们要求咨询师们在面对前来的来访者时,要尽可能地保持中立。   我们都做到了吗?”   这个大家平时习以为常的规则,被张笑鸣这么一问,大家都有些茫然了起来。   “我们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有一位同学站起来回答。   “对了。这位同学说,我们是这么要求的,可是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呢?”张笑鸣进一步发问。   “面对一个语言粗鲁,对你出言不逊的人,你能不计较,不发怒吗?面对一个无恶不作,行凶盗窃的罪犯,你能不心生厌恶吗?面对与自己立场不同,有过矛盾的人,你也能放下心中的自我吗?”   最后这个问题,张笑鸣是看着陆然问的。   “可是张老师,这太难做到了,我们每个人都有爱憎,怎能全部舍弃?”   有人觉得为难,想要反驳。   “这也是一项修炼,我们都在修炼的路上。”   “那岂不是说,我们永远都做不到完全的中立了?”   “是的。”   张笑鸣干脆的回答让人措手不及。   一项永远无法完成的修炼,走在一条永远都看不到终点的路上,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第四十九章 害怕睡觉   “我们为什么要坚持呢,既然终点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张笑鸣再次发问。   这个问题,问得全场安静。   陆然也在问自己为什么,心里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声音,“因为想坚持吧。”   陆然喃喃的自语,却得到了张笑鸣的回应。   “对,就是因为想坚持。因为我们有心。”   所有人都感觉迎来了一场头脑风暴,大家安静地体会着,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我们有一颗心,这心让我们想坚持,坚持我们梦想的。   梦想,是我们的渴望,在心里的轮廓。   脚下走不到终点,心却一直在那里。终点,就在心里。   我们想要做得更好,因为有一颗追求终点的心。   想一想,为什么你们想成为一名咨询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咨询师?   你的初心是什么,是否还在路上?”   “初心……”陆然努力回忆他决定成为一名咨询师的因缘,“大概,就是想帮助身边的人吧,爸爸,朋友,甚至是陌生的人。”   “褪去咨询师的身份,我们都有一颗相似的助人之心。这是我们作为一个人的初心。”   张笑鸣说完,同学们有些迟钝,又反应了许久,纷纷地鼓起了掌。   “所以,陆然,你只要问自己的初心就好了。所谓的规则,也不过是帮助我们不要偏离初心罢了。”   “初心……”陆然脑子里转得飞快,张笑鸣的话语,在他的心里荡起了涟漪。   “初心就是希望自己能帮助父亲,帮助更多像父亲一样的人。不问美丑贵贱,不问来路出处。只要力所能及,使人受益,就该鼎力相助。”陆然对自己说。   “张老师,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这件事,你不需要问我,问自己的心就好了。”   陆然点点头,他心里还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做,但是他已决定,遵从自己的心意。   如果张笑鸣现在再问他,他是否想帮那位郭晓寺,他会说,是的。   不论他们曾经是敌还是友,他分明感受到了他迫切地需要帮助,不论这位郭同学多好面子不低头,但是他从心底里相信陆然可以帮他。   郭晓寺说过,只相信陆然。   陆然问自己,“我会放弃他吗?”   ……   过了几日,茜茜又接到了郭晓寺的电话。   “这个郭晓寺怎么又来了!”茜茜怀疑这个姓郭的在骚扰陆然。   “没事,帮我们约一个时间吧。”   陆然在等,他该来了。   这几日,陆然一直在思考,褪去自己咨询师的身份,他是否还想帮助郭晓寺。   在他的天性里,是不是视而不见的人呢?   ……   “很高兴见到你。”   他们又见面了。   陆然伸出手,微笑地看着郭晓寺。   “你愿意教我催眠了吗?”郭晓寺有些意外,陆然还是第一次这么微笑地看着他。   “不。”陆然摇摇头。   “那……你是要对我咨询吗?”郭晓寺狐疑。   “不。我不能对你咨询。”陆然继续摇头。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肯来见我?”这下,轮到郭晓寺疑惑了。   “我可以推荐一位咨询师给你。”   “不要。我又不是没看过心理医生……”郭晓寺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陆然看他拒绝,知道用常规的办法是劝不了他了。   现在的郭晓寺还不愿透露让他苦恼的事情,他大概还不愿意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如果是这样,就算把再好的咨询师推荐给他,他也一样会拒绝。   现在,只有陆然能帮他。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想帮助你。”陆然坦诚地说,“你想让我帮助你,对吗?”   “是,不是……”郭晓寺想否认什么,又说不清楚。   我为什么要他的帮助,这个陆然有什么了不起,我给他钱,他给我想要的,这不过是交换罢了。   郭晓寺还在盘算。   陆然又说,“你不需要向我付钱,如果你相信我,可以把你的苦恼告诉我。”   陆然在探究,郭晓寺对自己的信任究竟有多少。   如果郭晓寺真心相信自己,那么,无需金钱的关系,无需一纸保密的协议,郭晓寺依然可以向陆然坦诚他自己。   郭晓寺的心里有一些震动。   褪去咨询师和来访者的这层身份,陆然依然愿意帮助他,这就是陆然的初心。   “你觉得呢?”陆然再次伸出了手,试探郭晓寺是否接受自己的这份诚意。   他知道,郭晓寺现在还说不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一个握手就可以帮他看清自己的心意。   这一次,郭晓寺没有拒绝,他也伸出了右手,和陆然和平握手。   郭晓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陆然明明前一刻还是自己的“敌人”,但下一刻,就能让自己相信他。   “我……”他们坐了下来,陆然等他说出纠缠在他心里的苦恼。   郭晓寺吞吞吐吐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没有什么事,我就是害怕睡觉。”   “睡觉?”这么大一个人说他害怕睡觉,陆然禁不住觉得有些荒唐。   “你为什么怕睡觉?”   “我怕做梦。”   “为什么?”陆然又问。   “我会做噩梦。”郭晓寺闭上眼睛,陆然觉得他的害怕像个孩子。   陆然要进一步确认,他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   “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一个人。几年来,我一直梦到他。”郭晓寺一点点睁开眼睛,仿佛又看到了他说的那个人,眼神里出现一种以前从未显露过的畏惧。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郭晓寺抱着头,说不出来,有一些痛苦,看得出,他也很困惑。   “那,他在干什么?”陆然紧追不放。   “他……”郭晓寺皱着眉头,尝试回想,“起初,我坐在一片草地上,除了风吹过,什么人也没有,很空旷。”   “嗯。”陆然应着。   郭晓寺慢慢闭上眼睛。   “然后,他来了。他过来,陪我玩耍。我们看着草坪,一起抓着蝴蝶,我觉得很开心,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就这样?”   “不不不,你不明白。”郭晓寺有些着急。“我没有看清他是谁,我总是看不清。   还有,我的梦是连续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第五十章 自我催眠   陆然诧异。   “第一次?你每次都梦见他吗?”陆然听出了郭晓寺的潜台词,“每一次都做同样的梦?”   “是的,只要我一见到这片草坪,我就知道他要来了。以前我只是隔三差五会做这个梦,可是现在,这个梦越来越频繁,我几乎每晚都要梦见他,我已经不敢睡觉了,我害怕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就会见到他!”郭晓寺的神情变得紧张。   “一个你天天都会梦到的人,你竟然不认识?”陆然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   “是的。没有人会相信的。我因为失眠也接受过治疗,可是没有用,只要我一见到他,我就会惊醒。”看得出来,郭晓寺是真的苦恼到害怕了。   “你为什么会惊醒?梦到他不好吗?”陆然细细的追寻着线索。   “哎”,郭晓寺叹了口气。   “刚开始挺好的。因为我总能在梦里见到他,那感觉越来越真实,他就像是我的朋友,总在夜里陪伴我。我到现在都能记得他和我说过的话,他帮我抓的蝴蝶,他还会唱歌,他看我一个人不开心,就会在我身边唱首歌。”   “你记得那首歌吗?”陆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知道这个。   “记得,有一次,他唱了一首抒情的《那些花儿》,特别好听,也特别伤感。那感觉,就像他在和我道别,我心里舍不得他。可是,可是……”说到这里,郭晓寺忽然闭着眼睛,呜咽了起来。   “从那天以后,全都变了。全都变了。”陆然把纸巾递给他,郭晓寺大概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曾经的“对头”面前哭了鼻子。   他已经不知不觉,越发地信任陆然。   “他怎么了?”陆然感觉有点忐忑。   “他从头到脚都是血迹,他满脸是血的走到我面前,我问他怎么了,他,他,他拿出一把尖刀,朝我扑了过来!   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郭晓寺的情绪异常激动,他的身体在发抖,他激动中又带着恐惧,缩在一起,好像全身痉挛一般。   陆然看得呆了,赶紧过去扶着他,拍打他的肩膀,让他镇定。   “你现在还醒着,不要害怕,我会帮你。”   “你帮不了我的!”郭晓寺突然失控了,怒吼一声,“我每一次都会从头做一遍这个梦,每一次梦到他,都比上一次多梦一点点。就算我发现自己又置身在那片绿草地上了,就算我知道他会出现,我还是会重新梦一遍。   我上一次梦到他,他就那么带着血地出现在我面前了,那下一次,他是不是就要刺穿我了?!”   陆然震撼了,一种来自于梦境的恐惧,这是他前所未闻的,如同一到深夜,就有人把自己关进一间黑屋子,被迫看完一部永不结束的恐怖片。   “陆然,梦中的感觉,好真实,我觉得我迟早会死的,会死在那里。”郭晓寺低沉着声音,似乎有些绝望。   陆然一时哑口无言,他感觉到了一种沉重,但很快,他又从郭晓寺传递过来的情绪中振作了起来,“好的,我想我明白了。我想问,为什么你认为催眠可以帮助你。”   “因为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一个出口,那个出口在一个隧道的里面,那里透着光,我想再见到那个出口,我想记住它,或许,我能从那里逃出去。”   郭晓寺眼里放着光,像是看到了一线生机,“你能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了。”陆然在考虑,他摸着下巴,“我说过,我会帮你。你说出了你想要催眠的理由,我认为,合情合理,你的确很需要这个出口。”   陆然完全接受和尊重郭晓寺的观点,为了立场的客观性,他做的更多的是倾听,不强加自己的判断给他,让郭晓寺自己说出对他的判断。   现在,陆然能给他的只有支持和陪伴。   “你想要逃走,但缺少一个出口。如果你认为这是你需要的,我会帮你。   你说的没错,人是可以给自己催眠的。这叫自我催眠。我也接触过一些。   现在,我把一个最基础,也对你无害的催眠办法教给你。   这个东西叫做心理锚,就是用催眠的方法,使你心中渴望的那扇门,在特定的情况下,自动地浮现在你脑中。当你想逃跑的时候,如果能自然地在脑中浮现出那扇救命的门,那你不就可以成功逃脱了?我们现在就尝试,在你的心里锚定一扇门吧。”   简单地说,用催眠锚定一个积极的念想,比如郭晓寺心中的这扇门,就是在心里建立一种条件反射。只要碰到特定的条件,或者说,触发了特定的“机关”,这扇门就会出现。   陆然决定做一次尝试。   “现在,你闭上眼睛,先在心里想像那扇你见到过的门,记住它的样子,记住它的每一个细节,记不得的地方,就把它想像出来。”   陆然停了下来,他让郭晓寺安静地想像,仔细地感觉每一个细节。   “你看到它了吗?”陆然问。   郭晓寺点点头,他不想睁开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很安全。只是站在它旁边,我就感觉自己是安全的。只要我一直这么想着它,它就不会离开我了吗?”郭晓寺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渴求。   要怎么样让郭晓寺在梦里也能看到这扇门呢?   陆然决定对郭晓寺进一步催眠。   “现在,重新来一次。   你闭上眼睛,我数3,2,1,你就把双手握在一起。”   郭晓寺睁开了一会眼睛,眼里朦朦胧胧的,显然还没有从那个状态里出来,很快,陆然又让他闭上了眼睛,这会让他快速地进入一个更深度的催眠状态。   三声数完,郭晓寺就把双手握在了一起。   “现在,你抬头看,门,就在你的面前。”   郭晓寺的脸上显出喜悦来。   “是的,我看到了,就在那里,在我面前。”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很安全。”   “很好。你现在可以呆在那里。你的手心感觉很暖和,你手心里的温度来自门对面的阳光,只要紧握着双手,门,就会出现。   记得,只要紧握着双手,门就会出现。”   陆然在郭晓寺的心里建立了一个条件反射,也就是那个触发“机关”。   他又和郭晓寺反复练习了几次。   “这个自我催眠的方法,你回去多做练习,希望能够帮到你。”   郭晓寺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谢谢!”郭晓寺伸出手,再一次和陆然握手。   显得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第五十一章 解梦   和郭晓寺的这次见面以后,陆然又找到了张笑鸣老师,并告诉了他,自己的做法。   “你选择真心帮助他,保持一个倾听者的姿态,我赞同你的做法。   目前为止,从你的陈述和你的记录看来,并没有不妥的地方,但是鉴于你和他有过交集,我希望这个案子由我作为你的督导,每一次你们见面完,都向我做一个汇报。   一旦意识到你有不合适的言行,我可以及时干预。”   张笑鸣是陆然的导师,也是他咨询个案的督导。   对心理咨询师来说,不论级别,每一位咨询师都需要有至少一位级别高于自己的督导。   以确保咨询师在咨询过程中遇到的困惑有人指导,不会走向错误的方向。   案例督导,通常是以小组的形式展开,除了督导和前来求教的咨询师以外,小组内的其他成员也可以一起讨论。   不在一个小组的咨询师,也可以自行组织案例讨论的会议或者沙龙。   在咨询过程中,咨询师们经常需要互相的帮助。   因为,就算经验再丰富的咨询师,也不会遇到两个情况完全一样的个案。   咨询师每一天都要面临新的挑战。   张笑鸣对陆然所说的这个个案倍加关注,所以要求他每一次和郭晓寺见面完,都要汇报情况。   陆然点了点头,又解释道,“因为我和他的过往交集而可能导致不好的后果,这点,我现在倒不是特别担心。一方面,我采取了更不带偏见的倾听策略,另一方面,我想,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对他的偏见。”   说到这点,陆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和我想像中的太不一样了,我原本以为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胖子。”   “嗯。”张笑鸣也皱了皱眉,“他的情况的确很特殊。如果是大脑神经异常导致的怪梦现象,不应该有清晰的画面和人物才对。而且,他梦中的故事,还是重复和连续的。   从脑神经科学的角度,也很难解释呢。”   “这么说,还是由心理困扰导致的?”陆然这一次,也很难判断。   “说实在的,我的专业技能也是催眠,对于梦的问题,我并不是专家。   这个案子,想要判断清楚,恐怕难度已经超出一般咨询师的范围,若是有解梦方面的专家,或许能对他这种症状诊断一二。”张笑鸣也坦承道。   “解梦?”陆然对这项技术略有接触,却没有深入学习过。   此时,他觉得心理的学问,真是博大,他内心有了一种渴望,他也想知道,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我帮你询问一下吧。如果这个郭晓寺,能从你给的那扇门里解脱出来,不再做这个怪梦,那自然再好不过。   他现在对你也颇为信任,你继续帮助他,是合适的。”张笑鸣认可了陆然对郭晓寺的帮助。   “可是,如果,他没好呢?”陆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   “总会有办法的,要相信自己。”张笑鸣最后道。   陆然点点头。   ……   从张笑鸣的办公室出来,陆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打开了熟悉的绿皮本子。   “本子本子,做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本子过了半天,懒洋洋地写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陆然发现只有这小东西,他拿它没办法,“我碰到难题了,有难同当才叫兄弟,我太失望了!”   本子翻了一个白眼。如果它有的话。   “你现在是在向我许愿吗?”本子询问道。   “算是吧。”陆然无奈地说。   “很好。个案记录:郭晓寺,诊断:暂无……”本子一本正经地写了起来。   “喂喂!你在干嘛!你这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手撕了你!”陆然跳脚。   “淡定!人家还没有写完嘛,写完再撕行不?”本子一副完全不怕陆然的无赖样。   “我看出来了,你只会一招,缓兵之计,看我迟早撕了你。”   陆然嘴上说着,还是把它放了下来。   本子果然加快了笔速,哗哗地翻了一页,这一次,它还算够意思,没有再诅咒陆然。   毕竟兄弟一场。   本子在第二页写下了一个个案的完成奖励,只要陆然能够顺利地帮助郭晓寺走出噩梦的困境,陆然就能掌握一门解梦的关键技能。   “一门解梦的关键技能?”陆然感觉新奇,这是他过去不曾接触过的领域。   “什么技能?你没写出来啊。”陆然看了半天,结果发现本子停在那了。   “嗯……还没想好,看我心情吧。”   随后,陆然就看到,本子上画了一根棒棒糖,又画了一只卡通的兔子,在那儿满不在乎地舔着糖。   就是那只经常出现在表情包里的恶搞兔子!   瞪着小小的绿豆眼,看着他。   陆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分明感觉到这只兔子在满不在乎地看着自己。这个恶搞的本子对自己的恶搞显然已经不是一点点了!   “你升级了?”   “嗯呐。可以这么说吧。只要我的主人一直和我说话,我就会越来越生动哒。我还没有遇到过能坚持这么久的主人呢。   喂,主人,你还好吗?我好像听见有人哭了。”   “就是我啊。”陆然叹气。   “看在你这次是无偿助人,做好事呢。我就破一次例吧。不过,技能的掌握,是不能操之过急的。这样吧,我先给你安利一下,解梦,是怎么一回事吧。”   陆然揉揉眼睛,他分明看到了书页上的那只兔子,舔了舔糖果,然后,继续写道:“解梦,这门技术自古以来,古今中外,都有人研究。在现代,比较著名的是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理论,他认为,梦是人内心*,潜意识或者是焦虑的体现,总之,梦中的情景透露出我们在清醒的时候意识不到的情感和想法。   他有一句名言,‘梦是愿望的满足’。   他认为梦里出现的人物,景象,事物等等,都是人心底里的潜意识表现,对应着生活中出现的人,事,物,或者是我们对这些人事物的想法或*。   比如,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事情,在梦中实现了。再比如,陆然梦到了自己成为心理大师,等等。”   陆然头上三条汗。   “然后呢?”陆然看它又停下来了,还在吃它的那糖,只好催促道。   “然后?然后是参考书目《梦的解析》,《梦的真相》,《周公解梦》……”   ……   如此之敷衍。   陆然气结,干脆用笔把它的棒棒糖圈起来,然后用一个修改作文的删除符号,圈圈圈,给我删了!   只见兔子一呆,手里的棒棒糖真不见了。   兔子一手指着书页外的陆然。   “你!自学去吧!”   然后,兔子伸手,一把关上了本子。 第五十二章 梦中的他   本子闹脾气,不再写字了,无奈之下,陆然只得自己找到参考书,啃了起来。   《梦的解析》是弗洛伊德的著作,书中谈到了弗洛伊德对梦的观点,果然,和本子告诉陆然的大同小异,它没有乱说。   当陆然翻看到其他学者的书时,又看到了不同的梦的理论,这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做梦,也是一门大学问。弗洛伊德的看法,也仅仅是解梦的一种学说而已。”   陆然看着看着,有些痴迷了进去。   解梦,和催眠一样有趣,甚至更为扑朔迷离,没有定论。   梦,是如何产生的,是否有意义?这些问题众说纷纭,我们会做梦,很多时候,正如弗洛伊德的理论所说,是情绪和*的体现,但是也有部分的情况,比较特殊,难以解读。   在梦里,我们可以回到过去,有时,甚至可以预知未来。   比如,人们常常在看见一个场景,或者见到一个人的时候,突然觉得莫名熟悉,接着会说:“这个情节,这个画面,我好像梦到过。”   所以,梦也分为很多种类,有情绪梦,预知梦,反梦,噩梦,反复梦等等。   看到这里,陆然眼前一亮,郭晓寺的情况,现在看来是噩梦和反复梦,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   陆然仔细看下去。   噩梦,可能和生活中的不安,紧张,压力有关,而反复梦,则有可能是梦到生活中经历过的事情和处境有关,或许是发生过的事情,已被遗忘,却在梦中显现。   两个类别的定义,虽然各有不同,也没有涵盖所有的情况,但是定义里都提到了梦和现实生活的关系。   “生活……”   陆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之前和郭晓寺的交谈中忽略了什么。   ……   距离上一次郭晓寺和自己见面还没有一个星期,这一天,郭晓寺的电话又来了。   他们还是约在了蓝海。   “陆然,我又做梦了!”   郭晓寺这次看起来并没有更好,反而是一副惴惴不安,脸色看起来比以前更为疲惫。   但他并没有气愤和恼火的情绪,也没有责怪面前的陆然,他的眼神,他整个人,似乎只有一种情绪,只剩下一种情绪,那就是恐惧。   比上一次更加紧迫的恐惧。   “你好像很害怕,你梦到了什么?”   陆然很镇定,他看到郭晓寺惶恐不安的样子,他希望自己的镇定会让他感到安定一些。   “是他。”显然,郭晓寺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又梦到他了。”   “嗯。我明白你说的‘他’,这一次,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陆然问道。   “有,我在睡前反复地对自己催眠,我知道,只要我紧握双手祈祷的时候,那扇门就会给我带来出口。   你没有骗我。我相信你,然后,我真的做到了。   回去以后的那天夜里,我的祈祷就灵验了!   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满身是血的样子,我害怕极了,我跑了起来,在梦里,我跑得很慢,总是快不起来。   我心里越来越着急。   我一边跑,一边握着双手,然后,我闭上了眼睛,我感觉到手心变得温暖了起来,好像握着太阳的温度,我的鼻子也变得灵敏,我闻到了田地里麦子的香气。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那扇门,果然出现了!   金色的门,从门里透进来金灿灿的光,温暖,清香,我看到里面高高地耸立着金黄的麦子,美极了,没有错,就是那次在课上,你让我看到的那扇门,它打开了。”   “很好。然后呢?你进去了吗?”   “然后,我就醒了。那一觉醒来,我非常高兴,我觉得,我的梦终于要改变了。我一定能拥有一个美梦。   可是,接下来的梦……”   话没说完,郭晓寺的表情由欢喜又变成了忧愁。   陆然没有说话,等着郭晓寺说下去,他已经有了某种预感。   “第二天,我仍旧重复着这个梦,这一次,我在梦中的心情也不一样了,我心里充满了期待。   我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摆脱他了,心里又有一些难过,我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变成了后来那样,为什么满身是血。   可是我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和我一起玩耍着,唱着歌的他,一定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发生那样可怕的变故。   可是等他变成了那样再问,那也是不可行的。我逃命都来不及,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满脑子只想快点逃出这个噩梦。”   “嗯,我理解你的选择。”陆然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细微的自责,他要站在郭晓寺的那一边,支持他的决定。   “谢谢。我很珍惜和他相处的时间,我想,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和他玩耍了。在我看来,他就是个孩子。   当我再一次看到那扇门的时候,我一脚走了进去,可是我刚要抬起另一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气,死死拽着我不放,我刚一用力,又被拉了回去。   我回头一看,吓死我了,他就在我的后面,一只破了皮的血手,生生地抓着我的脚脖子!”   郭晓寺说着,头上冒出了虚汗。   陆然帮他递了一张纸巾和水。   他喝了一口水,抓着水杯的手还在发抖。   “他还是不放过我,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要我一直陪着他,他要我陪他去死!”郭晓寺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为什么这样说?”陆然有些奇怪,郭晓寺一直说不认识梦中的那个男孩,但又经常表露出一种很了解他的语气。   “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我了解他。我认识他这么久了,我知道,他一定是这样想的。”郭晓寺继续肯定道。   “你对他很了解?”陆然问道。   “嗯。”郭晓寺点点头,“我知道他喜欢哪一种颜色的蝴蝶,我记得他唱过的每一首歌。”   说着,郭晓寺捂着脸,眼泪不自觉地滑了下来。   陆然感觉,这个‘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让郭晓寺害怕的人,一个曾经出现在他梦里的人,还是一个在他生活中,真实陪伴过他的一个人。   至少,郭晓寺的感情,是真实的。   “你说过你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他真实地活在你的生活中,你会称呼他什么?”陆然换了个角度问。   “朋友。”郭晓寺不假思索地道,“他变得再可怕,也是我的朋友。”   “看来,你和他之间已经建立了友谊。”   要是放在平时,陆然听说一个人和自己梦到的人,成了朋友,一定觉得稀奇极了。   但是坐在郭晓寺的面前,他却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真实。 第五十三章 朋友   陆然决定进一步确定郭晓寺对朋友的定义,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他是你的朋友,我想问问,在生活中你有其他朋友吗?”   “朋友……”郭晓寺在脑海中找了一下,“陈浩男,是我的朋友。”   “哦,是他。”陆然听到陈浩男的名字,再想起他们前段时间的表现,还真是哥俩。   这个时候的陆然,暂时把他对陈浩男的坏印象放在了脑后。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郭晓寺所谓的朋友上。   以最客观的心态面对求助者,是陆然已经深入内心的职业习惯。   “你还有其他的朋友吗?”   “没有。”   陆然没有想到,他的答案是否定的,而且回答得那么干脆。   “我有点不明白,你是说你没有其他朋友了吗?”陆然再问了一次。   “我有同学,有亲人,但是没有朋友。”郭晓寺依然回答得很干脆。   这让陆然更加地好奇。   “为什么他们都不是朋友呢?”   “朋友,是陪伴,陪伴我的,才是朋友。”郭晓寺给出了自己的定义。   “他们都没有陪伴你吗?”   “嗯。他们没法陪我。”   “为什么呢?没法,是做不到的意思吗?”陆然似乎了解到了郭晓寺的一些生活状态。   “是的。”   “为什么做不到?”   “他们不了解我。”   “陈浩男了解你吗?”   “嗯。”郭晓寺点点头。   陆然觉得意外,陈浩男那样一个思想简单的公子哥,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能够成为唯一了解郭晓寺的人?   “他了解你的什么,是其他人不了解的呢?”   陆然的这个问题切中要害,一下让郭晓寺陷入了思考。   他想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好似心里已经浮现了一个答案,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从小就认识我。我们从小就是邻居。”郭晓寺说着,又停了下来。   “你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那他一定知道你的很多事情,他比其他人都了解你?”陆然顺着郭晓寺的话,往下引导道。   “是的。他知道很多事情。”郭晓寺搓着双手,回答道。   陆然看到了他手上的小动作,这个动作透露出了郭晓寺心里的某种纠结。   这是肢体语言。   和一个人交谈的时候,除了可以留意他话语中的意思,还要留意他的肢体动作。   这是陆然在初入蓝海的时候,张笑鸣就对他说过的话。   这是一个基础的技巧,但是要完全地掌握和分辨每一个小动作分别代表着什么,暴露了做动作的人是什么心态,那又是另一门高深的学问了。   陆然现在,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小动作,他决定要继续往下挖,“比如说,有什么事情是陈浩男知道,而其他人不知道的吗?”   “有,比如,我家的地址,我的妈妈,还有,还有我的爸爸。”郭晓寺举例道。   “你愿意和我说说吗?”陆然试探了一下。   “我,我不想说。”郭晓寺低着头,陆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想说他。”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谁?你不想说谁?是妈妈?还是爸爸?”陆然猜测着问。   “那个男人,你们叫做爸爸的那个男人。”郭晓寺说了出来。   “他怎么了?”   “他,被抓走了。”郭晓寺用手捂着脸,他用尽了自己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被抓走了?被谁抓走了?”   “警察。夜里警察到了我们家,把他带走了。他是个骗子,他是个罪犯,他骗了我们!”   郭晓寺开始咆哮,声音颤抖,好像他爸爸就在他的面前,他大声责怪自己的父亲,把自己想要责怪他的话,都大声地吼了出来。   “我当时害怕极了,我只有八岁,那还是夜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为什么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用冷冰冰的手铐把他抓住。   我知道,他不会跑的,他是我爸爸,他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为什么,这些人要用手铐拷着他。   他们的力气太大,我帮不了他,我帮不了他的。”   郭晓寺一下子把发生在他童年时期的事情全盘托出,他的情绪非常复杂,快速地向外宣泄,他一边责怪自己的父亲,一边又心疼父亲。   陆然从他的话语中听到的,是无助两个字。   一个幼小的孩子,在面临一件自己还不能够承担的,可怕事情的无助。   “他们说他犯了罪,他组建的那个项目,施工的楼房塌了,他贪了钱,他把钱藏在了国外。   他是一个罪犯,他让我和妈妈独自生活,他让我失去了所有朋友。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恨他,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   郭晓寺哭了。   陆然想要安抚他。   “陈浩男还是你的朋友,对吗?”   郭晓寺抹了抹眼泪,点头道:“嗯。陈浩男,我们两家人,从前就是世交,他知道我们家的事,他还是愿意做我的朋友。那天晚上他告诉我,有他在,别害怕。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个陈浩男,也算做了件好事,陆然心想。   “那你现在,还害怕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不怕了。可是,从那以后,我开始有了怪梦。”   这两件事,或许有某种关联。陆然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你父亲,后来如何了,你方便说一下吗?”   “他回来了。”   “他已经刑满释放了?”   郭晓寺点了点头。   “那,他可以陪着你了?”   “我不要他陪。这么多年,我没有他陪,以后也不需要!”郭晓寺谈到他父亲,又变得激动。   陆然只好暂缓这个话题。   “那我们说说你的梦吧。你说梦到的那个他,会不会就是陈浩男呢?因为你说他是你唯一的朋友。”   “陈浩男是我在生活里唯一的朋友。‘他’是我梦里的朋友,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我很清楚,他们是两个人。”郭晓寺说得很肯定。   陆然的想法被否定了,他一时没了主意,“好吧。你说,他抓住了你的脚,你害怕再见到他?”   “是的。我害怕,我已经几天不敢合眼了。我严重失眠。”郭晓寺抬起头。   陆然看得出,他的眼眶发青,眼袋加深了。   “接下来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   “我想,你再教我一个催眠,你帮我催眠一个武器出来,我得自卫,我不能让他把我杀了!” 第五十四章 武器或者勇气   “你想要武器?什么样的武器,你要用它做什么?”陆然问郭晓寺。   “我没有办法,我需要一把刀。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要那把刀……”   陆然看着郭晓寺前言不搭后语地摇头,他试探地问,“你要用刀对付他吗?”   “我也不想的!陆然,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再受这种折磨了,我想要结束这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   “听上去,你觉得这样下去太折磨了,你只是想结束这一切,我理解你,杀死他,并不是你的本意。”陆然想要减轻郭晓寺此刻强烈的矛盾和自责。   这种强烈的冲突,会将郭晓寺的内心疯狂地撕扯,他越是自责,越是掐着自己的脖子,无法呼吸。   可是,当陆然触碰到他那颗撕扯的心脏时,他的心像滴出了血,这种折磨让他疼痛。   “我也不想杀他,可是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   我不能夜夜重复自己已经被他杀死的噩梦,那样,我会疯的。”   郭晓寺痛苦地把手伸进头发里,抓着自己的头皮。   “我理解,我相信你,你不想杀他,你只是没有办法。你只是不想看着自己被他活生生地杀死。   被他杀害固然恐怖,可是,杀了他,又何尝不让你疼痛?   我想,你要的,或许不是一把刀。”陆然委婉的引导着郭晓寺的想法。   “不是刀,那是什么?”   “你不想杀死他,对吗?既然左右都是痛苦,那为什么不找找其他出路?   我不会给你一把刀,我不想引导你走向杀戮,那样的后果不可挽回,即便,只是在梦里。”   郭晓寺听了,若有感悟,他平静了一些,但还是困惑,“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在你心里,有什么是比结束这一切,更重要的吗?”陆然尝试转移郭晓寺的关注点。   “我……我不敢。”郭晓寺答道。   “你不敢什么?”   “我想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敢问?”   “我害怕,我害怕他承受不了,我害怕我帮不了他,我怕他还是会杀了我。”郭晓寺颤抖着,再一次表现出了一种无助。   “你想帮他,但是害怕尝试?”   “我想帮他,但是可怕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我帮不了他的。”   陆然似乎看到了面前的郭晓寺,在八岁时的某个夜里,瑟瑟发抖。   “并非所有事情你都无能为力,你已经长大了。”   “我长大了……”   “是的。你已经是一米八的大个,你忘了吗?”   “我已经长大了,对,你说的对。”   “试着勇敢一点。现在的你,或许能够帮助他呢?你不想救他吗?”   “救……”郭晓寺像是遗忘了世间还有这个字,他既意外又有些期盼,他的心里好像一潭死水,被一种温度慢慢加热。   “我能救他吗?”   陆然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相信,我能救他吗?我只是躲在角落,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救谁。”郭晓寺的眼中,出现了一点光亮。   “你想救他吗?”陆然反问。   “想!”郭晓寺回答得斩钉截铁。   “对了,这才是你真正的心意。如果你杀了他,即便你活着,你也会受良心的责罚,你也许会陷入另一个不可自拔的噩梦里。   可是,你若救他,或许会有生的希望,起码,你不会后悔,对吗?”   “不会后悔。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我杀了他,我一定会自责,我会后悔的。”郭晓寺点点头。   “现在,你有了一点勇气吗?”   “好像,有了。”   陆然看到郭晓寺不再坚持要杀死自己的朋友,这是一个转机。   “人常常因为自己的一个弱点,而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中,你缺少勇气,又不想失了情谊。所以你会感觉矛盾,矛盾让你痛苦。   如果一定要舍弃一个,我更愿意看到你拾起勇气,而不是丢了情谊。   你是这样看重情谊的人,你不想伤害他的。”陆然说着自己对郭晓寺的剖析,鼓励着他。   “你说的对,我不想伤害他,我错了,我不该伤害他的。”郭晓寺抽泣,虽然他什么都还没做,却已经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他过去,是在自责和责怪中长大的,在梦里,也是如此。   直到今天,陆然告诉他,他可以勇敢一点,做一件不再自责的事情,他才幡然醒悟。   他想要落泪。为了过去,为了那么多年,不快乐的自己。   陆然没有阻止他,没有劝慰他,任由他把恐惧,一股脑都哭了出来。   “谢谢你,陆然。我想,我会试试。”   “你应该谢谢自己。相信自己,你是真心对待他,他是你的朋友。这一次,我决定不给你想要的刀,我想让你看到自己的勇气。   请闭上眼睛,郭晓寺。”   陆然决定再对他进行一次催眠,以便他在梦里,也能想起自己想要对他说的话,而不是被他的恐惧淹没,又重复以前的噩梦。   陆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成功,也不知道下一次他从梦中醒来会如何。   但是,他们都要有勇气去尝试。   陆然让郭晓寺放松,尽量回想他和梦中朋友一起玩耍时,那些轻松快乐的日子。   “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你会想起,你是来救他的。”   陆然,对郭晓寺下了一个暗示性的指令。   他反复地对郭晓寺加强暗示,这样,他在梦中,就会自动地想起自己睡前要记住的使命。   咨询结束以后,他再次谢过陆然,便回去了。   “他总算可以睡一觉了。”陆然想。   郭晓寺走了以后,陆然兀自琢磨,这位在郭晓寺的梦中纠缠他的人,究竟是谁呢?   是陈浩男吗?   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郭晓寺和陈浩男向来是铁哥们,这很符合他梦中的开头,但却不能解释这个结尾。   那还能是谁呢?   是郭晓寺的其他什么童年伙伴么?   陆然摸着下巴,仔细回想他们谈话中所有的细节。   他记得,郭晓寺曾经说过,这个怪梦,是从他八岁的那次可怕的夜晚之后才有的。   可是,这说不通啊,哪个童年伙伴,是和那次事件有关的呢?   但不管怎么说,那次事件对郭晓寺的影响都是深远的。   看来,是需要弄明白那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了,希望下一次,郭晓寺愿意谈起这点吧。 第五十五章 一通电话   时间,刚过了一日。   “陆哥,又是那个郭晓寺。”办公室里,茜茜坐在陆然的旁边,她拿着电话听筒,对陆然道。   “又是他?”陆然有些不安,“我和他约定的时间是一周以后,难道,他的情况没有好转?”   “他没有说要和你约见,他只是说,想和你通话。”茜茜转述道。   “这样。好吧,把电话给我。”   陆然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郭晓寺的声音,“陆然,不好意思,我又找你来了。我不是要来见你。但是,我等不及了,有件事,我想要现在就告诉你。”   听上去,郭晓寺很迫切,虽然他的事情,已经花费了陆然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是陆然还是愿意倾听,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解开这个困局的线索。   “你说吧。”   郭晓寺顿了一下,似在组织语言,而后缓缓道,“昨天晚上,我按照你说的,早早地睡了,我果然还是见到他了。前几日,我都硬撑着没睡觉,这一次见到他,似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特别亲切。   可是我一想起他会遭遇到可怕的事情,就倍感难过。   我一难过,就想起了,我想救他的念头。   我看着他,他见我没有说话,便抬头看我。   他抬起了头!   我见着他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见着他了。   他看着我笑,我看见,他还是个孩子,他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你看出他有多大了吗?”陆然紧跟着问道。   “大概七岁,八岁的样子。我分辨不出,他开口叫我哥哥。   我摸摸他的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个子也和他差不多,只高了半个头。原来,在梦里我也是一个孩子!   我梦到的一直是两个孩子。”   看来,郭晓寺的情况大有进展。   孩子,这个外貌和年龄是一条关键的线索,包含了很多陆然还不知道的信息。   “你看清他的脸了?”   “看清了,我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他的样子,我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很好。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记起了我的使命,我是来救他的。   我问他:‘你知道吗,再过不久,就有一件可怕的事情会发生,你知道吗?’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他都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问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好朋友,对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很难过。”   郭晓寺说着,声音渐渐低沉。   “那么,那件事还是发生了吗?”陆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嗯……嗯。”郭晓寺应了两声,陆然几乎能想象,电话那头的他,痛苦地点了点头。   “那,然后呢?”   “事情依旧按照以前的故事继续,当他最后抓住我的脚踝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死定了。他爬在地上,浑身带血,我紧紧的闭着眼睛,想要等死。   闭上眼睛,我又想起了他的脸,我刚刚才记住的那张脸,他看着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好朋友,对吗?’   我猛地睁开眼睛,我突然有了勇气,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忘了,我们是朋友吗?’   他流着血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他说,‘去问你的父亲吧。’   接着,我又醒了。”   陆然没有说话,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仿佛自己也置身在那紧张的一刻,他反复地思索小男孩最后的那句话,“问你的父亲吧。”   他的梦,和他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醒来,我就看到早上的阳光了。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给你打电话,我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你,否则,我一个人会憋坏的。”郭晓寺道。   “嗯。我理解。你知道,他为什么让你去问你的父亲吗?”陆然问了一个让人困惑的问题。   “我也不明白,我正想问你。虽然我很苦恼我的怪梦,但是我也知道,它毕竟只是梦,这件事,和、和那个男人会有什么关系?总不会他们见过吧。”郭晓寺也摸不着头脑。   听上去的确很奇怪。一个人,需要听从梦中的人说的话吗?   陆然听完他的话,却不觉得荒诞,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听他的,去问吧。”陆然说道。   “我才不要问他,我最不想问的人,就是他。”然而,郭晓寺却否定了这个要求。   “我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要去问他,只有他最清楚。”陆然继续道。   “什么事?”   “你八岁那年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   “他的事,我不想知道。”郭晓寺低沉地说。   “你不去面对,就无法接受,你不接受他,就帮不了他。   你当年也想要救你父亲,不是吗?   他做的事,需要自己去赎罪。现在,他已经赎完了罪,你唯一能帮助他的,就是接受他,接受曾经发生的那件事。”陆然劝说道。   “我不会接受他的!”   郭晓寺的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抗拒。冷静了几秒,他又低沉地说,“谢谢你,我想我还有事要做,先不打扰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陆然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有些愣了。   “怎么了,陆哥?”茜茜问。   “他挂了。”   “这个郭晓寺,说要找你的是他,挂断电话的也是他,真是个怪人。”茜茜愤愤地,为陆然不平。   陆然笑了笑,“没关系。下周,如果他会准时赴约,那便没有大碍。”   陆然不会强人所难,他决定让郭晓寺自己好好想想。   他相信自己对郭晓寺说的话,总有一天,会让他有所领悟。   经过多次的离奇个案,陆然已经越发地沉稳。他不会因为一个人不再需要他的帮助,而感到万分的失落,也不会过分好奇别人的生活。   来者自来,去者自去。   陆然觉得,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努力,总会产生好的影响。无论结果如何,问心无愧,便要知足。   陆然把他的这个感悟告诉了张笑鸣老师,张笑鸣对他大为赞赏。   “只要秉承一颗助人之心,便没有过多的欲求。一个助人者的热心和淡然,我在你身上,都看见了。这一次事情,你处理得很妥当。陆然,你成长了。”   “谢谢老师。”陆然谦虚道。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有潜力呢。最近你的培训课程练习得如何?快要进行第一次季度考试了吧。”张笑鸣问起了陆然的培训。   “我有信心。”陆然自信的道。   “加油,你的催眠基础,是各位老师有目共睹的,只要你加强考纲的识记,我相信你是有望在第一个季度考核里,拿到第一的。”看得出来,张笑鸣对陆然也是特别的期许。   “我会努力的。”陆然点了点头。   道别了老师,他决定好好温书,不想太多。   只是内心里,难免还有一丝期望,期望郭晓寺因为自己的劝告能好起来,期望下一次,他会准时出现在这里。 第五十六章 他是?   “茜茜,郭晓寺有没有打电话过来?”陆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问道。   一周时间过去了,今天,正是他和郭晓寺约定再次见面的时间。   他们一直都是约在早上十点见。   已经九点五十九分了,郭晓寺还是没有来。   以前,他总是急匆匆地赶来见陆然,总会早半个多小时。   “没有,陆哥。”茜茜回道。   这一次,郭晓寺没有准时到,也没有打电话到咨询室说明原因。   这可不是好征兆。   或许他真的不来了?   “陆哥,我要打个电话给他问问吗?”茜茜又问。   陆然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打,“再等等吧。”   陆然继续埋头看他的书。   叮铃……   电话响了。   茜茜接起,“陆哥,是郭晓寺。他找你。”   “好。”陆然接过电话,喂了一句。   对面安静了良久,随后出现郭晓寺的声音。   “陆然,我今天不会过去了。”   “哦。”陆然也安静了,他内心涌现了一丝失望。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一次,我不想再去蓝海见你了,你能出来,和我见面吗?”郭晓寺解释道。   “出去?哪里?”陆然有些诧异。   “我要去一个地方。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尝试接受他,接受那件事情,那样的父亲。   不只是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我要接受这样的一个我自己。一个,有着犯过错的爸爸的自己。”   陆然听到这里,非常意外。   “你听从了我的建议,去找你爸爸了?”陆然赶紧问。   “嗯。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一直到太阳落下,又到黄昏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噩梦又快到来了。   我把自己困在这里,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几乎日日夜夜困守着我自己,不敢踏出去一步,也无法解开自己的困局。   只有你,告诉过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自己解开这个局,自己走出去。   这个答案对我实在是太有诱惑了。   一直以来,我依靠着我的朋友的陪伴,陪伴我躲在这个角落里,却从没想过靠自己的勇气走出去。   当你跟我说,我可以自己走出去的时候。我感到抗拒。   但是,就像你说的,人总有一个弱点,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我缺乏勇气,又想要打破困局,总得选择一个去面对。要么勇敢,要么忍耐。   我已经不想忍耐了,为何不能尝试勇敢一点?   我决定听从你的建议。我去找了我的爸爸。”郭晓寺娓娓道来,思绪很清晰。   “然后呢?”   “当我向他询问当年的事情,他有点吃惊,又非常羞愧,他说,他很高兴,我又愿意和他说话了,他一直在说,他对不起我,他对不起我。   我突然觉得他老了,他的头上有了几丝白发,脸上,也不似过去红润了。   我相信他,他是真心对我愧疚。我不想再看到他到老了,还这样愧疚。我想看见他笑,就像他小时候抱着我的时候一样。所以,我伸出了手臂,拥抱了他。   他的身体,比以前瘦多了。他怎么会这么瘦,我都不知道。”   如果现在郭晓寺就坐在陆然的对面,他一定会给他递上一张纸巾。   郭晓寺一定落泪了,至少,他是噙着眼泪,在眼框里,努力不让它滑落下来。   陆然举着电话,只能轻声安慰。   “你现在知道了,他会很高兴的,不算太晚,一切还来得及。”   “嗯。他真的很高兴。他抱着我,不停地说,我长高了,他抱不动了。”   陆然听得出郭晓寺笑了,他的声音,笑中带泪。   陆然打心眼里为这对父子,感到高兴。   无论我们的亲人,做过什么错事,是多么地不堪,亲情,回归到原点,是那样的美好,是一生都不可割舍的情感。   “后来,我把自己做怪梦的事情,也告诉了爸爸。”郭晓寺继续说。   “他听完以后,问我,有没有记得那个人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我说记得样貌,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他听完以后立刻变了脸色,他又问我,是个男孩吗?   我说是。   然后,他就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趔趄,倒在了椅子上。   我问他怎么了?   他摆着手,闭上眼睛,缓了好久,才对我说,那个男孩,他认得。”   “什么?”陆然吃惊得叫了出来。   世间竟有这般诡异之事!儿子在梦中交到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竟是父亲认识的人?   “是的。我听他这么说,也吃惊不小。我爸爸为什么说他认识我梦到的人呢?他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我说这不可能。   为了验证他的猜想是不是真的,他翻箱倒柜,拿出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黑白的,还缺了一个角,可以看得出,这张照片有些年代了。   他拿到我手上,我一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真的,陆然,是真的!   他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这个小男孩!”   陆然觉得自己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那,那他究竟是谁呢?”   “是一个受害者,是那次事件的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他,他已经死了。”   郭晓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已经,死了?”   这些信息对于陆然来说,发生得太快了,他刚刚得知这个小男孩竟然真的活在这个现实世界,但马上,又听到他已经死了的话。   跌宕起伏,陆然感觉自己也很难接受。   更何况是当事人郭晓寺。   这是陪伴了他多年的朋友,现在,他的父亲却告诉他,就是因为父亲当年的过失,才害死了自己的朋友。这个男孩还是在往生了以后,才和自己交了朋友的。   这个故事听了奇诡无比,不禁让人浑身冷颤。   陆然已经呆了,他脱口而出:“怎么会……”   “是真的。当时楼房倒下来的时候,他就站在下面,他就在下面……”   郭晓寺这时候大声地哭了出来,放声痛哭,他再没有任何的顾忌和掩饰。   他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那个男孩的,在郭晓寺的心里,他就是自己的朋友。   当他听到这个男孩真的活在世上,他很吃惊,也很期盼能够见到他,郭晓寺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快乐,他没想到多年的朋友已经死了,是这样凄惨地死了。   “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做我的朋友?这是为什么?” 第五十七章 你听   “我也不知道。”陆然是真的不知道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陆然不会欺骗对方。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也一时没了主意。   男孩为何会在郭晓寺的梦中出现,陆然觉得搜索自己先前所学过的任何知识,都无法解释。   难道,世间真有魂魄存在?   难道,没有吗?   陆然的脑中在快速地头脑风暴,他在猜想,却没有答案。   “爸爸说,他叫罗小文,是当时那个施工队里,一个工人的孩子。”郭晓寺平静了一些,说道。   “罗小文……他是施工队里的孩子,那会不会你以前就见过他?”陆然连忙问。   “爸爸也是这么说的,我小时候,他的确带我去过几次工地。我那时候还小,到了工地就随处玩,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和谁说过话,和谁一起玩耍,是否见过他。”郭晓寺说道。   “哦……”陆然沉默,他心里的想法稍稍回复到了现实中,他在试图说服自己,这件事一定是用科学的理论可以解释的,事情一定是这样的。   郭晓寺在童年时代就在工地里见过了罗小文,而后,这个记忆一直存在郭晓寺的隐性记忆里,也就是在平时清醒的回忆中回想不起来,但是在潜意识里,对这个人还是残存着记忆的。   只有当他进入了梦境的时候,关于罗小文的记忆才会浮现在脑海里。   也就是说,梦中的罗小文,不过是郭晓寺在无意识状态下,对他的回忆。   也许,他们真的曾经一起,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快乐的童年。   陆然认为这是唯一能解释这件事情的猜想。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郭晓寺。   郭晓寺听完,认真地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能性,思考自己是否能接受,是否能相信。   过了许久,他说,“听上去,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但是,陆然,这一次,我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   不管真实是什么。我更愿意相信我的感觉和心情。   我相信那就是他,不仅仅是存在在我脑海里的残影。他就是他。   他陪伴我,他唱歌给我听,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些旋律现在还盘旋在我的耳边。   这些都是我们相处的回忆,如果记忆都是虚幻的,如果相互陪伴的日子都是虚幻的,我们的生活,又有什么是真实的?   时间总在消逝,我们一天天地消失,唯独见证我们活过的证据,就是相互的陪伴,不是吗?”   陆然,哑口无言。   人的情感,又岂是一个科学理论,能解释得清楚的呢?   陆然没有反驳。他也不再执着地想要印证,究竟,罗小文在郭晓寺的生命中是否存在过呢?   “陆然,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郭晓寺再次道。   “好。”陆然也没有再多问,答应了。   ……   挂上电话,陆然走出了蓝海的办公室,坐上地铁,又转了几次公交,来到了郭晓寺说的地方。   这是远离市区的一座山,山上是一大片的坟场。   这是一块公共墓地。   陆然来到山脚下,看见了向他挥手的郭晓寺。   “陆然,你来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   “这一次,我能知道他叫罗小文,他就在这个地方,也多亏了你的帮忙。我想请你来,我们一起去见见他。”   郭晓寺引着陆然往上山的阶梯走去。   “好。”陆然应声跟上。   他们一级一级地走着,一直到,看见一块写着罗小文三个字的墓碑。   他们停了下来。   郭晓寺把买好的白色鲜花,放在了碑前。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这次来,是来看你的。也是代替我父亲,来向你道歉的。”郭晓寺对着面前的墓碑说着。   “我一直都不能原谅他,我很恨他,也很失望。一直到那天,我看见他老了,他那样的孱弱,他已经害不了任何人。   我想原谅他,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当我知道,你是因为他的过失,才惨死的。我真的很抱歉。我很难过。   这是一种罪孽,是天谴,是对我们三个人共同的惩罚。   可是你是无辜的。   你还那样地年轻,你跟我说过你的梦想,你想着有一天,能走出那片大草地,去看看大海。   你想看遍每一种花纹的蝴蝶,把它们都抓给我看看。   你还想学会很多很好听的歌,你想走出去,让人们都听听,你唱得有多好听。   而我,就站在台下,给你加油,当你最忠实的听众。   这些梦想,我都记得。   我希望它们都能实现。   可是,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我已经原谅他了,他是我的父亲,他终究是我父亲。   他是一个有罪的人,他是我的一部分,这份罪过,我愿意代他受过。   如果你不能甘心,我愿意代他受过。   真的,对不起,我无法弥补他犯下的罪过。   你是那样的年轻……”   郭晓寺说着说着,哭泣不止。   陆然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纸巾。   “谢谢。”郭晓寺抹着眼泪。   “你比以前更勇敢了。”陆然说。   “是啊。我已经不怕那个噩梦了,他如果要来,要杀了我,我也会接受。   毕竟,我们是有乐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郭晓寺的话中,多了一种勇于承受的担当。   “道完歉,感觉怎么样?”   “放松多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这种轻松,从心里,如释重负。”郭晓寺坦然道。   “道了歉就好了。你做了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别太自责,你本没错。这只是上天的安排。”陆然觉得,这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匪夷所思、最感悲怆的故事,他只能用天意二字来安慰自己和身边的可怜人。   “陆然,谢谢你。我感觉自己真正地长大了,我能够面对了,也能接受了,我会比以前更坚强。”郭晓寺郑重向陆然道谢道。   “好样的。我想,你也让我成长了很多。”   陆然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咨询,也是一种互相感悟和学习的过程,他感觉自己领悟了许多。   “陆然,你看,起风了。”   陆然感到了山上的凉风从山顶吹拂过来,风中带着呜呜的呼啸。   “你听。”郭晓寺闭上眼睛,说。   “他又在唱歌了。那些花儿……”郭晓寺跟着风,轻轻地哼着。   他面带微笑,再没有过去的那副紧张不安的模样。   唱着唱着,他停了下来。   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皱起了眉头,眼圈和鼻尖都微微地泛了红。   “他说,他原谅我了,他原谅了一切。原谅了天,原谅了命。   他要走了,他在和我道别……”   郭晓寺向天的方向挥了挥手,眼睛依旧没有睁开,泪水却落了下来。   陆然,没有说话,也闭上了眼睛。   用心地听。 第五十八章 报答   那天以后,郭晓寺没有再要求约见陆然。   只是三天以后,打了一个电话到蓝海,说要找他。   “陆哥,是郭晓寺。”   “哦?把电话给我吧。”陆然接过了电话。   “陆然,我这次打电话来,是感谢你的,我真的没有再做那个怪梦了!”郭晓寺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是吗?那你一定睡得踏实多了。恭喜你啊。”陆然欣慰道。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没有再惊醒过了。   我这次能好,多亏了你。你真是一个专业的咨询师,我以前那样胡闹,还跟你犯过冲,真是对不起啊。”郭晓寺道歉道。   “哪里的话,大家都是同学。我能帮到你,自己也受益良多。”以前的事,陆然早不在意了。   “虽说,你是好心帮我,但是你一次咨询费都没有收过,这可不行,我按次数,全部给你打到蓝海的收费账户里吧,算你的咨询费。”郭晓寺变着法的想要感谢。   “诶,都是同学,我说好的义务帮忙,不好再收这钱。不用客气了。”陆然推辞道。   “怎么能一分钱不收呢?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我的谢意!”郭晓寺坚决地说。   陆然摸了摸下巴,“那这样吧,既然你这么想报答我,那就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我也向你咨询一件事。”   “哦?”   ……   下午的时候,茜茜一见到陆然,就一把抓起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会议室里。   陆然不知怎么的,自己就被这个丫头拽着衣袖,拖着往前走,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啊。”陆然举着双手,靠在墙壁上,一脸诚惶诚恐的娇羞样,生怕被壁咚了。   “咳咳,你喊这么大声,外面的人听了会误会的。”   茜茜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让他安静。   “陆哥,我看你最近那么忙,你有没有好好准备和我爸见面那事啊。他最近听说我已经交了男朋友了,可紧张了,问这问那的,他还说,明天就要来蓝海,看看你呢!”   茜茜着急地甩了甩陆然的袖子。   “这,太突然了吧?”陆然有些紧张。   “我也没想到,他听说我自己交了男朋友,着急得不行,整个人都炸了。”茜茜描述道。   “看来,你还是低估了你爸爸对你终身大事的关心。”   陆然无奈地摆摆手。   “我不管,你帮我摆平吧。”茜茜耍起了无赖。   陆然咽了一口口水,“我……我尽力吧。”   “你有没有信心啊?”   “一,一点。”陆然伸出了一根手指。   “哈哈,我还没见你这么忐忑过呢,我看你和人比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茜茜被陆然逗乐了,学陆然拖着下巴,笑靥如花。   “我紧张了吗?我只是,只是……”陆然说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有点热。   “你的脸怎么变红了?”茜茜笑着问他,眼睛又是两弯新月。   陆然突然觉得自己不敢看她了。   “我,我准备了这个。”陆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这是什么?”茜茜拿到手里,念出了纸上写的大标题。   “岳父大人见面宝典?哈哈,陆哥,你从哪淘来的这个?”   “什么淘来的,这是我自己总结的。我就是问了下郭晓寺,你爸的一些喜好什么的……”陆然老实交代道。   “你还准备了茶叶?”茜茜看着那张纸问。   “嗯。”陆然点点头。   “郭晓寺,的确见过我爸。你下了不少功夫呀?原来上午你们聊了那么久是在说这些?”茜茜眨巴着大眼睛问他,巧笑嫣然。   陆然又觉得脸上热了一下,“稍稍准备了一下。”   陆然轻轻地说。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天的说话总是轻轻的,好像怕被人看出来自己这两天做的一些事情。   “呀,你还买了新衬衫?这都准备好了?”茜茜又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呃,嗯。”陆然点了点头。   “太棒了,陆哥!”茜茜一时高兴,又想上前一个大熊抱,但她马上想起了上一次抱着陆然的事,一时也脸红了起来,赶紧把手背在了背后,低着头道,“陆哥,你做什么事情,都是那么认真,要是,这次是真的,就好了……”茜茜自言自语,声音小了下去。   “你说什么?”陆然没太听清。   “没什么。”茜茜摇了摇头,又道,“你已经准备得很齐全了,现在就差不要被他发现是骗他的,就好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陆然对这方面是真的不懂。   “这个,这个嘛……他就喜欢那些家世背景好的男孩子,我们就编一个,骗他吧。”茜茜想了想,道。   “为什么要骗他?”陆然问。   “省得他又担心,回头还要给我安排相亲。”茜茜嘟着嘴不乐意。   “好吧,你写吧,我背下来就是了。”陆然也没有抗拒,作为富家女,自有不自由之处。他能理解。   茜茜看他这般温和,配合着自己的任性。   她知道,这是陆然在包容自己,不想自己不开心。   想起陆然这么久以来,对自己的袒护和照顾,她突然心头一暖,忽觉自己已经如此习惯被他照顾,她不能想像将来要见她爸爸的,会是另一个人。   “陆哥,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认真。工作的事,比赛的事,我的事。你做的事,我件件看在眼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是多么认真的一个人。   陆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茜茜的这番话,让陆然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平时躲在他身后撒娇任性的小姑娘,竟是如此地了解自己的心意,最后,还许下了一个承诺。   这个承诺,让陆然觉得暖心,让陆然开始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孤独地前行。   “傻丫头,你以后要嫁人的。”   “嫁人就不能在你身边了吗?那我就不嫁人。”茜茜语气坚决地说。   陆然看着她,有些发怔。   他们就这么看着对方,看了很久很久。   ……   陈浩男在家里,有些坐立不安。   他听说了茜茜的爸爸就要从外地回到上海,还说要来蓝海看她,和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   他着急得团团转。   他想找郭晓寺再帮他一次忙,想办法让陆然在他爸爸面前出丑。   可是,郭晓寺在电话里拒绝了他。   “他居然拒绝我!这个陆然,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药。不行,我得自己想一个办法,不能让他就这么得逞!” 第五十九章 小房间   第二天,陆然早早地就醒了。   洗脸,刷牙,刮胡子。   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陆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照过这么久的镜子。   衬衫让茜茜帮忙熨过一遍,工工整整。   还真像那么回事。   整理完了,他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   他环顾自己的小房间,心情别样特别。   有一点期待,兴奋,更多的是紧张。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心情。   他突然觉得这间房,小了。   以前并不觉得,自从到了上海以后租在这里,就没有换过住所挪过窝。   一直都住得挺舒服。只是今天看来,却越发觉得小。   “这间房,我一个人住,还凑合,但要是两个人就……”   陆然想到这里,脑子里出现了茜茜的模样,不由得脸上一热,心跳加速。   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太紧张了,脸上发热不说,心里总是不太平静,头脑中频频闪过他和茜茜相处的画面,还有昨天茜茜对他说的话。   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大概是早上还有点迷糊吧。不知道茜茜在做什么,我还要做什么准备呢?”   陆然自言自语地说着,手上不由自主地拨通了茜茜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陆哥,这么早啊,你起床了吗?”茜茜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呃,嗯。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爸爸什么时候到。”   “准备好了?这么早?现在才六点半啊!”茜茜惊讶。   “呃,嗯。起得早了点呢。哈哈,哈哈哈。”陆然干笑着,试图掩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过的事实。   “那好吧,起早总比起晚了好。爸爸说他早上九点后到,不然你先来蓝海吧。”茜茜建议道。   “不,不去了吧。”陆然从来都是一副休闲的着装,今天突然这么正经,被同事们看到,一定要八卦的,他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去你那吧,我要监督你,背好台词。”   “你,你要过来?”陆然长这么大,还没有别家的女孩子到他住的地方来过,他有些不知所措。   “嗯,告诉我一下地址吧。”   “好,好。”   报给茜茜地址以后,陆然立马从床上跳起,翻了翻床上没洗的衣服,袜子全扔进了洗衣机里。   被子赶紧叠好。   等他收拾得差不多,敲门声也响了。   “来了来了。”   陆然又照了一下镜子,故作淡定地开了门。   “茜茜,早。”   “陆哥,早。”茜茜今天格外美丽,她戴上了一顶遮阳帽,帽子底下,是两条可爱的长辫子。   下身依然是她喜欢的小短裙,造型非常甜美。   “这里就是陆哥住的地方啊。你打扫得好干净。”   听到茜茜夸奖自己,陆然又是一连串“哈哈哈”的干笑。   陆然想邀请她坐下,但发现除了床,就是一张书桌前的靠背椅,着实有些狭窄局促。   茜茜倒是大方,拉过那张椅子,自己就坐下了。   “这间房,就是陆哥住的呢。”茜茜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这屋子主人的气息吸入心里。   陆然则觉得自己的房间,沾染了一丝女孩的香气。   “这房间挺好,向南,阳光就从窗子透进来,我喜欢。”茜茜又道。   “你喜欢?真的?”   “嗯。”茜茜点头,“不过,好像小了点,一个人住还行,两个人就……”   话还没说完,茜茜就住了嘴,她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透露心意的话。   陆然也安静了,他们红着脸,就这么静静地不说话。   陆然坐在床上,就在茜茜旁边,空气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呃,呃,陆哥,你背一遍台词给我听吧!”茜茜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强行转移话题。   陆然汗颜,只好配合她,拿出了那张“宝典”。   ……   九点多的时候,陆然和茜茜一起乘车到了蓝海附近的一间茶馆。   茜茜的爸爸,就在那间茶馆,等着他们。   “爸爸!”   茜茜见到了爸爸,上前拥抱了一下。   “哈哈,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有啊。我很开心。爸爸,他是陆然,就是我的,我的男朋友。”   茜茜头一回这么称呼陆然,还有一些羞涩。   “叔叔好。”陆然倒是大方自然,伸出了手。   顾玉轩上下打量着陆然,并没有马上和陆然握手。   “你,就是陆然?”   “是的。”顾玉轩不握手,陆然也不举着尴尬,他站直了身体,回答道。   “嗯,小伙子看上去挺干净利索,这人怎么样,还是认识了再说,来,坐吧。”   顾玉轩,也就是茜茜的父亲,人如其名,气宇轩昂,高大挺拔,个子和陆然一般高,但身子比陆然还壮硕些,看得出平时不乏健身和保养,人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年轻。   顾玉轩身上带有一种压倒性的气场,只有在茜茜面前,才看不出那份威严。   “陆然,你好。听茜茜说,你是他的学长,现在也在蓝海工作。”顾玉轩先开口道。   “是的。”陆然点头。   “陆哥对我可照顾了。”茜茜插嘴道。   “谢谢你对她的照顾,不过我可听说,陈浩男对你的评价就不是很好。我和他爸爸,也是朋友,既然你们也是同学,我就向他打听了一下,你也别介意。”顾玉轩说得很直接。   “这个陈浩男,他就会胡说!”听说陈浩男在背后说陆然的坏话,茜茜有些生气。   “没关系,叔叔,我能理解。”陆然回道。   “嗯。不错,有点气度。那,就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吧,你家在哪里,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顾玉轩开始进入正题。   “我……”   陆然吸了一口气,话没出口,他回想了一下那张“宝典”上写好的台词。   上面的自我介绍,是茜茜早已经帮他写好的说辞。内容写着陆然的父亲最初是酒水批发商,现在家里已经有好几家连锁分店,等等等等。   陆然对这段说辞已经熟记在心,他正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茜茜纳闷,怎么了,他想不起来,忘了吗?   她使劲朝陆然眨巴眼睛,想提醒他什么。   陆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正视着顾玉轩的眼睛,微笑地说道:“我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我爸爸,是经营酒水生意的,在老家,有一间店铺。” 第六十章 约定   听到陆然说出了实话。   茜茜吃惊极了,她坐在旁边,不停地向陆然眨巴眼睛,轻轻地摇头。   顾玉轩转头看了看女儿。   “嗯?你怎么了,挤眉弄眼的?”   “没,没什么,眼睛里进了沙子。”茜茜只好放弃“救援”,内心画着十字,祈祷陆然能过关。   “哈哈。”顾玉轩笑了笑,“不错啊,陆然,至少,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你倒是够勇敢,出身于普通的家庭,你就这么坦白地告诉我了?不怕我现在,就让你们不要再见面了吗?”   顾玉轩的眼神直逼着陆然,陆然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威严。   “怕。”陆然,微微低着头,很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顾玉轩的意料,这个男孩虽然诚实,但是这么快,就低头了吗?   “但是,我知道,欺骗,是换不来我和茜茜再次相见的机会的,所以我必须对您诚实。”   陆然依然低着头,但是对面的“岳父大人”,分明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的锐气。   “哦?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个诚实?”顾玉轩带着一种有趣的语气。   “我今天来见您,自是用心捯饬了一番。   不过,虽说我这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在品牌商店新买的,但是,无论价位还是档次,或许都算不得上成。   其次,我和茜茜,都是乘车前来,茶楼外也并未停有我的私家车。   这种种的细节,您阅人无数,慧眼识人,我在您面前,还有什么可以伪饰的?   对您诚实,才是我的一线生机。”   陆然这洋洋洒洒的几句话,把自己的道理说得坦诚真实,不卑不亢,对顾玉轩的恭维,也自然不着痕迹,着实是个很有眼力见的聪明人。   顾玉轩听着有点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说的不错。如果你在我面前卖弄表演,想要骗过我的眼睛,的确,很可能会漏出马脚。   你没有选择骗我,而是向我坦白,你很明智。   来,上茶。”   顾玉轩拍了拍手,门帘外进来了一个专门沏茶的服侍人员,他有礼有节地泡了一壶茶,又给他们三人都斟上一杯,这才躬身退下。   陆然这才想起,他们三人进来这么久,他还未有资格,喝上一口茶。   “陆然,你觉得这茶如何?”顾玉轩开始了其他的话题。   “我不会品,只觉得清香微涩,放在嘴里,久有回甘。”陆然老实道。   “不错。这茶叶的特点,就是久有回甘。你虽然吃茶吃得少,但难得有认真品味的心。   我对你,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听到顾玉轩的肯定,陆然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顾玉轩的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你的情况,浩男也跟我说了许多。以你现在的家庭情况,你们家要供你到蓝海的培训班来学习,想必要花费不少吧。”顾玉轩原本前倾的身子,向后靠了靠,两手叉着,放在胸前。   “爸,你净听他胡说!”茜茜一听到爸爸提起陈浩男,又不乐意了。   “哦,我到蓝海来学习的事,不知陈同学是怎么向您说的,看来他对我还不够了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来蓝海,生活,以及培训的费用,分文未用家里的钱,前段时间,倒是有幸反而为家里贴补了一些。   我的培训费用,是蓝海对留下的优秀咨询师的补助,我还会继续争取这项荣誉。”陆然切实回道。   茜茜在一旁悄悄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顾玉轩放开了胸前的两只手臂,他站了起来,走向窗外,他拉开帘子,看着外面大片的停车场,下面,就停着一辆他自己的黑色轿车。   “知道,茜茜为什么会跟你一起乘车过来吗?”   “因为……”顾玉轩的突然发问,让陆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茜茜这孩子,从小就倔强。你别看她娇小可人的模样,就以为她是温顺服从的小绵羊。   起码,她对我,就不怎么服从。   她总是想长大,想做主。   前些年,她说她也想有自己的车,我说好啊。我帮你买好,还帮你雇好司机。   她说不,这样的话,她就不要这车了。我说,这样安全,这样我才放心。   她只回了我两个字,不要,就干脆地拒绝我了。这以后,就再没有提过车的事。   买衣服也是,小时候,她总穿我找人给她订做的小短裙,现在呢,一件淘宝的衣服,她都能穿的这么开心!”   说到这里,顾玉轩显得特别揪心。   “哎,她总是想要做主,想要自由。可是她的选择,让我怎么能放心。”   顾玉轩转过来,看着陆然。   陆然接下这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叔叔,既然茜茜不喜欢雇司机,那就让她自己开便是,我就在她的旁边,总不会出什么岔子。   车的事,您也别太发愁。   我会努力,让她驾驶自己的车子。   您要是还不放心,我就当她的司机,我拿命护着,总有办法。”   陆然说得深情质朴,顾玉轩竟也差点误会,这就是自家女婿了。   “你说,你要保护她?”   “是的。”   “那她要是跟着你过苦日子呢?”   “她要是觉得辛苦,随时可以回去,我绝无怨言。但是,我相信自己,能够让她快乐。”陆然坚定道。   “相信?你有几分的把握和自信呢?”顾玉轩反问,“我知道,你有一定的能力。你的情况,我已经打听得清楚,你是和人竞争,赢得了这次留用的机会。很多老师对你评价甚好,对你,寄予了厚望。”顾玉轩说的这个打听,自然不是从陈浩男那里听来的消息。   “不过,我还听说,蓝海的培训班,如果考取了全年的第一,那便是最优秀的学员,会给予第二年学费全免的奖励。   既然,你相信自己有实力,那就把这个第一名,拿下来给我看吧。”   “爸!”茜茜听到了她爸爸的这个要求,按捺不住打断了他,“全年第一,你知道有多难吗?”   “我的女儿,一定要嫁给最优秀的人。”顾玉轩态度坚决,“既然你没有家世背景,只能靠自己,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到底有没有决心。”   “爸……”茜茜还想要再说什么。   陆然思量了片刻,也站了起来,他看着顾玉轩道,“好。如果我能拿到第一,希望您能同意,让我们交往。”   “好。”   ……   喝完茶,顾玉轩开着自己的车走了。   路上,他还在回想这次和陆然的见面。   “臭小子,胆子不小……”顾玉轩说着,嘴角却是上扬的。   “他很像一个人。”到底是谁呢?顾玉轩一直在回想,过了一会儿,他摸摸脑袋,恍然大悟。   他不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么。 第六十一章 要求高   “好像,成功了呢。”   茜茜和陆然,从茶馆出来,走在回蓝海的路上。   俩人都红着脸,许久没有说话。   还是茜茜先开口,试图让这个和自己一样羞涩的大男生说些什么。   “呃,嗯。成功了呢。”陆然点了点头,应道。   “对了,我爸爸说的,要考第一什么的,你不用在意这个,也不要感到为难,你自己好好考就是了。他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不知道,你是我找来,帮忙的呢。”茜茜突然开始“安慰”陆然。   “我只是,来帮忙的吗?”陆然轻轻地问。   他转过头,看着茜茜,认真地道,“我会努力,拿到第一的。”   茜茜呆呆地看着他,不由地点了点头。   她感觉心里甜甜的,看到陆然已经往前走去,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对了。陆哥,你刚才反应真及时,我还帮你写好了台词,幸好,你没有照着台本念。”茜茜有些抱歉地说。   陆然笑了笑:“本来,我是想乖乖地听你的话,照着台本念的。   但是,当你爸爸提起陈浩男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大概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向你爸爸汇报过了。   既然那样,如果我还照着念,那不正好撞枪口上吗。”   “还是你聪明。”茜茜一脸的开心。   “我不是聪明,我只是,想说真话罢了。”陆然一边和茜茜聊着天,一边心里已经在开始琢磨蓝海的考试了。   茜茜之前说,这个第一名难考,到底有多难呢?   每半年,蓝海会有一次专业技术的级别考试。   而蓝海还规定了,蓝海的学员,每个季度会有一次考核。   也就是说,外界的学员,只要时隔半年,参加一次全市统一的考级就可以了,但蓝海的学员,一年则会有四次考试,上半年两次,下半年两次。   而蓝海所说的,对第一名的全年培训经费的奖励,是对上半年的总成绩和下半年的总成绩,分别都拿到第一的人才能得到这一殊荣。   否则,若只有半年拿到了第一,那只能拿到半年的奖励。   虽说,这半年的培训费用奖励也已经不少了,已属荣耀,但是这全年的第一名,则又是另一个层次的荣耀。   是绝对的第一,没有侥幸,没有异议。   是高于一般的优秀水准,是公认的最具潜力的人才。   只要拿到这个荣誉,可以说,在国内的心理咨询行业,乃至学术界,就展露了头角,相关行业的专家学者,都会注意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将是受各界欢迎的“种子选手”。   对于像陆然这样,出身普通的学生,这简直可以用一夜成名来形容。   顾玉轩所说的全年奖励的第一名,自然是指的这一种。   “准岳父”对自己的要求真高啊,陆然心想。   他之所以接受,是因为顾玉轩的这一要求,虽然非常高,但是却和他内心对自己的要求和期望是一致的。   追求卓越,是陆然骨子里的脾性。不论今天顾玉轩提不提这个事,他也一样会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   其次,这是顾玉轩对茜茜的一份父爱,陆然,既然真心向着茜茜,又怎么能够拒绝?   “有压力,就有动力!”   陆然给自己打气。   “不过听说,已经很久,没有第一名了呢。”陆然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每一个蓝海的第一,都可谓是资质不凡。   但是每个人拿了这个第一以后,选择的路都各不相同。   早几年的时候,基本上会继续留在蓝海,专注于咨询行业,成为著名的心理咨询师,比如,传说中的徐健峰老师。   近几年,也有其他的相关行业发现心理学应用的重要性,得知蓝海又培养出了一个第一以后,纷纷高价争抢。   结果,有的进了警署;有的进了企业;还有的,干脆另立门户,开办了自己的培训班,业务面向社会人士,商界政界。   蓝海,就像是一个闭关修炼的门派,当门下的弟子可以从蓝海毕业以后,就开始向社会各界输送人才。   市场的需求,导致现在竞争越发激烈,这两年,甚至都没有人能拿到全年第一了,不是因为人才变少,恰恰是因为有才的人太多了,竞争激烈,这使得今年的考试情况备受瞩目。   就像一个迟迟没有中奖名单的彩票,有越来越多的人对它下了注,抬了价,这个第一,若是出现,必将成为一个新秀,吸引众多眼球。   “去年,有一个人,很有实力,不过她中途休学了……”回到蓝海,茜茜和陆然在办公室里继续聊着。   “哦?是谁?”陆然问。   “我们的师姐,夏岚。”   ……   陆然在这边为了考试而努力,那边,陈浩男也在琢磨着接下来的培训考试。   他已经听说了,顾玉轩对陆然下的“最后通牒”。   “考试……哼,你以为有这么容易?”   陈浩男坐在自家的沙发上,这一次,他坐得安稳多了,他觉得陆然这一次十拿九稳是不可能赢的。   “两年没有这个第一了,你陆然,就凭那一点草根的本事,也想拿第一?做梦吧!”陈浩男倒了一杯洋酒在手里,晃了两晃,很是惬意。   忽然,有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子里,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他想起了陆然的笑,那种什么时候都淡定泰然的微笑。   莫名的,他就觉得不安稳了起来。   “万一……真的会有万一吗?不行,我得想一个办法,不能有这种万一。”   陈浩男疑神疑鬼的站了起来,拿着酒杯,向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极力地想要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酒不自觉的撒了一地,他都没有注意。   “我记得,似乎有一个人,是谁呢……”陈浩男挖空心思地想着,终于,他拍了拍脑门儿,“对了,是她!”   他一个激动,一杯酒全撒在了脸上。   不过,陈浩男完全没有在意,他抓起了电话,就在手机里查询起来。   等他终于找到一个号码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过去,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的语音提示。   “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陈浩男愤愤地说。 第六十二章 解梦入门   回到家,陆然脱下衬衫,终于放松了下来。   把衣服拿到洗衣机,打开洗衣机的盖子,又看到了早上塞进去的衣服和袜子。   陆然笑了笑,把衣物分门别类洗干净了以后,他坐在床上,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这个地方是该换了,你觉得呢,本子?”   此刻,陆然随身携带的本子,就和他一起,摊在床上。   本子听到了他的话,自动地打开了。   陆然侧过脸去看它写了什么。   谁知,里面竟是一幅画,一幅用黑色线条勾勒的风景画。   碧海,蓝天,沙滩,还有天上的白云,占满了整整两页纸。   沙滩上有一张长长的躺椅,躺椅的旁边搭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   躺椅上,正是那只从表情包里活过来的恶搞兔!   它的脸上架着一只大大的太阳镜,遮挡住那双让人看了就很想打它的小眼睛。   它的手里抱着一瓶橙汁,嘴里还在吸着。   它猛吸了一口,随后在书页的旁边出现一行字,“是呢,你的床真小呀。”   陆然看着它那傲娇样,好像在得意自己有一整片的阳光沙滩。   “可恶的表情包!”   “哼。”它只哼了一句,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又准备合上了。   “喂,等等。说好的,郭晓寺的个案搞定,你要给我的奖励呢?”   刚刚要合上的本子停住了。   “人类的记性真是好啊。”它摆了摆手,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可是怎么就是记不住求人办事应该有的态度呢?”   陆然受不了了,一把从床上跳起,抓住本子,开始咆哮,“快点给我说!”   兔子被他摇得从躺椅上掉了下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兔子拿着那罐橙汁,萌萌哒地看着陆然。   陆然无奈,“说吧。”   “这个……梦,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容易读懂的。”兔子还在吸着饮料,不过它的太阳镜已经换成了一副学者的框架眼镜,表情严肃,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你以为知道一个人梦到了什么,就能解决事情,那就错了。   事实上,就算你知道了对方梦到了什么,也不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兔子说得摇头晃脑。   “我可以进入对方的梦境吗?”陆然来了兴趣。   “理论上,是可以。但是……”兔子丢了饮料,拿出了一把扇子,摇了两下,抬了抬眼镜。   “但是什么?”   “想想郭晓寺的那个梦,就算你知道了,看见了,甚至是真实地进入了他的梦,你就真的知道应该怎么做吗?”兔子反问。   “这……”陆然想了想,过去他破解个案,多少是在了解了个案对象的身份、背景之后,才能做出相对准确的猜测,如果,对个案对象了解不深的情况下,自己,也未见得能准确地知道应该怎么做。   就像郭晓寺的案子,自己通过运用催眠和谈话,让他重拾了信心,最后因为他父亲提供的一个关键信息,才找到问题的源头。   如果没有这个关键的信息,单凭自己对郭晓寺这个梦的了解,并不能破解出什么。   “梦的事,高深莫测。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最接近潜意识的时候,比催眠的状态,更加接近。   潜意识,就是非清醒状态下,不被自己知道的潜在意念,*,情感等等。   如果说催眠,是在和人的潜意识连接。   那么梦,就是潜意识本身的呈现。   有时候,梦被潜意识牵着走,有时候,也被其他的力量牵着走,一些,你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力量。”兔子的话,听上去高深莫测。   “其他不知道的力量?”陆然疑惑。   “是啊,这个……就比如说,你认为,罗小文是怎么结识郭晓寺的呢?”兔子扇了两下扇子,幽幽地道。   “郭晓寺以前见过他,他们在幼年的时候见过一面,所以郭晓寺记忆深处有罗小文的痕迹,在某个时候,他不仅没有忘记,反而因为他的自责越发强烈,就梦到他了。”陆然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看上去是很好的解释。只是,你确定,郭晓寺见过他?”兔子的扇子,又扇了两下。   “这个……”陆然被问住了。   若事情不是这样,而是罗小文死了以后,才出现在了郭晓寺的梦里,才和郭晓寺交上朋友的呢?   想到这种可能,陆然只觉脊背发凉。   “如果他们从未见过,你想过这种可能吗?”兔子说出了陆然心中的猜想。   “没,没想过,不敢想。”陆然下意识否定道。   “人类对于自己未知的事情,除了好奇,还充满了敬畏,这很自然。所以说,我们都会做梦,但是对于梦,知之甚少,人类对自己,知之甚少。”兔子总结的说。   “是,你说的没错。”对于兔子的这番话,陆然觉得实为高见,他虚心恭听。   “所以,我们慢慢来吧。   解梦这门技术,基本上,是让目标对象在睡醒以后陈述自己的梦境,针对梦到的情景,再做分析。   你就从他们梦到的东西中学着分析吧,也就是从分析意象开始。”兔子最后对陆然道,就好像布置作业一般。   “意象?”陆然对这个概念有些陌生。   “对。所谓意象,就是目标对象说出来,写出来,或者画出来的任何一个东西。   之所以称为意象,是因为目标对象描述出来的,或者画出来、写出来的东西,都反映了对方的内心。   每个人展现出来的东西,都是自己内心的投射,它们带有丰富的内涵,都可以称作意象。”   “也就是说,若一个人告诉我,他梦见了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他梦中的意象。而我则要分析出,这个人对于他代表了什么?”陆然按照自己的理解,复述了一遍问道。   “没错。比如,一个人梦到了死亡,梦到了血,这代表什么?”兔子考验式的问陆然。   “代表……他脑中有死亡的想法,或许有自伤、自杀的倾向?”陆然从心理学角度给出了判断。   “很好,那如果他梦到了一棵树呢?”兔子又问。   “这个……”陆然皱了皱眉,“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这个时候,你就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分析了,对吧?”兔子晃了晃它的扇子,继续道,“而这,是需要练习的,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一系列的训练,同时,我会给你一项技能,当你一筹莫展的时候,起码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提示,关于一个能表现目标对象内心意象的一个提示。”   “提示?也就是说,若我把目标对象的某个意象告诉你,你就会给我一个关于意象的提示?”   “没错。”兔子肯定地道。   “听上去不错,那我们开始吧,怎么训练?”陆然很激动。   “等等,听说你快考试了?”   陆然本来兴致满满地撸起了袖子,被这么一问,顿时僵硬了。   “某人还是乖乖背书去吧,晚安,梦里见。” 第六十三章 新个案   关上本子,陆然倒头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本子说的不错,自己接下来的一年都不会轻松了,既然给自己定了目标,一年之后拿下第一,那就要为此而付出努力。   他知道茜茜为什么会替自己担心,自己才刚刚通过了留用的考试,就妄想在一年以后的催眠师等级考试中拿到第一,的确有些痴人说梦,估计就算这会儿告诉张老师,他也得替自己捏一把汗。   先不想烦人的考试了,距离第一个季度的考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自己还是在这段时间抓紧看书,还有积累个案经验吧。   想到这里,陆然想起自己刚刚确定可以留用的时候,张笑鸣就对他说过,对于刚通过实习期,正式留用的几名咨询师,还会有为期一个半月的“观察期”。   陆然此时就处于这一段观察期中。   和其他几位留用的新手咨询师一样,在这段时间中,陆然并没有单独决定接手一个个案的完全自由的权利。   茜茜作为张笑鸣的助理,会在值班的当日,把前来预约咨询的咨客的情况,向张笑鸣作一个汇报,等张笑鸣看了新预约的咨客的情况后,再作定夺是否要向对方推荐陆然作为对方的咨询师。   也就是说,陆然是否能接手一个新的咨客,是需要张笑鸣进行严格把关的。   通常在这个阶段,考虑到新手咨询师的经验问题,放手让他们接的个案数量不会很多。咨客多的时候,或许一个月能接到三到四个个案,少的时候,一个月只有一两个,甚至一个月可能都接不到一个。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知道了郭晓寺需要一个咨询师的时候,陆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找张笑鸣报备。   这会儿,陆然已经渐渐进入了梦乡。此时的张笑鸣却在自己的房间内,拿着茜茜给他的新咨客的资料看了起来。   这是今天,茜茜接到的全部新个案的资料。   在蓝海,每一天都有像茜茜这样负责接听电话的接线员,他们中有实习生,咨询师助理,也有专职的接线员。   新个案的电话是随机接通到不同的接线员的电话,如果是老咨客,要联系某一位咨询师,接线员就会帮忙联系那位咨询师,或是咨询师的助理。   张笑鸣的眼睛,此时在资料的某一行停了下来。   那一行字记录了一个打来电话的新咨客的情况,还有他的名字,对方似乎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全名,茜茜在纸上称呼他为:伍先生。   张笑鸣仔细看了一下手中的这份资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资料上画了一个圈,写上了两个字:陆然。   ……   第二天一早,陆然的闹钟还没响,他就醒了,从床上跳了起来,洗了一把脸,套上衣服,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乘了几站的地铁,出了站点,他还不忘买了两份早餐。   一份是自己吃,一份带给茜茜,他知道今天茜茜也会来蓝海值班,心情莫名地敞亮。   陆然走近办公室,今天他来得早,茜茜还没到,他把吃的放到茜茜桌上,然后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安静地啃书了。   等茜茜来了,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鼻子就嗅到了香甜的气味。   “是我最喜欢的蛋挞,还有一杯咖啡?”谁送的?她朝四周望了望,一眼就看到了陆然。   陆哥,他这么早就来了?以前没这么早过呢。茜茜有些惊讶,从来都是自己比他更早来的。   再看到陆然的桌子上也放着一杯散着热气的咖啡,她明白了什么,忽觉得鼻尖的那股香气,更加甜了。   她准备过去谢谢陆然,此时,陆然也抬起头看到了她。   茜茜红着脸,正想说什么,手机在包里却响了起来。   她赶紧打开包,拿出手机一看,是张笑鸣的电话。   茜茜从来都是好学生,她赶忙接起了电话,应答了几声后,又挂上了电话,朝陆然走了过来,甜甜地微笑道,“陆哥,谢谢你的早餐。”   陆然笑着回道,“客气啥,趁热吃吧。”   茜茜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走回到自己的桌子前,而是故作神秘地走到陆然旁边,低头对他说,“我也有一个礼物给你。”   “哦?礼物?是什么?”   茜茜竖起了一根食指,说,“确切地说是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陆哥要有新的个案啦。”   陆然听完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有新个案了?没听张老师说过啊。”   “刚才张老师打电话来特地让我告诉你的,是昨天刚打电话进来预约的一个个案。姓伍的一个先生,我现在就给他回电话去,陆哥,你把你方便的时间告诉我,我好帮你们预约时间。”   听到茜茜这么说,陆然才真的相信,自己真的又接到了一个新个案了,而且算起来,这可以说是他留用以后,作为正式的咨询师接到的第一个电话预约的个案。   他心里有些兴奋,“这礼物真好,我很喜欢!”陆然打趣地说。他赶紧问茜茜,“那个咨客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他有什么问题,给我看看吧。”   “别急,还有一件事。”茜茜打断他说,“张老师说他这两天在外面忙,不来蓝海,让我转告你,好好准备下个星期的讨论会。”   “讨论会?你是说参加正式的咨询师的个案讨论?”蓝海的个案研讨会,陆然有过旁听,但当时他还不是以一个正式的咨询师的身份参与的。   “嗯,应该是的,具体的信息,张老师让你查看邮件的通知。”茜茜回道。   “好的。”   说完,茜茜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陆然则打开了电脑,点开了自己的邮件。   邮箱里有一封未读的新邮件。   标题是:关于个案分享讨论会的通知。   陆然点进去仔细看了看,大概明白了这个讨论会的意思。   原来,在观察期时,蓝海会让导师们定期组织正式留用的新手咨询师,参加个案分享的讨论会,主要讨论一下留用以后各自接手的个案进展情况,互相交流和学习。   同时也督促咨询师们认真对待,因为新手咨询师在观察期的表现,关系到导师对他们的评价,更关系到观察期结束以后,新手咨询师是否能顺利渡过,获得和其它咨询师一样的自由接手个案的权利。   如果这一段时间,所有导师对自己的评价是ok的,那么就顺利渡过观察期,如果不顺利地话,导师会视情况延长观察期,甚至,严重者,有辞退的风险。 第六十四章 就是他了   “每位咨询师要准备一个近期在进行的个案参加讨论……”郭晓寺么?陆然想了想,郭晓寺的咨询已经结束了,不过郭晓寺是自己的同学,帮助他并不是通过正常的预约流程,恐怕不算一个符合规程的个案。   陆然正有些犹豫,看着手中茜茜刚递过来的一份资料,马上想到,这不,有一个新的个案送上门了么?   先看看这个新咨客是什么情况吧。   陆然拿起资料看了起来。   “伍先生,30岁,未婚,害怕和女性说话,无精神病史。”   害怕和女人说话?   看到这里,陆然第一个反应是不对啊。   他走到茜茜的办公桌旁,拍拍她的肩膀,问她,“这个咨客昨天是通过电话来预约咨询的?”   “是啊。”茜茜肯定地回答。   “可是,如果他害怕和女人说话,他怎么和你完成预约的呢?”陆然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刚拿起电话的时候,对方是没有人说话的,我还以为是有人打错了,或者线路有问题,然后就挂断了。可是,一分钟以后,又是这个号码,打了过来,我接起来,还是没有人说话,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对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想找医生,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得很轻,我告诉他如果电话线路不稳定的话,可以上蓝海的网站预约咨询。然后,他就挂断电话了。后来,他是在网上完成的预约。”   听到茜茜这么一解释,陆然就明白了,他应了一句“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脑中很快地对这位伍先生做出了一些推断:   “他面对茜茜,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首先他没有生理上的语言障碍,其次,他面对女性不能说话的问题,应该不是天生的问题,而是后天的,他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敢说,是害怕……”   有了这两点推测,陆然发现,这个伍先生已经挑起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为什么会害怕女人呢?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问茜茜道,“他有说过自己为什么害怕女人,还有,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吗?”   “他说是最近一个月左右才开始的,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原因他不记得,也不是很清楚。还有,他不是害怕女人,是害怕和女人说话。”   茜茜的话,证实了陆然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情况是后天产生的,她的最后一句话再一次提醒了陆然,这位伍先生的症状的古怪之处。   陆然继续低下头看资料上记录的症状,伍先生的原话是:“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我越来越害怕和女人说话,只要我和女人说话,我的心脏就跳得厉害,手心出汗,听到女人的声音,我都觉得难受,心慌。我害怕女同事会找我说话,我只能避着,我担心这会影响我的工作。”   从这个描述看来,初步可以判定为恐惧症的表现。   因为某个尚不明确的原因,伍先生恐惧和女人说话。   想到这里的时候,茜茜的声音在陆然身边说道:“帮你们做好了预约,下午两点见面。”   “好。”   吃过午饭,陆然就在办公室等着下午的咨询。   他让茜茜预定好了一间咨询室,下午两点到三点,保证这段时间,这间咨询室不会有人打扰。   陆然调整好了房间里的光线,温度,准备好了纸笔,就等着伍先生的到来。   时间差不多到的时候,他听到外面茜茜招呼新咨客的声音。   “您好,你是伍先生吗?”   没有对方的回答,但是茜茜还是顺利地把人带到了陆然所在的咨询室的房间。   茜茜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关上门出去了。   此时,已经坐下的伍先生才慢慢抬起了头。   伍先生的面色不是很好,暗黄色的皮肤,眼圈是黑紫的,可能和他的睡眠有关,也有可能是肤色的问题。   他的身材略胖,他没有郭晓寺那样高大的身高,但是他们的重量,大概是差不多的。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水味,陆然闻出是伍先生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大概喷了一点古龙水。   “你好。”陆然先打了招呼,“我是你的咨询师,我叫陆然。”   “你好。”伍先生虽然抬起了头,神色却仍然有些紧张,他甚至没有直视陆然眼神。   “她让你感觉不舒服?”陆然指了指门外,意思是说刚才带他进来的茜茜。   伍先生面露苦笑,点了点头。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是一个男人。”   陆然说话,伍先生微微笑了笑,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轻轻地“嗯”了一句,作为回应。   看得出来,他的话很少,就算在平时,和同性的相处中,他也不是一个能说会道,性格外向的人。   不爱说话,是他的性格特点。   他穿着一件暗绿色的夹克衫,坐在那里,不太说话,就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岛上唯一的生存者,他不需要说话,也不习惯交流,他不需要其他人,只要用自己的方法,生存下去。   陆然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试图连接上他所在的那个无人的岛屿。   “所以,你是本地人,毕业了以后就在社区工作?”   “是的。”   “你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可以形容一下吗?”陆然问。   “每天整理一些文件,管理档案,非常重复。”伍先生说的时候,就像面对着一堆的档案,面色麻木。   “那你需要和其他人说话吗?”   “偶尔。”   “你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突然对害怕和女性说话的么?”   “不记得。”   “一个月以前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不记得。”   几个问题下来,这位伍先生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看得出他的确不太习惯和其他人说话。   问题是,他的生活,每天重复一样的工作,处理一样的档案,为什么他会突然改变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这是咨询快结束的时候,陆然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伍立。”   结束的时候,陆然和伍立握了握手,预约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就从咨询室里走了出来。   等伍立离开了,茜茜蹦蹦跳跳地走到陆然的办公桌前,“怎么样,陆哥?这个咨客配合么?”   “嗯,配合。”陆然想了想说。   “那应该很容易解决吧?”茜茜自然是期望陆然能够旗开得胜,在越短的时间解决越多的个案。   陆然却摇摇头,坦白地说,“一筹莫展。”   “不会吧?可是张老师特意让我把这个个案留给你来处理,他应该不会为难你吧?”   陆然笑了笑,“张老师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反正困难还是容易,我都会认真对待的。”   茜茜点了点头,她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陆哥,参加讨论会的个案,选哪个,你想好了吗?”   想到讨论会上还有几位导师可以请教,陆然下定了决心,点头说道:“就是他了。” 第六十五章 个案分享会   “呃”,看着茜茜有些为他担忧的表情,陆然想了想道,“也不是毫无进展,起码,我知道了他叫什么。”   陆然的眼睛顺势看向茜茜桌上的一份纸质表格,这是伍立在咨询室里填写的,每一位新来的咨客,在第一次咨询的时候,都会填写一份表格,用于登记咨客的基本信息,包括姓名,联系电话,住址,家庭成员等。   咨客可以选择性地填写,但是要保证留下基本的联系方式。   通常咨询师会先参考一下这张基本信息表,再开始咨询,陆然也不例外。   伍立的情况看不出特别的异常,社区工作,本地人,和父母居住,除了三十岁还没有恋爱和婚姻,值得特别关注一下,其他暂时没有疑问。   茜茜注意到在姓名那一栏,伍先生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事实上,他刚开始是跳过名字的,最后还是填了。”陆然说。   茜茜想了一想,点点头,对陆然鼓励道:“这也是一个进展。”   “是啊,至少他不恐惧我。”   ……   回到了家,陆然还在想着这个个案,今天已经是周五,下个星期一,就要在讨论会上汇报这个个案,他最好可以理清楚一些思绪,至少有一个方向。   这一次讨论会,是新手咨询师的个案分享,也就是说,陆然很快就能和同一批留用的同学一起讨论个案了。   想到这里,陆然有些兴奋,这些同学里,有一些他见过,有一些不太有印象,只是听说过名字,但是因为他们是跟着不同导师在学习,所以之前都没有太多交集。   留用的名额总共是五个,也就是说,除了陆然自己,还有四位其他的同学,两位男生,两位女生。   他们跟的导师都各不相同,他们学习的治疗技术也和陆然不同。   陆然是这里面唯一一个在留用以后,主攻催眠的学生,每一位同学都各有所长。   陆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   整个周末,陆然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考虑伍立的个案可以从哪里入手,但是事实是,到目前为止,他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要不然就是忽略了什么可以帮他解开疑惑的信息。   陆然还没有想出太好的办法,他除了咨询当天的咨询笔记以外,没有再多做整理,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对话的每一句话,他在思考这些对话。   考虑到伍立的症状是恐惧,陆然在想是否可以先忽略他发病的原因,对他的恐惧进行调整,也就是说让他尝试去接触自己恐惧的东西,让他慢慢习惯并且勇敢。   可是这样直接地调整咨客的行为,却不弄明白发病的原因,是否真的能做到有效的治疗呢,陆然担心这会治标不治本,弄巧成拙。   他始终认为,找到根源,才是关键。   ……   新的一周很快来到了。   周一,早上十点,就要开始个案的讨论会了。   陆然提前十分钟进了会议室准备。   到了会议室里,只有另外一个女生在,其他老师和同学都还没来。   “嗨,你好,我是陆然。”陆然自然地和这位女生打了个招呼。   女孩坐在会议室中间大圆桌旁边的一张靠背椅上,她蓄着短发,头发带着一个发卡,身着蓝色过膝的长裙,很是文雅。   “你好,我是柳小楠,我的导师是严淑芬。”女生的性格很是平易,很快向陆然介绍了自己,严淑芬陆然是听过的,是一位女老师,主要研究的是沙盘疗法,那是一种通过在沙子上摆出图案,来反映和分析咨客内心的治疗方法。   这种方法非常适合儿童的心理治疗,因为儿童天生对于沙子上的游戏有浓厚的兴趣,治疗师用沙子可以很好地和孩子进行交流。   柳小楠过去是一个幼师,只是后来才在和问题儿童的接触中,萌生了成为治疗师的想法,她出了国,又取得了心理学硕士的学位。她性格恬静,有一点学生妹的气质,看不出来,已经是年近三十,颇有留学经历的女人了。   留用四人中,还有一个学姐,听说年龄比柳小楠还大些,但是这段时间长期在外地,进行一个治疗的项目,今天不会来。她姓肖,叫肖敏音,学的是绘画疗法,就是通过绘画帮人治疗,听上去更是神奇。   今天要来的另外两位男生,年纪倒是要稍年轻一些,尤其是一位叫余坤的学生,只比陆然大两届,他也是硕士毕业以后,才到蓝海实习留用的。   但是所有的新人里,还是属陆然年纪最轻,因为只有他是本科毕业后就留用了。   “我很早就听说你了。你把一位留英的硕士pk下去了,真厉害。”柳小楠对陆然竖起了大拇指,随后,她低声在陆然耳边说,“不过,你还是小心低调一些,你留用以后,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我听说有人表示不服。”   陆然点点头,很是受用地感谢柳小楠的提醒。   他相信,柳小楠说的这位不服气的人,应该就在今天还未出现的两位男生之间,如果不是这样,柳小楠不会在说到这两位男生的时候突然想起要提醒他。   但是柳师姐毕竟不是一个多事八卦之人,点到为止,也没有跟陆然挑明这个人究竟是谁。   但是有这一句提醒,就足够让陆然警惕了。   很快,还差五分钟左右的时候,又陆续有老师和学生进来了。   张笑鸣进来的时候,挥手和陆然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圆桌旁靠前的位置。   随后又进来了两位老师,一位坐在张笑鸣的对面,一位坐在了圆桌的最左边,也就是在这个椭圆形大长桌的最左边的角上,这个位置左右两边各有两排的座位,显然,这个位置是会议的主持者所坐的位置。   一个女老师坐在了上面,正是柳小楠的导师,严淑芬。   严淑芬右手边正是张笑鸣老师,而左边,是一位陆然过去不认识,却有见过的一位男老师,叫樊良友,他比张笑鸣年轻些,却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镜,反倒有一种老学究的气质。   想必,他也是作为其中一位新手咨询师的导师的身份参与的。   另外,就是两位刚进来的男生了。 第六十六章 争论   在三位导师后面,又先后进来了两位男生,一位戴着眼镜,手上拿着两本书,低头走着,看到了空位置就坐了下来,没有和场中的其他同学或老师打招呼以及交流。   另外一位,则和他的做派完全不同。   头发梳得光亮整齐,显然是一早起来的时候,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先是礼貌地叫了几位老师,打了声招呼,随后朝会议室里面扫视了几眼,尤其是看到陆然的时候,多停留了几秒钟。   原本陆然以为这位同学要和自己说什么,不过对方注视了一会儿后,很快又把眼神转开了。最后,这位同学选择了一个靠近老师的位置,坐了下来。   待他坐定以后,严淑芬就做了开场白。严老师身材较瘦,是一个治学严谨的女老师,半长的头发,留到齐肩,她抚了一下脸颊旁的发丝,扣到了耳后,微笑地说,“今天,是我们优秀的新咨询师们第一次举行个案的讨论会,同学们可能互相还不太熟悉,大家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完,桌旁的老师和同学们依照座位的顺序挨个自我介绍了起来。   当轮到那位曾经注视陆然的男生时,他站了起来,面对着几位老师,大声地介绍自己,“我叫余坤,导师是樊老师,我主修的方向是行为主义心理学。”   陆然这才知道,这位余坤同学,他的老师就是座上的那位像是老学究的樊老师。   行为主义,陆然在学习的过程中也是接触过的,所谓行为主义,就是注重对心理治疗对象的行为进行矫正。   和陆然所学的催眠不同,行为主义流派的心理学者们相对不太关注咨客的想法、情绪和感受等方面,只是专注在行为调整的领域。   可以说是重行为的表现和结果,却不太关注行为本身的来源。   另一位看上去很沉默的男生,叫做吴默生,主要研究的是最经典原始的认知疗法,就是发现咨客自身矛盾的或者是错误的想法,再让咨客看到自己的矛盾,进而引起咨客对于自己的反思。   简单地说,就是找出咨客的逻辑中的漏洞。钻研这门学问就像学哲学,了解不同咨客脑中所产生的各式各样的想法,和他们自身的一套哲学,然后再找出漏洞,作出反驳,进行矫正。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形容的,也是这一类咨询师的本领。   可以说,吴默生的脑子,一定是极为思辨的。   经过了一轮介绍,严淑芬让同学们可以挨个分享自己最近接手的个案了。   在这个过程中,老师们不会插话,他们只是在旁边观察。   同学们可以自由地讨论,畅所欲言。   余坤首先站了起来,他准备要分享一个自己刚刚结束的个案。   他站了起来,侃侃而谈。   “我要分享的这个个案,是一个恐惧症的案子。”   听到恐惧症三个字,陆然的眼前一亮。   恐惧症的个案?那和自己目前在进行的个案,不是正好一样吗?   或许这个个案的治疗过程,对自己会有帮助和借鉴的作用。   陆然竖起了耳朵听。   “这已经不是我留用以后接手的第一个个案了,但是,她一定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个案。”说话间,余坤流露出了对自己治疗结果的满意和骄傲的神色。   “个案的案主,我且化名为乐乐,乐乐是一个女孩,确切的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是一个公司的白领,她来咨询的原因是因为她害怕电梯。”余坤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众所周知,行为主义的疗法,非常适合于恐惧症的治疗,如果一个咨客害怕一样东西,就让他去面对那个东西。   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面对它,一味的逃避,只会让人永远都摆脱不了这种恐惧的情绪。   所以,我依照行为治疗的方法,直接对他的行为进行矫正,循序渐进地,让她一点点地克服了对电梯的恐惧,首先,让她触摸电梯,等她习惯了一些,再让她站在电梯里,最后,她终于可以承受电梯的升降了。   这种方法,就是系统脱敏。治疗结果非常理想,只要咨客循序渐进自我练习,就可以克服自己的恐惧。”   还没等余坤说完,柳小楠已经等不及地举起了手,余坤说罢,她就脱口而出地问道,“那你总共给她进行了几次治疗?”   余坤举起了一只手指回道,“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次换做陆然感到吃惊了,“你是说,你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她不再对电梯感到恐惧了?”   一个月的治疗时间,应该最多只进行过四次的咨询,对于恐惧症而言,治疗见效的时间已经是非常快速了。   “是的。”余坤转过来看着陆然说,“比起某些总是要刨根问底,追究病因的疗法不同,我的方法显然要高效得多。”   陆然听到这里,有些刺耳。   他知道,余坤说的某些疗法,就包括自己的疗法,自己一贯是注重咨客内心的想法和感受的。   虽然陆然承认行为矫正对于恐惧症患者的重要性,但是他还是认为咨客因何种原因患病,同样是值得探究的。   只有让患者自己明白了恐惧的来源,才能真正克服内心的恐惧。   还没等陆然开口说话,余坤又继续说道,“病人的患病缘由,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弄明白的,与其花费大量时间在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上,不如务实一些,选择更有效率的方法。   现在,已经有部分咨客对治疗的缓慢失去了耐心,快速、直接地对行为进行矫正,也是咨客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你说呢,吴师兄?”   说完,大家都看向一旁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吴默生。   只见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有道理。”   像是默认了余坤的观点。   这让余坤很是满意。   陆然听罢,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说:“余坤师兄提到的行为矫正,我觉得颇有意义,可以借鉴。   不过,如果面对恐惧症的咨客,全都一律施行行为矫正,不问原因,不分情况,是不是也太武断了一些?”   说完自己的疑虑,陆然看向了刘小楠。   柳小楠坐在陆然旁边,十分认同他的话,“我同意陆然的观点,我们虽然追求效率,但是也不应该太过武断。   你说呢,吴同学?”   看到余坤会给自己“拉票”,柳小楠也帮着陆然,问了一声吴默生。   吴默生还是没有抬头,他看着前方,像是在思考,随后又是点头,轻声说道:“嗯,有道理。” 第六十七章 插手   看到原本支持自己的吴师兄没个立场,谁说,他都觉得有理。   余坤坐不住了,他又站了起来,“陆同学,依你的意思,面对这种,咨客已经明确提出治疗要求,就是想要减少自己的恐惧症状的咨客,你仍然要坚持自己的一套,冒着吃力不讨好的风险,去浪费咨客的时间?”   这一次,余坤言语中针对陆然的倾向更加明显了。   现在不用柳师姐说,那个在背后对陆然有些不满的同学是哪一位,陆然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听了余坤的话,陆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   是否是浪费时间?   这个问题让陆然想起当初黄锐的个案,最初的症状表现,同样是恐惧,对于社交的恐惧。   但是细查之下,才发现个中原因,非常复杂。   父母的关系,童年的遭遇,加在一起,才呈现出现在的症状。   症状是一个表象,背后的原因,错综复杂。   黄锐的病情,从那次陆然的治疗之后就有了明显的好转,从后期的几次巩固治疗和反馈中可以看出,陆然的治疗,对他病情的好转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陆然不能断言,当初如果采用余坤的方法,是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黄锐当下的困扰,但是他始终对这种单一的,表面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存有疑虑和担忧。   “余师兄。”陆然保持着礼貌的态度,“我知道调整行为本身,是很多咨客前来的目的,如果坚持自己的方法,或许不被咨客理解。   但是,我始终对过于单一的治疗方法,存有疑虑,个案或许治疗成功了,但是,是否存在复发的隐患呢?”   陆然的问题刚一问出口,余坤立马拉下了脸,他提高了分贝,脸色不悦地说道,“陆师弟的意思是,我治疗的个案都没有成功吗?”   陆然看到余坤的反应如此之大,但他还是不愿退缩,“我的意思是,这可能存在更大的隐患。”   “哪个咨询师的治疗能保证痊愈,再不复发?”余坤的语气明显加速了,虽然在场上仍注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和用词。   却掩饰不住,他对这个不够顺从自己的师弟,很是不满。   他本来就不太相信一个如此普通学历背景的人,能够和自己同在一起讨论,更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己的观点会有异议。   “还有,你说这话,是想否定我先前分享的成功案例吗?”   陆然听到这里,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知道,余坤作为一个咨询师,分享了自己的成功案例,是非常自豪的一件事。   他正是想用这个案例来向各位导师展示自己的实力,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对他提出质疑,必然会引起他强烈的不满。   说起来,有些犯忌讳。   陆然选择不再多说,给自己和师兄都留一些余地。   陆然的识趣让余坤感觉很是受用,他稍稍收敛了一些自己的怒气,不再和陆然言语。   之后,吴默生和柳小楠又各自分享了自己的个案,都是尚未完成的案子。   虽然还没有成功治愈,但是他们各自都从自己的理论角度,对个案的治疗方法提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方案,有理有据,也很有信心。   等到陆然分享的时候,他却感觉有些窘迫了。   他站了起来,说道,“这是我留用以来,接手的第一个,正式的个案。   因为只进行过一次咨询,所以目前,我只了解到咨客的大致情况,但是目前并无头绪。”   陆然坦诚地说道,“今天正好说出来和大家分享,也想请各位前辈帮我参谋参谋。”   “没事,你刚接手的个案,还没有头绪也是正常的,你说出来,我们都听听。”柳小楠鼓励地说。   余坤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高高抬着下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位师弟的本事,不过如此。   陆然把自己见到伍立的前前后后都叙述了一遍。   柳小楠听完了没有说话,似在思考。   吴默生则摇了摇头,缓缓地自言自语,“没道理啊。”   不管大家在想什么,余坤再次站了起来,大声地发表起了自己的观点,“与其让大家在这里摸不着头脑地和你一起琢磨,不如就按我说的方法来。   你的咨客是一个典型的恐惧症患者,他需要的是一个在这方面更专业的咨询师。”   余坤说的更专业的咨询师,自然指的是自己了。   陆然还没有说话,吴默生却在这个时候,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没道理啊。”   此时坐在一旁的柳小楠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大家也不知道这吴默生究竟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驳斥余坤。   余坤此时的脸色比先前更不好看了,他觉得是时候让这个不服自己的师弟看看自己的本事了。   “诸位导师,我提议,让我对陆然同学的个案进行辅助治疗。”   余坤看着陆然,铁着脸说。   “辅助治疗?你是说,你要插手陆然的个案?”   柳小楠第一个问道。   陆然看着他的目光,也明白了余坤的用意。   他想要插手,治疗自己的个案,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辅助治疗,在心理治疗的方法中是有过一些先例的。   通常,在咨询师对个案治疗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方法对于这个咨客并不是最为适合,或者太过单一,同时又觉得另一位同行的方法,也能帮助到咨客,这个时候,咨询师就可以对自己的同行提出辅助治疗的邀请。   当然,这个提议是经过咨客本人的同意之后才提出的。   但是,这种辅助治疗,一般都是受到咨询师本人的邀请,其他咨询师才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   余坤却是自己信誓旦旦地提出,要插手陆然的个案,听上去,多少有些不妥。   “不错,我想独立地对这位咨客进行几次治疗,只是不知陆然同学,是否同意,还是,会拒绝我的好意呢?”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陆然。   余坤说是好意,但更多的,是有和陆然一决高下的意思。   陆然会不会接受他的挑衅呢? 第六十八章 陆然的回答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陆然的回答。   就连一直在一旁的几位导师,也好奇了起来。   张笑鸣,始终笑着看着陆然和其他几位同学的争论,而旁边那位从一开始就直视前方的“老学究”樊老师,也转过了头,看着陆然。   不管这位余坤同学是好意,还是挑衅,陆然并没有因为自己和他的冲突,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说话语气,然后,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了余坤的问题,“你忘了吗?我只是他的咨询师。”   这里的“他”,指的自然是伍立。   陆然没有因为余坤的强势,而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也没有不顾一切地反对他的干涉。   他唯一坚持的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咨客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只要能帮助咨客解决问题,作为咨询师的陆然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而阻拦他人的帮助。   陆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他有礼有节地说道,“是否同意你的介入,我会尊重咨客本人的意思。我会告诉他,这是一次免费的辅助治疗,余师兄,你觉得如何?”   余坤在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费用的问题,他没有想到陆然不加拒绝地就答应了。   咨询师的建议会对咨客产生很大的影响,只要伍立还是相信陆然的,那对于免费的辅助治疗,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只有余坤,为了自己的面子,不但要尽心尽力地完成这次治疗,而且,还成了免费的义务劳动。   可是,既然陆然先说了费用的事,余坤也不好再有异议,大家都觉得陆然的要求并不过分,谁让你死乞白赖,非得要主动提出要帮忙治疗的。   余坤咬了咬牙,答应道,“好,我答应,免费治疗。”   “那我先替我的咨客谢谢你。”陆然咧着嘴笑了,随后他又摸着下巴,作思考的模样,“还有,我作为伍先生的主治医生,要对你的治疗进行监督和控制,如果咨客有任何不好的反馈,我有权停止你的治疗。”   这一次,换做陆然直直地看着余坤,等待他的答复。   “你!”余坤觉得陆然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个刚刚接手个案的师弟,也敢在他面前卖弄身份,简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是陆然就是这么笑盈盈地,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余坤想要反驳,可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又没有道理可以反驳。   内心挣扎了一下,余坤只好认了。他不太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好。”   看到这里,导师们有的点头表示赞许,有的低头和旁边的老师说着轻声交流。   纷纷对场间发生的事情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严老师作为本次讨论会的主持者,最先对这次的讨论做了总结,“今天是你们的第一次讨论会,几位老师一直在认真地听各位同学的发言。很精彩,余坤同学和陆然同学的争论,很有意义,我也有所启发,很期待后续的进展,我们会持续地关注。”   接着,张笑鸣和樊良友老师,也分别对几位同学的表现进行了评价以及建议。   讨论会就在几位老师的点评中结束了。   陆然的个案成了整个讨论会的焦点。   所有人都在期待,若是那位伍先生真的接受了陆然的建议,那么这个个案接下来,会如何呢?   他们两个人的争论将在伍先生身上,有一个结果。   开完了讨论会,陆然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他感觉自己有些疲惫。   先前轻松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严肃地思考着上午发生的一切。   他是一个负责任的咨询师,自然不会因为别人的挑衅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事实上,他虽然对余坤感觉不是很舒服,但是他并不排斥任何一种治疗方法,如果行为疗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到伍立,陆然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尝试的机会。   况且,他已经帮伍立争取了一次免费的咨询。   思量再三,陆然让茜茜帮他拨通了伍立的联系电话。   陆然向伍立说明了现在有一个辅助的治疗可以让他尝试,同时表示自己是不会放弃他的,他会全程评估治疗的效果。   结果不出所料,虽然伍立最初有一些疑虑,但是在听到陆然保证会对自己负责到底时,心里安定了许多,他决定尝试。   陆然让茜茜帮他和余坤确定好时间了以后,他们决定下一次,就让余坤来帮伍立治疗。   回到家里,陆然依然没有停止脑中的思考。   看起来,现在要思考的应该是余坤,是他给自己揽了这个活,陆然似乎可以放松一段时间了。   但陆然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他有一种压力,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对头”余坤能够顺利地把伍立治疗成功。   因为那样,他就知道遇到这种情况,以后就可以怎么应对了。   行为疗法,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学过。   这样,问题会变得简单许多。   只是,他向来自信于自己对人的判断和感觉,他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如果余坤的方法没有成功,那又该怎么办呢?   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因为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到时候还是得他自己上。   所以,催眠,他还是需要准备好,算是一个备用方案。   但是,伍立和他人总是保持一个很远的距离,他不能在别人面前放松下来,那就很难成功进入催眠状态。怎么样才能够在咨询的时候,确保催眠成功,万无一失呢?   “怎么做,最好呢?”   当陆然一边思考,一边在房间里走动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自己冷落了多日的绿皮本子从包里掉了出来,就掉在陆然的脚边。   这不是一个巧合,陆然坚信。   他配合地打开了它。   “需要服务吗?”   陆然看到本子上出现的这行字,刚拿起桌上的杯子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它一脸。   “什,什么服务?”陆然问。   页面上蹦出了那只熟悉的死兔子。   它写了一句旁白,询问陆然,“你想要什么服务?” 第六十九章 催眠眼镜   “你为什么出汗了,陆然?”兔子用它的粗短的指头指着陆然问。   陆然擦擦头上的汗,和这种奇怪的东西说话,还是不要计较了。   “我,需要你的服务。”   兔子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问:“你要什么服务?”   “我要快速的,确保无误的催眠。”陆然严肃地说道。   “快速催眠,这个你不是已经掌握了么?”兔子瞪着它的小眼睛问。   陆然无奈,“是的。可是不管慢速还是快速,任何一种催眠,都是在咨客主动配合的前提下才可进行的。   就算是上一次在课堂上对郭晓寺进行的快速催眠,也是在借助了茜茜的帮助下,才让他放松了警惕。   现在我面对的这个咨客,表面上对我没有特别的排斥,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和我之间的距离。   就像是隔海相望的两个人,他是把自己排斥了,他把自己隔离在一个孤岛上,我担心自己无法和他连上。”   “原来如此……”兔子用它的两只手指,学着陆然,摸着下巴。   “我也考虑到了那副墨镜,不过……”   “不过,墨镜还是太不方便,你总不能从咨询的开始,就戴个墨镜进去。”兔子看穿了陆然的顾虑。   “所以,你可以给我什么帮助?”陆然看着它问。   “帮助么,很简单,我干脆帮你配副眼镜吧,正常的框架眼镜,也就是说,我帮你的墨镜做一个升级。”   陆然听完,打了个响指,“不错嘛,就这么办。”   “诶,可别高兴太早。”兔子竖起它为数不多的一只手指,摇了摇,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据我所知,你不是人……”   兔子不理会陆然的吐槽,继续说道,“虽然咱俩关系好,可是亲兄弟还明算账不是?我的道具可不是白给的。   你最好给我许一个愿望,然后我就好记录在册了。”   兔子说完,把手背在了背后,没有的商量的样子。   “你是说像前两次一样?”陆然想起了当初捡到本子的情景。   “你还没完了?”想起它曾经对自己诅咒,陆然还是心有余悸。   兔子咧开嘴笑着说,“按程序来嘛,凡事有个规矩不是,你这样,我不好办事啊。”说着露出了一排牙。   陆然听它这语气,像个办事员,敢情还有自己的难处?   “好吧,按你的规矩来。”陆然只得答应。   “首先,你向我许一个愿,也就是你刚才想要的那副眼镜。然后,我就把这个个案记录在册,这副墨镜就会生效了。”兔子说完了。   可是陆然知道没那么简单,这又是把自己给押上去了,如果这个个案,有个什么闪失,一定会再次中它的诅咒,至于是什么样的诅咒,陆然暂时不知道,但是多半会把自己搭进去。   “就是这么简单,你接受?”兔子催他道。   “我不明白,”陆然反问它道,“你为什么非得诅咒我?”   “有时候人需要被诅咒,尤其是在做一件需要负责任的事情时。别再问了,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兔子又用那双小眼睛瞪着陆然说。   陆然不能完全明白它话里的意思,但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暂时打消了追问的念头。   听上去这会给自己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陆然不再问,答应道,“好。”   随后,本子上的兔子消失,书页上又自动地出现了一行字。   “个案记录:伍立,咨询师:陆然,诊断:未知。”   看到这个记录,陆然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个奇怪的本子真神奇,虽然自己还从未和它说起过这个个案,可它就是知道。   到底有什么是它不知道的?   像是知道陆然又要对自己好奇地发问,本子啪地一声自己合上了。   又要自己思考了,陆然叹气,他知道本子对自己的帮助十分有限,如果自己不想明白,是找不到关键的。   陆然在这里伤脑筋的时候,茜茜已经帮余坤和伍立预约好了时间。   伍立没有再次等待一个星期的耐心,他预约在了三天以后。   ……   “你好,伍先生。”   三天后再次见到伍立的时候,他依旧穿着暗色的衣服,这一次是暗黄色的夹克衫。   衣服的样式,没有什么变化,他的肤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而此时的陆然已经和上一次有了一个小小的变化,他戴上了一副眼镜。   就是本子改造后的那副。   那次和本子谈话之后,本子让他把之前的那副墨镜放在书页上,再盖起来。   等他今天早上再打开桌上的本子时,墨镜的镜片已经变成了透明的。   此时,他伸手和伍立握手,微笑地和他打着招呼,“你和上次一样,没什么变化。”   伍立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啊。”   “你觉得我有变化吗?”陆然像是攀谈地问他。   伍立摇了摇头。   显然,他没有注意到陆然的变化。   他的世界,在他眼里,似乎和他的那份工作是一样的,每天,都没有什么变化。   陆然没有打算这个时候把他催眠了。   他要介绍余坤给他认识。   很快,他看到了余坤朝他们走来。   “这位是今天要帮你治疗的咨询师余坤。”   “放心吧,我能处理好你的问题。”余坤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自己的能力,同时不太待见这位“主治医生”陆然。   陆然不再多说,只是提醒伍立,如果有中途任何的不适,都可以停止。   然后,余坤和伍立就进了咨询室。   陆然坐在办公桌前,继续办公,等待他们出来。   “你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突然害怕和女性说话的么?”   “不记得。”   坐在桌前,陆然再次回忆起上一次咨询的时候,伍立和他的对话。   从他重复的工作,麻木的神态,一直到今天,再次出现在陆然的面前。   陆然摘下他戴着的那副眼镜。   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我高估了他对于变化的知觉,或许我戴着墨镜,他也不会察觉哪里不对。”   说着,陆然又想了想,“他说不记得,或许不是记性差,只是没有关注。也就是说,在他身边,或许已经发生了一个改变,但是他却没有发现。” 第七十章 隐性记忆   想到这里,陆然似乎看到了一丝突破的可能。   “他对身边的人和事情都很淡漠,那么,在他开始发病的一个月前,在他身上,或者周围,有可能发生过什么变化,只是这样一来,可能性就有些多了。   我究竟是应该让他好好地回忆一下,还是用什么其他方法,让他找到这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变化呢?”   陆然想起上一次问起伍立,这段时间的生活,是否有什么变化。他只是说一如往常,每天重复。要让他回想一个被他忽略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再换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伍立,究竟是看不到周围的变化呢,还是,并没有在意?   这个看似一样的两个问题,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看不到,意味着感觉不到,看见了也和没有看见一样,听见了也和没有听见一样,就好像他的五官全都封闭了,这种情况,可以说是真正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伍立有到这种程度吗?陆然自问。   绝对没有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样地封闭,那他就真的困在一个孤岛上,与世绝缘了,他的面前将是一片的汪洋大海,看不到彼岸,甚至不会知道世间还有其他的生命存在。   而现在,陆然感觉到的是,对方被困在了海上,但他还有救,他在呼救,他看到了彼岸,看到了陆然,他知道自己需要帮助。   他能够和人正常的对话,能够接收讯息,也能发出讯息。   只是他的讯息有一些遥远,有一些微弱罢了。   有了这种判断,陆然几乎可以断定,他对身边的事情,身边的人,一定是有知觉,有记忆的。只是他从不在意,他忽略了生活中太多的细节。   这是一个关键。   陆然倏地站了起来。   茜茜在一旁,奇怪地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陆然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喃喃自语地嘟哝着什么:   “隐性记忆,隐性记忆。”   人的记忆大体可以分为显性的记忆,和隐性的记忆。   显性的记忆,就是知道自己记得的,并且可以轻松回忆起来的记忆内容。简单地说,就是自己明显记得的一些事情。   而隐性记忆,则是,自己记得,却不记得自己记得的事情。   这个概念有些拗口,也就是说,有些事情,自己是记得的,但是却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比如,你每天都会见到很多人,会看到很多张陌生的面孔。   有一些人,你有印象,但有一些人,你就忘了。   可是,那些被你看过一眼的人,如果再出现的话,你极有可能还会认出他们来。   这些你曾经见过的人,比起其他你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更有可能使你产生熟悉的感觉。   因为在你的脑海深处,对他们是有记忆的。   只是这种记忆,隐藏在脑海的最深处。   隐性记忆,体现出了人类记忆能力的强大潜能。   陆然想到了这种记忆的差别,就几乎可以断定,伍立,不是不记得身边发生过什么重要的变化,他只是不在意,他忽略的事情,就在他的隐性记忆里。   在清醒的时候,不容易想起来的隐性记忆,还有一种途径可以尝试,就是催眠。   陆然摸了摸他的新眼镜。   他想他知道要怎么使用这副眼镜了。他心里有了计划,如果今天的治疗不够顺利,陆然就要实践自己的方案。   “陆哥,陆哥。”   这会,陆然才听见茜茜在唤他。   “嗯?”   陆然转过头来,看向了茜茜。   茜茜看着陆然,一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陆然一样,看了他许久。   “陆哥!你怎么配眼镜了!”   陆然笑着回答她道,“是啊。”   茜茜这个时候已经跑到了陆然的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你去哪里配的眼镜,很适合你,真帅。”   陆然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抓了抓头发。   很快,他们之间互相对看的视线,就被不远处的咨询室的那扇门的动静给打断了。   门开了。   陆然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整个过程,并没有听到里面有大动静,伍立也没有出来表示要中断咨询。   看来,挺顺利的?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今天的咨询效果吧。”余坤跟在伍立的身后,也走了出来。他大声地说了一句,然后拍了拍伍立的肩膀。   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道,“去吧,看看你现在有多勇敢。”   余坤轻轻地推了一下伍立,伍立就站在了茜茜的面前,他看着茜茜,神色有一些紧张,像是要说出一个重大的消息,但是又很犹豫,显得吞吞吐吐。   “你,你好。”   说完,他胸口憋着的一口气才放松地呼了出来。   茜茜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听到他的招呼,应声回到,“你好啊,伍先生。”   “成功了!看呐,伍先生,你完全没有问题,你可以和女生说话,只要勇敢地去尝试,这不会是困扰你的问题。”余坤高声说道。   陆然知道,余坤是要让自己看看,他做到了。   他的治疗果然快速,只是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咨询,伍先生已经在他的引导下,可以和女性说话了。   这很出乎人的意料。   所以,余坤此时很是得意。   他想要让陆然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余坤的本事。   让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能够留用的师弟好好学着点,想想以后要怎么尊重师兄。   陆然脑中没有在考虑余坤在意的这些小心思。   他还是觉得有些意外,有一些,太快了。   他走到伍立面前,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还是有些紧张,我还是感觉心跳得有些快。”伍立如实地说着自己的感受。   “嗯,你现在就能够做到这样,已经比第一次来进步许多了。”陆然鼓励他,随后又问道,“这次的咨询,你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余老师说的去做。我想,是有效果的,我做到了。”伍立一只手摸着胸口,显然,刚才的大胆“冒险”让他还有些余悸,但是他为自己能够突破,也感到不可思议。   “哈哈,放心吧,陆师弟,你也听到了,他是真的好转了。”余坤大笑着说道。   “嗯,或许吧,”陆然转过身,看着伍立说道,“希望伍先生的问题真的解决了。” 第七十一章 黑马   时间过得很快,自从那天余坤帮助伍立进行过一次辅助治疗以后,陆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按照他的想法分析着这个个案,思索着要如何对伍立后续可能需要的帮助进行梳理。   这天,陆然正在办公室里埋头梳理着资料,忽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陆然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张笑鸣老师。   “我看现在快下班了,你怎么还不准备走呢。”   看到张老师特地过来关心自己,陆然心里很是感谢,“我还在想伍先生那个个案。老师,您怎么还在这。”   “你啊,就是有一股钻进去的劲。我听说余坤已经帮忙把那个咨客治好了?”   “怎么,老师也听说了?”陆然不知道这件事张老师是听谁说的。   “我能不听说么。这孩子,好胜心强,他刚帮了你这个忙,就跟自己的导师说了。光给他的老师说了还不够,他还在给自己做宣传呢。”   张老师说这话的意思是,消息是余坤自己传出去的,而且,他就认准了几位导师,宣传自己的“丰功伟绩”,目的很是明确,张老师作为他的宣传对象,自然也知道了。   “呵,他真是迫不及待啊。”陆然哑然,这位师兄比他想象中更加地急于表现自己。   可不是么。   现在他们还处在关键的观察期,几位新人正是需要表现自己的时候,只是这样地急迫,还要和自己比较出个高下,以求得在导师们面前更高一些的印象分,陆然非常地不舒服。   这是要把自己当成背景,给他做个陪衬啊。   在他看来,余坤太急于求成了些。   事实上,包括张老师在内,所有老师在之前召开的第一次讨论会上,大体就对余坤的性格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张老师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了,余坤的那点技俩和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学生积极是好事,至于他积极的方式是否合适,就不是张笑鸣需要负责的事了,还是留给他的导师去操心吧。   他真正关心的是自己的学生,陆然。   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呢,他是否会受到打击,是否会减少他对学习的热情,这件事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张笑鸣不太确定这些问题,所以他留了下来,他观察了陆然好一会,发现陆然没有露出消沉的神色,也没有早早地离开办公室,暂时放下这些恼人的工作,去散散心。   而是独自一人,依旧留到了最后,看上去和平时一样,丝毫没有受到所谓的“被人比下去”的流言的影响。   他甚至显得比平时更加地努力和认真。   张笑鸣的感觉是对的。   陆然猜想到了,余坤肯定会借着这件事情,大肆地宣传他,如果这个个案真的就此康复了,这样对于自己或许会造成一些不利的影响。   陆然不是不动脑子的楞头青,职场上的这些小把戏,他虽然不爱钻研,但是临到自己头上了,他也不是不知道。   至于他为何还能如此淡然地面对这件事,却不受影响,这也是他自己一番思量以后的结果。   表现自己是没有错的,但是如何表现,却也是需要讲究的一门学问。   而像余坤这样,就明显有些过于急进了。   个案的治疗,有了进展是没错,但是结果如何,还没有确定。   况且,几位导师都是明理聪慧之人,每个人在工作中投入多少,是否认真,想必在他们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一清二楚。   陆然知道,只要自己踏踏实实地把这个个案处理好,不论余坤在这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是否抢了他的风头,他都是一位合格的咨询师。   陆然的心态很沉稳,遇事冷静,分析透彻。有时候张笑鸣看着他,觉得他不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而是一个思想成熟的大男人,这让张笑鸣颇为欣赏,他更加肯定,自己教出来的这匹“黑马”,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张笑鸣看陆然,并不太担心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了,笑着说道:“我看你好像不太在意。”   “个案的事,我自然在意。至于余师兄,如果他真的帮到了伍先生,我还得谢谢他,以后我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有了参考和借鉴了。   如果,这个个案没有这么简单,那我还得继续操心不是。咨客一天没有痊愈,我的工作就没有结束。”   陆然大方地表示要感谢余坤,这种气度让张笑鸣都有些意外。这孩子比自己想像中更知轻重,心胸豁达,凡事以咨客的问题放在首位。   原来他坐在办公室里压根就没时间去烦恼余坤的事情,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费心,去思考。他的心思不是用来浪费在无意义上的小事头上的。   张笑鸣点了点头,对陆然的心态很是满意,他拍着陆然的肩膀说道:“那你继续考虑吧,别太晚下班了,注意休息。”   简单地交待了一句,他就放心地离开了。   陆然则继续考虑如何对伍立进行催眠的事情。   ……   时间又过了三天,又快到周末了。   对于下周一约定好了要来咨询的咨客,茜茜需要一一和他们再核对一次预约的信息,确定他们是否真的能准时赴约。   核对到了伍立那里,茜茜知道伍先生不太敢和女人说话的问题,就在网上留言询问他,下周是否能准时到蓝海进行咨询,是否还请余坤为他治疗。   不一会儿,伍立回复了。   回复中并没有回答茜茜的这两个问题,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我能和陆医生通一个电话吗?”   茜茜让陆然看到了伍立的这个问题。   陆然没有犹豫,很快用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伍立的号码。   “你好,伍先生,我是陆然。”   “陆医生,你好,我是伍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下一次的咨询,我想还是请你帮我治疗,可以吗?”   伍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着急。   “你别着急,发生了什么事吗?上一次咨询以后的效果不满意吗?”陆然有些奇怪,上一次咨询完以后,伍立看起来对自己的好转是感到满意的,这会儿却又像不太满意的样子。 第七十二章 走进记忆   “上一次,我按照余医生说的做,他说他会让我一点一点地消除恐惧。   他先是放了一段女人的录音给我听,确保我可以承受以后,又给我看了一些女人的照片。我都一点点地接受了,我想,或许我真的没有那么害怕了。   最后,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可以和那位女生说上一句话了。   我知道,我已经进步了很多。我知道我应该感到高兴,余医生也费了很多的努力。   但是……但是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我心里还是突突跳得厉害,久久都不能平复下来,我还是感到不舒服。   当时余医生也在旁边,所以……我没有直接说出这种感受。   后来,我尝试和见到的女同事打招呼,但是,你知道的,打了招呼以后,我的心里还是感到很不舒服。   我觉得和你说话,能让我放松一些,我想,你比他更了解我的。”   伍立这里说到的“他”,自然是指的余坤了。   不管余坤对于自己能够治好这个个案有多大的把握,陆然知道,尊重咨客的感受是最重要的。   他没有犹豫,“好的,伍先生,下一次,由我给你治疗。”   余坤在得知陆然果断地行使了他“主治医生”的权利,中止了他继续干涉伍先生的治疗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办公室,一边朝着陆然走来,一边大声地开口说道,“为什么中止我的咨询,你看到了,我的治疗是有效的!”   他愤怒的大嗓门引得身边的同事纷纷侧目,看起了热闹。   “我是他的咨询师,我不需要向你解释。”陆然淡定地对他说道。   “你说什么?我有权知道,你是否私自中止了我的治疗,因为你不想让我治好他!”余坤又向前走近了一步,他靠近陆然,瞪着眼睛,龇着牙。   陆然抬起头,和他对视,依旧是平静淡定地说,“我不会做出有损于咨客的事情,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告诉导师,让他们来核实,至于细节,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   陆然说得很官方正式,滴水不漏,余坤发现自己竟没有语言可以反驳。   “你!”他有一些气急,“我不相信你说的,我会让他们来查的!”   说完,他哼了一声,转头离开。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这才纷纷散开。   陆然知道,余坤既然已经放出话来,就一定会做到,他会告诉诸位老师,陆然私自中止了他的辅助治疗。   陆然倒是不怕余坤告状,因为只要他把先前和伍立通话的电话录音放给老师们听,自然就能解开误会,只是这样一来,因为这样的事,各位老师明显会对这个引起了争议的个案倍加关注了。   如果自己不能独自处理好这个个案,那么,将有可能继续给余坤这个大嗓门,留下一些话柄。   所以,一切的核心,又回到了陆然是否能够治好这个个案。   伍立的隐性记忆……   陆然很快排除了杂念,坐了下来,他的手肘撑在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搭在嘴巴上面,独自思考着。   隐性记忆里,有一个可怕的东西,伍立不敢面对,所以记不起来,也无法遗忘?   陆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也是最有可能的。   如果说真的有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存在,但是,显然,伍立说他全然不记得。   可如果他真的已经遗忘了,他就不会产生恐惧的症状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东西一直存在着,也从未被他遗忘。   找出那个东西,就能找出关键。   ……   “所以,我们继续上一次的话题好么?”一周很快过去了,陆然再一次坐在了伍立的对面。   “好。”他的回答依然简短。   “上一次,我们说到,一个多月以前,你开始产生了症状,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对吗?”   “对。”   “你再回想一下,真的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陆然依旧期待他能想起一些什么。   伍立停顿着,他看上去真的在努力地回想。   “不记得。”   结果,依旧是不记得。   “没关系。”陆然没有给他任何压力,“放轻松,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是吗,为什么呢?”   伍立坐在陆然的面前,但是他的眼睛总是看向别处。   比如面前的圆木桌子,旁边的墙壁,或者是他自己的双手。   虽然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对话上,但陆然仍然能感觉到他在和人交流的时候保持了一种疏远的距离。   “我,我可能有点紧张。”伍立搓着自己的双手说。   “不用担心。”陆然的身子微微向前倾,轻声地安抚他,“你是信任我的,对吗?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在陆然的鼓励下,伍立慢慢抬起了他的头。   他看向了陆然的眼睛。   陆然的眼睛外面,架着一副眼镜,他不太确定,这位陆医生是否一直以来都戴着这副眼镜,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其他人的样貌了。   他的耳边继续传来陆然的声音,“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着去面对它,这句话本身,是没有错的,但前提是,你要知道,你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陆然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伍立感觉视线有一些模糊,眼前陆然的一双眼睛,好像有一种吸力,让他紧紧地盯着那双眼睛,再也移不开视线,也看不见其他。   但是看着看着,却变得模糊起来,瞳孔也很难再聚焦。   他尝试着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可是,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陆然不见了!   “陆医生!”   伍立紧张地唤了一声。   “我在……放轻松。”陆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好像是从自己的面前,又像是从头顶传来。伍立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处了,像是身处在一个立体的、空旷的空间。   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桌子,椅子,房间,门,全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颜色,世界是空白的。   他只能清晰地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放轻松,你现在处在一个很好的催眠状态里,这将有助于你找到恐惧的源头。你想要彻底地好转,是吗?这里,能帮助你找到恐惧的所在。因为这里,是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可是,我要到哪里去找。我的眼前是一片空白,我的周围也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路在哪里,我要往哪里走?” 第七十三章 铁索   伍立有一些慌张。   因为他发现自己真实地身处在一个完全空白而空旷的空间里。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是自己的记忆?   “难道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吗?”他不敢相信地自语道。   “不要着急,你的记忆,不可能是一片空白的。恰恰相反,这里面有无数的图像,声音,画面还有气味。   因为存放着太多的细节信息,所以你不可能一下子全看到它们,那样你的大脑会感觉要爆炸的,我们只需要寻找,我们想要找到的就好了。”   听到陆然的这一番解释,伍立的情绪才稍显镇定了一些,“好,可是,现在我要往哪走?”   “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答案藏在你的心里,在你记忆的深处。一定是有线索可以通往那里的,一定有一条路。   只要你下定决心,要勇敢地面对它,那个你心里害怕接近的地方。   坦诚地扪心自问,你会有答案。”   陆然的声音似从天际飘来,很空灵。   伍立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明白了陆然的意思。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神色有一些决然,这是他不曾用心下过的决定,他一遍遍地问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是否从现在开始,探究内心的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伍立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神里,比起从前的麻木躲藏,多了一丝明亮和决然。   四周遮挡了全部视线的纯白,渐渐地,在伍立视线的正前方,有了一丝稀薄之处。   好像是浓重的白雾,在伍立的面前,被风吹散了一些。   面前不再是厚重的纯白一片,慢慢地,视线正中处,开了一个口子,这个开口的周围,仍旧稀疏地飘散着白色的烟雾。   这一个口子,变得越来越大,视线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伍立的背后,仍旧是一片纯白,身周也仍旧弥漫着白雾。   但是,他的眼前,越来越清晰,他可以远远地往前看去,这里不再是没有方向,没有事物的空间。   他眯着眼睛,远远地看出去。   “有路。”伍立发现了什么,说道。   似乎有一条长长的,雪白的道路,铺在面前,一直往前延伸,他看不到尽头。   伍立又看了看脚下,他能肯定自己站在一片宽敞的地面上。   只是这地,也是一片雪白。   “这是哪里?”   随着白雾一点点地稀释下去,周围的景象越来越多地呈现在他的眼前,此刻,他有些看出来了这里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好白啊……”   伍立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平放在半空,不一会儿,有一片六角形的薄片,飘落在他的手中。   冰冰凉凉的。   刚一触碰到掌心,还能看到它美丽的冰晶图案,很快,就被他手心的温度化开了。   伍立打了一个哆嗦,把两只手放在一起抬起来,合起掌心,互相搓了搓。   “这里,有些冷啊。”他叹到,但是眼前的景象,又让他有些惊叹,有些喜欢。   这里,是一片冰天雪地。   他的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   这是一块白茫茫的雪地,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片雪地不是无边无垠的。   伍立顺着脚下的雪地,往四周望去,一片雪地,只有半个足球场那样大。   在他周围,往前,往左和往右,再延伸五米左右的范围,就没有雪地了。   确切地说,那之外,就不再是陆地了。   再往远处看,是同样发白的天空,天空下,遥远地望见远处的高山。   山体,全都被雪覆盖了。   伍立抬脚往前走,走到了这块雪地的边沿,往下望去,雪白依旧,却深不见底。   这里是一个悬崖。   原来,和远处的那座高山遥相对望的这里,也是一座高山。   只是自己站在了这座山的某处山崖边上。   两座山远远地对望着,山顶高耸入云端,云雾之上又是什么,从哪里接到了天上,那又是一片茫茫然,不得而知了。   伍立又往山崖边上靠了靠,脚边的一团积雪,一下子,就从崖边掉了下去。   “这里好高啊。”   他有一点发怵。   但是又忍不住往崖下面看了一眼,那团雪掉下去了,却再没听见声音,不知在哪落地的。   下面深不见底,只见到一层层的水雾,又挡住了视线。   这一下,伍立更无法判断自己所在的这座山,究竟有多高了。   他赶紧收回了视线,他虽然没有恐高症,但是任谁身处在这般高耸的悬崖边上,都会心里一惊,后退三步的。   伍立此刻,就后退了三步。   等他再次镇定下来的时候,再往前看去,又发现了一个先前不曾看到过的东西。   悬崖的边上,连着一条锁链。   确切地说,是两条。   一条在上,一条在下。   上面一条从悬崖的边上延伸而出,刚才看着还是空无一物的悬崖边,这会儿多出了一个固定铁索的铁扣,牢牢地扎进山体的边缘。   而在这条铁索的下面,大约一米多的地方,又从山体边沿,同样用铁扣接着一条长长地铁索。   两条铁索上下平行的,从这座山的边上伸出去,一直连接到远处。   远处的云雾中。   伍立透过雾气,依稀能看到对面的那座高山上,隐约也看到了两条细细的黑色线条。   不,那不是线条,正是从伍立所在的这处山崖连接过去的两条铁索!   事实上,它并不细,而是非常地粗,大约有伍立的手臂粗。   “隔得这么远啊……”伍立叹了一句,从这里看上去粗壮的两条铁链,到了远处,看上去就是两条细线。   “可是现在,我要往哪里走呢?”他又陷入了迷茫。   地上出现了陆地,可是却是悬崖,往后,只是一片白雾,往前……   他正在不知所措。   陆然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你看到路了吗?”   “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路。这里,只有两条铁索。”这两条铁索,看上去的确可以通往远方,可是,伍立还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路,从铁索上穿过去?他想了想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开玩笑吧! 第七十四章 家   “你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天边又飘来陆然的声音。   伍立朝四周望了望,然后,他绝望地摇了摇头,“我想,没有。”   “为何不试试,你眼前的路?”陆然提议道。   “不,我会死的。只有两条铁索,下面是万丈深渊,我过不去的。”伍立有一些痛苦,他捂着脸,不想做出选择。   “恐惧有时候就是这样,你需要穿越它,你需要勇气,试一试,否则你永远不知道,你可以的。”陆然在鼓励他。   “可是,如果我死在路上了怎么办?”伍立还是对眼前巍然的景象感到畏惧。   “可是不向前走,你还有其他的路吗?”又回到了这个关键的问题,“你被困在这里了,如果不做些什么,就永远不会改变,你需要做一个选择。”   陆然说的有道理,这是目前伍立的处境,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去寻找出路,就只能站在这里,坐以待毙,这里冰天雪地,非常寒冷,自己很快会抵御不住寒冷的温度,被冻死的。   左右都是一死,走一遭吧!   伍立把心一横,他的眼睛里再一次出现了那丝决然的神色,像是重新点燃的火花。   “我想好了。”   “你的决定是?”陆然问。   “往前走。”   “很好,你很勇敢。”   “你到底在哪里,你会和我一起前往吗?”伍立看了看天空,他想知道,陆然会这样引导他多久的时间。   “我会等你,等你穿越最危险的一段路,我和你内心的真相一起,在终点等你。”   在终点等着我……听上去,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只有我自己扛过去了。伍立想道。   陆然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对他说:“总有一些恐惧,要学会独自面对,我相信你,我们会在终点相见的。”   伍立明白了陆然的用意,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意了陆然的说法。   他向前迈了几步,很快走到了悬崖边上,他伸出头往下看了看,两条锁链,一条高一些,更靠近他,另一条更矮一些。   伍立想了想,自己如果要通过这两条锁链到达对岸,那么,可取的方法就是用脚,踩在下面那条锁链上,再用手抓着上面的那条锁链,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地从这头向那头挪动。   山间的风吹了过来,铁索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伍立不禁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知道,这一路,将会异常的艰难,非常凶险。   可是,这就是自己的选择。   他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开始往崖边又走了一步,他的腿伸出了山崖,整个人坐在边缘,他很小心,他要确保自己的手能紧紧地抓住上面的那条铁索,再让右脚首先踩在下面的那条铁链上。   最开始的动作最关键,他不能急,要慢慢来。   “记住,这一路,不要回头,无需胆怯,往前就是希望。”   陆然最后交待了一句,就等着他“上路”。   伍立听进了陆然的劝告,只是他没有回应,他此刻正紧张地做着准备,要安全地踏上第一步。   这个时候,他隐约地听见背后有什么动静。   有什么声音。   像是有人在说话。随后吱呀一声,像是一道木门关闭的声音,最后砰的一下,彻底地合上了。   伍立还坐在地上,抓紧了手上的铁链子,正准备伸出一只脚,去够下面的铁链。   可是背后传来的莫名的声响让他不由地停了下来。   他记得自己刚才转过身看时,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其他的东西也没看到。   怎么这会儿,后面会发出什么声音呢?   他心里有点打鼓,他本能地想要去看看。   他把腿收了回来,慢慢地,屁股又往后挪了挪。   最后猛地把手放开,往后撑在了地上。他就这么坐在雪地里,大喘了几口气,心跳才平复下来。   “怎么,你停下来了吗?”天边,依然响起了陆然的声音。   “嗯,我背后好像有人,我得去看看。”   伍立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有人?”陆然反问道,显然,这是陆然并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嗯,没事,我就过去看看,没准,还有其他的路呢。”   这一次,陆然没有再回答他。他不反对伍立去看个究竟,这里到底还有什么。   伍立一点点朝悬崖边上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停住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   在这个高山上,在悬崖边,居然,有一个泥巴糊的茅草屋子。   屋顶上,有一个大烟囱,烟囱上面炊烟袅袅。   这里,居然有一个房子。   “刚才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了,愣是没看到?”   伍立觉得不可思议。   他再一看屋子前面的那扇木门,更加相信这是真的,刚才自己听到的那吱呀一声,一定就是这扇门发出来的。   门显然是被人关上了,但是因为这扇木门实在有些破旧了,它没法严丝合缝地关好,还是露出了一丝门缝。   屋子里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映照在门前的雪地上。   灯光是黄颜色的,灯影还在晃动,忽闪忽闪的。   “这家人点的蜡烛,还是煤油灯?”   伍立更加地好奇,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透过门缝,可以依稀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屋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热粥,也可能是面条。   桌子旁边还放着三张凳子,可是只有两张凳子上坐了人。   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的样貌都不年轻了。   女人一脸愁容,男人则慢慢地拿起了筷子,吃着碗里的食物。   桌上的煤油灯,忽闪忽闪的。   “你不吃饭吗?”男人问女人道。   女人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没有食欲的样子,“你说,他跑到哪里去了?还没有回来,外面天气这么冷,他不得冻坏啊。”   “别太担心了,他会想到办法的。”男人安慰她道。   “我能不担心吗?这冰天雪地的,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能上哪去啊。”女人并没有被男人劝服,仍旧忧心忡忡地说。   “呆在家里就好吗,家里的粮食已经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就让他跟着我们饿死吗!”男人的脾气上来了,冲着女人呵了一声。   伍立看着屋子里发生的这段对话,忽又听见耳边传来陆然的声音,“你觉得很好奇吗?为什么不敲门,进去看看?”   伍立把眼睛从门缝前移开,转过身子,低下头,轻声说道,“这是我家。” 第七十五章 决定   “你家?”陆然有些惊奇。   “嗯。”伍立背对着大门,点了点头,表情很低沉,“这里面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伍立所指的就是屋子里的男人和女人。   “为什么不进去?”他的耳边,响起了陆然的问话。   “进去?”伍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那条长长的铁索,“可是,如果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为什么?”   “我的母亲,不会让我再出来的。她说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她不会放心让我出来的。就算是我们的食物不够了,就算是我们全部都饿死,她也不会让我离开她半步的!”   陆然听了,没有马上回答,伍立说的话让他有一些震撼,听上去太过极端了。   “你确定吗?她会放着全家人都饥饿的处境而无动于衷,只是为了让你呆在她的身边吗?”   “我确定。”伍立的神色肯定,“我太了解她了,她是寸步不会让我离开她的。”   “那你的父亲呢?”陆然继续追问。   “他也不能离开了,只要在这个家里,就走不出去了。”   陆然又停顿了片刻,他还是不太能理解。   “如果你的父亲要离开,会怎么样呢?”   “我的母亲会受不了的,她会感到孤独。这种孤独会要了她的命的,没有什么比我们都在她身边更重要的了,只要我们都在她身边,都在家里,她就算没有吃的,也愿意饿着。   可是,如果一旦我们离开,如果我们两个人都离开了她,她一定会死的。她不会为了丰衣足食而单独一个人活着。   这会杀死她的。”   伍立的解释还是让陆然有些觉得不可理喻,这一家子人,都太过纠结。   可是他们又偏偏住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与世隔绝,看上去,他们的确除了拥有彼此,再没有其他。   “那,你的决定是?”陆然作为一个引导者,只能尽力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生活和内心,不会替他做出选择和决定。   伍立皱紧了眉头,他又陷入了矛盾的挣扎当中。   回到家里,有温暖的火炉,还有爸爸妈妈一起取暖。   离开,路途凶险,或许再难回来。   伍立转过身,用手抚摸着沾着冰霜的木门,有一些眷恋,下不了决心。   他把眼睛对准了门缝,又往里面探了探。   母亲,坐在那张桌子上,单手撑着额头,焦急,心切。   父亲,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并没有在那张桌子旁了。   奇怪,这间小屋子就这么大,怎么自己还看不见他了呢?   伍立又稍稍把脸往左边侧了侧,想看看换一个角度,是不是就能把屋子的角落看全了。   当他刚把脸往左侧转了一点,准备定睛往里再看时,突然,有一只大眼珠子,就靠在门缝里面,朝外面看着他!   这突然的一惊,让他往后退了两步。   那大眼珠子,也往后退了一些,变得小了些,然后就变成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仍旧透过门缝,往外看着伍立。   伍立定了定神。   这才看出来,原来这大眼珠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   看来,父亲已经发现了他。   没办法了,伍立走上前去,正待要推开这扇门,和两位老人说自己回来了。   却听见他的父亲,对他那低着头的母亲说道:“别伤心了,你快休息吧,伍子不会有事的,你也别担心了。”   伍爸爸走过去拍了拍他母亲的肩膀,扶着她,就要往屋子里的卧房走去。   两个人背对着木门,朝着背后的那面墙走去,墙上有一个门框,伍爸爸掀起门框的帘子。   就在他要抬腿跨进屋子的时候,他又转过了头,朝着那道门缝,看了看。   看到了门外的那双呆滞的眼睛。   等两位进到了里屋以后。   伍立转过身子,看着地上的白雪,自言自语道:“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了。”他快速的语气分辨不出是慌张还是激动。   “他看到你了?他没有让你回家?”陆然一直在看着他的表情,观察着他。   “没有,他不想让我回家,他让我走,他在叫我走。”   现在陆然可以看出,他的情绪,是异常的激动。   伍立继续自言自语地道:“他知道的,如果我再不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既然已经走出了家,就不要再回去了!   我,我决定了!   如果我现在回去,大家还是一起饿死,可是,如果我穿过这片山崖,或许,就有出路。   我看过了,对面的山峰上有一棵树,那里应该有希望。”   伍立既已下了决定,陆然没有再言语,他知道,找到了方向的人,自己会知道路在哪里。   伍立没有再犹豫,他大步地走向了悬崖,他坐在了悬崖边上,又像先前一样,一只脚踩在了下面的那根铁索上,手则是牢牢地抓住了上面的那条铁索。   等他抓稳了之后,另一只脚,也站了上去。   刚站上去,伍立就被一股看似轻飘,实则强劲的冷风,从他的正面,狠狠地吹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   锁链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向上扬起。   伍立的嘴里不自觉地吼了一声,身体随着铁链晃晃荡荡的。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以及异常危险的处境,只要脚下一滑,他可能就很难保证双手可以拉住全身的重量。   冷酷的环境,不会在意他的安危,他只能一切自己小心。   伍立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恐惧,他只能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之上,他在快速地分析情势,每一分每一秒,下一分,下一秒,他都要活下去。   他知道,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在某一个时刻,到达对岸。   伍立的双手紧紧地抓牢了铁索,抓得更紧了一些。   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冷风平静了下来。   是时候了。   伍立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他的右脚朝右挪动了一步,右手也跟着往右边移动。然后是左手和左脚。   成功地迈出第一步,让伍立有了很大的信心。   天上的白云和雾气在他的头上,渐渐散去了一些,阳光从里面透了下来,照在他的身上,手上和身上的冰冷水汽被蒸发了少许。   一股温暖穿透到身体里,伍立感觉舒服多了。 第七十六章 阳光   阳光出来了。   温暖蒸发着伍立身上的寒气。   他感觉好多了,他那被冻僵的四肢重新有了力量。   “这感觉好极了。”他情不自禁地说。   他加快了速度,连续走了好一段,他越走,越觉得有希望。   他的信心比先前增加了许多,看着连接到远方的铁链,似乎那挂在天边的终点,也没有那么远了。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不再是不可能了。   原来,独自走上这条路,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   或许这条路有一些危险,有一些疲累,但比起呆在家里,看着一家人一起无助,坐吃山空,无奈地等死,那感觉好多了。   尤其是心里的感觉,走在路上,心里是踏实的。   这些感悟在他的脑海里冒出,激动的热情也从他的胸口里涌出,他仿佛有了前进的信念,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坚定信念。   在这个信念的鼓舞之下,他更加愉悦地朝前走了好几步。纵使他的身体有一些疲惫,寒冷的天气里,他的皮肤甚至微微地渗出了一些汗。   但是,他的精神处于高亢的状态中。   他相信自己,在这个意念的驱使下,他还可以走上一天一夜,他要保持这个速度,他还不想休息,他知道自己可以的,他还没有到需要停下来喘息叫累的时候。   就这么不停歇地往前进,时间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他知道,自己已经要接近这条铁索的中间位置了,这条路,就要过半了。   这将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这是一个胜利。   如果我能成功地走过前一半的路程,那后面的一半,又有什么能够难得了我呢?   伍立这么想着,越发地有信心了。   他的信心和希望,全都表露在了他的脸上。   陆然看得分明。   看来,他的情绪有一个很大的改观,起码现在,终于在他脸上看见了改变的希望和信心。   这是一个很好的标志。   此时的陆然,很清楚自己仍旧身处在咨询室里。   虽然他可以看见伍立意识中的景象,但是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他知道自己是在对他进行催眠的治疗。   陆然就呆在这间咨询室里,他没有完全地进入到伍立的意识世界。   他看着伍立,决定放手让伍立自己去探索,自己去寻找答案。   而自己只要戴着眼镜,就能和他的意识相联通,就能看见他意识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是陆然先前花了几天的时间,想好的方案,今天戴上以后,尝试的结果,正如他的预料。他对这副眼镜的使用,已经越发地灵活了。   陆然摘下眼镜,看了看摆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时钟。   还有十分钟,这一次咨询的时间就快到了。   虽然在伍立所处的意识世界中,他已经经历了好几个小时的历程。   但是,在现实的世界,在这间咨询室里,桌上的时钟还没有走过一个小时。   眼看时间快到了,考虑到伍立现在处在一个非常积极的情绪状态里,陆然想在这个时候把他唤醒。   这样,他就能带着这种良好的状态,持续一周的生活,这有助于改善他的病情,甚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因为这种积极的状态,持续产生的正面影响,使得他的症状不治而愈,也是有可能的。   “伍先生,你今天的旅途已经走了很远了。我非常倾佩你可以走得这么远,让我们把美好的感觉,停留在这里吧。时间快到了,你可以醒来了。”   陆然的声音,远远地回响在山谷里。   伍立正在兴头上,他没有想到要停下来。   “停下?可是,可是我还没有走完这段路呢!”   “没有关系,你可以下次再来完成这段路途。”陆然打算在下一次咨询的时候,再和他一次完成这个探索。   “好吧。”掌握时间的是陆然,伍立听从了陆然的安排。   他做好了准备,闭上眼睛,停在了这条锁链最中间的位置。   远远地,有一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喊叫声有一些模糊,不像陆然刚才说话的声音,那样空谷回响,那样清晰。   怎么了,不是陆医生吗?   他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他侧耳倾听,想搞清楚声音的来源和方向。   “伍子,伍子!”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好熟悉。   妈妈,是妈妈。   她在哪里叫我?   “伍子,你快回来,你跑得那么远去做什么,太危险了,你快回来,你别往前走了。”   当母亲的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他彻底搞清楚了方向。   妈妈,还是在悬崖边上的那间屋子那头,只是她站在了屋子的外面,朝着悬崖这边的铁索,叫唤着自己。   伍立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发现自己就在门外的这条锁链上的,只是,他虽然知道了母亲就站在门外面朝着他喊,却没有转头去看她。   “记住,这一路,不要回头,无需胆怯,往前就是希望。”这时候,他想起了陆然在最初对他说过的忠告。   他一直牢记在心,这才一往无前地走了这么远的路,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可是现在,他的母亲,就站在他出发时的原点,朝着他喊着,他依旧没有回头,但是内心生起了一种焦灼。   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坚持地喊着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如果她不停下来怎么办?可是,他也不能回头。   现在情况有变。   陆然已经看出来了,他没有急着叫停这次咨询,让伍立马上抽身回到现实。   因为如果那样,在他醒来以后,仍旧将陷在这挣扎的犹豫和痛苦当中,他将伴随着这让他纠结的处境和心情,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这个时候不能停。   除非伍立提出,他受不了了,他要出来,那样,陆然才会帮他暂时出来,不去面对。   可是看样子,伍立只是在挣扎,但他还没有放弃,他还没有放弃他的挣扎,他要想出一个结果来,他要想出办法,他要度过去。   伍立闭上了眼睛,他仍旧牢牢地拽着手中的锁链,大声地喊道,“妈妈,别叫了!我不会回去的。”   他要向她呐喊,向她表明自己的决心。 第七十七章 那张脸   母亲听到了儿子的喊话,更是着急地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她知道儿子此时的决心,但是她更加知道有一些事情是她知道,但儿子并不知道的。   这一路艰难凶险,只有这个当妈的最是心疼儿子。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转头看我,因为你不想回头!”她朝着伍立声嘶力竭地喊着,近乎歇斯底里地,“你可以不看我,但是你看看脚下。你看一看。”   听到母亲的话,伍立微微睁开了眼睛,他不太明白,母亲为什么让他看脚下。   一路上,他只有向前,或者抬头向上看。   他从没有向下看过。   他有一些不解,他想起陆然说的,不要回头。那么,往下看,应该不算回头吧?   他缓缓地低下头,往下看去。   和先前一样,还是一团团的白雾。   他觉得眼前一片雾气,就像整个人踩在云上,看不清下面都有些什么。   就在这时,吹过了一阵风,风吹在他的身上,也吹在他的脚下。   脚下的那层白雾渐渐散开,他眯着眼睛,往那吹开的口子往下看进去。   他看到了一些颜色,黑的,黄的,红的。   黄色最让他感觉熟悉,那是和他相似的,人的皮肤的颜色。   黑的,那是人的头发。   底下有人!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可是,在这么高的山上,伍立怎么能够看清楚山底下的人呢?   因为这底下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   人,很多的人。   在两座山的中间,峡谷处,伍立朝下看到的地方,布满了人。   伍立隐约觉得自己能够看见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仿佛底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同时仰面看着半空中的他。   等他再定睛一看,那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脸,的确是仰着的。   伍立细细地看向那人的表情,那人的嘴角上扬,似乎在笑着,可是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眼角处淌出两道鲜红的血!   伍立心里一惊,他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睛,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手有一点发软,差一点就要松开了手里紧握的锁链。   等他喘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些,那张怪异的人脸,在他脑海里再一次浮现。   他有一些不明白,为什么他站在这么高的山谷之上,却可以看得清楚下面的人,甚至是他们的脸!   下面的人很多么,他们都离自己很近么?   可是,自己并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啊。   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人走路的声音。   伍立感觉怪异极了。   等他再次鼓足勇气,睁开眼睛,往下看去,这一次,他要求自己要看得更久,更清楚一些。   人,下面的确是一群密密麻麻的人,一群一动不动的人。   他们安安静静地,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没错,就是堆。   一群人,挤在一起,却寂静无声。   只有一堆死人,才能做得到。   他们紧紧地挨着,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叠着一个。   层层叠叠的。   伍立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人海一般的尸堆!   他们不是一群簇拥着走在山谷里的人,他们是一群躺在谷底的人!   伍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看到山脚下的这一堆人,居然发现自己能够看清他们的面孔。   不是因为他们长得特别地高,也不是因为这座山特别地矮。   而是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不是站着,而是躺着,一个叠着一个地躺着,一张张脸孔,仰天朝上。   他们从山谷底,就一个挨着一个地往上堆着,堆出了一个填满山谷的尸堆。   不知道填了有多少层,有多高,有多厚,才让伍立,能够清楚地看到躺在最上面的那个人的面孔。   这是在两座大山之间堆出来的一座小山,由尸体堆出来的小山。   伍立的内心是无比震撼的。   虽然高高地悬在半空,但是此时,山间的清风,还是送来了阵阵浓郁的血腥和尸臭。   伍立想要捂住自己的口鼻,但是他没有多余的手,可以做这个动作,他要用手紧紧地抓住铁索,以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   他不能掉下去。   如果掉下去的话,他就会和下面的这些怪异脸孔一样。   无声无息地,永远躺在这里,成为堆积这座小山的新的高度,成为后续过往的殉葬者的一张垫背!   这太吓人了。   他看着最上面的那张人脸,他还在笑着,脸上的两道血痕,鲜红得似乎还在流淌。旁边七零八落地叠着其他的人的身体和脸。   他们的身体全都挨在一起,遮挡着,看不完全,唯独他们的每一张脸,都能从人堆里的缝隙中,透出来,让伍立看见。   他们不是全都笑着,有的吊着眉头,哭丧着脸,有的张着大嘴,面目狰狞,还有的……   总之,千奇百怪,就和活人一样,表情各异,栩栩如生。   血水从他们的眼睛里,嘴巴里或者是耳朵里汩汩流出,惨不忍睹。   至此,伍立才看清楚他看到的那一点点红色,究竟是什么。   他感觉双腿有一点发软。   他站在那里,停止了前进。   母亲的声音从左岸传来。   “伍子,看到了吗?前方太危险了。妈妈不让你走,是对你好,妈妈是爱你的。只有妈妈最爱你,你不要听信其他人的谎言。”   其他人的谎言?   伍立母亲的喊话,字字句句地传入了陆然的耳中。   她口中的其他人,也包括陆然吧。   看来,伍立,有一个一心想要保护她的母亲,而且,这位母亲,只相信自己,其他的人,一概不相信。   虽然,眼前的景象,都是存在在伍立脑中的意识,换句话说,这是他脑海中的母亲,现实生活中,他的母亲是否是这样一个人,还有待确认,但是重要的是,在伍立的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这个信息很重要,是陆然不曾了解过的。   他想要看看伍立会如何处理他所处的局面,他想知道,伍立会遵从母亲的劝告,还是产生自己的想法。   尽管伍立现在处境艰难,但是陆然仍旧没有打断他。   无论伍立对此作何反应,陆然都将对他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第七十八章 煎熬   “伍子,你快回头,你回来,妈妈在这里接你。来啊,回家就没事了。”   悬崖的那头,伍妈妈慢慢地走向了悬崖边上,她伸出了双臂,恨不得用她的双臂现在就把儿子抱回来,抱回家。   伍立紧锁着眉头,又闭上了眼睛。经过了惊恐的折磨和反复的煎熬,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炸了,太痛苦了。   他再一次面临着选择,但是他不想再做这可恶的选择了。   看到伍立露出了痛苦而狰狞的表情,陆然觉得有些担心,就算他迟迟不做选择,但起码他的痛苦反应,已经足够说明这个事情,对于他而言的严重性。   适可而止吧,陆然想着。   “伍先生,现在要停止吗?我帮你唤醒吧?”   伍立没有疯,他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催眠当中,他也知道,只要陆医生帮他叫一句暂停,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但是,他没有回答。   他没有回答陆然说,“好吧,快带我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很快,又被另一个念头占据。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为什么如此痛苦,却始终没有解脱。   我以为这座铁索桥就是我要走的路,但是它却如此艰难,我以为自己可以跨越这些艰难,但是,却有更多的痛苦的挣扎在等着我。   他对自己的内心感到困惑,面对深爱自己的母亲,自己难道不应该遵从她的所有命令吗?   但是为什么自己产生了犹豫呢?   难道我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吗?   现在,不只是陆然,就连伍立自己,都对自己的内心产生了不解的想法。   他已经感觉到了疲惫,他受到了惊吓,但他仍然没有到极限,他还没有到崩溃的极限。   他停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等他的呼吸渐渐回复了均匀,思路重新变得清晰了以后。   他开口,大声地说:“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他的头仍然没有转回去看他的母亲,但是显然,这句话是对他母亲说的。   陆然看得出来,伍立还没有打算放弃,他还在坚持。   陆然甚至有一点佩服面前的这个微胖的男人了,他的意志力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强,他的胆量也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样,虽然他有一个不敢和女人说话的毛病,但是他绝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他在家里,他很好。”   伍妈妈回答着伍立的问题,她的喊话仍旧扯着嗓子,尖厉而大声。   但是伍立却觉得,她的语气里,有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是不太对劲。   刚才自己明明看见了父亲,就对着门外看自己,而且他隐瞒了自己就站在门外的事情,扶着母亲进了里屋。   怎么这会儿母亲又突然出现在了门外,而爸爸却不见了呢?   不对劲,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伍立的思维比起刚刚受到那些脸孔的惊吓时,已经清晰很多了。   他想了想,说,“你让爸爸出来见我,我就答应你,回头看你们。”   远处的伍妈妈听见伍立如此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虽然儿子没有答应说马上回来,但是回头看一眼,已经让她多了一线希望。   很大的一线希望。   几分钟以后,伍立听到了母亲的回答,“好的,你回头,我让你看。”   伍立听到母亲的答复,他转过了脑袋,他告诉自己,回头,就看一眼。   他首先看到了岸上,站着一个穿着有些单薄的破旧裙子的女人,她弯着腰背,常年的劳累和憔悴已经让她挺不直身子了,她的双臂向前伸着,向他招着手。   母亲,那是母亲。   她怎么穿着这么一点衣服,外面的天气那么冷!   一看见母亲,伍立就真的有了想要回到她身边的冲动,他想要把她搀扶回家,想让她坐回家里,烧点柴火取暖,她为什么要这样穿着点零星的衣服站在外面?她为什么就是不能让自己离开家里,不能安心地等自己回来?   伍立很心疼,同时又不能理解母亲。   他的目光在母亲身上停留了许久,一直到感觉眼眶有些湿热,他才慢慢把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开,移到了她的左边,那里好像摆放着什么。   那是一张凳子。   凳子上面,似乎坐着一个人。   伍立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把眼中模糊视线的湿热全都甩干,再看向那张凳子。   那上面的确坐着一个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那正是他的父亲!   “爸爸!”   他喊了一句。   但是他的爸爸,却没有办法回答他。   因为他的嘴,被一块布给堵上了。   他的身体,也动弹不得,虽然他是坐在那张凳子上的。但是他的身上和腿上,都被粗麻绳子捆着,捆得严严实实的。   “爸!”伍立着急了,他真的立马抬脚,想要回去了,回到那个岸上,把爸爸身上的绳子给解开。   他往回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爸爸虽然没法说话,却一直在对他摇着头。   他知道,爸爸想告诉他,不要回来。   他感觉脑子里又回复了一些理智,他站在那,问他的妈妈,“为什么要把爸爸绑起来?”   “我看到了,你就在门外,在这座桥上,但是他阻止我,他阻止我让你回来,他阻止我们团聚!”   伍妈妈愤怒地说着,她丝毫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她的信念只有一个,让儿子回来。   “儿子,你记住,只有妈妈是最爱你的,你要相信妈妈。”   母亲饱含深情地说出这句话。   伍立的心里一软,忽然就觉得不忍心。   他又往前回走了一步。   可是父亲仍然在猛地摇头。   他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对母亲再次提了一个要求。   “你把爸爸嘴里的布取下来吧,取下来,我就回去。”   伍妈妈听到儿子答应要回到她身边,高兴极了。她走到丈夫身边,取下了他嘴里的那块布。   “儿子,快走!你妈妈把我绑死了,这个绳子你解不开的。剪刀已经被她扔下悬崖了,你快到对岸,那里才有能够剪开这条绳子的剪子!”   伍爸爸说完了这句话,嘴巴又被伍妈妈堵上了。   伍立停在那里,没有再往前,他转换了方向,决定加速前进。 第七十九章 彼岸   伍立调转了方向。   继续朝着对岸,往前走去。   纵使脚下尸骨成堆,纵使千难万险,纵使他已经四肢酸痛,疲惫不堪。   但他已经不再想要在这个时候回去了。   他相信,母亲是真的爱他的。   但是他已经无法理解母亲。   他想要遵从母亲的命令,但是那尚存的一点理智在提醒他,他除了有一个爱他的母亲,他还有一个父亲。   他同样不能失去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母亲要把父亲捆绑起来?为什么,她要如此坚定地阻止自己离开她的身边?   就算自己愿意服从她的意愿,但是如果父亲不能得到自由,那自己就不会同意。   伍立听得很清楚,父亲让他到达对岸,取到可以剪断绳子的剪刀再回来。   他没有再犹豫,他继续朝着前方,开始赶路。   先是伸出右脚,然后是右手,再是左手和左脚。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已经越发地熟练和机械了。   只要重复这个动作,不失误,就不会掉下去。   对岸已经越来越近了,伍立欣喜地发现,自己似乎可以看到对面的岸上是什么景色了。   但是看不清晰。   光线不够明亮。   天上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边是紫红的晚霞,云雾被染成了紫红,美极了。   伍立很庆幸自己能够在这令人绝望的空谷中,看到这样绝美的景色。   但是他没有更多的闲情欣赏美景,他要在落日下山之前,在自己精疲力竭之前,走到对岸,否则,自己的生死,将增加更多的未知。   此时的陆然,坐在伍立的对面,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水,看着他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   陆然知道,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向,而且正在快马加鞭地奔向心里的彼岸。   这真是令人振奋。   陆然看了看桌上的时钟。   一个小时,时间已经到了。   停下来吗?   不,伍立不想停下。   但是这是规矩,陆然要让伍立知道,他的既定时间已经到了。   让咨客在治疗的过程中,潜移默化的产生时间感、规则感,这是心理咨询行业通用的一种辅助手段,也是有利于咨客康复的事情,咨询师需要在治疗的过程中,帮助咨客建立规则,这有助于他更快地投入到社会交往中。   “伍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在奋力地往前,你不想停下。我是来提醒你,一个小时,已经到了。”   陆然的声音出现在了伍立耳边。   “什么?才过去了一个小时。”伍立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一天的时间!   很快,他就想起,自己正在被催眠的事情。   “哦,我明白了。时间到了。谢谢你的提醒。但是,陆医生,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是不想停下,而是我现在不能停下!   我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我再也没有力气重新抬起我的双臂,抓住这条锁链了。我还差一点点,我要走完。”   陆然没有再说话,他没有真的叫停伍立。   规矩的确是规矩,但是陆然已经做出过提醒,就不算坏了规矩。   现在是特殊情况,他认同伍立的说法,选择权最终在咨客的手上,只要他们的请求是合理的。   说完这些话,天色很快地暗了下来,伍立也终于有了精疲力竭的感觉。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臂了,好像两只手臂并不受他的控制,只是在机械的重复动作。   只是机械的动力耗尽了,像是熄了火的机器,无论有多刚强,都无法动上一动了。   黑夜完全降临的前一刻,伍立看着快要抵达的彼岸。   突然,纵身一跃。   天黑了。   一下子,漆黑一片。   陆然已经看不清伍立到底此刻在哪里。   是掉下了山谷吗?还是已经抵达了彼岸?   “伍先生?”   陆然问了一句,没有人回应。   陆然坐不住了。   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此时,这个意识里的奇异世界还没有结束,画面仍然传输到了陆然的大脑里,能够被他看见,这说明伍立应该没有大脑损伤等特别严重的问题。   但……真的没事么?   陆然现在看到的可是漆黑一片。   只是很短的时间,陆然就决定了,他也要进去。   他不能再做一个旁观者,引导者了。   把伍立一个人丢在里面,陆然不太放心。   他答应过伍立,他会在彼岸等着他。   现在,是时候了。   陆然闭上眼睛,对自己也进行了一个简短的自我催眠,然后,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是一片漆黑。   他来了。   他来到了伍立所处的那个被催眠的意识世界里。   他催眠自己带了一盏灯过来。和伍立家里的一样,是一盏煤油灯。   他提着煤油灯,四处照着,打量着。   他朝地上照了照,地上是一片土地,很正常,空无一物,陆然一边照着,一边往前走,希望能尽快找到伍立。   当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手上微弱的煤油灯光照向前方的时候,本来一片平坦的陆地,到了前方的某处,就深不见底了。   前方的光线没有反射出陆地,而是继续延伸了下去,深到陆然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悬崖,陆然很快地联想到了山坡上的悬崖。   就像伍立的家所在的地方,那一块平坦的陆地,实际上是山坡峰上多出来的一块悬崖。   如果这里不是伍立的家门口,那么,就一定是对岸的那座高山上吧?   陆然说好要在对岸等他,看来陆然已经通过催眠,成功地把自己带到了这里,彼岸。   他要在这里等着伍立,直至见到伍立。   他把煤油灯又举高了一些,他朝着那个黑洞一样的悬崖又走进了几步,他沿着悬崖边找着。   高山上嗖嗖的冷风让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怎么没给自己催出一件棉袄就来了。”陆然在心里调侃着自己,忽然,他的灯光下出现了一个人影!   有一些高,有一些壮,陆然的灯光还没有照到他的脸!   “是谁?”   陆然有一些紧张,他问道。   那个人低下了头,凑到灯光下,看着陆然。   陆然有些惊又有些喜,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是伍立!   “是你!”   陆然的惊喜却没有换来伍立同样的惊喜,他用陌生而奇怪的眼神看着陆然,问了一句,“你是?”   陆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事实上,他相信伍立并不是失忆了,所以才不记得自己的模样不认得自己,问题应该是出在自己身上。   他也觉得自己哪里不太对劲。   哪哪儿都觉得不太对劲。   首先,自己说话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章 我是谁   刚才的那一句“是谁”,陆然听到了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他就产生了陌生的感觉。   这是我的声音吗?刚才是谁在说话?   “伍立……”   他又轻轻地唤了一下伍立,这回他听清楚了,真的是自己的声音,就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   他的确是“轻轻”地唤了一声,因为他此时的声音,不加修饰,不刻意伪装,发出来的自然的声音就是轻轻的。   轻轻地,还有一些尖细,但不刺耳,相反,非常悦耳。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陆然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距离地面的高度也比过去矮了许多,他有些不习惯,和伍立比起来,他简直娇小。   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伍立也有这么魁梧的一面!   陆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穿越变身女主角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嘛!”陆然摊了摊手,无奈地吐槽。   听到自己可爱的、银铃般的嗓音再次响起的时候,陆然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尤其是当他看到垂在肩膀的两条麻花辫子从肩后甩在了胸前时,看着自己的大麻花辫子和身上的花布裙子,陆然放弃挣扎了。   他麻木了。   他站在那里,却没有察觉伍立看向他的眼神。   在伍立看来,无论是陆然因为吐槽而嘟着的嘴,还是摇头晃脑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可爱极了。   陆然又把手里的灯抬起了一点,灯光照亮了伍立的脸,看起来伍立在微笑,他似乎没有受伤,心情还不错。   “你好,你是?”   伍立先好奇地对陆然发问了。   看来陆然的大转变让伍立完全认不出了。   如果周围不是漆黑一片的话,如果灯光再明亮一些,或许伍立就会看清楚陆然脸上此时无比无奈的表情。   陆然正打算开口和伍立解释一下自己就是陆然这件事。   但在开口的那一秒,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陆然看着伍立看他的眼神,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完全是另一个人。   他又迅速地回想,自己在进入这个催眠的世界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的身份、样貌、甚至性别出现了这种变化。   想了半秒,他就明白了,问题就在于,他什么也没做。   他没有给自己预设好,到了这里,自己要以何种方式出现,以什么身份和样貌出现。   除了想好了要带一盏灯过来,其他一概都是随机的。   可以说,现在自己呈现出来的样子,不是由自己控制的,更多的是由伍立的潜意识控制的。   他认为在彼岸会出现谁,那么,出现的,就是谁。   这样一来,自己可以说是歪打正着,无意间扮演了他内心的一个角色,而且可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陆然知道自己已经在扮演着某个人,但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在伍立的生活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打断伍立和这个人的交流,而是配合他的想象,把这个角色扮演下去,并且演好。   陆然感觉自己就像易了容的间谍,他不仅要把自己的这个新身份扮演下去,而且要不露破绽地,镇定地演下去。   “我,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陆然就像一个乖巧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大个子男生说。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叫什么,应该是谁,索性,就什么都说不知道。   “你迷路了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伍立看着女孩为了看清楚自己,提着灯的手举得很高,着实很勉强的样子,他就把自己的脑袋放低了一些,这样,他们互相都能看得清楚一些。   “我,我家在这附近,我看到你躺在悬崖边,所以过来看看。”陆然顺着他的问题,随意地扯了两句。   陆然发现,伍立越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很是专注。当他以为伍立要做什么了的时候,伍立凑近了,开口对他说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我好像认识你,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伍立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却让陆然眼前一亮。   “是吗?你在哪里见过我?”   伍立摸着脑袋,他想了想,苦恼地摇头,“我想不起来,但是我觉得见过你,你的脸很熟悉。”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伍立仍然在努力地回像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而陆然,则是在分析他们之间的这段对话。   虽然看起来,他们没有交流出直接而有价值的信息,比如这个女孩到底是谁,但是陆然此时的心情却是异常的激动的。   因为仅仅是他们的交流本身,就已经让他足够吃惊和兴奋了。   他没有忘记,伍立前来咨询的最重要的原因,也是最直接的症状,就是他没法和女人说话。   可是呢。   在这里,在陆然变作的这个女孩前,伍立是可以和她说话的!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症状。   他们的交流没问题。   这进一步印证了陆然的猜想,这个女孩很关键。   她会是一个过去没有发现过的突破口。   只是这个突破口来自哪里,他还在寻找。   “对了,你说你家就在附近?我冒昧地问一句,我能去坐坐么?或者我不坐,就站在外面也行。我太口渴了,我刚从那座山上过来,有些累。”   伍立现在饥渴难耐,他想要找一个有水喝的地方。   “呃,好。”   陆然只是犹豫了一秒就说了好。   他的犹豫不是能不能带伍立去,而是他自己要先弄懂怎么去。   刚才说他家就在附近,那是顺口这么一说的。至于怎么走,他现在和伍立一样,也是从没去过。   现在就是考验他催眠技术的时候了。   他得想个办法,顺利成章地让他的家出现,或者是出现一个其他的什么线索,让自己和伍立都可以继续地探索下去。   “我的家,我的家……”   陆然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他举着煤油灯,转过身子,朝着悬崖的相反方向,朝着这座山上照过去,他想要看看,沿着山上去,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这个时候,伍立忽然伸出了手,他指着山上不远处的高地上,高兴地说,“那里就是你家吧?”   陆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距离他们不远的、某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有一个光亮。   光亮前面,照射出了几棵树木。   那应该是山上的一块坡地。   树木围绕的地方,就是光亮的来源,昏黄的亮光映照出一扇小小的门,还有一个屋檐。   那是一栋房子。   陆然没有再犹豫,道,“没错,那就是我家。” 第八十一章 镜子   陆然提着那盏煤油灯,走在前面,煞有介事地带着路。   伍立则跟在他的后面。   陆然的方向很明确,他们只要朝着那个灯光所在的地方走,就可以找到树林里的那间小屋子了。   “你可以继续回想一下,你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我?”   他们一边走着,陆然一边和他搭讪,尝试继续引导他,说:“你或许在很久以前就见过我了,不然,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眼熟呢?”   “有道理,我或许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了,但是……在哪里呢?”伍立努力地回想着,可是,每当他要想起来一点什么的时候,思维就运转不下去了,好像卡在那里了一样。   “啊。”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他弯下了腰,走不动了的样子。   “怎么了?你刚才受伤了吗?”   陆然转过身子,担心地问他。   “不,不,只是我一想要回忆在哪里见过你,脑袋里就什么也想不起,如果我执意要想下去,就感觉头痛无比。我只是觉得,心里很悲伤,想起你,我的心里很悲伤。”   “原来如此……那你不要再想了吧,我家就在那里,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很快就能休息了。”   陆然看他已经体力不支,便伸出自己没有提灯的另一只手,搀扶着他往前走。   陆然本就是一个男人,什么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这会儿全然没有在他脑子里。   伍立却侧过了脸,借着灯光看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很漂亮。”   陆然听到这句话,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一下子呆立地站着,一动不动,搀扶着伍立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把伍立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伍立吃痛,他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女孩怎么了,为什么把自己摔倒在地上。   “我家到了。”陆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木门,屋檐下吊着的一盏泛着微弱光芒的煤油灯,把这扇没有带锁的木门和这间屋子,衬得有些神秘。   他有种直觉,就是这里没错。   这里没有上锁,就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如果说,有一个地方叫做记忆的深处,那么,这里应该就是伍立的记忆深处。   陆然也不管旁边的伍立摔得四仰八叉,径自走上前,轻轻地一推面前的木门,门打开了。   身后的伍立,虽然全身酸痛,也只好自己拍拍屁股,硬撑着站了起来,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没有点其他的灯,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陆然手上的那盏灯,照亮了这间屋子的大部分地方,还有一些角落,则隐藏在黑暗中。   “你坐吧,我给你倒水。”陆然打算在屋子里找一找,这里有没有盛水的器皿。   伍立则坐在一张凳子上休息,他的手靠在凳子旁边的一张小方桌上。   陆然往黑暗的角落走去,走向某个像是灶台的地方,果然,他看到了一个铁壶,像是一个盛水的器皿。他提了起来,感觉有点沉,然后又摇了摇,听到了液体在里面响动。   他打开来,闻了闻,又倒了一点点放进嘴里,尝了尝。   “我找到了!”   陆然大声地叫了出来。   不过刚叫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应该说,我帮你拿过来,而不是找到了。   这里的设定是他的家,所以他最好入戏一些。   但还没等他懊恼完,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伍立。   因为他发现,刚才那句“我找到了”,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伍立此刻,手上正拿着什么,也激动地大叫着,“我找到了!”   原来刚才,他也在这个屋子里发现了什么。   陆然提着那壶水,走了过去,问他,“你找到了什么?”   “剪子,用来剪断绳子的剪子!”伍立的表情异常的澎湃,他一把把面前的陆然,确切的说是那个女孩,拉了过去,激动的对着她道:“我在桌子上看到的!父亲说的没错,我会找到解救他的办法的。这里有树,说不定还有果子,有田地,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食物。我知道的,一定可以的。”   伍立看着面前的女孩,觉得她就是自己的福星,“你会帮助我的,对吗?帮我找到食物,和我一起回去?好吗?”   陆然看着他如此高兴,耸了耸肩说,“好。”   说完,他就下意识地挣脱开伍立的手,对他说道,“不过现在,我想找一个东西,希望你能先帮我。”   “什么东西?”伍立问他,显然他很乐意帮忙。   “镜子,帮我找一面镜子。”   “镜子,这是你家,你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么?”伍立反问。   “呃,”陆然揪了揪自己的辫子说,“我的记性很差,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我不记得把它放哪了。”   算是圆过去了。   伍立点点头,开始埋头找了起来。   桌子上,柜子上,抽屉里……   陆然也在翻箱倒柜,他除了在找,还在小声地嘀咕着,“镜子,镜子……”   这招,也就是在催眠中反复地念叨,他不确定有没有用,不过起码,刚才在找这间屋子的时候,显灵了。   他要尽快地找到一面镜子,这是他刚才听到伍立赞美他漂亮的时候,想到的一件事,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如果这里有一面镜子,陆然就可以看一眼,这个在伍立记忆深处有着非凡意义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样。   说不定,自己在现实中,就能够帮他把这个女孩找出来。   这是陆然的大胆构想,时间不多了,他决定一试。   “我找到了!”又是伍立大声地喊了出来。   “在哪里?”陆然寻着伍立的声音,走过去。   “在这里,在这个墙角。”伍立说着,整个人都走进了角落的黑暗里。   陆然提着煤油灯,靠近了那处角落,一面有半人高的长条形的椭圆镜子,显露在了陆然的面前。   陆然第一次看见了自己身上可爱的装束。   两条麻花辫,一身花布裙子,很乖巧的样子。   他终于理解了伍立在看到他以后,那情不自禁的表情。   他稍稍地弯下了腰,把自己的脸和手上的煤油灯一起,凑近了那面镜子。   正在他要看清楚自己的那副脸孔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脚下站不稳了。   全世界都好像晃动了起来,陆然只感觉一阵头晕。   “怎么回事?这里山崩了?”伍立也感觉到了剧烈的晃动,他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双臂,扶住了身边的女孩,也就是陆然。   但是停歇了一秒以后,地面的晃动更加厉害了,伴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叮铃……   “时间要到了,扶住我,让我看清楚自己的脸!”陆然提高了嗓音,对着伍立大声地说。   “时间要到了?”伍立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他有一丝强烈的不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陆然听到他的问题,转过头回答他道,“你给我起一个名字,你想叫我什么?”   “雪丽,我想叫你雪丽。” 第八十二章 出来   雪丽,在这冰天雪地中的美丽女孩。   陆然闭上眼睛,记住了这个名字。   大地的震动已经越发强烈。   地上,从他们的脚边裂开了一条缝隙,这缝隙的开口向着门外奔去。   口子越开越大,地下的泥土都翻到了地面上。   此时,“雪丽”和伍立分别站在裂缝的两边,大地的晃动把他们分得越来越远。   脆弱的木屋子,已经支撑不住这么大的震动。   屋顶上,墙体间发出嘎吱嘎吱的撕裂的响动。   墙角的那面镜子,陆然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就破碎了。   头上的屋顶,现在只是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   他们被分别地困在两个角落里,四周是石块和不知从哪里掉落的木头,他们出不去了。   眼见着头顶上的那块巨大的木板就要掉下来了。   伍立的双眼慌张而急迫地看着雪丽,他不知道要怎么救出面前的姑娘。   陆然清楚知道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但是,那物体触碰到身体的感受都是真实的。   只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帮助他们逃脱。   他只能祈祷,木板掉落的时候,不会太疼。   陆然微笑地看着伍立。   然后眼前一黑,他就看不见了。   世界安静了。   不晃动,也不疼痛了。   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里,陆然感觉不到任何的东西,大脑和知觉都是一片空白。   在这半分钟的时间里,他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以至于他重新感觉到呼吸的时候,意识仍处于恍惚的状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恍惚间,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   叮铃……   陆然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   他看到了桌上的那个闹钟,它还在响着,这是陆然在进入伍立的催眠世界之前,自己设下的闹钟。   陆然顺手把它关上了。   他看看四周,白色的墙壁,绿色的沙发,还有,面前的伍立。   这里是咨询室。   没错,我是陆然。   回来了,陆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他赶紧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两只手奇怪地摸索着自己的胸脯,然后兴奋地大叫:“是我,没错,我回来了。”   “陆医生?”   陆然正兴奋着,坐在对面的伍立也醒了过来。   陆然停下奇怪的动作。   重新端坐着。   “你醒了?”   “嗯。”伍立点点头。   然后,他低着头,缓缓地,忧伤地说:“我见到她了。”   “她?谁?”陆然大概猜到了伍立指的是谁,但是他仍然要问,要从伍立的口中,听听这个人是谁。   “雪丽。”伍立说着,抬起了头,他的眼角流出了明显的泪水。   他的鼻子,也有一点泛红。   陆然第一次在他淡漠的脸上看到这么大的变化,这么多的情感。   他紧追不放,继续问道:“雪丽是谁?”   “我的女朋友。”   伍立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陆然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伍立搞错了。   他是把催眠中看见的女孩认定为自己的女朋友了吗?   现实生活中,他怎么会有女朋友?他连和女生说话都有问题。   陆然觉得这个问题,他需要向伍立问个明白。   “等等,您是说雪丽是你的女朋友?”陆然疑惑地问道,“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有一个女朋友,事实上,你在第一次咨询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单身,没有结婚,也没有伴侣。”   “我知道你感到很困惑,我没有撒谎,也不是骗你。我的确有一个女朋友,她叫雪丽,只是她不在我的身边。”伍立解释道。   陆然还是不明白,同时,他还有些担心伍立是否已经从刚才的幻境里清醒过来了,“你说的雪丽,是刚才在小木屋里见到的女孩吗?”   如果伍立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陆然就要残忍地向他解释,他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孩其实是自己,没错,就是自己这个大老爷们。   “不,不是的,我知道刚才自己是被催眠了。只是,我终于再次见到她了,雪丽,是我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   这下,陆然算是明白点了。   “曾经交往过的?那是前女友?”   “嗯,算是吧,但是我不喜欢这个说法,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   眼前伍立坚定的神色,看得陆然都有些不认识他了的感觉。   伍立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就是冷漠,没有太多的情感,甚至是没有表情。   没想到,在他心里也隐藏着这么深的一份感情。   或者说他并没有藏着它,那只是他的一个心事罢了,它就在那里,无需提及。别人不问,它不会消失,别人问起,他也不会隐瞒。   冷漠还是痴情,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陆然对他更加的好奇。   “那我可以问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分开的吗?”陆然看着他问。   “嗯。五年前认识的,三年前分开的。”   “你们交往了两年?”   “认识了两年,交往了一年多。”   陆然想了一下,这个时间的确已经过去挺久了,算起来,他是最近才开始不能和女生说话的,这么说,在理论上,他的确可能在过去有过一个女朋友。   但是单单是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仍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不能和女人说话的毛病,陆然又问道,“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   “她和我的母亲不和,她们处不来。”   说到这里,陆然立刻想起了他帮伍立催眠以后进入的那个异界。   那个古怪的,不合常理的家,那个与世隔绝的房子,不让他离开家的妈妈,一个等待他解救的爸爸,还有通往对岸的铁索桥。   这里面有太多的故事,他要和伍立一一核实清楚。   “你说她和你的母亲相处不来,你还记得我帮你催眠以后,你看到的那个家吗?里面有你的爸爸和妈妈。你说你的妈妈,不会让你离开家半步,这是真的吗?”   伍立轻轻地笑了一下,不是被逗乐的笑,而是无奈地笑,“没错,这就是我妈妈。”   “什么?你的妈妈不让你出门?那你怎么去工作的,怎么来我这的?”虽然陆然的职业素养让他尽量保持冷静,但是他仍旧有些诧异伍立的回答。   “呃,不是完全的像催眠中的那种情况,但我想那是我内心的感受。她虽然没有拿绳子把我捆在家里,但是我时刻都受着她的管束。她就是那样的女人,我拿她没有办法。” 第八十三章 母亲   听到伍立对她母亲的描述,陆然又想起了在那间小屋子里的那个,限制丈夫和儿子自由的不可理喻的女人。   他仍然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他没有说话,依旧看着面前的伍立,希望他能解释得更多一些。   “我知道你觉得不能理解。直到今天,我也不能说自己完全理解母亲,她内心的感受。不过,我能稍微地跟你说一些,比较好懂的部分。”听上去,似乎会很高深莫测。   他向陆然平静地陈述道,“我的母亲,她的父母,很早地离开了他。我是说,离开这个世界了,没有陪伴在她身边。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吧。   那个年代,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母亲年纪又还小,亲人里,也没有特别地关心她的,大家都住得远,各自的生活也过得紧巴巴的。我母亲是外公和外婆唯一的骨肉。   有几个亲戚,倒是提出想到家里来照顾她,但也不知道是为了那间空置出来的房子,还是真的关心她。总之,都是一些她不太熟悉的脸孔,出来认领她,或者说要照顾她。   终于有一位母亲称作姨的女人,住进了家里,照顾她的起居,可是有一天,那位姨笑盈盈地和我母亲谈到了这座房子的归属的问题。   我的母亲就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母亲生性敏感,很快就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对那位姨又哭又闹,虽然她当时还是个孩子,但是她比同龄的孩子更早地明白自己的命运,她知道,父母留给自己的陪伴,除了这间房子,再没有其他。   从此以后,她不再信任所谓的亲人。   她排斥任何人到她的家里,为了不被人送到福利院,或者被人接管,她很小就会自己卖一些东西,换取零钱,维持生计。   听上去,我母亲她,很独立,对吧?”   伍立说完,反问了一句。   陆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回答说,“独立,或许不太准确,我想,她是感觉孤独。”   听到这个答案,伍立停顿了一秒,看着陆然,然后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应该是孤独。这种孤独,一直占据着她的生活,她的心灵。”   听完伍立的这一番解释,陆然沉默了,他停顿着。   他看着伍立,感觉有一点矛盾。   这种矛盾感是从伍立的说的话,和伍立的表情,不自觉地传递给他的。   他试图弄明白这种矛盾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看着伍立的眼睛问道:“你其实并不怪她吧?”   伍立有些纳闷,不太明白陆然的问题,“她?谁?”   “你的母亲。”陆然说得更详细了一些,“你觉得她限制你,管束你,事实上你的潜意识中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在你被催眠以后看到的那个幻境中,她让你快点回家,她捆绑了你的父亲。   看上去她做了很多不明智的事情,让你感到困惑的事情。   一直到这里,我都没有困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直到刚才,你介绍了一遍你的母亲,确切地说是,你母亲的孤独,我就产生了困惑的感觉,矛盾的感觉。   你其实并不怪她吧,你没有怪过你的母亲是吗?”   不知道陆然这番陈述和分析在哪里触动到了伍立原本冷漠隔绝的一颗心,他的心颤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有了一丝颤抖,眼眶里,泛起了一点潮湿。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有想过,但今天你这么问我,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我的确是这样的,我不怪我的母亲,不管她做过什么,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伍立这番肯定地表了态,陆然一听就明白了。   他明白了自己那股纠结而矛盾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起初,陆然知道了伍立受限于母亲的管束,也从伍立的那丝笑容里,感受到了无奈。   如果伍立这个时候开始向他抱怨母亲平日里对他是如何地横加干涉,他的生活是如何失去了自由,陆然都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可是,伍立没有。   他既没有抱怨母亲的专/制,也没有表达自己的厌烦,而是向陆然说起了他母亲的过去,她那不幸的童年,她的孤独。   他是理解母亲的。   他的母亲或许很束缚他,但他也很爱自己的母亲。   这就让陆然想起了那句老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如果伍立理解母亲,爱母亲,愿意忍受母亲的约束,本来,也不应该有什么矛盾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偏偏他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呢,那样,发自内心,并不幸福的笑容呢。   这就是陆然感觉到的矛盾了。   确切地说,是伍立本身的矛盾,只是被陆然敏锐地感觉到罢了。   爱着母亲,又为什么矛盾?   “你的母亲,做过什么吗?”陆然接着问,“或者,我换个问题,你和你的女朋友,雪丽,是怎么分开的?”   陆然的问题,第二次击中了伍立的那颗心,此刻眼眶里泛起的湿热感一下子渗到了鼻腔。   “她逼我的。”他的声音发颤。   “谁?谁逼你的?”陆然的问题一下一下地击打着那个位置,伍立没有反抗,他已经忘记了反抗。   “母亲。”   “她让你做什么。”   “让她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母亲的面前,永远地离开我的世界。”   “你照她说的做了?”   “我不想……我没有!”伍立的情绪越发的激动,他低着头,那股潮湿大概快要淌出了眼眶。   陆然没有完全弄懂他到底有没有在这件事上顺从母亲。   伍立自己平静了一下,抹了一下眼角,说:“我没有答应。但是,她还是逼我,这么做了。”   “然后呢?”   “然后,她离开了。”   伍立仍旧低着头,虽然他的头没有抬起来,但是陆然可以肯定,他此时的表情,应该是痛苦的。   这种痛苦,或许是由不舍,心痛,愧疚等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难以描述。   “想起雪丽,你是什么心情?”   “我对不起她。我欺骗了她。”   这是愧疚。   说着,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件事,你心里怪过母亲吗?”   捂着的脸,还是摇了摇。   “不。” 第八十四章 女同事   看起来,伍立的纠结不是一星半点。   陆然光是看着他,都能感受到他那左右为难的挣扎。   生命中,两个他最爱的女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始终为此而矛盾,没有答案。   看的出来,这个问题,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   只是联想到伍立的病症,再结合这件过往,陆然想到了一个关键。   愧疚。   伍立对雪丽的愧疚到达了何种程度,以至于失去了她,他就决定不再交往新的恋人了。   “你对她很愧疚?”   这个问题较之其他问题,似乎更加有力的击打着伍立的心。   他只是摇头,没有再回答。   他疼得不想说话。   陆然没有再逼问伍立,他不想在翻出伍立的伤口以后,还要求对方把口子全掀开给他看。   这有些残忍,也考验着伍立的承受力。   不用问,陆然已经大致地猜出他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再找一个新女朋友的打算了。   还是因为愧疚,如果他有了新欢,他会认为那是在原来的背叛之上,又加一层的背叛。   在原本的罪恶之上,又加了一层罪恶。   他已经不能原谅自己了。   他要用自己的孤独,来赎自己的罪。   想明白了伍立内心的压力和痛苦的来源,陆然豁然开朗,这或许就是他患病的内在逻辑和根源。   当陆然就要在心里为自己拍手鼓掌,为自己的敏锐开始暗喜的时候,一颗飘飘然的心,又被他拉了下来。   还是不对。   如果伍立就是因为这个发病的,因为对雪丽的愧疚,从而回避和女性的接触,渐渐地缺乏和女*流的经验,直至最后产生恐惧。   如果是这样顺其自然的恶化过程,那为什么雪丽离开他的这三年时间里,他都没有发现自己有问题。   而是到了三年以后,这一个多月前才发现自己不能和女人说话的这个毛病呢?   陆然的脑中浮现出雪丽的那张清秀的面庞。   他在那间木屋里时,只在最后关头用那镜子照了一眼,其实并没有看得清楚完全。   那女子不能说是绝色美女,但是乍一看上去,清纯,干净,皮肤雪白。   因为雪白,陆然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一个特点,一个很好记住,也不是平常人都有的特点。   她的眼角有一颗痣。   小小的一点,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嫩。   想到这样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标志,陆然用手摸了摸下巴。   然后问了伍立一个问题,“你身边,最近有出现什么女人吗?”   “不,我不接触女人。”伍立立即否定道。   “也就是说,你除了每天的工作,是没有其他途径会见到女人的了?”   “嗯,基本上吧。”   陆然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自己要考虑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你知道最近有没有来过哪位新同事吗?女的?”   “女的,同事……”伍立在脑中搜索和回忆,“大概是有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人。   “这样吧,下一次来,你能带一张那位新来的同事的照片给我吗?”陆然提出了一个请求。   “这……”伍立有些讶异,他还没有肯定地回答是否有这么一位女同事,陆然怎么就认定了自己能够拿出这张照片呢。   “嗯,如果有,我就带给你。”伍立答应道。   这一次的咨询,结束了,时间已经超出了一般的一个小时咨询时间,但是因为这一次的探索,非常关键,所以陆然并没有太介意多出的这半个小时。   倒是伍立,坚持地要补上这半个小时的费用,他知道,咨询的收费是有规矩的,以小时来计算。   陆然的工作,让他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了一次深度地探索,他很感激。   虽然表面上,似乎什么变化也没发生,他的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痊愈,但是,回想起今天见到的场景,再次见到了雪丽。   伍立自己也冥冥中感觉,这个地方,离自己的内心,已经很近。   而且,陆然还让他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微妙的变化,那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没有和一个人说过这么多话了,上一次见余医生的时候也没有。   能和一个人袒露内心的伤口,即便它还没有愈合,但是他感觉舒服多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敢再提起,不能再承受,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还可以和一个人谈起这些心事。   陆然知道,伍立的那一座孤岛,自己,终于上岸了。   岛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地弄明白,但是,今天能够走到如此的深处,陆然的信心,已经增加了许多。   和伍立道别后,陆然的心情也开始变得轻松,他的思路已经越来越清晰。   他在脑中勾勒着伍立患病的原因,整件事情的始末。   伍立,打小有一个管束着他的母亲。   而他母亲不愿与人交际的性格,加上成长过程中,对外人的猜忌,使得她对家庭,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深深的依恋。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伍立,小时候就备受宠爱,一直以来很顺从自己的母亲,可以说是一个大孝子,百依百顺。   可是,当他真正地长大了,生命里出现了第二个需要他爱的女人,到了他真正需要独立的时候,他就无法处理这种矛盾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独立地去爱除了母亲以外的其他女人。   于是,他用某种方式让那个女人离开了,他依旧守在了母亲的身边。   这种分离的痛苦,一直深埋在他的心里,让他越发的躲避和女人相处,一直到某一天,一个和雪丽长相相似的女人出现了,终于勾起了他的心病,使他表现出了这个奇怪的症状。   这就是目前为止,陆然关于伍立病因的全部猜测,理顺了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只要下一次,伍立如果真的能拿出那张女同事的照片,他对自己的想法,就更有把握了。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陆然觉得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他甚至都想好了后面两次的治疗方案。   他要从伍立和他母亲的关系着手,再帮他梳理好和前女友分开的原因,并且接受分开的事情,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想来,这个过程还会面临一些困难,但是谜团已经减少了许多了。   正当陆然准备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休息的时候,茜茜走过来对他说道,“张老师让你去找他一下。” 第八十五章 告状   陆然走到了张笑鸣的办公室里,张老师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陆然敲了敲门,张笑鸣抬起头,看到他来了,露出了笑容。   “你来了。”张老师示意陆然进来,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陆然坐在了办公桌旁的沙发上。   然后张笑鸣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转过来看着陆然,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盯着陆然的眼睛说:“你摊上事儿了。”   陆然心下有了猜测,不过没有说话,也没有慌张,等着张老师告诉他,他惹上什么事了。   张老师看了他一会儿,忽又回复先前的笑容,“呵,你总是这么冷静么?怎么也不急着问我什么事。”   “我每天都在工作,能犯什么事呢。”陆然摊了摊手,“除非是有什么事,有什么人找到了我身上。”   “你很聪明,你猜到了,是吗?”张笑鸣指着陆然问。   “是余坤吗?”陆然问。   “没错。是他找来了。”张笑鸣脸上依然是满意的神色,丝毫看不出,他要讲出的是一件棘手而麻烦的事情。“他找到了他的导师和我,他说,你擅自中断了他对咨客的咨询。”   “呵,告状来了?”陆然对余坤有一点无语,“怎么说是擅自,他要插手之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是伍先生的主治医生,我有权叫停他的咨询。”   “道理是没错的,不过他把情况反映上来了,我和樊老师也不能不做回应。出于对每一个咨询师,也是对咨客负责的态度,我们都会关注这个个案,也需要你提供一些对这个个案的治疗记录。   当然,我们也会评估他的记录。   你ok吗?”   陆然还是摊摊手,“我没问题,材料,我都可以交给老师。”   张笑鸣点了点头,接着,换做了严肃的神态对陆然说,“余坤在向导师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想他真正想强调的,并不是你中断了他的咨询这么简单。”   张老师看着陆然,话中有话。   “他是想说,他的方法比起我来,要更好,但是却被我打断了,不能施展。也就是说,不管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更正确,因为我打断了他,已经得不到证明了?”   “我说你很聪明,果然没有说错。也就是说,只要这个个案没有结束,他都可以坚持声称自己是正确的,如果个案结束了,他仍然可以声称,如果用自己的方法,咨客可以好得更快。   明白么?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能找到办法,通过压制你,来表现自己。”   陆然已经明白张老师的意思了,他猜到了自己的这位师兄争强好胜,好面子,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会利用机会,在各位导师面前表现自己。   他想表现自己,这点陆然本身懒得在意,可是他偏偏踩在了自己的头上表现,这就是陆然不能接受的了。   “我知道了。”陆然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了?”陆然的平静还是有些出乎张笑鸣的意料。“你不想让我帮你一些什么吗?”   “既然已经知道了,如果我没有解决个案,余坤,一定会大加宣扬,那么首要的,还是要好好地解决这个个案。那么,即便他在事后,还是要跳出来充当诸葛亮,我也能够自己证明自己没有错。   那么这件事,在事后,还有回转的余地,孰是孰非,还未下定论。   可如果,我真的没有解决这个个案,那么,我将留给他更多的话柄,那才真的是无可挽救了。”   陆然分析情势时的冷静和头头是道,就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不慌不忙,不带情绪。   这让张笑鸣再一次重新认识到陆然飞速的成长。   “你看上去,胜券在握了?”他问陆然。   “不。”陆然笑了一下,“我只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好一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像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还真是没有什么事能吓唬你。”张笑鸣像是一个没有得逞的老顽童,“好了,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跟我说说吧,这个个案,到底怎么回事?”   陆然听老师说要一起讨论这个案子,颇为开心,“这个个案,我不能说已经成功解决了,但是,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关键,我有信心。”   “哦?”   陆然又把自己的分析,大致地说了一遍。   “嗯。你说的这个,分析得合情合理,虽然不能说已经完全证实了,但是在我看来,这起码是一个方向。撇开这个个案本身的病因是什么先不说,我对你的催眠方法,很有兴趣,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个办法?让他走进自己的记忆,探索他自己的潜意识空间,很有意思的想法。”   张老师一边微笑着,一边琢磨,在他的印象中,目前催眠技术培训班的课程现在才刚刚教完初级的入门课程,接下来,才会着重训练学生们的应用。   而陆然,却通过自己的自学,已经在咨询中应用得收放自如了,这绝不是一个初学者可以达到的水平。   如果说当初陆然治愈了黄锐那个个案,尚属机缘巧合,陆然或许是因为情况紧急而急中生智,那么这一次,陆然有条不紊地在张笑鸣的面前,分析自己是如何让其进入到催眠中,在催眠中,又是如何引导他,走近自己的内心深处,这,绝不是巧合。   张笑鸣笑着眯起了眼睛,这会儿,哪还有担心他惹祸上身的意思,那些小事早已经不重要了,在一个潜在的人才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是通过观察,我观察到他对身边人的冷漠,所以我猜想,或许有一些事情,是被他忽略掉的,不愿回忆的。”   “很好,这个个案的情况,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和樊老师说的。至于具体的进展,我相信,等到下一次讨论会的时候,大家都会有兴趣知道的。”   陆然知道张老师并没有怀疑自己的做法真的有何不妥,也不会相信余坤夸大其词的“诬告”,这种信任,陆然很感激。   末了,陆然站起来,准备离开张老师的办公室,不再打扰,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   张笑鸣看着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便问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陆然转过身,抓了抓头发,“还是老师了解我。”   陆然笑了笑,然后把刚才出现在他心头的一个疑惑说了出来,“我还是不太明白,他们分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如此痛苦纠结,还落下了心病。”   伍立的情况,也属罕见,陆然现在还没有把握,在下一次的咨询中,就可以和他直接地讨论他的伤口。   “不要去想表面,去想源头。我建议你,多去想想他和他母亲的关系,弄懂了这一点,问题,或许就迎刃而解了。” 第八十六章 意外的判断   心里想着张老师话中的意思,陆然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时,已经是下班时间。   朝茜茜的位置上一看,她已经不在那了。   办公桌上放了一张字条,一看就是茜茜的笔迹。   “家里来客人了,我要回家一趟,知道你忙,记得吃饭哦。”   茜茜的父亲很早就到魔都来扎根了,为了让茜茜能够习惯生意上的事情,经常把她带到一些重要的场合里,见一些重要的人。   茜茜有自己的个性,但是也不叛逆,只要不是特别违背她原则的事情,她都愿意配合爸爸。   陆然和她生活在两种家庭的圈子里,这点他早就知道,过去茜茜也时常提前一些下班。   只是他还是隐约感觉,和过去有些不同了。   茜茜娟秀的字迹,让他觉得心头一暖。   这是“早请示,晚汇报”了么?   虽然“岳父大人”的要求,还压在陆然的头上,但是茜茜却好像已经进入状态了,自从那一次的会面过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茜茜已经不自觉地向他汇报自己的行踪。   陆然收起这张字条,背上背包回家了。   他的确很忙,伍立的个案,虽然已经有了突破,但是他并没有停下。   陆然的脑中没有停止思考。   他想起了一样东西,或许对他的判断有所帮助。   回到家,陆然顾不得休息,立马从包里掏出了绿皮本子。   这本本子向来神奇,它能记录,还能分析,还能预言个案的治疗结果。   这些陆然都是见证过的。   既然自己对伍立的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对其病因也有一定的分析,那么,本子应该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就像当初张老师对黄锐的治疗一样,张笑鸣的判断,全在本子的预料当中。   也就是说,自己的分析,恐怕也已经被写进了本子里,如果自己已经分析正确了,那么,本子里应该会写治疗成功,或者分析正确之类的评语。   想到这里,陆然的心里有些激动,他甚至有一些紧张,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提前得到一些肯定,多一些把握。   他翻到了最新的一页,他记得上一次最后的这三页,是被本子记上了伍立的个案。   第一页仍旧是写了他的名字,性别,咨询师,也就是陆然,还有就是诊断,诊断后面两个字是暂无。   也就是说,当时,本子并没有预言,他会下哪一种判断,只等着他有了判断以后,才会写上。   第二页是空白的,还没有个案的分析,而第三页,则仍然是一个一行让他颇有压力的红字:“治疗成功:感染失效,技能提升;治疗失败:感染。”   也就是说,从本子这换来的这副眼镜的升级,能够帮助自己催眠技巧的提升,但同时,这也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么想着的时候,陆然已经翻到了最新的三页。   倒数第三页,果然,还是记录着伍立的名字,性别,年龄,还有陆然的名字,只是诊断那里,随着陆然的视线移到那处,原本写着暂无的两个字,瞬间就变了。   变成了“恐惧症”三个字。   这个写法比较笼统,确切的说,他是对于女*流的恐惧,但是单写恐惧症三个字,还是比较谨慎的,并没有错误。   陆然认可这个写法,松了一口气。   应该没有问题,他准备翻过这一页。   第二页原本是空白的,不过自己已经对伍立的情况有了大致的判断,也说起过自己的分析,本子是否会及时地记录下来呢?   如果它真的能够做到,陆然还是感觉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翻到第二页,映入陆然眼前的,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我高估它了?”   陆然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正胡乱猜想中。   缓缓地,原本空白的一页,出现了一些变化。   陆然惊叹地发现,自己对伍立的分析,一个字一个字地出现在了本子上。   就像他面对张老师的时候,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似的。   他顺着字迹一个一个看下去,一直到把他的分析全都写完了。   他准备翻到第三页,再看看,会不会显示,治疗成功,感染失效了?   可是当他就要翻过第二页的时候,忽然看到页面的最末一行,出现了红色的字迹,他这才想起来,在第二页末,会出现一行字。   他看着那行红字的出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分析,有误。”   有误?!   瞬间,陆然整个人都傻了。   他坐在椅子上,紧紧地盯着书页上的四个字,揉了揉眼睛看,还是这四个字,没错。   “有误?”   怎么会。   “难道,接下来,我就要被感染了?”   陆然想起张老师当初因为一个误诊,而被感染的情形。   他心里顿时有些忐忑。   可是,他没有马上失去理智、变得惶恐不安。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此刻已经被感染的话,自己的脑子,是不会这么清醒,什么感觉也没有的。   就算自己真的也患上了这种恐惧症,他也一定要继续帮伍立找出病根,不找出真相,誓不罢休!   给自己打了打气,陆然的情绪镇定了一些。   鼓起勇气,他又往第三页,也就是最后一页翻了过去。   如果治疗失败了的话……   他这么想的时候,手上翻到了第三页,一行红字:“治疗成功:感染失效,技能提升;治疗失败:感染。”   和上次一样,没有变化。   陆然诧异。   但是想想第一页和第二页的情形,恐怕,再过上一分钟,字迹就会发生变化了。   于是,他又静静地看着书页,等待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   没有变化。   还是那一行字,没有任何变化。   陆然还是不太确定,他把本子合上了,再翻开,翻到那一页,还是那行字,没有变化。   陆然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看来,在本子的判定中,这个个案,还没有结束。   没有结果,现在还没有结果。   虽然这里没有出现治疗成功的字迹,但是经过刚才的惊吓,现在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然已经非常高兴了。   没有感染就好,他还能够和人正常的交流。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够抓紧时间,重新反思,一定,要找出新的问题所在。 第八十七章 窗台   “一定会有转机的。”   陆然对自己说。   恐惧,已经慢慢地在他心里退去,此刻,他内心,被疑惑所占据。   “有误,到底是哪里有误呢?”   陆然又赶紧把本子翻开了,翻到了自己做出分析的那一页,这一番分析,他自己已经非常熟悉了,他的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   他扫了一眼,最后还是落在了“分析有误”四个字。   “有误……”   陆然想起了什么,又把书页往回翻,书页哗哗作响,很快的,翻到了本子的第一页。   那里记载着本子记录的第一个个案,也是陆然接手的第一个个案,黄锐。   在那个个案记录里,第二页,同样写的是陆然对于个案的分析,在那一页的末尾,同样,写着四个字。   不同的是,那四个字写着:“分析正确。”   他盯着这四个字,看了一会儿。   事实上,他并不是真的在看这四个字,他对分析正确,不感兴趣,他是盯着这四个字,在回忆,这四个字之前,是哪四个字?   因为,在黄锐的个案,分析正确之前,这里,同样写的是另外四个字,是“分析有误”么?   不,陆然的记忆力,向来不差,经过本子给他的“过笔不忘”的训练,他能记住的东西就更多了。   在他接手了黄锐的个案前,这里不是写的“分析有误”,而是写的“分析错误。”   一字之差。   有区别吗?   看起来是差不多的两个词。   陆然,却看出了大不同。   本子,在记录个案的时候,向来严谨,就像他自己曾经吐槽的,据他所知,本子很可能不是人类,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写错字呢?   如果它没有写错字,那就是换了一个字。   它为什么要换成有误,那自己到底有没有错?   一时间,陆然对自己的分析结果,又充满了疑惑。   “有误,不是错误。我的分析,或许有部分是正确的,只是还有部分,没有说对?”   这时候,陆然的裤兜里,突然震动起来,手机响了。   陆然拿出来一看,是茜茜打来的。   “喂,陆哥,快打开邮箱,伍立发了一张照片给我,他让我转发给你。”   陆然听了,眼前一亮。   这么快。   “谢谢,麻烦你了,下班了还帮我忙。”   陆然听到茜茜的声音,心里很是高兴。   他又接着说,“你给我的字条,我看到了,你对我真好。”   陆然大大方方地,就这么说了出来,茜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谁给你留字条了。我,我睡了,安。”   说完,茜茜就把电话挂了。   陆然笑了笑,他知道茜茜一定又要脸红了。   没有太多时间去开心,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打开了邮箱。   里面是伍立转发的一张照片。   是一个女人。   就是那个女同事吗?   看得出,这是伍立,自己拿着手机,拍下来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并不是正面,也没有摆pose,像是在工作,只露出了侧脸。   陆然仔细放大了看。   看了一会,他在这个女人的脸上并没有找到自己曾在镜子中见到的那个明显的标志,眼角的那颗痣。   可是,陆然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了。   因为这不是证明他的判断错误了。   恰恰相反,这个女人可以说,除了没有那颗痣以外,其余的特征都和镜子中的“自己”,也就是雪丽,非常相似。   白白的皮肤,头发扎成了辫子,放在胸前。   可以说,这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分析。   伍立曾经有过一段痛彻心扉的分离经历,他有一个隐痛,他很愧疚。   所以,当他再一次见到和雪丽非常相似的女人,他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和他说话了。   他的紧张,发展成了一种恐惧。   没错,这部分没错。   所以,本子上的描述是“有误”,而不是“错误”么?   陆然的紧张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之前的这部分判断,或许是对的,只是,它并不完全。   他发现的这一部分,不是伍立的全部病因。   他发现的,或许,只是冰山的一角。   是冰山展现在他面前的那一面。   问题复杂了。   陆然叹了口气。   “这哥们到底什么毛病啊。”陆然有些晕了,他觉得这一天下来,身心疲惫。   躺在床上,想着这些问题,陆然犯困了。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浑身一松,莫名的全身都开始放松下来。   四肢平躺着,呼吸变得缓慢而均匀,身上舒服多了。   陆然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关灯,睁开眼睛,准备顺手关了台灯。   可是,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居然已经是黑漆漆的了。   天色已晚,现在是深夜。   灯也没有亮。   “我什么时候把灯关了?”陆然往自己的书桌看过去。   房间里一片黑的,他也看不清什么。   忽然,他感觉脸上,手上有些凉飕飕的。   起风了。   书桌前有一扇窗子。   “我没有关窗么?”   陆然又抬起头看了看,窗帘被风吹动,正往屋子里飘。   他看着看着,眼睛又有些迷糊了。   陆然打了个哈欠,想要接着闭眼睡了。   可是,迷迷糊糊间,他似乎看见自己的窗帘变了一个颜色。   原本深蓝色的窗帘,怎么,看上去颜色很淡。   白颜色么?   而且像是一层纱,轻飘飘的。   什么东西?   陆然又揉了揉眼睛。   “啊。”   当他看得更清楚了一些的时候,陆然突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忍不住要惊叫出来。   但是因为惊讶,他又想努力地保持镇定,不想叫得那么大声,乱了阵脚。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只见,在那帘子的旁边,一缕飘动的白布晃晃悠悠的,是纱质的。   形状,像是一个裙摆。   他再往上看,那隐约就是一条裙子。   人,有人坐在那里!   有人穿着一条白裙子,就坐在自己的窗台。   这怎么能不叫陆然惊恐?!   他现在一点也不犯困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精神。   陆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   那人,分明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白裙,坐在窗户上,双臂搭在膝盖上,长发飘飘的,她的头低着,被她的头发挡着,看不到什么样貌。   陆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有点发毛。   “你,你是谁啊?”   陆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点点发颤。 第八十八章 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陆然壮着胆子问道。   那女子没有回答,却是嘤嘤地抽泣了起来。   她没有回答陆然的这个问题,而是一边抽泣,一边说: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也不想的。”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陆然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只见她慢慢地将头抬起。   随着她的头一点一点地抬起,目光朝着陆然看过来,陆然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感觉太过灵异了……   难道,她是,鬼么?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闪过陆然的脑海。   他有些不敢看那张将要抬起来的脸,会是一副可怖的脸孔么?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脸?!   陆然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就在他感觉心脏要蹦到喉咙的时候。   他看见了!   那张脸。   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一时间,他的心跳极速地加剧。   就在他感觉快要达到极限的时候,他看见了。   那张似乎泛着白色氤氲光芒的脸上,出现了脸孔。   那是一个女人的脸孔,有眼睛,鼻子,嘴巴,是一个正常人的脸孔。   看到了一张正常人的脸,让陆然的心跳速率降低了不少。   这张脸??   等他重新镇定下来,他忽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   白皙的脸孔,那双眼睛。   不过,眼角处没有痣……   雪丽?   她长得像雪丽。   但是,没有那颗痣,脸庞的细节也不完全相同。   伍立的那位女同事?   不是,也不是她。   随着她脸上白色光晕的淡去,轮廓越发地清晰。   这是一个陆然从前没有见过的女人。   起先,觉得她挺美丽,就像雪丽一样,五官端正,挺清纯。   可是渐渐地,她的额头上,眼角上,显出一些皱纹来。   再看她的皮肤,也不似最先看到的雪白,相反,显出一个普通妇人的黄色皮肤来。   “你,你是?”   陆然再次好奇地提出疑问,现在,他的恐惧少了许多,他知道,眼前,就是一个女人。   “谢谢你帮助伍立,我知道,你在帮他,做对的事。”   女人直接地说起了伍立,并没有想要介绍自己的意思。   “你是他的什么人?”   看她这么直接,陆然也直接地问了。   “我是一个爱他的人。”   一个爱他的人?伍立的生命中出现过两个爱他的女人。   一个母亲,一个雪丽。   这是哪一个?   如果是雪丽,难道这是她变身人妇的样子?   如果是他的母亲,她的模样怎么和雪丽是相似的?   还没等陆然思考明白,女人又开口说道:“我很爱他,我也不想离开他,但是他该离开了,我知道。”   女人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的眉心皱起,显得有些憔悴,苍老。   看起来她很痛苦,想要离开,又放不下手的痛苦。   陆然还没搞明白到底是他的母亲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他了,还是雪丽觉得自己应该忘却伍立了。   看起来,这个女人并不打算和他对话,她更像在自言自语。   陆然不说话,就继续听着。   “不管我是怎么想的,你只要帮助他,做对的事就好了。谢谢你,帮助他,别管我了。”   听到最后四个字,别管我了,不知道为什么,陆然感觉,很是落寞。   说完,女人站了起来,然后朝着窗子外面,看样子,就要抬脚走出去!   “喂!危险!”   陆然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他要去拉一把那个女人。   这里是三楼,从窗户上直接跳下去,那还不得摔惨啊。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窗台上的。   “我说了,别管我了!”那女人转过来,皱着眉头,看着陆然说。   随后,转过身去,两脚迈出窗台,一下子掉了下去!   “喂!”   陆然大声地喊叫。   喊完,他的头不自觉地往后猛地抖了一下。   等他睁眼,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床上!   “怎么回事?!”   陆然看看身上,被子仍旧盖着。   “我一直是躺着?”   他有些迷糊,刚才自己不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吗?   陆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冒了许多虚汗。   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书桌上的灯还是亮着的,并不像刚才所见的漆黑一片。   窗外的风吹得窗帘不停地飘动。   他走过去,朝窗外看了看。   窗户,什么时候开得这么大了?   外面寂静无声。   他朝着窗下漆黑的一片看下去。   没有人,没有动静。   “怎么,刚才做了一场梦么?”   ……   第二天一觉醒来,陆然就回忆起了昨晚上做的那个梦。   他早早地起床,出了门。   今天又要召开讨论会。   还是和柳小楠,吴默生,以及余坤一起。   上次缺席的肖敏音师姐也回来了,她也会参加这次讨论会。   加上她的导师,这一次开会的人会更多的。   大概会更热闹了。   陆然却没想太多,一路上,还在琢磨着自己做的梦。   以至于他到了蓝海,开始开会了,还是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   开场以后,肖敏音师姐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肖师姐蓄着一头短发,很是利落俏丽,鼻梁上同样架着一副眼镜。   她曾经在艺术学校学习美术,但是心理学同样是她向往的专业,本科毕业以后开始专攻绘画疗法,就是通过咨客的绘画,来分析他此刻的心理状态。   说完自己的学习经历,她开始分享这一段时间,她和导师在地震灾区,对灾民们进行的心理治疗项目。   遇到一些受到过度惊吓,说不出话来的孩子,肖敏音就让他们画画,有时候画着画着,就会落下泪来。   她说起一个小女孩,就是这样,看到她脸上掉下了豆大的泪珠,肖敏音就问她,她画的是谁?   画面上,是一个人的样子。   她说,那是她的妈妈。   肖敏音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幅画,或许是孩子的画笔稚嫩,纸上的那个人像,她乍一看,以为是女孩儿她自己。   肖敏音分析道,这可能有几个原因,一是孩子的画法简单,区分不出人的面相,二是女孩为了逃避失去母亲的创伤,所以画中的人反而不像母亲,她打心眼里希望母亲和自己还在一起……   肖敏音说到这里,陆然眼前一亮,突然叫了一句,“没错!”   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太突兀了,嘿嘿一笑,解释道:“师姐说的没错。”   肖师姐笑了笑,说道:“我也说得差不多了,陆然师弟,接下来你来分享吧。” 第八十九章 会上的进展   话头一下子转到了陆然这。   也罢,他刚好借这个讨论会,把自己的个案说说,也借各位师兄师姐的智慧,帮自己想想。   可是陆然还没说话,余坤先站了起来,他把自己辅助伍立的治疗向大家讲述了一遍,说完,自然地,又把自己的神奇疗效,跟大家渲染了一遍。   只有今天刚来的肖师姐,为他鼓了几声掌,对他有些了解的几位同学,对于他的主张,还有告状的事情,这几天已经听了不少八卦了。   他们更期待地是陆然自己,对于这个个案的进展。   陆然把这几周以来,自己是如何帮助催眠,从催眠中得到了什么信息,统统阐述了一遍。   还把自己先前的分析结果说了一遍,就像那日在办公室和张老师分析的一样。   虽然这个分析结果,在本子那里,已经被贴上了有误的标签,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份新的分析。   他向大家公布自己先前的分析结果,也是把自己的思考过程给大家看看,让大家顺着他的思路,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破绽。   没想到,他刚一说完,除了余坤,几位同学纷纷鼓起掌来。   “师弟,没想到你的催眠技术已经如此娴熟,简直出神入化。”柳小楠最先表示了自己的赞叹。   陆然笑笑,“过奖。”   肖师姐也对自己刚认识的这个师弟刮目相看。   只有余坤,还是在旁边背过脸去,表示不服。   说到这里,陆然反问了一句,“大家都认同我刚才的分析吗?”   这个问题,让场间回复了安静。   柳小楠不明白了。   “什么意思,怎么,刚才的分析不对么?我听着挺有道理的。”   没有人想到,陆然会对自己的分析,产生疑问。   他不是应该尽量说服所有人自己的分析是对的么?   而且,听上去他的推理很有道理,怎么好像还有问题似的?   陆然至始至终没有和大家分享过昨晚上做的那个梦。   如果说了的话,大家或许会说,只是个梦而已,没有必要太过在意。   但是陆然却不这么想。   昨晚的感觉太真实了,有一些细节,是他自己无法解释的。   比如,谁打开了自己的窗户?   虽然别人或许可以劝说,他就是想太多了。   但是陆然在心里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说不定,那就是一个人对自己的忠告。   刚从在听到肖师姐说的小女孩画像的事情时,陆然好像受了启发。   迷雾一样的脑子里,忽然对昨晚的“梦中人”有了一个猜测。   “刚才,在我的分析里,强调了一个可能会触发他心病的关键人物,伍先生的前女友,雪丽。”   看到没有人质疑他之前的分析,陆然自己出来说道,“大家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只是抓住了表面,却忽略真正的关键。”   “你是说他的母亲?”肖师姐问道。   对于伍立而言,世界上只有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如果不是女朋友,自然,就会想到他的母亲。   “对。”陆然回答得干净利落。   “这种喜欢管束儿子的母亲在其他的个案中也见过,如果真是他母亲的问题,为什么直到他女友离开以后这么久的时间,他才显出了病症?”   这一次是柳小楠提出了疑问。   余坤依然不愿参与讨论,而吴默生则是从讨论的开始,就在频频地点头,却没有发表过任何的看法。   “之前,我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女友雪丽,固然也是一个促发他发病的原因。但是我认为,他的问题里,更多是因为母亲,不仅是童年的管束问题,或许,他到现在,也仍旧受着某种管束。   我说的,不是一般家庭的那种管束。   而是,超乎想象的某种管束。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我会朝这个方向深入的。   还有,关于那位新来的女同事,长相和雪丽相似的问题。   不要忘了,伍先生和母亲的关系是十分依恋的,这会影响他产生恋母情结。”   恋母情结,学术上也称为俄狄浦斯情结,这一词汇最早起源于古希腊神话。   若是孩子崇拜母亲,顺从母亲,对母亲有深深的依赖,敬仰,就可能产生某种心理上的烙印,将来找寻自己心仪的对象,也可能无意识地就母亲的特征去寻找。   陆然这么一个提醒,在场的人,有了一些启发,但是仍旧不够清晰。   陆然继续说道,“刚从肖师姐的话,倒是提醒我了。在伍先生的生命中,有着这副脸孔的人,可不止这两个年轻的女人而已。   很可能,还有他的母亲。”   说到这里,陆然心里几乎认定了昨晚出现在梦里的女人,应该是伍立的母亲。   那么,再进一步分析,伍立的母亲告诉了他自己内心的挣扎,纠结,并且告诫陆然要做对的事情,不要管她。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在做一件错事,而这件错事,她自己却停止不下来,需要陆然的帮助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真是因为一个无意的梦境,误打误撞地,找到了答案?   还是,他的母亲真的进到了自己梦里?   想到后一种可能,陆然觉得整件事情,更加地扑朔迷离了。   他说完,坐下以后,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一直到听到大家的掌声,他才回过神来。   在一旁观察的张老师也跟着大家一起鼓掌,连余坤的导师樊老师也默默地点着头。   “很精彩,你刚才说到了一个我们都忽略的细节。”柳小楠竖起了食指,笑着说。   “看来,现在首要的事,不是再询问女友的事,而是问问他的母亲。”肖敏音也为陆然出主意道。   “嗯,有道理。”这一回,吴默生终于说话了,“不过,你这想法啊,对,也不全对。”   听到吴师兄说出了这么一句很辩证的话,陆然来了兴趣。   “师兄认为哪里对,哪里不对?”   “一个人的母亲,固然对自己很重要。但是,我们每一个人也有父亲啊,他的父亲,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有什么作为吗,还是说没有什么作为,就算不作为也会对孩子产生很大的影响。”   吴默生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拓宽了陆然的思路。   他说的没错,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母亲,就不能越过父亲。 第九十章 好转   大家围绕陆然的这个个案讨论了许久。   除了余坤还是不乐意参与以外,其他的同学都很积极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大家都感到乐在其中,导师们也对今天的气氛很满意。   讨论会结束后,陆然感觉脑子里有了很多启发和灵感。   他要快一些把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梳理清楚,需要把今天记住的几个重要的点,再整理一下。   “茜茜,再帮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伍先生下一次是否准时到场。”   陆然觉得自己现在干劲十足,就想早点见到伍立。   “好嘞。”茜茜看得出,陆然在讨论会以后情绪有些高涨。   知道陆然没有被前些日子的流言影响,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现在的陆然虽然还是一个新手咨询师,但是他面对事情稳重的心态,在茜茜看来,很有些本事,而且他总能用自己的方法把困难化解,这让茜茜都有些自觉不如。   一个人对自己做不到,别人却做得到的事情,总会自然的心生一些佩服。   茜茜就有些佩服陆然,这让她不自觉地感觉陆然有一种魅力。   “陆哥,那个余坤在讨论会上为难你了吗?他怎么说的?”   茜茜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   “你很好奇?”陆然看着她,笑着说。   “嗯。”此时的茜茜,就像是一个崇拜英雄事迹的小女孩,巴巴地看着他。   “行,那晚上跟我吃饭吧,吃饭的时候跟你说。”   “吃饭……行。”茜茜自己的打算也正有此意,正不知如何开口呢。   “那一会儿我先出去等你。”陆然说他先出去,是他和茜茜这一段时间以来的默契。   他们现在属于朋友之上,恋人未满,还有最重要的一关没过,也就是茜茜的爸爸。   陆然替茜茜考虑得周全,为了不要造成流言蜚语,所以也不好让其他人看见他们天天呆在一起。   茜茜却摇了摇头,说,“陆哥,我们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躲藏呢?只要陆哥不怕流言,我也不怕。”   陆然愣了一下,他心里是高兴的。   “你想好了?”   “嗯。”茜茜点了点头。茜茜的外表温柔可爱,但是也很有自己的主意。   “那就跟我走吧。”   说完,两人就在许许多多隐藏的八卦的眼睛下,大摇大摆地提前下了班,出去吃饭了。   那顿饭,陆然吃的是真香,席间,谈笑风生。   他对自己的“英雄事迹”是毫不避讳地添油加醋,他也不觉得自己过分,就为了博美人一笑。   那天晚上,他是睡得也很香,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梦。   ……   “伍先生你好,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陆然又一次准时准点地坐在了伍立的对面,这已经是他的第四次咨询了。   “陆医生,你很厉害,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你好多了?”陆然有点疑问。   “嗯,那天我在你的催眠下见到了雪丽,后来还留意到了最近新来的一个女同事,原来,她长得和雪丽这么像!   我这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找她的照片。   我自己也明白了,一定是我太思念雪丽了,但是我又不敢面对她,才引起了我的心病。”   陆然听到伍立这么对他自己分析了一遍,既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也没有拍手对他鼓励。   他还是一样平静地看着伍立。   事实上,这个分析对他而言,毫无意外,因为原本,陆然自己就是这么分析的。   难道事实就是如此了?伍立因此而得到好转,治疗圆满成功了?   陆然心里叹气,他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他没有直接否定伍立,而是接着问:“那之后呢?”   伍立显得有些高兴,他微笑地说:“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尝试,让自己去关注那位女同事,见了面,就和她打招呼。   她笑起来,像极了雪丽,我看着她,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高兴。   后来,后来我就很想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妈妈。”   听到伍立说他想把这事告诉他妈妈,陆然突然觉得脑子里精神了,他的双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往前又前倾了几分。   伍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我很想和妈妈说这些,但是雪丽,我知道,如果我在她面前提雪丽,她一定会不高兴的。   可是,我没想到,那天,妈妈却提到了她,我还没告诉她,她就提起了雪丽。”   伍立说着说着,有一些激动,他几乎要红起了眼眶,看得出来,母亲和雪丽的关系,折磨了他很多很多年。   “她对你说什么了?”   “她,她问我,是不是想雪丽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伍立的眼睛,是真的红了。   他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深呼了一口气,让眼睛里的水很快地蒸发掉,“我说,最近是想起了,没什么。   然后,然后她说,如果再看见喜欢的女孩子,就去追吧,妈妈不拦着了。”   伍立的这一段叙述,似乎证实了陆然心里的某个想法。   “你的母亲,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吧?”   “嗯,没有。”   “对了,你爸爸呢?你跟我说起过,你妈妈和你女朋友的矛盾,那你爸爸呢?”   伍立低头无奈地笑了笑,眼神里充满了感情,“我爸,一直都是一个沉默的人。他不太发表意见,有什么,他都听我妈的。他总说,自己比老婆大几岁,还是个男人,就让着她点。”   这就对了,这种不作为的父亲,最容易助长强势女性的掌控欲,自以为是让着女人,其实是苦了孩子。   “我很高兴听到你说,你的情况有所好转,你尝试和女同事开始交流,你的母亲也意外地转变了态度,不过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在心里放开了过去的事,是否真的不会再过度地干涉你的生活。   我的意思是,我建议你的母亲,可以和你一同前来,进行咨询,你看呢?”   陆然微笑着,提出了一个关键的提议。   伍立也看着陆然,过了有一会儿,他脸上没有了笑意。   “不,不行。”   伍立摆了摆手,说得很坚决。   这让陆然有些意外。   他自认为伍立已经和他建立了很好的信任关系,自己提出的这个建议,也不是什么很为难的事,他不应该如此抗拒。   “为什么不行,我能知道原因吗?”陆然问。   “她行动不方便的。”伍立解释了一句。   陆然听他如此说,微微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接受了伍立的解释,既然对方行动不便,那也确实不能勉强。   不过……   陆然低下头,摸了摸下巴,瞬间,心下又生了一计。   “没事,她不方便来就算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平时你们是怎么交流的。” 第九十一章 不开灯的房间   “怎么交流?是指我怎么和妈妈说起雪丽的事吗?”   陆然点了点头,道,“你想说什么都行。”   伍立不明白陆然的用意,他又把自己那天回去,然后怎么和妈妈提起了新来的女同事,他的妈妈又如何出乎意料主动提起了雪丽,伍立把整个过程,原封不动地又说了一遍。   陆然笑着,看着他说,“这个有点笼统,或许你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   伍立看着陆然,他忽然注意到了陆然的眼眶上戴着一副眼镜。   他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似乎记起第一次见到陆然的时候,还没有佩戴眼镜。   他感觉自己的注意力好像有点飘,但是又很集中,就集中在了这副眼镜上,还有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见到的这幅眼镜……   伍立略微走了一下神,等他再从刚才这个想法中脱离出来,重新看向四周时。   他惊讶了。   四周有些暗,好像黑漆漆的。   但是伍立觉得自己对这里很熟悉。   他感觉到自己坐在一张木凳子上面,他看不清楚,伸手摸了摸凳子。   摸完,他又抬手,手又碰到了一张木板,那形状,方形,就在自己面前。   这是张桌子。   呵,这不是自己家嘛?   伍立一摸,就摸出来了,这就是自己家的饭桌。   “我怎么回来了?”   伍立现在已经不记得,他刚才,就坐在陆然的对面。   什么陆医生,什么心理咨询,他现在全想不起来。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回家了。   事实上,陆然现在,还在他的对面。   他又一次被催眠了。   这一次,陆然没有提前告诉伍立,他要对伍立进行催眠。   为了让伍立真实地还原,他在家中和他母亲的相处,陆然决定这一次,他要让伍立在催眠中自由地表现出自己平时的状态,就像真的在自己家里一样。   陆然就看着,通过和伍立相连的意识世界,他默默地观察着,不说话,也不引导。   伍立以为自己真在家了,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熟门熟路地往左边走去。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还是很自然地走进了一个没有关门的小隔间,然后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有些碗筷碰撞的清脆声音,还有打开某个柜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伍立从那个小间里面又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坐回到了刚才的那张桌子上,把手里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咔嚓一声,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束火光。   打火机。   陆然这下看清楚了。   伍立的手上,有一个打火机,他正拿着这个打火机要点燃桌子上的一根蜡烛。   蜡烛点着了,然后滴了两滴烧融化的蜡油在一个瓷碗的碗底,碗被倒扣着放在桌上,那只蜡烛就固定在了碗底,放在了桌上。   这下,整个房间亮堂了许多。   朝左边看过去,刚才的那个小隔间,里面的构造大致能看得清楚,那就是一个厨房。   刚才伍立,就是进了趟厨房。   自家的厨房,就算黑灯瞎火的,也能摸进去,找到东西,这没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陆然不明白,他这是在家里,怎么不开灯啊?   要知道,这一次,陆然只是让他以为自己回家了。   并不是某个记忆的深处,也不是哪个特别的幻想世界。   陆然通过这幽黄的烛光也能看得出来,他家的墙,是粉刷过的水泥墙,地板,也是瓷砖地。和现代人的任何一个房子都没什么区别。   除了厨房和伍立自己所在的客厅以外,另外还有三个门框,大概一个是厕所,另外两个是卧室。   但奇怪的是,这不是真的像那个雪山上的小木屋,怎么就不开盏灯呢,暗漆漆的,家里停电了?   奇怪归奇怪,陆然还是没有开口和伍立说话。   伍立点好了蜡烛,又进到厨房里。   随后,就听到水龙头的流水声,冰箱被打开的声音,灶台打火的声音,还有排气扇的哗哗作响。   听上去,他这是在做饭呢。   感觉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伍立,从厨房里,盛了饭出来。   看上去大功告成了,有两道菜,一个是炒青菜,另一个像是炒肉片。   模模糊糊的,陆然也没看清楚。   然后,伍立又从厨房里,端了饭出来。   他的两只手各有一碗,放在桌上以后,又去厨房里,盛了一碗出来。   看到这里,陆然就觉得不对了。   等等,这屋子刚进来的时候还黑漆漆的,除了伍立以外,刚才,不是还没人么?   他这会儿就端三碗饭出来,给谁吃啊?   “伍子,你回来啦?”忽然,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莫名地响起。   陆然打了个激灵。   哪里来的声音?   客厅里,就坐着伍立一个人啊!   陆然壮起了胆子,想要张望一下,是不是有人藏在哪个角落,自己没看见?   可是,除了客厅以外,其他几间房间,都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就像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洞。   陆然不确定,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妈,你也饿了吧。”伍立头也没抬,很自然地,应了一句。   陆然还没看明白,伍立就站了起来,他又走到了厨房里,点了一只蜡烛出来,然后朝着中间的那个黑洞的一样门框走了过去。   陆然的视线,也随着伍立,一点点地朝那个敞开的房门走去。   一点点地往前,原本还是黑洞一样的房门,被照亮了。   是一扇木质的门,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陆然把眼睛,从门上移开,朝着里面看去。   可他刚一扭头,就看见有两个披头散发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面前,眼睛,瞪大了看着他!   陆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着实被惊了一下。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   这谁啊。   黑灯瞎火的,怎么坐在这里不开灯啊,就这么坐着吓人是吧。   陆然在心里这么吐槽了一番。冷静下来以后,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两个人,应该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着正在走进来的伍立。   那两个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伍立,然后又低下了头去。陆然还没有看清楚他们的长相,只是乍一眼看到有四只眼睛,圆鼓鼓地就瞪着自己,很吓人。   “爸爸,妈妈,吃饭了。” 第九十二章 吃饭   爸爸,妈妈?   原来,他们就是伍立的爸爸和妈妈?   “我的天,他们怎么就一声不吭地坐在屋子里啊。要不是伍立走进去,我都不知道这房间里还有人。”陆然在心里暗自吐槽。   然后,他就打量起这两个人来。   两位长辈虽然都披头散发的,但看起来,头发还是经过梳理的,散着,但其实并不凌乱。   在黄色的烛光下,看不清楚他们的着装究竟是什么颜色,像是白色,又像是黄色。   他的母亲,穿着一件裙子,而父亲,则穿着短袖和长裤。   看到他母亲身上的这件裙子,陆然顿时想起了什么来。   他朝着她身上打量了起来,头发,衣服,一双手,和一双脚。   像,真像。   还有那一双眼睛……   外形轮廓,真像那晚梦见的女人!   真有这么蹊跷碰巧的事?陆然心里莫名的有些发紧。   只是刚才被惊了一下,并没有打量仔细。   就差那一张没有抬起来的脸了。   这会儿,伍立已经点着蜡烛,悠悠地走进了房间。   现在看得清楚,他的爸爸和妈妈都坐在一张床的侧面,两脚踩在床沿下。   床边上,也就是在他们的面前,有一张不大的桌子。   伍立走进来,就把蜡烛放在了那张桌子上。   然后,他又把一盘菜,两碗饭端了过来。   “你们先吃着。”   伍立说了一句,就走出了房间,重新到了客厅,在刚才那张饭桌旁坐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给自己准备的那副碗筷开始吃起了饭来。   这时候,陆然心里又觉得古怪不解了。   都是一家人,怎么不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饭啊。   那俩老人,窝在房间里算怎么回事啊,连吃饭都在房间里解决了?   伍立神色自然地吃着饭,显然,这早就是他们家的习惯了。   陆然想起伍立说他的父母不方便从家里出来,难道是两位长辈腿脚不好么?   伍立一边吃着饭,一边开口和他们聊起天。   “最近,公司里来了一个新同事,我以前还没注意到。”   听他这么说,陆然知道,他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是吗?男同事,女同事啊?”   伍立母亲的声音再次从房间里传出来,伍立的家不大,客厅挺小,所以他们在两个房间里说话,声音都很清楚。   他母亲的声音,仔细一听,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像一般上了点年纪的女人。   “女同事。”   “很久没有听你说起过同事啊,她长得漂亮吗?”   听上去就是普通母子之间的谈心,并无异常。倒是他的父亲,一直都没有说话。   “不,我没有这么想。”伍立却放下了筷子,有些紧张地,解释道。   这个举动,就有些不正常了。   他为什么要紧张?陆然心道。   “没关系。”他的母亲,拖长了这句话的尾音,像是要安抚受了惊的儿子。“我没有要怪你,我就是想知道,她漂不漂亮,和雪丽比起来,又如何呀?”   “不,不是的,我没有想她。”伍立挥舞着两只手,像是犯了事的小偷,被人逮住了,心虚害怕,欲盖弥彰。   “没事,你不要紧张。哎……当年你和雪丽……你说妈妈是不是做错了?”   听到这里,陆然眼前一亮,可以啊,看来这位母亲还有那么一丁点反思自己的能力,不像是那么强势的样子啊。   “没有,妈妈你别说了,你没有错。”伍立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他低下头,重新抱着碗,一粒粒地夹着米饭,往嘴里送。   “伍子啊。你要记得,妈妈是爱你的,妈妈是为你好。妈也知道,你还想着她,哎……这个女同事,你也去接触接触吧,有机会,也带来给妈见见啊。”   伍立母亲说完,叹了一口气。   伍立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妈,你让我去认识女同事?”   “去吧,去吧。”   “妈,你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伍立大概是觉得今天妈妈说的话有一些反常,他有些坐不住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其实挺满足的,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但是……”   说话间,伍立已经重新地走到了房间门口。   陆然随着伍立的视线,再一次见到了房间里的两位长辈。   他的母亲,停在那,好像在发呆,眼神直直的,好像在想什么。   陆然这回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面容,就是自己梦中见到过的那个女人,没错,除了看上去更憔悴、苍老一些。   而他的父亲,坐在他母亲的后面一点,人缩着,似乎是在陪着他的老婆,也就是伍立的妈妈,一样没有动筷子。   “哎呀,你们怎么了,还没吃饭,快吃吧。”   伍立也坐在了床上,坐在了母亲旁边,催促她道。   伍立母亲终于抬起了脸,对他笑笑,然后,她拿起了桌上的那双筷子,夹起了碗里的一块肉,往嘴里送。   可是,当那肉送进她嘴里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   她的脸好像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透明起来,陆然居然可以看见那块肉,在她嘴里的那块肉。   陆然下意识地想揉揉自己的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可是,当他再次定神看的时候,他看得分明,那个女人,她的全身,简直变得透明了。   并不是完全消失的那种透明,而是像一层可以穿透的半透明图像,陆然可以穿过她。   就像,一个幽灵!   然后,陆然看见那块被她夹到嘴里的肉,又从她的下巴,掉了下来!   什么情况?   陆然看得愣了,她的身体,就好像只是一个虚像,而并非实体,那块肉掉了下来,就在桌上,可是,伍立和她都当没有看见一样。   她又继续伸手去夹盘里的菜,可是这一次,连菜都没有夹起来了,她就那么空荡荡地往嘴里送,好像吃得很香的样子。   伍立的父亲也一样,变成了半透明的人,不停地往盘子里夹着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吃进去。   陆然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伍立的母亲,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忽然抬起了头,朝着陆然的方向看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九十三章 疑惑   陆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啊这是?   陆然被她看得一动不敢动。   他想,是不是该和她老人家打个招呼,顺便攀个老熟人的关系?“嘿,大妈,这么巧啊,又碰见你啦,上次我们还见过。什么,你不记得啦?就上次,那天晚上,在我家窗台那次,你和我聊天来着。”   刚想着怎么拉个关系,让这诡异的大妈对自己高抬贵手,别吓唬自己。   伍立母亲和陆然对视的目光,又缓缓地移开了。   然后,又开始“吃着”自己碗里的饭了。   陆然紧绷的一口气,这才呼了出来。   刚才那一刹那太过紧张,他这才想起伍立的母亲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因为自己并没有进入到伍立的催眠世界里,他只是借着伍立的视角,在伍立的周围看看而已。   “敌在明,我在暗”的感受,让陆然多少安心了一点。   或许是伍立母亲刚才的那一个张望停留得有点久,伍立问她道:“妈,你在看什么?”   只见他的母亲,又抬起头,朝着伍立的脸上看过来,看了会他的脸,又朝他脑袋的两边看了看。   然后,目光又和陆然对上了。   陆然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奇了怪了,我在这个房间里压根不存在,她为什么就能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伍立的母亲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她说的那里,就是她的目光所在之处了,陆然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能继续下去了,说不定她还真能看见我!   陆然思来想去,在没搞懂自己看见的这种种奇怪的异象之前,全身而退,方为上策。   坐在咨询室里的陆然,双肘依旧撑在膝盖上,他把手伸到眼镜下的鼻梁处,揉了揉。   开始对面前的伍立,轻声地说起了引导语,慢慢将他从催眠的状态中唤醒。   “……当我数到5的时候,你就会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的世界。1,2,3,4,5。”   催眠世界,房间里的伍立,眼前变得有些亮,然后,越发地亮。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里,被刺眼的光芒照射,眼睛一下子从昏暗的环境换到明亮的光线底下,他感觉有些刺痛,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变回了咨询室,陆然拉开了窗帘,阳光照了进来,咨询室里亮堂堂的。   “陆医生。”伍立看着眼前的陆然,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心理咨询来着。   “刚才,刚才说到哪儿了?”伍立仔细地回想刚才是从哪里开始断片的。   “你记得,自己刚才在哪里,说过什么话吗?”陆然问他,确认一下伍立对于刚才的催眠有多少记忆。   经陆然这么一提醒,伍立才似乎想起了点什么,“我好像,好像在做梦,又好像,回家了,我记得见到妈妈了。”   “然后呢?”陆然接着问。   “我煮饭给他们吃。”伍立一边想一边说。   陆然有点激动,看来他都记得,“然后呢?你看见他们是怎么吃的了?”   “嗯,他们吃了。”   怎么,伍立不记得他们吃饭时候那奇怪的情形吗?   “再然后呢?”   “然后,就不记得了。不知怎么地,就在这儿了。”伍立自己还在纳闷,“我刚才是一直都坐在这里吗?还是发了一会儿白日梦?”   听到这里,陆然知道一时半会也问不出更多了。   他微笑地向伍立解释道,“你不要紧张,刚才,我对你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催眠。你在不自觉中被我催眠,很自然地进入到了你记忆中的那个生活场景。”   “哦。”伍立现在已经很信任陆然了,陆然说的这些专业解释,他听了也没有在意。   “伍立,你妈妈,她还好吗?”陆然看着伍立问。   “嗯,好,我陪着她呢。”伍立点着头,却没有看陆然。   很快,桌上的时钟,又走了一个小时。   陆然站起了身,和伍立道了别。   等陆然走出咨询室的时候,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冒了许多汗。   他先是耗神地对伍立进行了催眠,随后又是一阵惊疑,也难怪他满头是汗。   他相信,但凡是任何一个其他人看到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都会和他现在一样,坐着发呆,怀疑人生的。   “怎么回事,我对他的催眠,仅仅是让他回忆那天他和母亲在家中交谈的情景,怎么又变成那般诡异的情景中去了?难道是我的催眠,出了问题?”   难道,是这副眼镜的问题?看来要问问清楚。   陆然从包里翻出了自己最保密的本子。   他很少在办公室里把它打开,但是这一次,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翻开以后,看到伍立个案的记载情况,依旧和先前一样,没有改变。   但是在最新的一页,还没有写字的空白的页面上,那只兔子,又跳出来了。   它的背上好像背着什么,像是一个大大的盾牌,被它用手拿下来,狠狠地一甩,消失不见了。   “这锅我可不背,你的眼镜是24k纯钛合金质地,如假包换。”说完,它又把自己盖上了。   呵,敢情它背上的是一口锅!   服了它了,果然是越来越生动了啊。   “什么意思这是,那副眼镜没有问题?”陆然也懒得理它,既然不是眼镜的问题,那就真的不好解释了。   “陆哥,怎么了?还在想什么呢?吃饭去吧。”原来是茜茜,过来叫陆然吃饭了。   “你现在真是无所顾忌了。”陆然站起来,看着她,笑着说。   既然人姑娘家都这么大方,自己更没有羞涩的道理,和茜茜走出了蓝海的办公室。   他们到了附近的一家中餐厅,茜茜平时不爱故作娇嗔,只是偶尔才去一趟西餐厅什么的,反而是习惯营养健康的中餐。   茜茜的生活习惯在陆然看来,处处透着大方和自然,不做作。他很难把娇小姐三个字和茜茜联系到一块儿去。   点了几个菜坐下来,茜茜对着陆然左看看,右看看,问他道:“你怎么了,今天的咨询不顺利吗?”   陆然被她这么一问,笑了,他拿食指,刮了一下茜茜的小鼻梁,“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我只是有点奇怪,有一家子人,女的很强势,男的就一句话不说。”陆然没有向茜茜细说,只是这么感叹了一句。   “那这个男人一定是个怕老婆的小男人。”茜茜接着他的话,玩笑地说。   “不不,这个男人,比他老婆年长的。”   “是吗?你不是在说伍立他们家吧?他的爸爸比他妈妈小呢。” 第九十四章 年龄   “什么,你说什么?”   从茜茜口中听到这句话,着实让陆然有些懵了,他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茜茜看陆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就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我记得伍立第一次来咨询的时候,填的那张基础情况表,我看过一眼。”   原来,咨客在首次咨询之前都会填写一份基本情况表,里面记录了咨客的姓名,电话,住址,家庭情况等。   咨客可根据咨客的意愿选择性地填写,但是至少要填写一个方便的联系方式。   家庭情况那栏里,包括了父母的姓名,年龄和工作情况,还有备注等。   伍立选择性地填写了一部分信息。   这份基本情况表,平时是由咨询师自己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或者由助理帮忙统一整理,比如张笑鸣的很多个案,就是由茜茜帮忙整理的。   伍立的情况表填写了以后,是经过了茜茜的手的,所以她看了两眼,记住了一些信息,也很正常。   “那上面写的,他爸爸和妈妈具体几岁,我不太记得了,好像他们都过六十了。我印象深一点的就是,他爸爸比他妈妈年龄小呢。”茜茜说得更具体了些。   “什么?”   本来,夫妇的年龄有长有少,也很正常。丈夫年龄比妻子小些的也不奇怪。   可这一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此时却让陆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对啊。   “我爸,一直都是一个沉默的人,他不太发表意见,有什么,他都听我妈的。他总说,自己比老婆大几岁,还是个男人,就让着她点。”   陆然想起了伍立在咨询过程中说过的这句话。   陆然当时听了这话,印证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伍立的爸爸是一个沉默,在家中不表态的男人,这从他母亲的强势里可以看得出来,这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   这是他当时听完这句话留意到的信息,却没有特别地想过,这话的后半句。   他比老婆大几岁……   大几岁,还是小几岁,这看起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但是,信息若有出入,前后矛盾,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了。   他必须要去再核实一遍,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茜茜记错了?还是表格填写有误,亦或是伍立撒谎了?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这或许就是自己撕开迷雾的裂缝。   “怎么了,陆哥?”   茜茜看出了陆然正在思考。   “没什么,谢谢你,你启发了我,我想我又有活要干了。”   茜茜体贴懂事,知道陆然要忙,吃了饭自己回家了,让陆然留在了蓝海,继续忙他的。   陆然帮茜茜打了辆车送回去,自己则回到了办公室。   他翻出伍立的资料,里面有每一次他们见面的咨询记录,分析草稿,还有……   陆然翻找着。   找到了,资料里有一页纸,正是伍立首次咨询的时候填写的情况表。   年龄,父母年龄……   陆然翻到了资料的第二页。   上面写着,伍立的父亲,伍建国,年龄62。   母亲,徐萍,年龄65。   没有错,茜茜没有看错,从这张资料表来看,伍立父亲的年龄的确比母亲要小。   可是,自己怎么就记得伍立对自己说过那句话,他的父亲比母亲大来着?   “难道我听错了?”陆然几乎要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不可能。   那不是一个数字,不是一个化学公式,而是一句意思明确的句子,没理由记错啊。   还有什么可能?   伍立撒谎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需要向他再次求证,他为什么要撒谎,还是他口误了。   或者……   有没有可能,这张资料上写的情况是真的。   而,伍立也没有撒谎,也没有口误?   这应该不可能……   他的父亲要么比他母亲大,要么比她小,不可能有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事啊。   当陆然脑子里冒出这一种可能性的时候,他就无法克制地去想,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会在什么时候变成可能吗?   陆然等不及下一次咨询再找伍立问个清楚。   他要自己先把整件事情捋一捋,把各种可能性再想明白些。   陆然放下手中的资料,双肘撑在桌上,双手撑着脑袋,闭上眼睛回想。   他回想着他和伍立从认识,到熟悉,回想他们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的咨询。   一直到今天刚刚结束的这一次咨询,他见到了伍立在家里他的父母共进晚餐的情形。   等等。   他们是吃的晚餐么?   陆然对伍立的催眠并没有设定一个时间点,也就是说他进入的时候可能是早上,中午,也可能是晚上。   可为什么陆然第一个念头,那是一顿晚餐呢?   因为那场景,屋子里是一片漆黑啊。   这本来不是一个特别引起陆然注意的细节,但现在,陆然不允许自己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深想下去。   进了屋子以后就是漆黑的,不过屋子里毕竟是室内,阳光也不会直接照射进来,那屋子有窗吗?   陆然回放着记忆。   客厅里,没有。从客厅走到了卧室,卧室里一定有,陆然想起来了,就在门旁边,有一片看不清纹路的帘子。   那帘子遮挡住的那一片,里面,一定就是一扇窗。   没错,那就是一块窗帘布。   也就是说,窗子被帘子遮住了,严严实实的。   看上去,是没有透出一丝光线。   时间应该是晚上不错了,至少不是一个艳阳天,陆然想通了这点,脑中的画面却仍然停留在那块窗帘布上,好像想要看清它似的。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这块布,他不止在卧室里看到过,还有,还有厨房!   厨房是他除了客厅,卧室,唯一看过的地方了,不会记错。   陆然的视线曾经朝那间厨房里扫过一眼,厨房里没有一丝光线,因为厨房的灶台旁,也挂着一块布。   一块看不清花纹的布。   可是,谁家会在厨房挂着那么大一块布呢,那岂不是沾满了油腻,没法清洁,而且连扇通风的窗户都没有?   不合理啊。   那里一定是一扇窗,只是伍立又用一块窗帘布,把窗子给挡着了。   这一家子,真是捂得严实啊。   他们这是怕吹风么?   还是……   想起伍立在家始终没有打开一盏灯。   难道,是怕光线? 第九十五章 座机号码   在什么情况下,人会害怕光线呢?   这个问题让陆然感觉费解不已,甚至感觉有点诡异。   他回想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情况。   什么人会怕光线,害怕晒黑的女人?得了皮肤病的患者?还是……   陆然抓了抓头发,他感觉这些都不可能符合伍立的情况,就算是白化病的患者,也要定期晒一点太阳的,不可能把家里遮挡得密不透风。   撇开这些看似实际一些的现实原因,陆然的思路朝着更加大胆的方向发散。   他又想起了伍立一家人共进晚餐的情形,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画面之奇诡,气氛之阴森。   他在看到二老进食的那一幕,就已经满脑子问号加惊叹号了。   这会儿,这个画面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陆然直觉,伍立家里的黑暗和他看到的奇怪画面是相互联系的。   只要想明白这里面的联系,他的疑惑自然就解开了。   人,为什么会惧怕阳光?   伍立的父母亲,为什么就坐在那个房间里,不到客厅里来?   陆然见到的情景,是伍立的想象吗?否则,怎么可能出现两个活人变成了虚幻的画面。   又或者,这就是伍立日常的生活场景?   这可能吗?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陆然感觉自己走在一个迷宫里,绕来绕去,却看见了一堵墙,像是走到了死胡同。   看上去,这是一条走不通的路了。   陆然的理智在告诉他,不要考虑了。   趁早掉头,找其他的路吧。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此刻挪不动脚了。   他看着这堵墙,久久不想离开。   直觉告诉他,或许这堵墙,能够走过去。   他再一次问自己,这有没有可能就是伍立在生活中的情景?   想到这里,陆然的太阳穴跳了两下,这个问题如果是真的,就很难解释了。   “伍立,伍立,现实和想像……”   陆然念叨了几句,然后,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   他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或许就能帮他把面前的这堵墙推开。   他重新翻看桌上的资料。   伍立,男,30岁,联系方式:手机号186……   后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那串号码后面,还登记了一个号码。   联系方式:186……;座机:0218235……   这是一串座机号码。   座机,伍立登记了座机。   这下子,陆然又有了主意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揉了揉眼睛,今天着实有点疲惫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十分。   “有点晚了。”   陆然衡量了一下,随后,他什么也不想了,停下了手中的活,回家休息去了。   第二天,陆然依旧准时出现在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不紧不慢,坐下来,就在那翻看自己的专业课本。   “陆哥,那个伍先生的事,昨天查清楚了么?”   茜茜走过来关心地问他,让她奇怪的是,昨天还略显严肃紧张的陆然,今天怎么一来就轻松地看起书来了。   “查了,你记得没错。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陆然笑着回答。   “还不知道?”茜茜张着大眼睛看着他,陆哥真是淡定啊。   陆然看着她这副模样着实可爱,又解释道,“不过今天,我或许就会知道了。”   “哦。”茜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现在几点了?”陆然问。   “十点了。”   “差不多了,茜茜,你之前联系伍先生,还没打过他家的座机吧?”   “嗯,对的呢,我都是直接打他的手机的。”   这个不难猜,伍立在给茜茜留联系方式的时候,应该是说的自己的手机号码,这是最方便的了。   只是在第一次咨询的时候,在资料表上,填上了自己家的座机。   陆然转过身,用办公室的座机,拨通了一个本市的座机号码,正是伍立留下来的那一串号码。   没有被停机或空号的声音,听筒里传来了嘟嘟的等候铃音。   十秒钟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三十秒过去了。   电话那头始终是嘟嘟的声响,没有人应声。   一分钟过去了,无人接听,电话铃音断了。   “怎么了陆哥,你在给谁打电话?”   “伍立。”挂上了电话,陆然转过身,对茜茜说。   “他没接么?他这会儿应该在上班吧。”   “我知道。”陆然的神色此刻有了一丝严肃,“可是,他家不应该没人接的,他说过,他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   “这个……”听陆然这么说,茜茜的脑子也转了起来,“那会不会是他爸爸妈妈现在出门去了。”   陆然又露出了淡淡的笑,那是一种笃定的笑意,“这么巧?不会的,他也说过,他妈妈的行动不方便。”   这个时候,陆然对自己昨晚上最后冒出来的那个猜想,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把握。   为了再次印证他的想法,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那个座机号码。   依旧是嘟嘟的铃音。   无人接听。   一分钟以后,陆然再次挂上了电话。   “幻觉,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陆然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伍立的催眠中,看到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画面。   他的母亲变成了一个虚像。   因为,那就是他的幻觉!   他的父母,应该早就不在家里了,他们,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陆然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加速了跳动。   这是快要看到胜利的终点,加速快跑的心跳。   “难道,他的父母已去世,而我在他家里看到的场景,的确是他日常生活中的场景,只是这个场景是存在在他的幻觉中?”   这么说,那伍立的病根,就真的不像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了。   除了他对女友的愧疚,他可能还沉浸在失去双亲的痛苦当中。   而他父母的死亡,是否是正常死亡,是否和他的心病有关,那又另说了。   陆然脑子里原本清晰的脉络,一下子又错综复杂了许多。   事情,得一点一点地捋明白,问题,还得一个一个问清楚。   只是,他要怎么开口向伍立印证这件事情呢? 第九十六章 不可能   “陆哥,陆哥?”   听到茜茜唤自己的声音,陆然知道,自己刚才想得太入神了。   “嗯?”他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茜茜。   茜茜脸上却没有笑容。   “陆哥,伍先生的病情是不是特别难解决?我不是怀疑陆哥的能力,我只是有点担心,如果这个个案再拖下去,某些喜欢造谣的人,更有话说了。”   茜茜抿了抿嘴唇,话中还有话,她帮陆然分析了起来,“现在距离陆哥第一次报告伍立的个案,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虽然这对于一个治疗的疗程来说,并不是一个特别长的时间,但是,最近又有一些关于这件事的八卦在流传了。”   茜茜压低了一点声音说,“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说你抢了余坤的个案,但是又没有治好人家。还有人说,你比不上余坤呢。别人不知道,我一听就是有人在造谣。”   说着,茜茜愤愤不平的,翘着嘴,“陆哥,现在是非常时期,留用以后的一个半月,就是观察期要结束的时期了。   这段时间,导师们会格外地关注这个期间分享的个案处理得如何,也会打听一些咨客的反馈,说不定就会听到这些不好的传闻了。”   显然,茜茜是真的在为陆然担心了。   “你提醒的是。一个半月……”陆然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距离一个半月最终的评价出来之前,还剩大概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再做两次咨询。   两次,够了。   “别太担心,我有把握。”陆然又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微笑,“帮我预约下一次的时间吧。”   ……   陆然和伍立预约的时间是在周六的下午四点。   “你好,伍先生。”   “你好。”   和伍立握手以后,两人在咨询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陆然很自然地问了一个开场的问题。   没等伍立回答,陆然已经察觉出他脸上的表情,他今天的脸色略显轻松。   看来他的心情好了一些,比起前段时间。   “挺好的。”伍立略显放松的回道。   陆然没有马上追问他为什么觉得挺好,或许和上一次他提到的,他母亲允许他和女同事多相处的事有关。   “今天吃饭了吗?”   “晚饭吗?还没呢,这不,做完了咨询,回去再吃。”   陆然不想去细想伍立一家人的晚饭。   “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   “他们开心吗?”陆然换了一个句子问他。   开心这个词,似乎让伍立费了点脑子,他想了一下说:   “开心吧,我每天陪着他们的。”   “那你开心吗?”   陆然上来就连续地问了伍立几个问题,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费脑子。   “开心?”伍立皱了皱眉头,“开心吧,除了,不太方便和女同事说话这点有些烦恼以外……不过最近,这一点情况已经好了一些,我已经开始和身边的女同事有一些接触了,这还是您的功劳。”   “看起来你很开心。除了你说的这一点以外,你没有什么烦恼了。”陆然露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   “不过,在我看来,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好不开心的。”陆然话锋一转,又说,“你只是不敢和女人说话而已,没有人说过这有什么问题,对吗?   是你觉得自己有问题。   你本可以不需要和女同事接触,你只要安心地做你的工作就好了。”   “可是,可是这样会影响我以后的工作和生活啊。”陆然突然的观点让伍立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生活?可是你的生活里,根本不需要女人,不是吗?你在苦恼什么?”   “可是……”伍立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陆然说的,似乎是对的。   他停了下来,茫然地向前看着,像在思考。   “你再好好想想,你当初是为什么想要来找我,为什么想要治好这个毛病?”陆然引导着问他。   “因为,因为工作不方便……”伍立被问得都有些不太确定了,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神有些紧张地转着。   他嘟嘟哝哝,没再继续说了,这时候陆然又问:   “你真的,开心吗?”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伍立沉默了片刻,说:“我不知道。”   开心,什么叫开心?   每天工作,那叫开心吗?下班回家,算不算开心?   伍立顿觉这个简单的问题对于自己来说,有些困难,他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自己开不开心了。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开不开心?”又是一个重复的问题。   “开心,他们……”伍立又开始紧张地转动着眼珠子,“我每天陪着他们,我每天陪着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伍立的语气有一些加重,好像在极力争辩什么,像是要说服陆然,又像在说服自己。   “可是,你妈妈告诉我,她不开心。”   陆然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不可能!”   伍立听他这么说,立马抬起了头,看着陆然,很大声,很坚决地反对。   “为什么不可能?”   “你不可能见过我妈,你不可能见过她。”   “为什么我不可能见过她?她亲自来找我的。”陆然身体微向前倾,注视着伍立那张略显紧张的脸。   “不可能!”他再次大声地否认。   “为什么不可能,告诉我。”   “她,她不方便,她不可能来找你。”   “她为什么不方便?”陆然追问。   “她,她白天不方便的,没有人在家,她不可能来看你。”伍立说话的语言逻辑开始变得跳跃,陆然听不太懂伍立的意思了。   要怎么样才能问出他话中的意思,怎么样才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并且表述出来,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因为伍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以至于他懵懵懂懂地感觉到自己并不开心,需要帮助,却又说不明白。   陆然决定顺着他的话说,“她不是在白天来找我的,是晚上。”   听到陆然如此说,伍立睁大着眼睛,皱着眉,看向陆然。   “晚上?”显然,他刚才的坚定有了一丝动摇,“难道……”   陆然看着他,知道此刻,只有自己说出一些证据,才能彻底地让伍立相信自己说的话。   这个证据,能不能让伍立相信,能不能成功,陆然只能凭借他对伍立的病因推测进行的猜想,一旦说出来,就能决定这次的咨询是突破,还是失败了。   他再次坚定了内心对于伍立真实状况的猜测,看着伍立的眼睛,对他道:   “她是在梦里来找我的。” 第九十七章 试探   听到这句话,伍立的眼睛陡然睁得更大了,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渐渐地,由不可思议,转变成了不得不接受,不得不相信。   他低下了头,轻声地问,“她找你做什么?”   陆然听他这么问,放下了心来,他知道,伍立已经相信了。   事实上,他也没有欺骗伍立,他知道,伍立的母亲,真的有话需要自己来告诉他。   “没什么,她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她还说,她错了。她希望你能真的开心起来,以后,不要再管她了。”   伍立抬起了头,眨了几下眼睛,很快又低下头去。   陆然猜测,他是鼻子有些发酸,眼睛里,有些湿。   “我不管她?”伍立的声音已经有些变了,陆然递了一张纸巾放在他面前,但是他没有接,也没有反应。   “我不管她?那谁管她,她怎么可能开心,你骗我!”伍立说着说着,突然激动地指着面前的陆然。   他的情绪有一点失控了。   陆然坐直了身体,他不确定伍立会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你一定是骗我的……”   伍立大喊了一声,但很快又颓然地往后靠在了沙发里,自言自语,自我怀疑。他受到了陆然的话的冲击,开始怀疑自己。   “我没有骗你,你母亲来见我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她的脸,让我想起了雪丽……”   陆然没有说完,伍立就怔怔地看着他,然后伸出一只手,挡在了陆然面前。   “不要说了。”   陆然没有说完,但是他知道,伍立此刻已经真正相信自己了。   伍立把头埋进双臂,手捂着脸。   过了一会,他抬起了一点头,说:“她要我不用陪她了?还说她不开心?哈哈,哈哈……”   伍立说着说着,竟然发笑了,笑声有一些苦涩,难听极了,他脸上反常的表情非常扭曲矛盾。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荒唐的情绪炸开了。   “我陪了她这么多年,她说不开心?她不开心!”   伍立睁大了眼睛,又对着陆然大吼了一声。   “为什么,她为什么还不开心,我到底要怎么做,她才开心?”伍立声音哽咽了,他的眼里,豆大的泪珠滚动滑落。   “她说她错了,她不应该对你要求,她现在,只希望你能开心。”   虽然那一晚,伍立母亲的出现,并没有告诉陆然太多,但是陆然现在更加明确自己要告诉伍立什么,他说的这些,一定就是伍立的母亲,来不及对他说完的话。   “只希望我开心?她只希望我开心?哈哈……”说着说着,伍立又大笑起来,笑得越发得难听,然后,变成了轻声抽泣。   “她希望我开心?”伍立的嘴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她希望我开心,什么是开心?”伍立忽然又抬头看着陆然,皱着眉问,那眉头,凝着忧伤。   “或许,你可以回忆一下,当初和雪丽在一起的时候?”陆然提醒他。   “雪丽……是啊,当初感觉很开心。如果她真的希望我能开心,又怎么会那么做呢?她,只是想让她自己开心罢了。”   伍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关系,反正她开心就好了,我都陪她这么多年了,她还想怎么样!”   听上去,伍立的情感痛苦而纠结。   陆然却听出了一丝希望。   因为他听到了伍立的抱怨。   他除了对于母亲的理解,爱和无条件的服从之外,终于第一次表现出了内心的不满。   这种爱和不满,同时装在他的心里,两者矛盾挣扎,互相折磨,已经在他心里折磨了很长的时间。   而他总是表现出自己孝顺的那一面,克制了自己内心的不满。   过度的隐忍,让他的情绪没有得到过释放,积压成疾。   “她说她错了,她当年不应该那样做,她后悔了,她想请求你的原谅。”   “她后悔了?”伍立看着陆然,眼眶发红,“她真的后悔了?”   陆然点头,“是的。她说,你没有做错。是她的错,她请求你原谅。”   说到这里,伍立是真的呜咽了。   他哭出了声音,无法克制。   “妈,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过了一会,他的哭声渐渐停止了,情绪平复了一些,“陆医生,我妈妈,还告诉你什么了?”   “她说,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她应该离开了。”   “嗯,嗯。”伍立接受地点了点头。   至此,陆然已经通过和伍立的对话,基本上印证了自己关于他真实情况的猜想。   伍立的母亲,应该已经去世了。   只是伍立在心里不接受,也不愿承认。   所以,他从来不向其他人提起这一点,总觉得,母亲还活着。   基本情况表上,填写的父母年龄,很可能不是他们现在的年龄,而是死亡年龄!   在伍立的心里,他的父母,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龄,再也不会老去。   也就是说,很可能他的父亲,也已经去世了。   他的家里,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   而陆然通过催眠见到的伍立和母亲吃饭,交流的场景,也不过是他的幻觉而已。   这样,就全说得通了。   伍立的母亲在生前,曾经不遗余力地拆散了伍立和他的女友。   甚至她的死亡,也有可能和这件事情有关。   以至于在她死后,伍立断然和女友分开,并且内心充满了对母亲的愧疚,下决心再不交女友,只和母亲相伴。   只是,还有一点令陆然困惑不解,他在催眠中,看到的如果真是伍立的幻觉,那幻觉感觉好逼真。   也就是说,在伍立的心里,似乎是真的认为他母亲还活着。   是太过愧疚,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以至于他对于母亲还活着,有这样强烈的信念?   虽然已经猜测到了这一步,陆然还是不敢贸然在伍立面前提到“死”这个字。   “我妈妈,还跟你说了什么吗?”伍立接过了陆然手上的纸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又问道。   “她还说……”陆然转了转眼珠子,“她说,应该由我帮你,完成这个仪式。”   “什么仪式?”伍立问。   “送她离开的一个仪式。” 第九十八章 等待   “她,真这么说的?”   虽然伍立基本上相信了陆然刚才所说的全部,但是听到陆然的最后这个提议,还是产生了强烈的迟疑。   送别的仪式?   什么意思?怎么送别,在哪送别?   这是伍立心里打鼓的,也是陆然也不确定的。   这个提议,并不真是伍立的母亲提出来的,只是陆然相信,如果他的母亲听见了,也会同意这个提议的。   送别,对于伍立而言固然有特别的意义,如果真的能让他在心里,彻底地和往事告别,和已经离世的母亲告别,那对他来说,具有非常积极的治疗作用。   不过,摆在陆然面前更直接的问题是,怎么送别?   解决这个问题,才是他提出这个提议最重要的目的。   无论伍立是心存念想,或者在家里摆放了母亲的遗像,每日观瞻,总归,伍立的那个家,是他每日和母亲“见面”的地方,是他产生幻觉的源头。   陆然想去看看,看看里面,究竟存放着什么,让伍立产生了如此执着的念想。   陆然没有直接开口说想去伍立的家里。   他相信,去哪里可以和自己的母亲告别,这点,伍立自己心里最清楚。   “嗯,她是这么对我说的。”陆然肯定地说。   伍立安静了下来,良久,没有说话,似乎在犹豫。   他皱着眉头,又用手搓了搓自己湿漉漉的脸,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答应道:“好。”   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隐忍着内心的不舍和疼痛。   “给我两天的时间吧,后天,就是她的生日,我还想,再给她过个生日,两天以后,我会联系你。”   伍立和陆然商量。   陆然点点头,答应了。   没有明确的时间,没有明确的地点,也没有明确的方式。   陆然现在还不是很明白,伍立回去要怎么给他母亲过生日,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她母亲已经去世了,但他说话的方式,还是没有改变。   他也没有告诉陆然,两天以后,他们究竟要在哪里见面。   伍立还是如此神秘,陆然也无法停止内心的猜测。   不管伍立要他去哪,他自己都会去的,除了想要尽快地把伍立治好以外,陆然的内心,是真的好奇了。   咨询结束以后,陆然刚送走伍立,茜茜就走到了他的身边,双手抓着陆然的胳膊,略显紧张地轻声说:“他又来了。”   看着茜茜蹙起的眉头,陆然抬眼往外一看,只见,在茜茜办公桌旁,站着一个很眼熟的人,不是陈浩男是谁。   “他怎么又来了。”陆然对此人也极为不喜欢。   站在那边的陈浩男见到陆然,径直朝两人走了过来。   走近了以后,却仿佛没看到陆然似的,笑嘻嘻地对茜茜说,“茜茜,我们快去上课吧,去晚了要迟到的。”   说着,就想伸手去拉茜茜的手。   陆然一把将茜茜拉了过来,把她往自己的身后移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你可真不打算要脸了啊。”   陆然吐槽了一句,说完,就拉起茜茜的手,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陈浩男见没得手,想追上去,但茜茜在陆然的保护下,他也没有机会,气得在后面朝着陆然大喊:   “陆然你别太得意!谁不知道你抢了别人的个案,现在名声都臭了!看着吧,你过不了观察期的!”   陆然闻言,也没有理他,拉着茜茜,直奔着教室去了。   今天他们有催眠的培训课,陆然要全程保护她,不受骚扰。   等坐在了教室里,陆然回想起陈浩男刚才说的话,看来陈浩男一直都有关注自己,他对自己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但是他说的那些纯属谣言,都是一些恶意中伤自己的话,看样子,就等着看自己治疗失败呢。   说不定,这些谣言,就是陈浩男听到了风声以后,煽风点火,故意传出来的呢。   “这家伙,真是烦人啊,甩都甩不掉。”陆然没想到他的脸皮这么厚。   “我也没想到,我以为,我带你见过我爸以后,他就会放弃呢。”茜茜也很是气恼。   “我看,是挑起了他的争夺欲了。”同样身为男人,陆然了解这个哥们在犯什么病,“没事,以后我送你上下班,我会让他放弃的。”   陆然的神色笃定,在他的身边,茜茜感到安全。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陆然看上去依旧淡定,按时来上班,看看书,做一些练习。   由于伍立的个案还没有结束,所以张笑鸣还没有给他安排新的个案,希望他能专心一致地解决这个案子。   而另一边,听说余坤倒是在这段时间接了不止一个个案了,他的风格是追求效率,他也不忘四处宣扬自己的本事。   这一对比下来,几位同学也着实为陆然感到有些紧张,距离观察期最后的考核,时间不多了。   陆然心态平稳,他知道,就算现在自己没有宣布伍立已经治疗成功,但是伍立的状况已经明显好转,这在每一次的咨询记录上是有详细的评估记载的。   再说了,他相信,伍立,很快就会好了。   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一次约定好的见面。   他不知道这个约定,会不会如期而至,或者,他被爽约。   正发着呆,忽然听见茜茜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你好,这里是……哦,好的。”茜茜答应着对方,然后转过头来看向陆然,“陆哥,伍先生找你。”   “好。”陆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他走过去拿起电话,“伍先生你好。”   “陆医生,明天,你能来我家里一趟吗?”听筒里传来伍立的声音。   果然是他的家里,陆然知道,自己的猜测再次得到了印证。   “好的。那你把地址告诉我吧。”   “好,我告诉你。”   陆然从茜茜桌上拿起纸和笔记录了下来。   地址离蓝海有些远,乘车得一个小时,在一个老小区里,一楼。   “什么时候去?”   陆然特地询问这个问题,说不定自己只能在晚上去?他的母亲好像总是在夜间活动,谁知道呢。   “明天早上吧,你到了以后,打我电话吧。”   “哦,好。” 第九十九章 做梦?   第二天醒来,陆然起了个大早。   等他坐车来到伍立家所在的那个小区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   “天色明亮,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太古怪的事情吧。”   陆然对自己说着,找到了一栋五层楼高的老房子。   站在楼下,看得出,这是一幢至少三十年以上的老房子了,墙上的漆一块块地剥落,就像一个老者长满了黑斑的脸。   伍立的母亲如果还在世,应该就住在里面吧,一直到她离去,把房子留给了儿子。   陆然拿出手机,拨打了伍立的电话。   “伍立你好,我现在在你家门口了。”   “好。”说完,电话就断了。   吱呀……   刚挂上电话,陆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应该是伍立给自己开门了,陆然左看,右看,门在哪呢。   他往前看,就是这栋楼的走廊了,面前是几节低矮的楼梯,再往里看就有些黑了,陆然踩着楼梯走了上去。   走到一楼的过道口,才看到左右各有一扇门,左边的那扇门,是开着的。   门里,走出来一个人,一看,正是伍立。   “陆医生,进来吧。”   陆然这才往左边那扇门走去。   此时正是早上,上午的阳光正要往头上爬的时候,可是,陆然一走近这门,就感觉不出现在的时间了。   是黎明,是傍晚,或者已近黑夜。   就是不像在白天。   陆然对伍立笑了笑,眼睛却越过他的身体,朝里面看了看,隐约看出有几样家具,桌子,凳子和沙发,但就是暗得很,没有光线。   家中的摆设,看着,真是眼熟,果然是那次在催眠中看到的样子,尤其是客厅里的那张桌子。   陆然走进了屋子,真正地置身在了这里,有一种故地重游的不真实感。   吱呀一声,房门被伍立关上了,这下子,屋里更加阴暗了。   不知道是因为楼层在一楼的缘故,还是因为没有阳光的照射,陆然感觉这里的空气,湿湿冷冷的。   伍立请陆然在沙发上坐下。   “你家里,感觉有些暗,没开窗吗?”陆然直接开口问道。   “哦,习惯了,不太喜欢阳光。”说完,伍立站起来,走到厨房里。   哗地一声,屋子里透进一丝光线。   原来,伍立把厨房里那扇窗户上的窗帘给拉开了。   陆然眼前一阵明亮,忽又有些不适应。   他微眯着眼睛,朝厨房望去,光线透进来的地方,那扇窗上,挂着一块布帘子。帘子上的图案,是一点点的碎花。   花布帘子!   陆然想起了自己曾在伍立的催眠中看到的。   果然,又是一样的。   那天的催眠,没有出错。   那次见到的场景,就是伍立平时的生活场景。   他又想起了伍立在家里点蜡烛,做饭,然后……   那也就是说,那间房间里,就是他看着父亲和母亲吃饭的地方!   陆然头一抬,朝着记忆中的那扇门看过去。   面前果然有一扇门。   门依然没有关。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虽然屋子里还是关得严实,但是并不像记忆中那般漆黑。   厨房的窗帘已经拉开了,屋子里有些什么,大体都是能看清楚的。   这是在白天……   陆然给自己壮了壮胆,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那间没有关的房门走了过去。   他想看看,今天,还会看到两位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吗?   正当陆然要走进房门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在干嘛?”   陆然猛地转身,原来,伍立就站在他背后。   陆然被他冷不丁地一句吓了一下。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走走,看看。”   说完,陆然快速地转过头,朝着房间里看去。   里面的摆设,一张床,门旁边的窗子,窗子上的画布窗帘。   一模一样。   就是这间房。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两个并排坐着,盯着他看的大叔和大妈。   陆然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本来嘛,自己已经认准了,他们二人实际上已经魂归西天了,怎么可能真的坐在这房间里呢,那不成了大白天见鬼了么。   陆然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神,就准备坐回沙发上去。   但他忽然又想起在催眠中看到的场景,自己是没有见鬼,可是保不齐伍立的眼里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他是不是已经产生了幻觉,是不是在他的眼中,这张床上,正坐着两位老人呢?   陆然站在房门口,问他:“你的母亲,现在在这里面吗?”   如果伍立回答他,“她就在里面坐着呢。”或者说“你没看见吗?她就在那里呢。”   那么陆然就可以确定,他的确存在比较严重的幻觉和妄想了。   “哦,不。”没想到,伍立清晰理智地否定了,“你没看见吗?她不在里面。”   “哦,我刚才没往里看。”陆然随口应付了一句。   看来伍立现在没发病?   “妈妈现在还没有出来,她要晚上才出来的。”伍立接着又说了一句。   听到他的这句话,刚刚放松了一些的陆然,再次皱起了眉头。   “晚上出来?那你们都是在晚上吃饭?”   说着话,陆然和伍立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嗯,是,晚上。”伍立轻轻地笑了一下。   “呵,其实,我也不是真正地在半夜起来给他们做饭,只是每晚在我入梦以后,我就会见到他们,我就照顾他们,给他们做饭。”   每晚入梦以后?   陆然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原来伍立并没有在家里给他们做过饭,而他在伍立的催眠中看到的情景,也并不算是伍立真正的生活场景,起码,不是伍立清醒时候的生活场景。   而是他梦中的情景。   陆然快速地回想他当时对伍立的催眠引导语,他说他想要看看,伍立在日常生活中是怎么和母亲交流的。   催眠的引导语看似没错,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们母子的日常交流,竟然是在梦里。   这太匪夷所思了。   看来伍立的梦,总是频繁地出现母亲,而他们的对话甚至是连续的,这使得伍立产生了一种和现实生活平行的真实感,否则,他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和母亲夜夜陪伴。   也就是说,自己看到的母子同进晚餐,也只是伍立梦中的情景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伍立可能并没有幻觉,而只是因为思念母亲而不停地发梦? 第一百章 在下面   一时之间,陆然脑中快速地闪过了许多的想法。   一个一个地推翻了之前错误的猜测,又重新建立了几种可能。   “也就是说,你告诉我的,你和你母亲提起了新同事的事,也是在梦中,你和她谈起的?”陆然疑问道。   伍立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只是,我之前没说,是因为我怕你不相信。我怕你笑我,说那是无稽之谈,我想说的是,我的母亲真的还在,她只是要在夜里,才会出来见我。   那不仅仅是我的梦而已。”   如果说伍立并没有产生幻觉,仅仅是在梦里会见到母亲,那么伍立为什么会执意地认为梦里见到的就是他母亲呢?   陆然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不相信,你也在怀疑我。”伍立似乎对这样的眼神很敏感。   “哦,不,不。”陆然露出了微笑,他打算和无伍立谈谈这个问题,“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的母亲,她还活着吗?”   陆然直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但他仍然没有直接地提到“死”这个字眼,他用相反的提问方式,希望伍立能够说出事实。   伍立看着陆然,似乎有些不悦,对视了一秒,就移开了视线,“她没有死。”   他很简短地回答了。   他是用死来回答的。   陆然正想劝他要认清现实,伍立又抬起了头,他直直地看着陆然,道:“你就是在怀疑我。”   伍立加快了语速,情绪有一丝的激动,“你难道忘了吗?你说过的,我母亲来找过你,她在梦里找过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相信你。如果她真的不存在了,她怎么会对你说那些话?”   伍立的这一句话,陆然一时却无法反驳。   事实上,在这之前,陆然只是把那天夜里的事当作一场梦而已,对伍立说他母亲来找过自己,那也只是为了能够让伍立敞开心扉,将计就计而已。   可是此刻,伍立再提出这个问题,陆然反倒被问得语噎。   他回想整件事情,伍立之所以这么相信自己,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在梦里,见到他的母亲的!   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了两个人的梦里,这是巧合,还是,真如伍立所说,他的母亲真的给自己托梦了?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她还活着。”陆然冷静了下来,他要让伍立就此看清事实。   陆然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和伍立对质道,“你说过,你的父亲,比你的母亲年长。可是,在登记资料的时候,你分明写着母亲65岁,父亲62岁。   为什么这个年龄对不上?   因为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永远的活在了65岁,而你的父亲,永远活在了62岁。   还有,你总说自己不爱阳光,家里也永远见不到太阳。   为什么这么害怕阳光?   恐怕,只有死人才会如此惧怕阳光。”   一连串的发问,种种的证据,指向了一个方向,一个伍立从来没有解释的地方。   伍立低着头,这一次他没有看着陆然,他像在自语,又像在对陆然说:“没错,他们永远活在那一天,不会变老。”   他脸上,像在微笑,欣慰的、高兴的笑。   “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在沉睡,如果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又怎么能够日夜陪伴在左右呢?”   看着伍立那副笃定的样子,陆然再次无法理解了,他怎么如此固执?   到底是为什么?   日夜陪伴……   忽地,陆然的眼睛在房里扫过一个地方,停在了那里。   陆然曾经在伍立被催眠的时候见过一次他的家里,那一次,他看到了他家里的客厅、厨房,还到了一间卧室里。   不过,伍立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   除了厕所陆然没有去过,还有一间房,是陆然不曾见过的。   另一间房的房门,和之前陆然进去的那间房门挨着,同在一个拐角处,只是对着不同的方向,隔了九十度角。   坐在陆然的角度,刚好能扫到那扇门,门是关着的。   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   “我能,去你的这间屋子看看吗?”陆然试探着问道。   “不能!”   伍立很快速地拒绝了陆然,表情还有一点紧张。   陆然看出来了,他今天必须要走进那扇门,才有可能找到关键。   “伍先生,你忘了我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吗?你想要好起来,对吗?”   伍立想了想,点点头。   “你和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不是吗?”陆然又问。   这回,伍立想了更久,随后,又点了点头。   接着,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房门口,用手拧开了房门的锁。   然后转身,示意陆然可以进去。   陆然走到了房间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意识地知道,这里面可能有很关键的线索,他也有一些紧张,在走进去之前,做了几次深呼吸。   终于,陆然还是走了进去。   只是,他的脚刚一踏进这间屋子,就听见他的脚步声有一些奇怪。   吧嗒吧嗒的声音。   陆然往脚下一看,原来是鞋子踩在了一滩水里。   怎么,这间屋子哪漏水了吗?   陆然有些奇怪,下意识抬起了头,往四周看去。   和刚进伍立的家一样,这里面也是没开灯,还关着窗帘,视线感觉有些暗。   感觉有些阴冷,陆然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些,他看到面前摆放着一张白色的床。   长方形的,但是两边看着不宽,挺窄的。   这只能睡一个人吧。   这房间挺大,怎么就摆了张小床?   陆然往屋子里面望了望,哦,在这张床的右手边还有一张床,也是白色的。   这格局摆放得像宾馆里的标间一样啊,两张小床。   倒是收拾得干净,看上去床面很平整,雪白的。   陆然再走近了一些,怎么,这上面雪白的,好像不是放着床单啊。   这是……   陆然伸出手摸了摸,这床的表面,很光滑,像是一块烤漆的面板,那雪白的颜色,就是它表面的颜色。   上面,侧面。全是这颜色,但是并没有铺上一床被子、褥子什么的。   “这是什么材质啊,睡这上面多冷啊。”   陆然随口问了一句,他回过头,伍立就站在他身后。   “我妈妈在这下面。”   伍立没有回答陆然刚才的问题,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陆然愣住了。   他猛地收回了手,“你说什么?什么下面?” 第一百零一章 揭开   “她在这个盖子的下面。”伍立回答陆然道。   陆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你说,这是一个盖子?”   陆然有点懵了,他快速地在脑中猜测,这个被伍立称为盖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个盖子,怎么打开?”陆然问道。   “把手放在你刚才放的那个位置,然后往右边推,就能推开了。”   伍立说的时候,一脸的平静,好像丝毫没有觉悟,自己的家有多么地古怪。   陆然照着他说的,把右手,又重新放在了那个、有些冰凉、有些光滑的“床”边上,手往右边,轻轻地一推。   床没有动静。   他又使劲地推了一把,床动了!   陆然感觉自己把床移开了。   但是眼下,这张床并没有移动到其他地方,只是他手底下出现了一条缝。   就像他把床板从床的表面移开了一般,床板的旁边露出了一条缝。   “真是个盖子?”   这个时候,陆然又感觉手上有些冰冰凉凉的,而且,还有点湿,他拿起手一看,手上竟沾了一些水。   陆然看看自己的手和鞋。   怎么湿漉漉的?不对劲。   这回,他加大了力气,把那个伍立称为盖子,看上去是块板的东西,又往右边使劲地挪了挪,这下子,那条缝打开了大半。   一股冰凉的气息,铺面而来,冒出一股白色的烟雾,还有一股子气味,缭绕在陆然的面前。   他顾不得那么多,眼睛朝那床板下看去。   哎呀,怎么是一张白色的人脸在里面!   艹!   陆然顿时抬起头来,往后退了一步。   这突然的一幕,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毫无血色的一张苍白的脸,还张着嘴。   脸庞比一般正常的人脸,大上许多。   这种似人非人的样貌,最是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这里面装的什么?”   陆然喘了口气,问伍立,他在努力让自己快点平静下来。   “我母亲。”   伍立回答得很干脆。   霎时间,陆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这次没有向前靠近那块板,而是站在旁边,朝那盖子底下看下去。   这回,他看到了那人脸下面连着脖子,脖子下有个身子,身子旁边有只胳膊,再往下,就被还没有完全打开的盖子给遮住了。   是人,这里面放着一个人。   陆然又瞬间领悟了。   他刚才移开的,并不是一块床板。   这个似床非床的东西,不是拿来睡在上面的,而是让这个人躺在里面的。   那么,他脚下踩到的水,和他刚才手上摸到的凉水,也就可以解释了。   陆然又伸出手,放在了那个盖子挪开了的地方,一股凉气,沾上了手心。   “我明白了,这位就是你的母亲。”这回他是全明白了。   明白了之后,陆然心里的紧张反而淡定了许多,“她在这里,躺了多久?”   “三年了。”   三年,陆然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根据伍立曾在咨询中透露过的,他和雪丽,也是分开了三年。   时间对上了。   此刻的陆然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和冷静。他想了想,问伍立:“今天,我们就是来要送她离开的,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对着她都说出来吧。”   陆然又退后了一步,伍立走上前,然后,就跪在了地上,面向着他的母亲。   “妈,你说你不想再躺在里面了。想走了?为什么不让我再继续照顾你了,啊?儿子不孝啊,才让你躺在这里,动也不能动。都是我混蛋,我鬼迷心窍了。”   伍立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边哭着,还一边抬手甩自己耳光。   陆然走到他身旁,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又把那个盖子,重新地盖回去,把他母亲的身体重新掩上。   然后和伍立走出房间,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他递了张纸巾给伍立。   “你母亲觉得当年那件事,是她错了,她有责任,你不需要太自责。”陆然安慰他。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心里舍不得。”看得出来,伍立真的很伤心。   陆然可以理解他说的舍不得,一个把亲人在死后还留在身边的人,一定是太不舍得分离。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自责,你的母亲,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到了这个份上,伍立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他完全地信任陆然。   于是,他点了点头。   ……   那天从伍立家里出来之后,陆然就帮忙伍立联系好了当地的殡仪馆。   过几日,那里就会有专人过来帮忙把两位老人的尸体从家中运走,并且安排好日期火葬。   伍立会用最常规的方式,送他母亲最后一程。   当陆然询问伍立,届时他会如何安排这个仪式时。   伍立说不打算联系其他亲人和朋友出席,一是多年未联系,已经没有联络,二是不想让其他亲戚得知他们家的情况,怕外人不理解,还生是非。   他只是询问陆然是否方便出席,因为陆然是他母亲在人世间最后信任的一个人。   陆然不介意出席丧事,答应了伍立的邀请。只是,他建议伍立在丧事完成以后,还要再来进行后期的咨询,确保他的心理状态回复到正常的水平。   接下来,陆然一边梳理伍立的详细情况,一边准备向张笑鸣汇报。   不过,这期间又发生过一些小的波折。   不知是殡仪馆的人,还是多事的邻居,把伍立家的这一不寻常的事件,传到了媒体记者的耳朵里。   伍立受了一段日子的骚扰。   陆然想起自己曾经留过一个派出所警官的电话,打过去希望他能帮忙。   那位许浩许警官知道以后,到伍立家中,调查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就把此事在媒体前挡了回去。   这些后续的处理,都是发生在后来的一个星期里,这一周里,陆然也是跟着忙前忙后,最后,他终于有时间重新坐在他的房间里,翻开本子。   本子上的诊断全都自动地更新了,这一次不出所料地,分析正确。   陆然放心地撰写了一篇详细的分析报告,呈交给了张笑鸣。   看到陆然的报告的当天,张笑鸣就把陆然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太震撼了。”   这是张笑鸣见到陆然说的第一句话。   “明天开会,就报告你的这个个案。” 第一百零二章 冰箱里的   “什么?他,他在家里养尸?”   第二天,新手咨询师的讨论会上,陆然把伍立的个案,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给大家听。   分析过程中,他仍然注意称呼伍立为伍先生,也没有暴露他的地址,工作等个人信息,这是出于对个案的*保护。   几位同学对这个奇怪的个案,听得津津有味,汗毛直立,就当作是一个惊悚的故事,甚是入迷。   陆然讲到了他去伍立家里,看到了装有伍立母亲的那个“大床”,柳小楠感觉牙齿都直哆嗦,她胆子有点小,用手捂着嘴。   而肖敏音则是惊讶地喊了出来。   “养尸……这要看你怎么理解养尸了。要说他把尸体放在家中,那么多年,保管尚好,没有腐烂,方法科学,从这个角度来说,倒不同于以往传统风俗上对养尸的解释,并没有在尸体上涂满蜡油,也没有用尸体进行一些诅咒,下降等邪术活动,所以应该叫藏尸比较准确。”   陆然有条不紊地回答肖师姐的问题。   “说他方法科学,是因为,他储存尸体的方法和医院停尸间的原理大体一致。   那张看上去正好可躺一人的大床,并不是真的床,那是一个冰箱。一个专门用于存放尸体的冰箱。   所以我才会在房间的地面上,还有打开那个盖子的时候,发现冰凉的液体。   那是冰箱里渗出的一些水渍,但是伍先生还没有清洁。”   陆然进一步解释道,“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乍一眼看到他母亲的脸,会呈现肿胀膨大的现象,那和他存放的方式有关。长期在冰冷的环境里存放,尸体会变形膨胀。而且,那冰箱里散发出福尔马林的古怪气味。”   肖师姐理解地点了点头,柳小楠则依然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可是,他是去哪里买到这种冰箱的?”吴默生此次也听得极为认真,他没有再低着头,而是看着陆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不难解决。记得我说过,我刚进那间房间的时候,其实是看到了两张一样的'床',对吧?当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并不是两张床,而是两个藏尸箱。   而另一个藏尸箱里放着的,就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当初是自然死亡的。她的母亲就是先用这种方法把他父亲给藏了起来的。   他们家本来和亲人朋友联系甚少,他母亲的性格乖僻,为人多疑,不愿与他人来往,所以对于偶有关心的人,她只说已经火化处理了,就没有再多人关心。   她在当时就有方法买到这种特制的冰箱,或许是有门路,或许就是自己去购买的,这个已经不得而知。   可以说,伍先生深受他母亲的影响,在他的家庭里,对于死亡的概念和常人不同,留存有死人的遗体,就不算他们离开了人世,所以,他始终抱有父母和他还在一起生活的念想。”   所有人听得安静,就连几位导师也连连点头,这种特殊的家庭根源和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极深,的确不是轻易就可以走入他的世界,彻底把他治愈。   陆然擅长灵活应变,对人的观察深刻细微,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让伍先生信任他。   这一点,导师们都看出来了,他的天赋极佳。   有人听到这里却不乐意了。   “一派胡言!难道他母亲死了,就一个人烂在家中,她的亲人,朋友不会知道吗?”   说这话的,正是余坤。   陆然依旧平静地分析给他听,“这和他母亲的为人和习惯有关。   伍先生的母亲,因为童年父母的早逝,为人天性多疑,和家中的亲戚来往很少,多年过去,也越来越少有亲人再来关心她。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亲人不过是丈夫和儿子,加上丈夫又比她先去世,所以她对于儿子的依赖更甚,这才导致了后来反对儿子交女友的事情。”   “咳咳……”这时候,向来严肃不语的樊良友樊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余坤同学,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和情绪。”   樊老师是余坤的导师,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学生心气很高,一直对这个“破格录取”的师弟有些针对,但是今天陆然的分析着实让大家眼前一亮,很是期待,余坤反而显得有些失态了。   这样只会在各位同仁面前给陆然加分,而给他自己扣分,樊老师这是在提醒他。   余坤却显得不是很痛快,愤愤地不再说话。   “最后,我相信大家还有一个疑惑,我就不等大家来问了,那就是,他究竟为什么要如此苦守着他死去的母亲,他内心对他母亲是什么情感?”   同学们都点头应道,“快说快说。”   陆然站在自己的座位前,继续讲解道:   “他母亲对于死亡的态度,固然会影响到伍先生,让他也习得了这种保存亲人遗体的方式。   但是,这并不是他苦守父母的全部原因。   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和快乐,相反,他备受自责和愧疚的煎熬。   我想,大家或许也都推测到了,这和他的女友有关。   起初,伍先生和他的女友雪丽,与任何一对普通的恋人无异,非常甜蜜,只是伍先生,从来没有带他的女友见过他母亲,因为他知道,依照他母亲的个性,很可能会刁难他的女友。   而雪丽,也在交往中越来越多地发现,她的男友伍先生,对他母亲非常地顺从,没有主见,可以说是一个妈宝男。   这直接造成了他们的争执和矛盾。   最后,雪丽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伍先生和她到外面居住,不能和他的母亲住在一起。   伍先生的母亲得知了消息,顿时也炸开了锅,坚决不允许儿子脱离自己的家。   伍先生想要为女友坚持一次,不再顺从母亲的要求,于是在某天夜里,留了一张字条,就离家出走了。   等伍先生的母亲醒来看到字条的时候,气坏了,在她的世界观中,儿子从来没有不听过她的话,所以,伍先生母亲一气之下,为了逼伍先生回家,用了一个极端的方法。   她先是给伍先生发了一个消息,说自己这就去寻死。   另一边,她过了一会,吃下了安眠药,就倒在床上了。   本以为算好了时间,等伍先生回家,看到她昏迷在床,就会第一时间带她去医院抢救了。   可没想到,等到伍先生赶到家里,带着他母亲赶到医院的时候,他母亲已经因为药物中毒,重度昏迷了。   伍先生的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年龄也不小了,有了老年病,这一折腾,没扛过去,就这么去了。   意外发生以后,伍先生始终难以接受。   最后,他就从医院的停尸间里,把他母亲的遗体要了回来。   和女友分手了,他就在家里,守着他母亲,寸步不离。” 第一百零三章 复发   听完陆然的讲解,场上的同学们都沉默了,内心唏嘘不已。   这是每一个新手咨询师都会经历的过程,随着咨询经验的增加,碰到的个案越多,听到的故事也就越多。   生离死别,悲欢离合,见的多了,难免唏嘘。   咨询师的心也是肉长的,本来和平常人无异。   但是咨询师需要时时警醒自己,不要过多地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要培养一颗坚强乐观的心脏,才能有余力把自己的阳光分享给他人。   故事看得多了,也跟随着故事中人一同成长,所以,咨询师在心智上,通常较一般人更成熟些。   陆然也不知不觉在这个过程中,修炼了自己的心性。   正当大家还沉浸在感慨中时,张笑鸣坐在会议主持的位置上,今天的讨论会轮到他来主持,他开口说道:   “陆然同学刚才已经把这一段时间已来的工作向大家做了一次讲解。大家还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话,就请下一位同学起来总结。”   原来,一个半月的观察期就快要结束了,这一次会议是请所有新手咨询师对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做最后一次的汇报,以便于导师们对他们进行打分,做出评价。   咨询师们平时的考勤,工作完成情况等等,也会加以参考,但是无疑,这次会议的结果,会对他们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这时候,余坤站了起来,仰着下巴说道:“陆然同学说的,是个案的发病原因。就为了弄明白这个原因,陆师弟花费了不少时间吧。”   他看着陆然问道,但是显然,他并没有期待陆然道回答,“一个半月的时间,陆师弟终于搞懂了一个个案的病因,照我看来,这里面还有一定的运气成分。难免有些费时费力,还不能确保成功呢。你能保证下一次,就能准确找到病因吗?   照我看来,并不是每一个个案都需要冒险花费大量时间,追根溯源,说不定当初让我继续治疗,个案早就好了呢。”   余坤的最后一句话,彻底表明了他这番话的意图。   果然如陆然事先料到的,余坤为了在老师们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方法有何不妥的。   他这是死要面子,绝不认错啊。   老师们会不会因为他的这番话而被左右呢。陆然不知道。   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总结会上,他不能再谦让余坤,他必须为自己争取。   “余师兄,关于我私自叫停你对伍先生的辅助治疗,这是我作为主治咨询师的权利,伍先生要求我来帮他咨询,有电话录音作为凭证。   我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不妥当的地方。   余师兄的行为治疗固然造诣颇深,我并不是排斥行为矫正的治疗方法,只是我认为应该根据个案当下的情况,选择最适合的治疗方法,否则……”   说到这里,陆然停顿了下来。   “否则什么!”余坤被陆然这么一挑,怒气窜心。   “否则会留下隐患的。”   余坤还想大声怒问,“什么隐患!”   樊老师却抬手再一次阻止了他,“行了,这个问题,先不要争论了。陆然同学说的有道理,你的想法,老师们自会考虑的。”   说完,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那人轻声招呼樊老师,樊老师见状就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继续。   余坤哼了一声,不好再多说,不再评论陆然的个案,开始汇报他自己的工作情况。   余坤早就准备好了,他要把自己留用以来接的每一个个案都详细地描述一遍,让各位导师们知道他已经治好了不止一个个案。   这样一对比起来,他就有数量上的优势,总不会比陆然更差。   心里想着,余坤又把自己在第一次讨论会上说过的个案拿出来说了一遍。   那个咨客是一个女孩,化名叫乐乐,症状是恐惧电梯,他运用行为疗法,逐步帮助咨客脱离恐惧。   第二个,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他也是用行为疗法中的厌恶疗法,帮助其治疗。   第三个个案,又是一个恐惧症,还没等他说完,门外樊老师又走了进来,余坤看了一眼,想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樊老师抬了抬手,示意他先停下来。   余坤看着樊老师,不懂他的意思。   “暂停一下吧,刚才接到电话,你的咨客,乐乐,打电话过来了。说是病情复发了。”   樊老师的一句话,让余坤一下呆愣了,怎么会这样?那刚才的报告……   如果樊老师说的情况属实,那么余坤做的个案总结,以及他发表的那一番自信满满的言论,都会大大地降低说服力。   他头上渗出了汗珠,几位同学都还不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余坤正在努力地想说点什么,帮自己圆场。   “个案治愈了,还想再来复查,这也是正常的。我再去帮她看看,应该没有事。”余坤急中生智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解释的话。   樊老师摇了摇头,坐了下来,正色地对自己的学生说道,“不要太想当然了。这次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从咨客的反应看来,她的症状有了泛化的迹象(症状较之前增加了不同的表现)。   而且,她提出,想要换一个咨询师试试。”   樊老师知道自己的这位学生生性傲气,不善于听取他人的意见,尤其是比自己资质浅的同学的建议。   他在行为治疗上,的确学有所长,但是已经渐渐地固守在他自己的领域里,不愿虚心求教,各取所长。   这样下去,迟早会走偏。   所以,在刚刚得知了这个咨客复发的情况以后,樊老师没有帮他隐瞒,而是摊开来了说,让他直面自己的问题。   余坤一时呆在了那里,不知如何再为自己分辨。   “我想,这次咨询,推荐陆然帮她治疗,你同意吗?”樊老师问余坤道。   余坤毕竟是咨客原本的咨询师,所以,照例要尊重余坤的意思。   陆然是万万没想到,樊老师会直接推荐自己,他也有些愣神了。   余坤看着他的老师,他不知道,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低着头,不肯答应。   “这样吧,公平起见,这一次,我也推荐陆然帮助咨客做辅助治疗,下一次由陆然做一次咨询,我会对咨询结果进行评估,也会询问咨客自己的意思。”   看样子,樊老师是要盯着这个个案,盯到最后了。   余坤知道,他已经没有了更多反驳的理由,只得认了,点了点头。   “陆然同学,你接受吗?”   陆然还没反应过来,樊老师已经对着他询问了。   “同意。”陆然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他只是和余坤有些冲突,但是对余坤的个案,他还是一视同仁且感兴趣的。   他只是没想到,樊老师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他。 第一百零四章 夏岚   会议结束以后,余坤仍旧愤愤地坐在座位上。   久久不能平复,刚才发生的转折太过突然,他本来是打算,好好在各位老师面前表现一下的。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觉得要扳回一局,争回面子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一下子,他过去信誓旦旦的言论,都要面临质疑了。   而且还是由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师弟来插手,简直气结。   这个时候,余坤倒是忘记了他曾经主动提出来,要插手陆然的个案。   陆然倒是从来不介意这些对手间的较量的,对事不对人,是他一贯的态度。   陆然进了蓝海以后,可以说是越发地朝工作狂的道路上发展,他在意的,除了工作,就是茜茜。   其他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按惯例,陆然本来应该找余坤问问咨客的具体情况,不过这会儿,看这样子,他要真这样做,估计余坤对他的成见恐怕要更深了。   本来余坤是想踩着陆然,摆摆资历,可是适得其反,这一次反而增加了陆然顺利过关的机会。   在余坤想明白自己的问题前,陆然还是不打算搭理他了。   “陆师弟,好样儿的。”会议散场,肖敏音经过陆然,对他竖起了拇指。   和柳小楠一样,她对陆然早有耳闻,陆然果然是这届新人里,最特别的。   他们俩一路聊着,一路走出了会议室。   “咦,门口好像有位美女在等你。”肖敏音忽然对陆然道。   陆然抬头一看,原来是茜茜,会议的时间有些延长,到了中午都没有结束,茜茜等着他,有些焦心,就在门口来了。   陆然快步走到茜茜身边,笑着对肖敏音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妹,顾茜茜,现在也是蓝海的实习生,是张老师的助理。”   “是你的女朋友吧。”肖敏音一眼就看出来了,陆然看茜茜的眼神,不是一般朋友的亲昵。   茜茜有些羞涩。   陆然则笑而不答,只是向茜茜介绍道,“这位是肖敏音师姐,研究绘画治疗,是和我一届的咨询师。”   “以前见过学姐,只是没有机会认识。绘画治疗,我很感兴趣呢。”   “……”   两个女人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就由陌生,变得熟络了起来。   总结会议结束,观察期终于过了,陆然也稍稍松了口气,和两人有说有笑,难得放松了下来。   不过另一边,却有其他人陷入了紧张的情绪。   陈浩男对于蓝海发生的事情,总能第一时间打听到许多消息,尤其是和茜茜有关的,和她身边那个叫陆然的家伙有关的。   当他听说这次会议的结果时,再一次感觉到了来自这个叫陆然的家伙的威胁。   他不太痛快,拿着电话的手,瞬间有种要把手机摔出去的冲动。   自从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了个陆然,事情总是不顺他的意。   当电话那头的人,跟陈浩男说,陆然已经和自己的朋友介绍茜茜是他的女朋友时,陈浩男的肺彻底炸开了。   “什么?!”   他拿着手机就要往地上砸去。   一时间,他的脑中又闪过了一个人,这个闪现的念头,阻止了他无处发泄的愤怒。   他摁掉刚才那个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我之前让你帮忙找的那人的电话号码,找到了没有?……以前的号码?不一定能接通?好吧,你先发给我。”   很快,陈浩男收到了一串号码。   据说号码的主人刚回国,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不管那么多,死马当活马医吧,他拨通了号码。   嘟嘟……   响到第三声的时候,电话通了。   “师姐,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已经回国了啊。”居然真的接通了,陈浩男拿着电话,心里忍不住暗喜。虽然没有看见对方,但仍然一脸堆笑的寒暄,套着近乎。   “你是谁?”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却不是那么亲切,还有一些冷。   “我是茜茜的朋友啊,你不记得我了?我跟着她一起去参加过您组织的心理慰问活动啊,针对那些特殊教育学校的儿童。”陈浩男尝试着想唤起对方对自己的印象。   “特殊教育,茜茜……”对面传来轻声呢喃的声音。   “是啊,您想起来了吗?”陈浩男的高兴溢于言表。   “呵,我想起来了,茜茜,是小我两届的学妹吧,那都是我出国前的事了。不过,我还是不记得你。”电话那头的人正是夏岚,蓝海的前咨询师,是和茜茜同校的师姐。   “我,我就是跟在她旁边的朋友啊。”陈浩男赶紧补充道。   “我不记得她的朋友,哦,对了,我记得她有一个跟屁虫。”夏岚直言不讳的道。   “你!”才刚联系上,就被这个师姐奚落了一下,陈浩男有些不爽,不过想到他想做的事,又只好忍住了,继续好言好语地道,“就是我,师姐记得我就好。”   “你找我有什么事?”夏岚直言问道。   “是这样的,不知道师姐去年为什么没有完成蓝海的考试就出国了?”陈浩男小心翼翼地说着,他听说这个师姐性格独立,很少有朋友,除了受她帮助的咨客和儿童以外,她很少和人有交际往来。   对于像陈浩男这种无缘无故找上门来的人,她更是没有耐心。   “师姐的私事我不清楚,也不过问。但是师姐现在回来了,还开办了自己的咨询室,是否有考虑再完成当年的考试呢?”   “我?考试?”夏岚的声音有些诧异。   “不错,蓝海在国内,乃至国外学者间,都是有声望的,您想要在国内站稳脚跟,开办自己的咨询室,没有人脉和声望,怎么能行呢?”陈浩男一副头头是道的语气。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事?”夏岚显然不是很喜欢听到陈浩男的声音。   “我是您的学弟啊,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帮助你。我现在,也在蓝海参加培训,以后,说不定咱们就是同行了,看在同行的份上,我也得帮您啊。”   “你想做什么?”夏岚要问清楚,这个陈浩男不像是打个问候电话这么简单,显然,他查了许多自己的资料,是有备而来。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给您一个建议。重新回到蓝海,完成您未完成的学业,考取国内的职业资质,这样您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业了。”   “我在国外已经完成了级别考试。”   “那不一样,师姐。蓝海的考试,是国内最权威的,只要您拿了第一,您的咨询室,连资金都不需要自己筹备,自然会有人看好你,投资你,因为,你就是最有实力的新晋咨询师。”   陈浩男没有气馁,继续分析着,说完,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音,也没有挂断。   陈浩男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相信自己一定在某种程度上,说动了她。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我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人。不好意思,我很忙,先挂了……”夏岚的声音还是一样冷。   “等等,等等,难道,你就宁愿把第一的位置拱手让人?你是怕了吗?你害怕自己会输吗?”见软的不行,陈浩男又用上了激将法。   “我,怕?”对面的夏岚轻笑了一声。   “对,你一定是怕了,怕自己不能赢,怕自己不够优秀。”   不够优秀……这几个字回响在电话的两头,在夏岚的心里起了回音。   “再见。”   夏岚挂了电话。 第一百零五章 类似电梯   另外一边,被陈浩男称为师姐的夏岚,此时就在魔都的一处大厦里。   她站在一间准备改造成为咨询室的废弃舞蹈教室里,挂断了电话,走到了窗子旁边,看向市区中心的方向。   这间舞蹈教室不在市区中心,因为人流少,老板支撑不下去,所以贴出广告,准备转让这间教室。   夏岚在国外的成绩也属优秀,如果她想到任何一家咨询室做咨询师,都没有问题。   但是,她最想要的,还是一间属于她自己的咨询室。   创业初期总是难,作为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却从未有过抱怨,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一定会被人肯定的。   “去考试,拿第一……”   她还在回想陈浩男的话。   “我会回去吗?”   她问自己。   ……   “陆哥,刚才樊老师找你,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时间过了一日,陆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了蓝海的办公室里。   刚才,陆然去洗手间的功夫,茜茜接到了樊老师的电话。   “哦,好,我这就去。”   陆然来到樊老师办公室的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抬头一看,原来余坤也在里面。   余坤见到他自然没有好脸色,只把头扭到一边去。   陆然并不理会他,笑着对樊老师说,“樊老师,您找我?”   樊老师点了点头,招手让他进来。   “上次开会的时候,我对你们说的,关于乐乐的那个个案,咨客又找上门来了,听说我们可以提供辅助治疗,她也想尝试一下,我已经向她推荐了陆然。   咨客同意了。   所以,下一次咨询,就由陆然对她进行一次辅助的治疗。   余坤,你同意吗?”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咨客本人都同意了,身为咨询师的余坤,就没有立场再反对了。   “嗯。”他只得答应。   “好,既然是这样,那你先把个案的情况和陆然做一下介绍。”   樊老师了解自己的这个学生,如果这件事自己不做个主,余坤很可能会再刁难陆然,这样对个案是不负责任的。   樊老师认为,是时候应该磨磨余坤的性子,让他的心胸更豁达一些了。   “哦。”在老师的面前,余坤不敢造次,只得对陆然道。   “乐乐,名叫徐乐,女性,年龄29岁,未婚,在一个广告公司工作,一年以前开始出现症状。   她在电梯里,就有轻微的不适感,胸闷,头晕,难受。后来,随着症状的加强,她减少了乘坐电梯的频率。   当时她也没有太在意,但是近来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已经不能坐电梯了,有了严重的恐惧症状。”   余坤说完这一段,就不太愿意多说了。   显然,这只是最突出的一些信息,但并不全面。   不过,这些对于陆然来说,也已足够,比起余坤跟他口述的信息,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还是等见到了这位徐乐女士,再自己挖掘吧。   “还有,”樊老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本来在余坤的矫治下,有了一定好转,她已经可以乘坐电梯了。可是上一次,她又联系我们,说她的病情复发了,而且这一次不仅是乘坐电梯,就连碰到类似电梯的地方,都会产生类似的情况。”   “类似电梯的地方?她有什么哪些类似电梯的地方吗?”陆然一听得类似电梯这几个字,立马就有了一种职业的反应。   这几个字乍一看上去不难懂,但是细想起来,其实很模糊。   什么叫类似电梯,是样子像电梯,还是像电梯一样会移动,或者升降的东西,还是指人多拥挤的意思?   这里面的可能性,就是各式各样的了,他必须要明白是哪一种。   这是陆然的第一反应,也是他高度的职业敏感。   余坤没有回答他,看来余坤也并不清楚,如果他清楚,或许就不会在会议上出现那么个大乌龙了。   樊老师也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地上扬,抬了抬自己厚重的眼镜,对陆然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等见到了咨客,你可以自己问她。”   当天中午,下了班,陆然和张笑鸣老师,再带上茜茜,一块聚餐。   他们找到了一家茜茜喜欢的中餐厅,坐了下来。   张笑鸣首先对陆然这段时间的表现,表示了赞扬。   之前,伍立的案子迟迟没有解决,他也为自己的得意门生捏了一把汗。   “不过,我看到你认真的样子,不停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又质疑自己的想法,我就知道,这个个案交给你,我放心。”   热气腾腾的火锅上来了,陆然涮了几串肉,帮张老师和茜茜夹在碗里。   “为什么?”   “没有人能一下子了解这个个案,这在我当初看到他奇怪的症状,就知道。但是你不一样,你有股劲,不弄明白怎么回事,你是不会罢休的。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樊老师也会第一个想到,让你,帮助余坤接下这个难搞的个案了。   他想试试你,看来他也对你有点好奇咯。”   张笑鸣的筷子对着陆然轻轻一指。   “啊,那樊老师会为难陆哥吗?”茜茜替陆然有些担心。   “为难说不上,给你出点难题,那还是要的。个案的情况,你基本了解了吧?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就按你自己的方法来。   毕竟,我也有点好奇,你会如何对待这个个案。”   陆然闻言,都有些无语了,他的这位老师,有时候就是有点老顽童的味道,大大咧咧的,也不怕他顶不住,就要放他上去试试身手。   “经过了这段时期的观察,你的导师评价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了。这个,我先恭喜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平时除了工作,个案,也不要忘了自己的催眠等级考试。   第一年,你想考几级啊?”   张笑鸣询问陆然。   他曾经对陆然讲解过考试的规则,催眠的等级一共分为六级。   等级考试有一个规定,从未参加过考试的考生,第一年,最多可以考取三级。   也就是说,考生可以选择在第一年考一次,只有一级,也就是入门级。   也可以每半年考一级,也就是一年考取两级。   而一年考取三级,就是要在上半年,或者下半年,有一次跳级的考试,这样难度就大了。   只有少数的尖子生,才有底气做这样的尝试。   “我想考三级。”   “三级?”张笑鸣手中的筷子在手中停了一下,而后又继续把菜夹在口中,他一边吃,一边说:“不错,有胆量,像是我老张的学生。”   “老师,我不只是想考三级。”陆然看着张老师说,“我是想考第一。” 第一百零六章 蓝海的考试   张笑鸣正在往嘴里送一口汤,还没咽下去,就听到陆然的话,呛得他直咳嗽。   “你想要拿第一?”   大概是太久都没有听到有学生和自己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了,张笑鸣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使劲拍着陆然的肩膀,说,“孩子,你这不是大胆啊,你这是胆大包天啊!”   说着,他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好样的,好样儿的。要的就是你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老师支持你!”   说完,端起了面前的一碗汤,就干了。   豪迈啊。   陆然则在一旁汗颜,看来老师对于他的决心,也是吓了一跳啊。   第一,真的比想象中还要难么?   在张笑鸣看来,他的学生有理想有抱负自然是好事,但是,蓝海也有几年没有出过全年第一了,这需要学生要分别在上半年和下半年的两次等级考试中,都考取第一,才能得此殊荣。   通常情况下,不要说全年,就算是半年度的第一,也是不容易的。   张笑鸣不会苛求自己的学生,所以,对于陆然的话,他只作鼓励罢了,只有陆然自己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他是认真的。   下午,回到办公室,陆然埋头把考纲拿出来继续啃。   还有不到一个半月就要考试了,虽然工作很重要,但是他也必须保证足够的时间复习。   除了乐乐那个个案,这段时间,他不打算再接新的个案了。   陆然翻开在培训课上做的笔记。   凡是在课堂上重要的内容,他都有做过笔记。   多亏了本子的特殊记忆功能,这些笔记就像是写在他的脑中一般,只要他想检索某一个知识点,脑中就会呈现当初他记录下来的内容,除非这个知识点他没有识记过,其他的,他都能准确记忆,不会出现半点疏漏。   “本子,你考考我,就当做模拟考试。”陆然摊开本子来,说道。   本子的帮助让陆然在更短的时间内,识记了更多的知识,他的自学比以前更有效率了,学习的速度也比同期的同学快很多。   陆然本来就有过自学的基础,这样一来,蓝海的催眠班上纵使都是优秀学员,但是,要找出一个能超过他的,还真不容易。   “那好,我来考你。”   陆然话音过后,本子上,兔子就跳了出来,这次它戴上了那个老学究式的黑框眼镜,画面中还出现了一块黑板。   黑板上,出现了一行白色的粉笔字。   “催眠的核心是什么?”   “是暗示。”   “暗示的核心是什么?”   “是,是相信。”   “那让人相信的核心是什么?”   “这个……”   “啧啧啧,某人说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背好功课了呢。”兔子举着它的小手指,摇了摇,毫不意外的又开启了它的嘲讽模式。   “可是,我真的都把课堂的知识背熟了,你问的这个问题,老师没讲过吧,你耍赖!”陆然也举着手指头,指着它反驳道。   “啧啧啧,某人如果真的以为考试,只考核书本上的内容,那就太天真咯。”兔子弯了弯手指,做出弹指甲的动作。   “什么意思?”   “你真的以为,考试规定考试范围在考纲里,所以只要背熟了纲上的内容,就可以得满分了吗?”   “要不然呢?”   “别的考试我不懂,但是蓝海,是一个选拔优秀人才的地方,换句话说,蓝海的笔试一定会比统一的等级考试要难。   同样是一个考纲规定的考点,催眠的核心是什么,普通的考试,只要回答暗示就可以,可是准备蓝海的考试,就不能只是暗示,这个暗示背后的学问,还要深究,还要思考下去。   一个考点可以有无数种问法,不全是考纲上写的原话。”   “有道理……同样是催眠的核心这个考点,但是围绕这个核心,就可以延伸出无数的问题。按照这个思路来出考题的话,问题绝不是背好考纲这么简单。”陆然经本子一点拨,发觉这次的考试,绝没有自己想像中的简单。   “等等,你为什么对蓝海,这么了解?”陆然感觉疑惑。   “这个嘛……这个问题很简单啊,你看着我。”兔子的小眼睛在黑框里转了转,竖着两只兔耳朵,试图睁大眼睛,看着陆然。   “看什么?”   “你没有看到一张,无所不知的脸吗?”   “……”   “这不是看脸的时代吗?”   陆然一把盖上了它,免得被要求看脸。   想起刚才本子的那副样子,陆然觉得最好还是找张笑鸣老师求证一下比较靠谱。   ……   “嗯,你的猜测,是对的。”   “是真的?”陆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张笑鸣,他没想到那个死兔子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您是说,每年的第一季度的考卷,都会比年中的等级考试还要难么?”   “不是难,是灵活。题目,依然遵守考纲的范围,不会逾越,但是考试的题型,考题的形式,每年都会不一样,这个就是为了考出同学们对书本知识的理解,以及临场的应变能力。   题目怎么出,会考什么案例。我们都很难预测,这都看我们出题老师的心情。   所以,我不会给你出什么模拟题,也不会嘱咐你把考纲都背熟,我只能告诉你要多思考,有时候一道题目,未必只有一个标准答案,若是你的理解比其他人的深刻,自然就多出一分。”张笑鸣解释道。   “是,老师。”   陆然的心头多了一分压力,本以为有了过人的记忆力,就能高于众人,但很显然,他还是低估了蓝海的考试。   “你也不要太紧张,考试嘛,若是难,大家都难,也不会为难你一个,你本来基础就好,书也背得好,多加理解,老师相信你,不会比其他同学差。”说完了难点,张笑鸣又开始鼓励陆然。   “谢谢老师,那除了笔试,还有实操考试呢?”陆然又问道。   蓝海的每次考试,都会分为笔试和实操两个部分。   笔试是以试卷的形式答题,实操的部分,形式就丰富了。   主要是以“真刀实枪”的技能展示为考核内容,也就是说,在催眠的技能考试里,就要考核学员实际催眠的应用。   催眠谁,催眠对方什么,每次的考题都不一样。   “我听说,这次的考题,是让学员两人一组,互相催眠。”张笑鸣说出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互相催眠?”   “没错,这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平常的练习形式。”   “嗯,我们在课堂上也常做这种练习。但是,老师,万一同组的同学,不配合,或者有抵触的心理,怎么办?”   “这个放心,考官们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实操小组分配好以后,会告知每一位学员,只有每位学员自己同意了,才算最终的分配结果。而且,若是被催眠的同学在考试中有故意抵触,或者过度配合的地方,老师们都会观察得出来。   考虑到同学们只学了一个季度,实操考试的考分占比会少一些。笔试占60%,实操占40%。   而年中的等级考试,这两个比例,则会颠倒过来。”   听了张笑鸣对考试的介绍,陆然心里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要回去好好想想对策,但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对策可以准备。   以不变应万变,这或许才是通过考试的上策。   “对了老师,你知道和我同组考试的,是哪位同学吗?”   “不会这么早分配好的,我会帮你打听。”   “好的,谢谢老师。” 第一百零七章 徐乐   “陆哥,快过来。”   第二天一早,陆然一到蓝海,就看见茜茜在座位上招呼他。   “你来得这么早啊,有没有给我买早餐啊。”陆然看见茜茜,心情大好。   “陆哥,你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茜茜见面就问道。   “还是以平时的理解和领悟为主吧,以不变应万变。”陆然回答得很坦然。   他已经明白了,蓝海的考试,不是要他们死记硬背知识,而是要他们在个案中,生活经历中,去应用和感悟知识。   “陆哥,我听说了一个消息。”陆然说得淡定,茜茜却显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是有什么坏消息吗?”陆然见茜茜似乎有些忐忑。   “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师姐回来了。”茜茜说道。   “师姐?”陆然一时没明白过来。   “对,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夏岚。”茜茜提示道。   “回来?什么意思,继续培训?”陆然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茜茜摇摇头,“不,恐怕她不需要上课了,她会直接参加考试。”   “不用上课?你是说,她今年就要参加考试?”陆然现在知道茜茜为什么一副担心的表情了。   “对。”茜茜肯定的道。   “怎么可以直接考试?”陆然还是有些不明白。   “她已经交了今年培训的费用,但是她也可以直接参加今年的考试,她在出国前就是暂停蓝海的学习,现在回来,只是完成中断的学业而已。”茜茜打听得很详细。   “好吧,那你再和我说说她的情况。”上次茜茜也就是提了一下,陆然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具体的却不太清楚。   “她在出国以前,就很优秀了,她来蓝海不久,就有了出国的机会。但是据说,当时她没有去成。后来,她又通过了自己的努力,再次赢得了机会。出国两年了,刚回来。”茜茜又大体描述了一下。   “出去了,又回来了?”   “嗯。所以说,她的学习经历很丰富,我担心……”   “你担心她的能力在我之上?”陆然的表情,还是微笑的。   茜茜看着陆然,没有回答,她的担忧,全写在脸上。   “学习技术,感悟生活,在哪里都可以做,不是非要到国外留学才可以的。虽然,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但是我愿意会会她。   你相信我吗?”陆然看着茜茜。   茜茜点点头。   “我会尽力的。”陆然把脸凑近茜茜,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已经租了新的房子,有一个厅,一个大卧室……”   茜茜红了脸,“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告诉你,我的决心啊,我一定会尽力的。”陆然想了想,“不,我一定要赢。”   “不跟你说这个了。”茜茜脸皮薄,马上转移了话题,“还有件事,那位咨客,乐乐,我已经帮你们约好了时间,明天下午两点,准时到哦。”   陆然现在已经顺利度过了观察期,只要有合适他的个案,他都可以自己接下来,这对一个新手咨询师来说,是一个质的跨越,他有了更多的主动选择权。   但是,他决定这段时期不再接新的个案,除了认真复习之外,就接乐乐的这一个个案了。   “你好,我叫陆然,是你今天的咨询师。”   第二天下午两点,陆然没有迟到。   不过,徐乐女士还是提前了十分钟,等在了蓝海。   陆然没有让她多等,把她领进了咨询室。   “你好。”   徐女士坐在陆然的右手边的沙发上,听到陆然自我介绍,露出了微笑,很自然地伸出手,要和陆然握手。   陆然看到徐女士的举止非常大方,也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徐女士蓄着不长的头发,留到了脖子的长度,剪得整齐,稍稍往里弯曲,像是有点老式的妹妹头,但是顺直得很好看。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看人的时候很有神,感觉她的精力很充沛。   身上穿着灰色套装,看着普通,但是讲究,陆然猜测她应该是在一家对仪表有一定要求的大公司工作。   陆然看过她之前填写的基本情况表,她没有填写自己的工作信息。   想来,她并不想过多地暴露自己的身份。   像她这样一位工作体面,穿着体面的女人,很难想象她有一个自己无法解决,却需要面前这个明显比她小上好几岁的男生来解决的问题。   徐乐或许正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轻轻地一笑,说:“没想到,陆医生真是年轻。”   新手咨询师在咨客对于自己过于年轻,提出质疑时,容易下意识地产生一种紧张感,这是由于缺乏经验,而不够自信的表现。   让自己有自信的方法,就是忘记自己不够自信、缺乏经验的事实,就是忘记自己,全身心地关注在对面的这位来访患者身上。   陆然笑了笑,没有介意她的这句话,反问她道:“推荐我的助理没有告诉你我的年龄?那你为何选择了我呢?”   问题转移到了徐乐的身上。   她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的年龄,我只是听说你是用催眠帮人治疗,而且,你在治疗一些疑难杂症上,很有一手。”   “很有一手”,就是半句恭维的话了。   陆然知道,助理在推荐咨询师的时候,不会使用这样过于褒奖的语言,看来,徐乐对自己没有什么意见,第一印象还是满意的。   “谢谢,你是想用催眠治疗?”陆然通过这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不声不响地对她进行着分析。   “哦,不,我也不知道用催眠,或是别的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徐乐脸上一直挂着的轻松笑意不见了,鼻息间长叹了一口气。   “可以说说现在的问题吗?”陆然一边记录一边询问。   接着,徐乐又把她一年以前发病的症状和陆然说了一遍,还说了一下余坤是怎么对她进行矫正的。   余坤的方法,简单地来说,就是让她一点一点地暴露在她恐惧的东西面前,直至最终可以靠近它,接触它,最后正常地使用它。   这一套行为疗法从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就是出现了一些不符合规律的事情,比如徐乐。   当她说到最近又开始复发了,而且有更严重的趋势时,她身上的自信,体面,就基本消散了。   她抱着沙发上的一个抱枕,缩在沙发里,眼神向前看着,透露出不安。   陆然终于有机会问出了心中的那个疑惑,“你说的,类似电梯的地方是指什么?”   陆然脑子里又冒出了自己先前的几种猜测,是人多的地方,还是移动的地方,还是……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要像。”   只要像?这叫什么回答,怎么感觉范围更宽泛了。   陆然身子微向前倾,继续问她,“比如你都在哪里复发过呢?”   “办公室的电梯里,早上的地铁站里,一辆小的巴士里,还有,还有一次走在路上,我拐进了一个胡同里,我走错了路,但是我就昏倒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不明确原因   电梯里,地铁站,巴士车,还有胡同巷子……   徐乐的答案由一个个零碎的地点组成的词汇,进入到陆然到耳朵里。   从耳朵里,又进入到大脑,进行着比对和分析。   电梯里,会移动和升降的地方,人多拥挤的地方,这些过去陆然曾经猜测过的特征,全都对得上。   可是,全都对得上,就意味着,一个也对不上。   这太宽泛了。   她发病的地点怎么一下子由一个电梯,泛化到了这么多种情形里呢?   让她发病的刺激源,由一个固定的点,一下子变得不确定了。   这就好像一个警察原本在一个空旷的操场上,追缉一个罪犯,可是这个罪犯跑出了操场,窜进了人群里,他的着装不明显,有太多的人,形成了太多的障碍。   陆然此时就是那个警察,他拿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一刻,他真是有些好奇,如果是余坤,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会如何做,才能对对方的行为进行矫正?   想了一会儿,陆然道:“你是在某一天,突然对这些地方都感到不适吗?”   “不是某一天,是近一段时间吧。”   “也就是你停止治疗以后?”   “嗯。”   这么看来,余坤的治疗也并非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他或许帮助她调整了一些表面的症状,但是反而压制了内在的发病根源,以至于在停止治疗以后,会呈现更为严重的表现。   陆然一边和她对话,继续收集资料,一边在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电梯,地铁,巴士和胡同。   如果说电梯是她最直接恐惧的东西,那么早上的地铁,是人多拥挤,而巴士则是会在空间位置移动,这两样东西,都和电梯有一定的相似处。   也就是徐乐口中所说的“类似”。   那么,胡同,又和电梯有什么关系呢?   “你能说说那一次,你看到胡同,然后昏厥的情景吗?”   “嗯,我记得当时我要到一个银行的取款机,我想取点钱,我问了路,然后,我就拐进了一个很窄的小路,我想那就是一个小巷子,像一个小胡同,可是,前面根本没有路可以通出去,往前走,就是一堵墙,我堵在那了。   然后,然后我就感觉心跳得厉害,浑身难受,再然后,我就不记得了,等我醒过来,已经在医院里了。”   “是经过的路人把你送到医院里了?”   “嗯,我的同事也知道这件事了,这很影响我的工作,我的领导也知道了,他给我放了假,让我休息,我这才在今天过来了。”   今天是工作日,并不是周末。   “哦,我明白了。”   从刚才徐乐的描述看来,胡同,窄小的巷子,还有那堵挡在她面前的墙,这样看来,倒和电梯,不无相似之处。   当她处在三面是墙的狭窄空间里,不正和电梯里的情形,有那么些相似么?   找到了这个相似点,陆然有了更全面的信息。   他再一次在脑中拼凑这些信息。   如果说在地铁里,她恐惧的是拥挤,在巴士里,她恐惧的是移动,在胡同里,她恐惧的是狭窄,也就是说,每一个地点,都代表了电梯的一个特征。   只要是和电梯有相似点的地方,她都有可能产生症状。   那么,电梯本身,还是根源。   如果放任这个症状发展,她还有可能在其他的,和电梯有相似特征的地方发病。   可是怎么控制她的症状呢?   电梯,余坤已经尝试让她乘坐电梯,并且她也曾经做到了。   为什么还是发病?   陆然的脑子里在快速转动,眼睛却没有离开徐乐,他还在保持和徐乐的对话,并且对她说的话给予积极的回应。   此刻,徐乐正在描述余坤是如何对她进行行为调整的。   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她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她已经不害怕电梯了,她也说不出电梯究竟有什么可怕的。   “你曾经在电梯里出现过事故吗?”   “没有。”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关于电梯事故的新闻,影响到你了吗?你仔细想想。”陆然问得很细。   这一次,徐乐回想的时间更久了,但仍旧摇了摇头。   她想不出自己恐惧电梯的明确原因,只是在某一天早晨上班的时候,莫名地产生惊恐发作的症状。   这种情况,真是够奇怪,够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陆然却没有打算就此放弃,他也没有显露出苦恼的表情。   因为,就在刚才,徐乐的两次摇头,让他在混乱的思绪中,跳出了一个清晰的猜测:   她的恐惧,不是来源于她意识中,某一个明确的原因,而是在她的潜意识中的某个,不明确的原因。   也就是说,她恐惧的根源,在她自己清醒的记忆中,是没有印象的,但是的确存在某一样东西,或者某件事情,对她产生了刺激,只要这个刺激一出现,她就会发病。   而问题就在于,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刺激源的存在。   难道,她不害怕电梯本身,而是恐惧它的某个特征?   可是那么多特征,都能让她发病,究竟要如何确定是哪个,或者哪些特征才是关键呢?   “我准备对你进行行为治疗。”   听到陆然的这句话,徐乐有一些吃惊。   “什么?您不是做催眠治疗的吗?余医生对我就是用的行为治疗,怎么,你也要用一样的方法帮我治疗?”   徐乐觉得,行为治疗她已经尝试过了,再做一次,那还有什么辅助治疗的必要呢?   她没有说出口,但是陆然明白她的意思。   陆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余医生对您做的行为治疗,在方法上,叫做'系统脱敏'。系统脱敏的原理,就是让您一点一点地、暴露在自己恐惧的事物面前。   比如,先是让您看一张电梯的图片,当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不会产生不适以后,再让你真的到电梯到门口,靠近它,甚至是触摸它,最后,再尝试站在里面。   而催眠,同样可以做到这一切。”   徐乐似乎听明白了,她认同地点了点头。   只是,她在点头的时候,眼睛已经自然地闭上了。   陆然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清晰,舒缓。   “好的,现在,我带着你,走到了你的办公楼里,在一楼,你走进大门,看到了电梯的门,门旁边,是每一层楼的按钮。   你看着它,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就抬手,按下一个楼层的按钮。” 第一百零九章 进电梯   陆然说完这句指示,双手撑在下巴上,等待着徐乐的反应。   徐乐或许会抬起手,或许不会,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动,徐乐却坐着一动不动。   陆然之所以在刚才突然想到要直接对徐乐进行催眠,是基于先前对徐乐的一系列分析。   徐乐对她自己产生恐惧的刺激源,不太清楚,如果引起她恐惧的刺激源真的存在于她的潜意识中,那么,催眠就是诱导她记忆的最佳办法。   催眠是咨询师直接和咨客的潜意识进行对话和探索的方式。   现实中的行为疗法,有一定作用,但作用可能流于表面。   而在催眠的情境中,实施行为疗法,将两者结合,就有可能在对徐乐进行行为调整的同时,接近徐乐的内心,看看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否会出现刺激源的线索。   这是陆然在过去从来没有试验过的一种方法,对于催眠,他使用得越发灵活,明白了各种方法的原理以后,他相信这两种疗法可以相互结合,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然而,过了许久,徐乐并没有反应。   陆然在考虑是否测试一下徐乐是否睡着了,或者是否要先唤醒她。   “你现在,听得见我说话吗?如果听得见,你可以点点头。”   徐乐没有点头。   但是,她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   她的右手慢慢地抬起,然后伸出了食指,往前点了一下。   然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乐听到陆然说的话了,她一直站在那间电梯的门口,呆呆地看着,有一点茫然,有一点紧张。   她看到,陆然就站在她的旁边,鼓励她,按下电梯的楼层按钮。   电梯按了下去,是四楼,那是她的办公的楼层。   徐乐等待着电梯从七楼下来。   电梯快到一楼的时候,她的身边一下子,又多出了许多要坐电梯的人。   有男有女,有来办公的,也有送快递的。   人越来越多,等到电梯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大家一拥而进,而徐乐也被挤了进去。   这时候,她才看见,陆然还在电梯外面。   她有一些慌张,但是电梯的门没有关闭,陆然一直在电梯外面,按着开关。   他问徐乐:“你一个人上去可以吗?”   徐乐没有说话,看上去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是她又不太确定。   身边已经有人在催促,“到底上不上来啊。”   徐乐也不想再拖延,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怕的,只要她能够自己乘电梯,就说明自己好了。   于是她对着门外的陆然,使劲地点了点头,“我想试试。”   “好,我会在门外等你。”   说完这句话,陆然的手就松开了。   电梯的门关上了。   四楼,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   不过对于徐乐来说,这就是一次心跳的挑战。   的确是让她心跳。   身边的人挤着人,电梯里的空间拥挤而狭小,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她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调整心跳的频率。   眼看电梯爬到了二楼,电梯又停下了。   又有一个人挤了进来。   徐乐几乎感觉到电梯里的空气,都变得更稀薄了。   站在徐乐背后的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了几声以后,却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加厉害,那妇女用手捂着嘴,还在不停地咳着。   徐乐听着她咳嗽的声音,心脏忽然觉得倍加地难受,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一时间,她失去了意识。   而在咨询室里,陆然观察到的情况就是,徐乐进了电梯以后,身体就慢慢地蜷缩在了沙发里,鼻子和嘴巴都在大口地呼吸,而此时,她就像真正昏厥过去的人一般,倒在了沙发上。   陆然赶紧走过去,用手试探她的呼吸。   还好,呼吸均匀,气息正常,只是气若游丝,缓慢而轻细。   她真的昏厥了?   陆然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地唤她,“徐乐,徐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此时的徐乐,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看到身边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看,而她,正背靠在电梯的一面墙上,身边的一个男士,正扶着她的手臂,把她给扶了起来。   “谢谢,我没事了。”   徐乐拍了拍衣服,站直了起来。   看来刚才自己是昏厥了,不过,很快就醒了。   而咨询室中,徐乐的表现则是在沙发上瘫倒了两秒钟以后,又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眼睛依然闭着,看来,还在催眠的状态中。   陆然呼出了一口气,徐乐应该是在催眠中昏厥了,还好只昏厥了两秒,否则催眠的状态会直接影响到真实的生理状态。   陆然重新坐了回去,戴上眼镜,重新进入到徐乐的意识世界中,陆然仍旧等待在电梯的门口。   此时的徐乐还有一层楼就要到四楼了。   她的心情有了一些轻松。   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却感觉脚上突然变得湿漉漉的,这让她很不舒服。   “怎么感觉这么湿。”   她低下头,往脚上一看。   这一看,她一下子呆了。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水啊?”   原来,她看到了自己的脚下,她的鞋子已经被水给浸湿了。   脚下有一滩水,透明,无味,就像水管里流出的自来水一般。   而且这滩水,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上蔓延上来,眼看就要漫过她的脚背,爬上她的脚踝了!   听她这么一问,电梯里其他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往脚上看去。   “哎呀!”   “哪来的水啊?”   人们这才发现脚下的异样。   而这水在他们喊叫的过程中,已经漫过了她们的脚踝,朝着腿上涨起来了。   惊叫声不绝于耳。   电梯似乎停住了。   但是电梯的门也没有打开。   凭空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水的?   而且水还在往上涨。   哪里来的水,电梯门外吗?但是电梯的门是关着的,水也丝毫没有流出去的样子。   徐乐真的慌了。   水势涨的很快,眼看就要盖过她的腰了。   如果门再不打开,她和电梯里的其他人,就要被这莫名出现的水,一点一点地淹死在电梯里吗?! 第一百一十章 呼救   徐乐终于害怕得惊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这时,整个电梯里的人都惊恐地喊着救命。   徐乐看到电梯的楼层按钮处有一个呼救的按钮,她赶紧按下按钮,并且把每一个楼层的按钮都按了一遍。   力气大的男士则在使劲地推门,踹门,旁边又有几位女士制止了他们的鲁莽,称这样很可能让整个电梯掉下去。   此时,整间电梯都被紧张和恐惧的情绪笼罩。   死亡,似乎越来越近,眼看着水势越涨越快,已经漫过了徐乐的肩膀,水的压力让人呼吸变得费劲。   几个个子矮的女士,已经被水掩到了脖子。   电梯的门却丝毫没有半点被踹开的缝隙,人们在水中的力气也变得越来越小。   徐乐此刻感觉到了绝望,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不能呼吸了。   她握着双手,在内心呼喊着救命。   而此时,电梯的外面,办公楼里依旧照常人来人往,玻璃窗外没有下雨,而这栋大厦也没有被大水淹没。   办公楼很正常,而人们都在繁忙地工作,这层电梯不动了,也没有人觉察出异常。   陆然从楼梯走到了四楼,准备在四楼等待着徐乐,他知道徐乐会从四楼出来。   他等在门口,门旁边的显示屏上显示电梯已经到了四楼。   只是还没有开门。   时间过了一分钟,还是没有开。   怎么回事?陆然有些疑惑,他按了下电梯门旁边的按钮,没有反应。   忽然,陆然耳边传来徐乐的声音,声音很轻,就像她在陆然的耳边轻声地哭泣。   “救命,救命……”   陆然顿时感觉到了一种不妙,他赶紧走到了楼道里,按动了一个警报按钮。   他能清楚地知道这个按钮的方位,是因为这是他在催眠徐乐的时候,预先就设置好的一个保险。   为了以防徐乐发生过于不适、而可能晕厥的情况,他在这个催眠情境中设置了警报的装置。   警报声响,就会有相应的警察,或者急救人员出现,确保徐乐在情急之下,也能够感受到周边的安全。   警报响了三声以后,救援人员却没有出现,楼道里陆续有脚步声在靠近。   他们快到了,偏偏还没有到。   太慢了。   陆然知道,徐乐的情况或许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待。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楼道口的消防栓。   陆然跑过去,一脚踹破了消防栓的玻璃门,把里面的一把水枪样的设备拿了出来,走到电梯门口,对准电梯的门,就是一个猛砸。   电梯的门晃动了一下,中间的门缝里,流出了一小股水流。   “水?这是怎么回事!”陆然把手指伸进门缝里,使劲地往两边掰。“徐乐,你还好吗?”   前来救援的人已经纷纷赶到。   电梯间里,水已经漫到了徐乐的鼻子。   所有人都浸泡在水里。   她就要不能呼吸了。   徐乐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   将近三秒钟的时间里,水呛进了徐乐的鼻腔,她感觉自己的鼻腔和口腔里,一下子被水压贯入,直穿脑门,憋住了。   ……   “咳咳……”等徐乐慢慢睁开眼睛,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咨询室的沙发上。   面前是陆然,关切地看着她。   “我没有死?”她已经记不清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陆然微笑地对她说,“你只是被我催眠了,不会死的。只是你刚才的状态,有昏厥的征兆,所以我及时把你唤醒了。”   “哦,是这样。”   徐乐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呆滞,她这才回想起刚才在电梯间里发生的恐怖一幕。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此时,在咨询室外,有一个女人,正乘着电梯,朝着蓝海办公室所在的五层楼走来。   当她打开蓝海的玻璃门时,瞬时,有数十双眼睛,刷刷地往她身上看去。   “这位是谁?没见过啊。”一个男同事的眼睛被她吸引住了。   女人看也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很有范儿啊。”   “怎么还戴着墨镜,摘下来看看啊。”   人群里有着细碎的议论声。   如果陈浩男在这,一定能认得出,这女子正是夏岚。   此时的她,把头发扎了起来,一根大马尾,金黄色的发丝长长地垂到腰间。   额上是略有弧度的金色刘海,一直遮到她的墨镜镜架上。   虽然没见着眼睛,但一股子帅气和长发的美丽,接合得天衣无缝。   镜架下面是一张白皙得透着红晕的脸,下巴尖尖的,配合着她的大刘海,整张脸就是标准的瓜子脸,甚是好看。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衬着她金黄色的长发,显得格外地闪亮,像电影里美丽的精灵,身上似乎微微地泛着光芒。   衣服裤子全是白色,但剪裁别具特色,并不单调。上半身,是略微紧身的长袖小西服,因为略微紧身,所以大v字的领口显出了上身傲人挺拔的丰满。   下半身是白色的九分裤西裤,裤子细而紧身,露出一段脚踝,连着她的脚背,显出美*腿的细长笔直,臀部紧而翘。   虽说女人穿着裤子,容易变得中性,但她这一身衣服裤子,一半正式,一半又显出了好身材的凹凸有致。   效果,不比一条裙子差。   她踩着脚下那双黑色的罗马式高跟鞋,走到了茜茜的面前。   茜茜抬头,看见了她,吓了一跳,她几乎认不出她是谁。   “茜茜?”夏岚摘下墨镜,微笑地问候她。   “你好,你是……”   “我是夏岚,你不认得我了?”夏岚自我介绍道。   “是师姐?你好师姐,我都没认出你来,你染了头发,扎了起来,真漂亮!”   “谢谢。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我听说了,真高兴再见到你。”   两个姐妹互相寒暄着,回忆过去一起参加过的活动。   “师姐,我听人说你出国学习,现在回来了,准备创业,开办自己的咨询室?”   “是啊。所以,我想回来蓝海,再认识一下年轻的同学,探望一下老师,以后,大家还是同行嘛。”   “这倒是……”茜茜点头,“你很有理想,你是我们的偶像。”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次来,是要拜访老师的。”   “嗯,沈老师在办公室。”沈老师,就是给他们上过培训课的沈芳芳老师,正是夏岚的导师。   夏岚正要和茜茜道别,去找她老师,她又想起了什么,问,“你认识一个叫陆然的同学吗?”   茜茜正要拿起杯子喝水,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洒了出来。   “认、认识。师姐,有事吗?”茜茜红着脸,问道。   “没事,就是有人告诉我他挺优秀的,我想认识一下是何方神圣啊。”夏岚说着,笑了一下,瞬间,迷住了一群偷看的人。   “哦,他,他还在咨询室里。”茜茜,指着办公桌前不远处的一扇咨询室的门,说道。   夏岚朝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他还有多久时间?”   茜茜看了看电脑,“快了,还有三分钟。”   “那我就等等吧。”夏岚索性就坐了下来,一边和茜茜聊着天,一边等着陆然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源头   咨询室中,陆然和徐乐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那是你在催眠中,看到的情景,并不是现实,你不用害怕。”   看到徐乐余悸未了,陆然跟她再一次说明道。   徐乐点点头,没有说话。   催眠中,可能会暴露出咨客潜意识中渴望的东西,或者恐惧的东西,所以,催眠的时候偶尔会出现一些违反常理的事情,这点,陆然并不奇怪。   陆然好奇的是,为什么是水?   陆然猜到了,一定会有某种东西,让她恐惧,会把她困于其中。   但没想到是水。   “你害怕水吗?”   徐乐依然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你仔细回想一下,在你的生活中,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事情,是和水有关的?”   徐乐还是摇头。   陆然观察着她的脸,提到水,她并没有显露出恐惧,或者异样的表情。   陆然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会游泳吗?”   这次徐乐点了点头,看着陆然说:“会。”   听到这个答案,陆然一时也没有更多的问题了,他让徐乐回去以后,再仔细回想一下,有任何情况都可以随时联系蓝海找到他。   然后就送徐乐,走出了咨询室。   同时,一直关注着这的夏岚,见到咨询室门被打开,看着从咨询室里走出的两个人,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个戴着眼镜,有些书生气的男生,应该就是陆然了。   而陆然,在送走徐乐,转过身后,也看到了茜茜身边坐着的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正在看着他。   那个女人站了起来,径直地走了过来。   “你好,陆然,我是夏岚。”   陆然反应了半秒钟,心里有点意外,夏岚,就是传说中要回来参加考试的师姐吧,她怎么一见我,就知道我是陆然了?   心里虽有疑惑,但陆然还是礼貌地回应道,“你好,我是陆然,你是茜茜的师姐?”   说着话,陆然才注意到了眼前这位师姐的着装,颇有气质。   当他看着她的眼睛时,发现她的眸子很特别。和她一身精明干练的气场不同,那是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   如果说茜茜的大眼睛是晶莹剔透的,那么她的眸子,则像一汪湖水,有点深,有点迷离,不太透明,看不见底。   她的着装和她的眸子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陆然这才将注意力从刚才徐乐的咨询中,转到面前的师姐身上。   谁知,夏岚开口就道,“刚才出来的那位咨客,她有呼吸障碍吗?”   “呼吸障碍?”陆然被她问得又反应了半秒,“哦,不,她是有恐惧症,看到害怕的东西,有恐惧的症状。”   虽说,徐乐并没有呼吸障碍,但是夏岚的猜测已经离她的症状非常贴近了。   要知道,夏岚并不认识徐乐,她只是在徐乐走出咨询室的时候看她了一眼!   “哦。”夏岚的表情依然没有波动,“她的症状里应该伴有呼吸困难。她走出咨询室的时候,手还抚在胸口上,她的喉道和胸口的起伏,说明她刚才经历过呼吸困难或者呼吸障碍。或许,这就是她最凸显的一个症状。”   惊恐发作的时候,每个患者的症状不会完全相同,多数会经历心跳加速,心悸气短,手心出汗等症状。   呼吸困难,也属并发的症状之一,这不是很奇怪的事。   陆然却又愣了半秒。   患者伴有呼吸困难的症状不奇怪,但是通过观察咨客的身体,就能准确地说出症状,这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就算是作为咨询师,也没有几人拥有这种特别的本领。   陆然对人的观察尚属细致,但是也没有锻炼到如此的程度。   “师姐,你学过医吗?”   夏岚摇头说:“不,我只是对人的某些部位熟悉一些罢了。”说完,夏岚话锋一转,“很高兴认识你,听说,你很优秀,我们考场上见吧。”   她礼貌性地和陆然握了握手,然后转头和茜茜道了个别,就走了。   “还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啊。”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陆然对这位师姐,有了一些好奇。   “她就是要回来和我一起考试的师姐吧?”陆然又转头和茜茜确认道。   “嗯。”茜茜点头。   “你和她介绍过我吗?”   “没有呢。她自己说要找你的。”   “哦?”   ……   陆然下班,走出蓝海,送茜茜回家以后,再往回走。   快到家的时候,他在路边看见了一条窄小的巷子。   天色已经渐黑,他停了下来,往里面瞧了瞧,然后改变了方向,拐了进去。   陆然往里走,没几步,就是一堵灰灰的墙。   没有路了。   这里,有什么令人恐惧的地方吗?   陆然身临其境,设身处地的假象,如果自己,就是徐乐。   这个地方非常狭小,抬头看到三面墙。   像,像极了一间电梯。   “呼吸困难……”   陆然想起夏岚对他说过的话,“或许,呼吸困难就是她最凸显的症状了。”   “还有水……”   他的脑子里,快速地把一些线索,联系在了一起。   联想起徐乐曾经说过的另外几个地方,早上的地铁里,小巴士车里。   他突然觉得,这几个徐乐曾经提到的地点,并不是分别代表着不同的特征。   相反,它们,全都指向了一个特征。   封闭!   这些地方,都有一个特征,就是它们都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巷子,虽然只有一面是封死的路,但是呈现在徐乐面前的,就是一个和电梯一样,封闭的空间。   “封闭的空间,让她感到呼吸困难。”陆然一人自言自语地,停不下来,“水,出现在封闭空间里的水,让她彻底不能呼吸。夏岚说的没错,她最严重的症状,应该就是呼吸的症状,她的恐惧是不能呼吸。   而封闭的空间,正是她的刺激源,在封闭的空间里,她就恐惧自己不能呼!”   陆然的心扑通直跳,他为自己想到的这些突破感到兴奋,这就是答案吗?   很有可能,这就是答案。他打算下一次咨询的时候,询问一下徐乐这方面的情况,或许,就能知道她发病的源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征兆   回到了家里,陆然的思绪还无法完全平静。   在浴室里,他一边冲着澡,一边看着淌遍全身的水流,发着呆。   所有的推测,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排列组合。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脑神经都在高度的兴奋,同时又缠绕在一起,十分苦恼,却有十二分的快感。   这就是咨询师的工作,痛并快乐着。   当他恢复了平静,从浴室出来,坐在书桌上时,从包里拿出了书和笔记本,认真地复习起课本和笔记。   他没有忘记,自己除了要解决个案,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就是考试。   今天第一次见到夏岚,感觉来者不善啊。   陆然埋头看了会书,放在桌上的那个绿皮本子,忽然又自动翻开了。   陆然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往那瞟了一眼。   “听说,你最近有一个新个案啊。”画面中的恶搞兔子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圆溜溜地看着陆然,露出了迷之微笑。   陆然身子一抖,差点吓了一跳,“原来你的眼睛能睁开啊。”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又缩回了一个小点,皱着眉头说:“你在干什么呢?”   “别一副空虚寂寞冷的样子,我在复习呢,一边儿呆着去。”   陆然没再看它。   “你不打算和我聊聊个案的进展吗?”兔子依旧皱着眉。   “不打算。”陆然的内心在呵呵,“和你聊天?我看还是算了,聊个天得冒多大风险啊。”   “你怎么这样,一点也不积极主动。”兔子双手交叉,负在胸前,很失望的样子。   “你……”陆然又被它说得语噎,“那不都是因为你太危险吗!”   陆然对着它吐槽了一声,兔子的耳朵就被几道线条画成的风,吹得飞起。   “你真是太不懂事了。”兔子的眉头皱得更加幽怨,“算我看错你了。你再不加紧努力,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本案例集呢。”   陆然却笑得轻松,“呵,我为什么要完成这本案例集啊?我又不急。大不了,你就一直陪着我咯。”   “你!你这样我怎么向上头交代!”   说完,兔子的小样子转了转,马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上头?什么上头?”陆然想起上一次让兔子帮忙自己升级眼镜的时候,兔子说过,它们办事也是讲规矩的,像个单位里头的办事员似的。   现在,又说什么上头。   这个称呼,这个神神秘秘的劲儿,怎么跟地/下党似的?   “你上头是不是有人?”陆然问它。   兔子这回不捂着嘴了,干脆在嘴上画了一个大红色的叉,以示闭嘴。然后晃着脑袋,摇了摇头。   陆然不明白,这是没有,还是不肯说啊。   不行,必须得撬开这货的嘴。   陆然刚要拿笔把它嘴上的大叉给撕了,这兔子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陆然一看它躲了起,就拿笔在本子上骂它,喊它出来,可是写了一页纸,也没有一句回复。   陆然知道,这回它是真不打算出来了。   没辙,看来只能作罢,以后再想办法了。   陆然沉静了一下思绪,继续投入到了学习当中……   ……   过了两天。   陆然上班的时候,想起一件事,他找到了余坤。   按照规矩,他是徐乐的辅助治疗的咨询师,咨询的过程如何,结果怎么样,他都要和余坤进行一个交流。   余坤听了他的描述,没有兴奋,也没有好奇,而是一副不过如此的样子,他笑了两声,说:“我知道,你就会用催眠,还说结合了行为治疗,这……”   余坤没有说完,语气中的不服气,还是那么明显。   陆然也懒得多跟他说,准备转身走人。   这时候,余坤旁边的接线员电话响了起来,接电话的是小陈,一个年轻的男生,是蓝海专门负责接线的员工。   “徐女士,你好,你找谁?”   余坤一听说,对面是徐女士,最近的姓徐的女咨客,可不就徐乐一个么?   于是也转身不搭理陆然,准备接起小陈手里的电话。   “您要找陆医生?哦,好,好,我帮你接。”   小陈抬头看了看,陆然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站了起来,叫了一句:“陆老师,徐女士找你。”   陆然回转过头,“徐女士?”   他赶紧往回走,路过余坤的时候,看也没看,余坤的脸色,瞬间难看了。   小陈看他走过来了,说:“说是你的咨客,不知道怎么打到这个号码来了,我还以为是找余老师的呢。”   余坤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然接起了电话,“徐女士你好。”   “陆医生,我知道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了。”   徐乐的声音,从电话传来,有一些急促,又有一点不舒服的哭腔。   “毛病?什么毛病?”   “你说的没错,我的问题,和水有关,我妈妈的心脏一直不太好,昨天,她又犯病了,我送她去的医院,她的胸腔里有了一摊的积水!   我知道妈妈的毛病是有遗传性的,以后我也会有的,一定是这样的!”   徐乐说着说着,情绪越发地激动,参杂着焦虑,恐惧和不安。   “等等,你说你母亲的胸腔里有积水,她的心脏不好?”陆然重复了一遍徐乐说的话,他要再确认一遍发生了什么,同时也给徐乐一点时间稳定情绪。   “没错,她总说胸口疼。去了医院,才知道是这样的。我看到拍出来的片子,医生告诉我,那里有积水,我就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   我上了岁数以后,也会这样的,这是一种征兆。”   陆然过去不知道她的母亲有这种情况。   如果她的心脏不好,那么,她有呼吸障碍……   没准,还真有这种可能。   “你先不要着急,现在还不能确定你说的是不是准确,你也不一定会像你母亲一样患病。我建议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先在医院里给自己的心脏做一次检查,听听医生的说法。   我们约定一下下次见面的时间吧。”   陆然建议她道,他要尽量在下一次见面之前,稳定她的情绪。   “好,越快越好。”   徐乐听进了陆然的话,平静了许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未来或者过去   当徐乐再一次见到陆然的时候,她带着医生的检查报告,神情迷茫地坐在陆然的面前。   她把自己拍的片子和一系列的检查单子,放在了陆然的面前。   陆然拿起徐乐递给他的心脏彩超,心电图,红兮兮的,有些地方明显,有些看着模糊,看不明白。   陆然直接跳过这几张图片,看最后的说明:各房室腔内径测值正常范围,左室壁无增厚……   “你跟我说说,医生怎么说的吧。”这是心内科医生的专业范畴,陆然相信,她的医生一定有了充分的判断。   “嗯,医生说,没有问题,一切正常。”徐乐机械式的答道。   没有问题,陆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徐乐的头一直低着,表情并不轻松。   陆然微笑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放松一些,“你还是不放心?我想过了,你的每一次发作,都有呼吸困难的表现,那会不会是你的本身有一定程度的呼吸障碍?比如,呼吸道的炎症?”   陆然问得很直接,为了不让徐乐东想西想,在错误的方向上过于偏执,陆然要尽快地找出所有可能的情况。   “查过了,没有。”   徐乐的一句话,简单,却让陆然有些意外。   已经查过了?徐乐这一次是做了多少检查啊。   “鼻腔,咽喉,呼吸道,都查了一遍,连有没有哮喘,我都查了,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徐乐说着这句话,并没有忧虑打消的释然感,反而,显得更加紧张,眉头拧得更紧了。   “那你之前怀疑自己有得病的征兆,这方面,有问过医生吗?”   “有。”   “医生怎么说?”   “他说,没有征兆,状况健康,注意保持,一点问题也没有。”说完这句话,陆然就知道,徐乐又要“失望”了。   果然,徐乐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这让陆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报道,讲的是一个“恐艾症”的病人。   一个人因为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心理极度恐惧,抑郁,即便他到医院里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没有患病,他仍旧不相信,并且,依旧受着恐惧和焦虑的煎熬,情况恶化到最后,他受不了这种内心的痛苦,甚至主动找到了艾滋病毒的传染物,索性让自己染病,以求得内心的安稳。   此刻,徐乐的表现,不完全和那名恐艾症病人相同,但是因为病因的不确定而提心吊胆的心情,却是多少和那名恐艾症病人的焦虑有一些相似之处。   必须要尽快帮助徐乐,找到病原,既然医院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那么,就应该让徐乐意识到还有其他的可能,不要执着于一个念头不放,那就要钻牛角尖了。   “我想,医生给你的建议是专业的。你说,你的恐惧症,是对未来患病的一种征兆,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至少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过这种病例。我想,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小了。   未来,是很难预见的,这种事,得有多碰巧,才能被你自己给预见到呢?”   陆然的一个反问,让心情低落的徐乐,重新动起了脑子。   “那你说,我到底是什么问题?”看样子,徐乐有一些焦躁了。   “不要急。”陆然想让她先放松下来,拖长了尾音说,“我是这么想的,一种症状,要预言未来,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若说它反映了过去,这种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什么意思?”一直低着头的徐乐,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陆然。   “意思就是,我还是认为,你的恐惧症,和你过去的生活经历,或者某段记忆有关,是因为某些原因,触发了你的恐惧。”   徐乐撇过脸,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余医生问过我,你也问过我,我说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件事,让我突然害怕起电梯来。”   “那有什么经历,让你恐惧水吗?”陆然再一次问了上次问过的问题。   徐乐回想了一下,略微无奈地笑说:“这个问题,你也问过我,应该是没有的,我会游泳,现在也会。”   徐乐的脸,又阴沉了下来,她想着,自己的问题,又要无解了。   陆然的微笑,却始终没有变过。   “让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帮我回忆,怎么帮?”   徐乐再一次对陆然的话感到惊讶,她看着陆然问。   “你放轻松,我会再带你体验一次催眠。这一次,你是自由的,你的记忆是自由的,你可以自由地回到任何一个时期,只要你想回去。   你可以回到那段没有恐惧的时光里,回味一下安全的感觉,你也可以勇敢一点,回到恐惧发生的那一刻,去看看,究竟问题出在了哪里。”   一系列的催眠指导语说完,徐乐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   咨询室中,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背靠着沙发,姿势很放松。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湿漉漉的。   她的眼前在滴水。   的确是近在眼前地,滴着水。   不是雨水,没有那么远。天上,挂着太阳,是一个晴天。   徐乐,抬头看了看,然后就感觉湿漉漉的一撮头发,贴在了额头上。   这里,是室外,而且是晴天,但是自己的头上,却沾满了水。   徐乐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湿哒哒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好像刚洗过了脸,却还没有拿毛巾擦干一样。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身子。   “我的身子……”   徐乐往身上一看。   如果是在平时,现实中的徐乐,此时一定已经吓得惊声尖叫了。   她一醒来,在这个陌生的,还摸不清方向的地方,居然全身裸.露地站着,没有穿一件衣服!   但是此刻,她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并没有感觉到异样,然后说了一句:“湿的。”   她不仅是头发上全是水,身上,腿上,都是。   就跟刚打开水洗澡,还没冲完,就穿越到这儿了似的。   陆然看到这一情况,出现了一秒的尴尬,但出于职业,他没有过多的心思在意这些,他暂停了对徐乐的直接观察,转换了方式,他闭上眼睛,通过询问,让徐乐回答他,现在在发生着什么。   徐乐往自己的脚下看去,她的脚上没有穿鞋,地面是一片沙地。   她抬头,往前望去,她看到了一片海。   一望无际的海,就在她的面前。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诡异的潜水   徐乐,就站在一片海的面前。   她没有惊讶,也没有说话。   咨询室中安静了许久。   陆然开口问,“你看到了什么?”   “海。”   “什么样的海,你能描述一下吗?”   “是一片海。”   徐乐的回答,很含糊。   而且,陆然感觉徐乐从进入了催眠以后,就有一些不太正常的表现。   不像是平常的徐乐了。   或者说,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和她第一次被催眠以后,还能正常地反应和社交不同,这一次她醒来以后,就像一个没睡醒的人,亦或者像是在梦游,看上去很不清醒的样子。   作为一个女人,她看见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居然没有惊慌,或者尖叫起来。   而是像个梦游中人一般,面朝大海,坦然自在。   以至于,陆然问她的问题,她回答得也很迷糊。   陆然索性还是戴上眼镜,然后选取了一个她背后的角度,观察她。   他刚戴上眼镜,还没顾着尴尬,避开关键部位不看,就看见徐乐就跟着了魔似的,光着身子,朝海里走去。   “你打算做什么?”陆然问她。   “下去。”   下去?下哪儿去?这里除了一片沙滩,和海,连棵植物也没有,能下哪去?去水里吗。   “欸,你准备好了吗?确定没有问题?”   陆然越发觉得奇怪了,不过,问完这个问题,他就想起徐乐说过,她会游泳。   但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太正常,淹,应该不会淹着。   但是,她这是要下海游泳吗?   “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谁知,徐乐慢悠悠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陆然又开始揣测起来。她就是从水里来的?   因为徐乐的这股迷糊劲,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陆然只得自己领悟了。   不过这个问题,陆然很快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联想到徐乐全身上下的这般湿透,她说自己是从水里来的,陆然觉得简直解释得合情合理啊。   很快,画面中的春.光就不再了。   徐乐的身子从岸上已经看不到,她朝着海里走去,身子大半已经浸泡在水里了。   只露出了个头和肩膀。   陆然一直有些提心吊胆,想起上一次,她在电梯里的惊恐遭遇,这一次,还会遇到相同情况吗?   不过,这里是一片大海,不是某个密闭的空间,应该,问题不大吧?   而且,她还会游泳。   只是,怎么看了半天,她还没游起来啊。   陆然心里念叨着,他听人流传过一句话,说淹死的就是这些会游泳的。   意思是,会游泳的人,也不能得意,得注意安全,在水里出意外的,往往是那些自以为会水,就不加小心的人。   此时的陆然,就为徐乐捏了一把汗。   她这样子,哪像是要游泳啊,分明是要英勇就义啊。   终于,徐乐的脖子也浸到了水里,一直到她的下巴,她的嘴。   她的脚下,一下子滑落,没有了支撑的暗礁和砂石。   她整个被淹没进水里了。   看到这一幕,陆然一下子紧张了。   他看着海岸边空空如也,徐乐的头,并没有冒出来,她的四肢,也没有在水里扑腾。   “怎么搞的,她走到水里,把自己给淹了?”   陆然感到诧异,甚至觉得有点诡异了。   他赶紧让自己也进入这片海滩。   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他就出现在了距离海岸线十米左右的地方。   陆然开始在海滩上狂奔,他要赶紧去看看,徐乐是不是又出现意外了。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得第一时间去救她。   否则,就要强行暂停这个催眠。   跑到了海边,陆然不禁心里感叹,这片海,好纯净。   纯净得不像是一片海水。   没有浑浊的颜色,也没有被人投放的垃圾和不好闻的腥气。   它是透明的。   你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望到底。   它像是一片从未被人踏足过,沾染过的一片神奇的水域,简直比世外桃源,更加美丽。   当陆然匆匆忙忙地站在了水边,往下望,又生出一种望洋兴叹的体会。   “太美了。”陆然才发现,自己并无法真正望见它的底,虽然它很纯净,但是它是一片真正的海域,深不可测。   往下见不到底。   陆然赶紧搜寻起徐乐的身影,他沿着海岸线,跑了几米,突然看到近处的海水里有一个游动的东西,正从深处,往上游着。   他越看越清晰,不一会儿,他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徐乐么!   敢情她的游泳技巧,比自己想象得要好得多,她看上去游得自在,丝毫没有要淹死的迹象。   她只是没有在水面上扑腾,而是在水下潜水来着。   陆然也不知道她要在里面玩多久,索性就坐在岸上等着她。   徐乐,就像生在海里的一条鱼一样欢快。   如鱼得水,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她还时不时地往深处游去,陆然一时就看不见她了,等他站起来,往里找的时候,她就又游近了。   这样几个来回,陆然也不太担心她了。   “她就是来这里玩儿来了?还真是像一条自在的鱼啊。”陆然坐在岸上,自言自语地说道,“鱼可以在水里自由自在的,那是因为它能用鳃来呼吸。   这人,就得深吸一口气,再埋下去。不过总归,很少能看到一个人在水里像鱼一样地,那般自在吧。”   陆然又自己浮想联翩来一番,这才想起一个问题,“等等,她下去多长时间了,这口气,憋了多久啊,还不上来吗?”   陆然感觉不妙,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了。   他朝着水里喊徐乐的名字。   也不知道徐乐听到没有。   只见徐乐头朝着水面,往上游了过来。   “你快上来,快上来!”陆然在岸上朝她比划着手势喊着。   水很清,陆然可以看见徐乐在水里缓慢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容。   看样子,徐乐很快要上来了,陆然稍稍放下了心。   等到徐乐缓缓游上来,就要窜出水面的时候。   她的头,却贴着水面,突然停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你快出来吧。”陆然又催促了一声。   怎么回事,看上去有一些奇怪,她正游着,怎么会那么突然地停下,就算她要做个暂停,也得有个缓冲地劲,不会那么硬邦邦地突然一下子停下啊。   这简直不符合物理规律啊。   就好像,好像她游到了水面,却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   这么一想,陆然果然发现,徐乐又往下漂了几许,就像有人在水面上,对准了她的脑袋,把她弹了回去似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想上岸   “怎么回事啊?”   陆然左看看,又看看。   没人啊,岸上就他一个人。   眼看着,徐乐又要沉进海水里了,陆然打算伸手去拉她一把。   “徐乐,你可以听见我的声音吗?”陆然出声问道。   如果徐乐有任何的挣扎和不适的迹象,他就要跳进水里去救她了。   只见徐乐缓缓地,又从深处游了上来,脸朝着水面上看过来,她看见了陆然,脸上依旧是微笑的。   仿佛在对陆然说,她没有事。   陆然蹲在海岸边,再一次等待她游上来。   徐乐越来越近,身体也更加清晰,她游了上来,快到海面了。   这时,徐乐头一抬,就要钻出水面,但突然,就在她头顶触到海面的时候,又一个猛地,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回去。   徐乐脑袋一个吃痛,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有一些不解,困惑,还有一些慌张。   陆然和她一样,他看着眼前这幕犹如哑剧一般的情景,越来越觉得诡异了。   在这个催眠世界里,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是一分钟,两分钟,还是更久的时间……   纵使徐乐如鱼得水,但她毕竟不是一条鱼,再这样下去,她还能屏住这口气吗?   她还能呼吸吗?   陆然的心里有些紧张。   徐乐看样子,还有点不甘心,她并没有现在就向陆然呼救,让陆然过去拉她一把。   而是伸出一只手,往水面上摸去,她想看看,水上究竟有什么,总在她要游出水面的关键时刻,挡住她。   当徐乐的手触摸到水面的时候,她的眼睛瞬间张大,瞳孔微缩,就好像摸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怎么了?徐乐?你把手伸出来,来,我拉你上来。”   徐乐已经离水面很近了,陆然一伸手就能把她拉起来。   可是,徐乐还是呆呆的往水面上看着,过了半秒,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尝试往水面上伸。   但当她另一只手触碰到水面的时候,也停了下来。   两只手都是如此。   徐乐有些急了,她开始交替地用两只手,不停地往水面上伸,可是一到水面,就都停了下来。   确切地说,像被挡了回去。   最后,她干脆脚下一蹬水,抬起自己的右手胳膊,就往水面上撞。   对,就是撞。   只见徐乐全身发力,将力气全灌注在胳膊上,用力往水面上冲撞过来。   然而,结果依旧是再次被弹回。   从徐乐的表情看去,她闭着眼睛,很是疼痛。   最后,她勉强地睁开了眼睛,神色惶恐,她慢慢地伸出双手,伸向海面。   她摸到了海面。   是的,她正摸着海水的表面。   流动的液体,在她的手掌中挤压,穿梭。   但,就是无法突破。   她就像在触摸一面用水面做成的镜子。   摸着柔软,却无法穿透。   太不可思议了。   徐乐的眼神里,又被更加复杂的情绪笼罩了。   吃惊,慌张,紧张和恐惧。   她又沿着海面,四处寻找出路,但是,结果依旧让人失望。   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伸出手来。   这不是一片正常的海。   海面就像是一片液体的玻璃,她可以从里面望出来,但就是出不来!   海面看似平常,却又刚硬无比,严丝合缝。   徐乐尝试了好几个角度,尝试更大的力气,都告失败了。   她像一条装在缸里的金鱼,无处可逃。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   慢慢的,徐乐终于也感觉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那就是,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练习过潜水,比平常人在水下憋气的功夫要好上一些,但此时,她的心里,慌了。   她看着岸上的陆然,眼神里,在向他求救。   陆然从刚才徐乐的一系列动作里,也察觉出了异样。   “这水怎么回事,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然知道,情况紧急,不容犹豫了。   他做了决定,顿时一个猛子,就往水里跳去,想要把徐乐拉上来。   然而,奇怪的事再次发生了。   就在陆然接触到水的一瞬间,他只感觉他的身体一湿,刚一钻进水里,但很快,就被一股很强的力量,顶回了水面。   他想把手伸进去,可是,刚进去了一点,却又被弹回来了。   “什么情况!”   陆然这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钻进水里,而是整个人飘在水上,他正跪在水面上。   手也根本没有穿透过水面!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徐乐,徐乐显然已经看到了刚才发生在陆然身上的事。   她的瞳孔散大了一些,不知是已经窒息,还是紧张乏力了,双手没有了强烈的挣扎。   她神色惊恐的看着陆然,四肢张开,朝着背后深不见底的海洋深处,慢慢掉了下去。   一点、一点地掉下去。   “不……”陆然赶紧平稳自己的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好了思绪。   “徐乐,这只是一个催眠,保持你的冷静。在心里默数五个数,你可以安全地回到现实。   5,4,3,2,1。”   陆然口中说着苏醒指令,人从沙发上微微前倾,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徐乐的鼻孔底下。   只感觉到,徐乐的呼吸,很慢,很细,已经比一个正常呼吸的人,微弱了许多。   陆然皱了皱眉,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忽然,徐乐大口大口地喘气。   像一只从水里被抓到岸上的鱼,因为极度缺氧,嘴巴一张一合。   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难受声音。   见此,陆然却稍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徐乐,你能看见我吗?”   徐乐的眼睛微微睁开,视线有些迷糊,犹自惊疑道,“我死了吗?”   陆然轻轻一笑,“你怎么又说自己死了,你只是被催眠了,你感觉一下自己的呼吸。”   说到呼吸,徐乐紧张地摸摸自己的喉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气体从鼻腔和喉管,清凉地穿过,直到进入身体,变得温暖。   她长长地呼出这口气。   然后微弱而惊叹地说,“天哪……”   看起来,徐乐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   陆然没有说话,他打算让徐乐再恢复一会儿。   同时,也给他自己一些时间去思考。   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难道还是徐乐所说的,因为她的心脏先天不好?   不像啊。   整个催眠下来,没有出现什么和心脏,呼吸道,献血有关的事物或者指代。   倒是又和水有关。   而且,这可不是一般的水,而是非常可怕的水。   这让陆然再次想起了他对徐乐的电梯催眠。   在他对徐乐的催眠指示语中,已经明确地说了,她的记忆是自由的,她可以回到任何一个时候。   这更加坚定了陆然的猜测,她的恐惧,不指向未来,而是对应着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组   等徐乐看上去稍显稳定了一些,陆然看着她,准备问她一些问题,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在这里,陆然说的是“这样”的事,并没有仔细的点明是什么事。   首先,他不想徐乐在刚刚受到强烈惊险的刺激以后,再一次直接地面对它。   其次,不说明白,就是不下定义,就是不限制,这样可以让徐乐更加地自由地回想,激发她的所有联想,任何可能让她想到的事情,都有可能是这个病症的真正原因。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没有,这太可怕了,这样我会死的。”   徐乐的神色中,还透露着余波未了的惊恐。   “不一定是一模一样的事情。或者说,这个催眠,让你想起了什么事情吗?”陆然再一次换了一个问法。   “没有,我从来没有溺水过,除了刚才的这个、这个梦境!它太真实了,我会不会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游泳了?”看得出来,徐乐对刚才的催眠“印象深刻”。   陆然想了一下,回答她:“你说的没错,那只是一个梦境。你现在坐在我的对面,很安全。关于我刚才的问题,你再努力回想一下,你更年轻一点的时候,比如,当你还是个孩子时,也都没有吗?”   陆然试着又引导了一下,这是一个跨越时间的问题。   然而,情况并不乐观,因为徐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说出,她联想到了什么。   在这种事情上,人的第一直觉,往往是最贴近真相的。   只是,陆然还是想碰碰运气。   徐乐闭上了眼睛,她皱着眉在回想。   看上去这个问题,真叫她痛苦。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还是摇了摇头。   徐乐叹了一口气,“哎,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此时,咨询时间已经到了。   陆然没有勉强徐乐再作回忆,而是和徐乐握手道别了。   ……   回到办公室里,陆然感觉有些疲倦。   已经经过两次咨询了,但是案子还是没有进展,甚至连线索都没有发现,这让他有了一些压力。   脑袋都发涨了,陆然揉了揉太阳穴。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背上,有一丝清凉的气息拂过,这丝清凉,一下子,就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陆然的眼前一黑,只看见眼前有一条条透光的缝隙。   他的鼻息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   不是香水,也不是任何一种化学制品的气味。   就是一种人体散发的、自然的气味,每个人都不一样。   这是个女人的味道,尤其香甜。   陆然一把把遮挡住双眼的一双手给握住,接着,伸出手臂,从右边把背后的人的身子,环绕住了。   一个用力,那人就被陆然抱在了胸前,坐在了腿上。   一看,不是茜茜,又是谁呢。   茜茜穿着她最喜爱的短裙,接触到了陆然的身体,她一个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羞赧。   “你干什么,欺负我!”   茜茜双手叉腰,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怒意。   “明明是你先欺负我的。”   陆然摊摊手,对自己刚才的“突然袭击”,佯装不认账。   茜茜有些着急,跟他理论道,“那不是因为,我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嘛,我就……”   茜茜的话还没说完,停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点少女心事,差点全都暴露了。   “你就过来逗我开心?那你再让我抱会,我就开心了。”陆然看着茜茜的样子,实在可爱得不行。   “陆哥,你别逗我了!”茜茜快要受不了的样子。   “哈哈,好,不逗你了。茜茜,看见你,我就开心了。”陆然温柔道。   茜茜看着陆然,羞涩地露出了笑意。   过了一会儿,她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略显严肃,又十分关切的表情。   “陆哥,我知道你最近忙,所以,除了个案的事,我也一直在帮你关注考试这边。张老师让我通知你,笔试之后的面询考试,采用的是两人一组的考试方式,两天以后,就会公布考试搭档的分配结果,所有考生都要到场。”   “哦,你提醒的是。”茜茜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陆然,除了个案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他操心,“你放心吧,我会准时到的。”   ……   第一期培训考试搭档的分配课,安排在早上十点。   因为是和考试相关的第一次接触,所有的学生都抱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早早地出现在了蓝海的培训教室,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   等到今天的催眠培训课程结束了以后,一位陌生的老师站上了讲台。   “大家好,我是这一次负责考试安排的老师。”这是一位女老师,戴着眼镜,扎着马尾,年纪不大。   这位女老师,刚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只见大门忽然开了。   “吱呀”一声,全场安静,大家都愣了神,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一个人。   “谁这么牛啊,这个时候才来?”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那人。   高高的马尾辫,白皙的脸庞,不是夏岚是谁?   她利落的衣着,和我行我素的气质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她是谁啊?”   “好有范儿!”   “听说是新插进来的考生……”   台下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出现。   看上去,她是迟到了大半节课,但是陆然猜想,夏岚并不觉得自己迟到了,虽然她重新报了名,准备重新参加考试。   但是对于蓝海的催眠课程,她是学习过的。   她是不需要再上课了。   陆然能感觉到,夏岚的出现,一开始就带着气场。   等夏岚坐好,老师向每位同学分发了一张纸,纸上是初次分组的名单。   初次分组,是以随机分配的方法划分。   陆然拿到名单以后,快速地在那张纸上搜索自己的名字。   然后看到,和他一组的,是一个比较陌生的人。   “梅花折”。   这名字,挺独特的。   “这个同学好像没什么交集,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陆然思索了一下,放下手上的表格,却见夏岚在教室的另一边,忽然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位同学,有什么疑问吗?”老师问道。   “我要换一个组员。”   “你想要换成谁?”   “陆然。”   陆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   “她想和我一组?为什么,我并不认识她。”   陆然感觉有些莫名,夏岚此时则在心里想着:“既然不知道现在这些学生里,谁是最强的,不如就先会会这个所谓的优秀生吧。”   夏岚是奔着第一来的,所以,她要尽可能地,把这里面最强的同学比下去。   这样,她的胜算就更大了。   “陆然同学,你同意吗?”   陆然反应及时,他已经嗅出了这里面的火药味。   陆然也是奔着第一来的,没有退缩的道理,那就会会她吧!   “我同意。”   “另外两位同学呢?”   其他同学还不明就里,自然也没有人反对。   “好的,那我把你们两个人的组员对换一下。”那老师在自己的表格上做了一个笔记,接着又道:   “同学们都记住自己的分组,考试已经逼近了,请大家认真准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套话   距离考试的时间,眼见着越发地近了。   然而,徐乐的个案,虽然有一些重要的发现,但是仍然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根本在哪里。   这个时候,夏岚主动选择陆然作为搭档,也就意味着,她“看重”陆然。   考试还没开始,她就已经盯上了陆然,把陆然当成了“假想敌”。   对于接下来的考试,陆然预感一切都很未知,说不定就会发生什么出乎他预料的情况。   这种未知,着实又给陆然增加了一分压力。   陆然回到家里,坐在书桌前,思前想后,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应该一鼓作气,争取找到突破口,帮助徐乐解决问题。   这个个案没有解决,他心里总是不安,而且,还可能留下隐患。   徐乐的症状随时都有可能复发,如果产生了什么严重后果,到时候,他也有责任,若是在考试期间发生状况,只会更影响考试。   确定了这个目标,陆然闭上眼睛。   双臂撑在桌上,看似在闭目养神,脑中却在快速地转动。   催眠中的奇怪幻象,大海,水,封闭的空间……   陆然疏理着至今为止,所有出现过的物体,现象和事件,到了关键处,他又想起了夏岚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或许,呼吸困难就是她最凸显的症状了。”   陆然发现,自己所想到的种种迹象,又都和夏岚所说的这句话,扯上了关系。   无论是在电梯里遇险也好,还是在海水里溺水。   每一次的状况都不同,但全都围绕着封闭的空间展开,以及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结尾,那就是无法呼吸。   想到这里,陆然有了一丝兴奋,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沿着这条线索想下去,所有的封闭情景都是由什么引起的呢?   问题到了这儿,陆然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个没有路的死胡同上,他卡壳了。   因为自始至终,徐乐都没有回忆出半点,和她的病症有关的事情。   “既不是未来,也不是过去?不可能啊。”   陆然抓了抓头发,正苦恼中,眼角印入一个事物。   不知何时,绿皮本子出现在了桌面上,就在他面前。   “它刚才在这儿吗?”陆然很是怀疑。   不过这一次,陆然从一开始就不想打开它,它太来事儿!   虽然现在,个案的进展的确遇到了困难,如果能和它聊聊,说不定能有别的启发,但是……   正当陆然打算打消这个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念头时,他忽然想起,上一次,他和本子聊到了一件事,本子就给吓得合上了。   是什么事来着?   “哦!”陆然在心里默念,他想起来了。   很快,陆然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可以和本子谈判的计划。   他一把打开了本子。   只见页面上,那只兔子正咬着下嘴唇,十分幽怨地看着陆然。   “怎,怎么啦?”   陆然像是路过的无辜群众,装作无知地问。   “你是不是真的不准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本子写得一本正经,陆然却莫名地想笑,但他明智地忍住了。   “我这不是在学呢嘛!”陆然还是一脸不紧不慢,无甚要紧的态度。   “那你跟我说说,最新的个案,你处理地如何了,我来指导指导你。”   “呦呵。”上来就要指导,口气还是这么大,“我不告诉你,又如何?”   “那你可能会失败的!”兔子双手叉着腰,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陆然经过这一番试探,他在心里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本子,是希望他能成功的,甚至是有些迫切地希望。   虽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联想到上一次本子说漏嘴告诉他的,它担心“它要怎么向上头交待?”   交待什么,上头是谁,是时候找机会问个清楚了。   “这个,兄弟我不是不想配合你啊。”陆然自称兄弟,露出一点为难的表情,“你看啊,如果我向你许愿,或者向你求助,就要被你诅……就要被你记录下来,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那你说要怎么办?”兔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似乎接受了陆然的说法。   陆然忍不住觉得它有点萌。   以前看它全知全能的样子,随时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应该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扔了就不想再看见的家伙。   怎么看着,这事儿还能商量?   “我是这样想的啊,你看,用诅咒的方法,长期以往,对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会起到破坏的作用,我们要坚决抵制、杜绝这种企图破坏咱俩感情的模式!”   陆然慷慨激昂,说完,看了一眼兔子,它依旧皱着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那你想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陆然知道,有希望,兔子应该上套了:“所以,我认为我们之间,可以换成交易。”   “交易?”兔子皱了皱眉头,“听上去好邪恶。”   “你才邪恶好吗!”陆然又想吼他,不过他很快地调整表情,恢复了刚才绅士的态度。   “是这样的,你看,如果你不再拿我的生命安全威胁我,那么,我的学习积极性会成倍成倍地提高,而你,只需要满足我的一些小小愿望。”   兔子似乎有了一些松动,它的表情和动作依然没有变化,但是这一回,它停顿了许久,才回复道:“你有什么愿望?”   “我就是想知道一件事而已。”陆然看着自己的手指,闲来无事样地抠了抠指甲,“不是什么大事,就上次咱没聊完的那事,你上头那人,最近联系你了?”   陆然又装作闲来无事样的,想套句本子的话。   只见书页上,慢慢地出现了一行字。   陆然有点激动,他赶紧拿到面前,仔细看去,“个案记录:徐乐……”   后面的都不用看了,“喂喂,这什么意思啊,我是问的你上头有什么人,没让你现在做笔记啊,你说你这,有点太着急了不是?”   还没搞懂什么状况,陆然压着一口气,还没发作。   “你竟然套我的话,想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那我必须要诅咒你了。”它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双手交叉。   陆然被它一句话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行吧,你直接告诉我这个问题吧,你上头是不是有人?”   “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异动   “你说什么?”   陆然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说有。”   本子那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真是叫陆然着急,“你有什么?你上头有人?”   “嗯。”   没想到本子再一次干脆地回答了。   难道是我误会它了?它本来就是一个很讲信用的存在?   陆然暗自想着,态度又柔和了些。“所以说,你上头是什么人呢?”   “你刚才只是问我有没有人,并没有问什么人啊。只交易前说得好好的。啧啧……你这样,言而无信,人家怎么和你做交易。”兔子还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样子严肃,像是在教训一个让他失望的孩子。   陆然看着它,知道自己又想太多了。   对于这个家伙,完全不应该有那些仁慈的幻想嘛。   “我再问你一遍,你上头是什么人?”   “哼,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完成所有的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是说这些个案吗?”陆然像是在问它,又像在问他自己。   他知道,看样子,今天本子是不会再告诉他更多了。   但是通过和本子的对话,多少还是套出了一些信息,可以让他推测。   虽然不知道本子说的这些任务具体指什么,但是看它每日迫切等待的样子,本子里的个案,必然是任务之一。   而如果他能破解所有的个案,无一疏漏,那么,他就将有可能见到那位“上头的人”?   还有就是,若本子一直都和那位“上头的人”有联系,那么,那位“上头的人”一定从本子这里知道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信息,他们是怎么联系的呢?他们又对自己了解多少呢?   一个个迷雾,让陆然越发地感到自己正和一个神秘莫测的存在联系着,直到现在,他也不能完全地肯定,本子的存在是否会对他的安全,带来什么威胁。   被诅咒的事不说了,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事的危险,目前看起来,对于这方面的危险,他规避得还算不错。   但他担心的更多不是自己,而是他身边的人。   如果刚才他的推测是对的,那么,他无法确定本子和它“上头的人”究竟对他的信息已经掌握了多少,他的*是否都已经泄漏了?   如果本子本来就是一个邪恶的存在,那么,它是否会对自己的家人,有所伤害?   还有身边的同学,朋友,同事,茜茜,张老师……   陆然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发怔。   他看着那只兔子,那副依然欠揍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许柔软。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对于本子,并不了解,可是要说提防它,或者假想一下,它可能会害自己,突然又感觉哪里不对了。   这种应该作为萌宠的东西,本来不是应该为主人鞍前马后,跑腿卖命么?   哎,它真是让人又喜又惧,想要了解,又有些不忍。   难道,自己还和它处出感情来了?   陆然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诧异,自己连它是个什么东西,都没弄懂。   看来是时候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了。   陆然决定,没有要紧的事儿,还是守住底线,别整天称兄道弟的。   还有,他也应该尽量加快完成这本案例集的速度,就算不是为了本子,为了他自己,早点知道它的“接头人”是谁,也是更有希望的。   此时此刻,陆然虽然已经在内心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但是面上,还是不能松口。   “呃哼,”他清了清嗓子,说,“好吧,今天就不问你了。你看,我很通情达理吧?   不过,你总不能因为我问的这个问题,就诅咒我吧?你,你这是变本加厉啊。”   “人类果然是出尔反尔的东西,那你想怎么样?”小兔子带着情绪的问。   “是你自己说的,如果我向你许愿,诅咒模式才会启动啊!是你先诅咒我的吧!”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它陆然总是很难控制自己不吐槽。   “狡猾的人类,说吧,想许什么愿?”   “老规矩,给我一个提示。”陆然指的,就是刚刚记录在册的徐乐的那件事。   这个时候,只见兔子变换了表情,它的嘴角微微翘起,“你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用一个问题回答你。”   它竖起一根手指说,“人的记忆,是从何处开始,又在哪里结束?”   说完,兔子消失不见了。   陆然来不及再追问它一句,“这什么玩意儿?”   这大概是那句人类终极问题,“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改装版?   世纪难题啊,这谁能回答得出来?!   “你才狡猾吧!”   等陆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发现还是晚了,那只兔子早就逃之夭夭了。   “让它给个提示,居然又给了我一个问题。哎,现在脑子里的疑问,真是越来越多了。”陆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叹了口气,趴在了桌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陆然是被自己的手机铃音吵醒的。   “陆哥?我是茜茜。打扰你了吗?”茜茜的声音,温柔贴心。   “不打扰,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刚才接到一位徐女士的电话,让我告诉你,她这周不过来了。她工作时间冲突,下次见面的时间也不能确定,再电话联系。”   “哦?好的,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陆然不犯困,也不觉得累了。   这通电话再次燃起了他烧脑的热情。   通常情况下,病情紧急,或者严重,咨客应该会配合咨询师,按时参加治疗。   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暂停?   难道,她突然不信任陆然了?   不可能。   关于这点,陆然还是有自信的。   虽说他还没能帮助徐乐解开最后的谜底,但是,在遇到陆然之前,徐乐应该没有距离真相这样近过。   人的感受是相互的,陆然觉得自己隐约触摸到了真相的大门,那么,徐乐,应该也触摸到了。   “这里面有问题。”   任何一个举动的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在咨询室中,咨询师会仔细地观察咨客的一举一动,就是因为这个。   但是陆然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就算不在咨询室里,他也要分析出咨客每一个异常的举动。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暂停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急需治疗的咨客,会暂停治疗?”   陆然回想刚才的那通电话,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因为工作,时间有冲突……   “工作?”   陆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在他第一次和徐乐见面的时候,在那张徐乐填好的基本信息表上,并没有看到关于徐乐工作的具体信息。   不过他们在聊天的时候,徐乐倒是有提起一些。她在一家业界知名的广告公司工作。   大概是不想透露公司和自己的个人信息,所以并没有直接地说出来,这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也出于公司机密的保护。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可以肯定的是,徐乐的*习惯,应该和她身处在一家规范的大公司,或者她身处要职,有关。   当时陆然并没有在意这些,也没有细问。   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个让他感到奇怪的细节,似乎是有悖常理的。   第一次见到徐乐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她已经在上班的途中因为发病而昏倒了。   在上班途中已经昏倒了,她还有可能正常的工作吗?   她的同事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了吧。   而她第一次和自己约见的时间是一个工作日,在周二,并不是周末,像徐乐这样的白领,如果病情不是干扰到了生活,通常都不会选择占用工作日的时间,来做咨询。   当时,陆然大概猜测,她应该是放了长假。   然而当天,徐乐身上穿的是一身灰色的职业套装,她只是一个来咨询的咨客,如果那一天并不是她的工作日,她为什么会穿着那身衣服?   不合情理啊。   这本身只是一个小得不用在意的细节,但此时,陆然却觉得很有些奇怪,很有必要想一想。   ……   因为徐乐临时取消了咨询,陆然也就暂时只能把个案放下。   本子的诅咒还在,但是,个案暂停,似乎是本子过去也没有料想到的情况。   过去,只有在陆然治疗有误的情况下,才会被它诅咒成功。   可是本子上并没有说,如果个案的治疗暂停,会发生什么情况。   如果徐乐就此不再预约陆然的咨询,而且还奇迹般地自愈了,那么本子会自动解除诅咒吗?   还是干脆恼羞成怒,把自己往死里整?   陆然没有明确的答案。   不过这几日翻开本子看看,上面对于徐乐的个案的记录只有一页,还没有写上陆然的分析,因为他还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   这样看来,自己暂时安全。   难道,这是本子诅咒模式的一个bug?   正是因为存在这个bug,所以它才一个劲地催促自己,抓紧时间?   这些猜想让陆然感到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嘿,我就停在这儿,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陆然反倒觉得轻松了,咨客自己不着急的话,那他就更不着急了。   反正现在看来,本子也奈何不了他。   陆然可算是在夹缝中求得了生存。   他终于有时间把书本,再拿起来,好好地复习一遍。   此刻他捧着书,简直觉得,从没发现,读书是这么惬意的事儿。   只是他遇到什么难题,也不好意思再拿去请教一下本子。   他对于本子的“任务”如此懈怠,它应该已经不想搭理自己了吧。   不管它了,还剩一个星期就要考试了。   ……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   第一场考试是笔试。陆然提前一天看好了考场,还是安排在蓝海的培训教室里。   第二天,陆然准备好了纸笔,提早半个小时到了考场。   每个座位的桌角上都写好了考生的姓名。   “夏岚?”   陆然先看到了她的名字。   他又往后找了两桌,在她的左侧斜后方。   “还挺近。”   陆然坐下以后,同学们纷纷进了场,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是夏岚还没有出现。   陆然看了看表,“还没到?就快开始了。”   他没有多想,安下心来。   监考老师进了考场。   他宣布了考试的规则,考试总共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开始,开考十分钟还没有进场的同学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试卷发了下来,陆然赶紧看试卷上的题目。   “蓝海的考试,果然变态啊……连一道选择题都没有。”   选择题这类有一定比例正确的题目,只要选对,就可以拿到分数。   试卷上竟然一道也没有。   几乎全部题目都是问答,还有案例辨析题。   全部都是主观回答的题目,考的都是考生的分析能力,对概念的理解,和对知识的应用。   “第一道大题是,阐述概念,第二道大题,分析案例,第三道大题,简单问答,全是一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题目啊……”   然而,第一大题里的第一小题就看得陆然泪流满面。   “催眠的核心是什么?基础是什么?为什么?   等等,这题……本子问过我!答案是什么?”陆然极力地回想,“md,它没有告诉我答案,只是让我自己去想。   你知道题目倒是说啊……”   陆然的内心此刻有一万匹草泥马路过。   报复,这一定是它赤果果的报复!   没办法,怎么想就怎么写吧。   接下来的题目更是让陆然瞠目结舌。   “简答题: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感到有压力?表现是什么?”   不是吧,这什么问题,我现在就鸭梨山大啊。   “案例分析题:你的咨客告诉你,他是一个罪犯,你会怎么做?   前提:他说你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这是一个让人纠结的题目,社会法律和职业道德的两难抉择。   考验一个咨询师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对个案的处理能力。   还有,“如果一个女孩失恋了,你会让她想起过去,还是忘记过去?”   “这还用说,当然是忘记。”陆然看着题目,转念一想,“不会这么简单,如果……如果她说自己已经忘记了呢?或者,她就是想不起来曾经发生的事情,想要记起呢?”   陆然觉得这些问题,全都不能一概而论,他看着这一道道古怪又没有定论的题目,一点点分析所有可能的情况,陷入了思考。   想好以后,他开始做题。   刚写完一题,大门就被推开了。   是夏岚。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题   今天的夏岚,仍旧是一身白衣,但不是紧身的小西装,而是一身棉麻的布料。   和先前那一身精干的半职业装扮不同,今天的她,衣服和裤子都是松软的造型,多了几分亲和的感觉,少了锋芒的锐气。   换个*,这才应该是她的职业装,咨询行业和其他办公室职员不同,咨询师要尽量穿着让咨客看起来放松舒适的着装。   “难道她今天还有个案吗?”   陆然觉得她每次出现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   夏岚,看到卷子,提笔就写,丝毫没有表现出惊异或者为难的样子。   陆然看着她已经开始答题了,这才又抓紧做自己的卷子。   “她怎么下笔毫不犹豫的,看到这种反.人.类的题目,她难道不想‘问候’一下出题的老师吗?”   陆然观察到,所有考生在看到试卷以后,都是抓耳挠腮,连连摇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只有夏岚,想也没想,就开始动笔了。   “她,真有这么厉害?”   陆然心里禁不住疑问。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继续专注地答题。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陆然已经答了大半,题目是越来越变态,他简直心力交瘁。   忍不住抬起头伸了伸懒腰。   斜上方的夏岚,似乎终于不是下笔如有神了。   她也停了下来,她一边看着题目思考,一边在草稿纸上不自觉地写写画画。   “总算她也停下来了,出这种题目,老师们也真不嫌累。”   由于题目基本上都是主观问答题,没有特定的标准答案,这就使得卷子的评分需要一套复杂的程序。   在蓝海的打分评选中,每张卷子的每道题目,都会由五位阅卷的老师,分别打分,去掉最高和最低分,剩下的分数再取平均。   整个魔都的心理咨询机构,也就蓝海的学员会经历这样的考试,看见这样的考题。   蓝海对学员们从培训到考试,都格外地上心,用这种多人评分的方式,保证卷子的评分相对客观。   “老师,我答完了。”   夏岚举起了手。   陆然还在回答最后一道题。   “她真快,她可是迟到了。”陆然看了一下表。   夏岚拿起了自己的卷子,准备交到讲台,陆然瞟了一眼,卷子上密密麻麻的,连草稿纸上都画满了。   “果然写完了啊。”   陆然抓抓脑袋,低下头奋笔疾书。   “老师,我也写完了。”   第二个举手的人,就是陆然。   他们是班上最早答完试卷的两个人。   陆然走上讲台,台子上只有夏岚的那份卷子,他想瞥一瞥夏岚的卷子是怎么写的,但是一张大桌子,试卷隔得有些远。   他瞥了一眼离他最近的草稿纸,“她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看到什么关键的信息,陆然就此放弃,走出了教室。   他走出教室的时候,没想到夏岚在走廊上,还没有离开。   陆然上前,问候道,“师姐,你还没有走啊。”   “嗯。”夏岚点头。   打过招呼,他们自然地往前一起,向楼梯口走去。   “师姐觉得这次的考题,怎么样,难考吗?”陆然试探地问她。   夏岚没有马上回答他。   而是转过来反问道,“你觉得呢?”   陆然被问住了。   要怎么回答她呢?   他总不能说这题出的都是什么啊,没见过这么考试的。   这样说完,自己临场考试经验少的情况那就都暴露了,她现在可是自己的对手,不能长对手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个人,各自心里打着盘算,都想试探点什么出来。   “我觉得,还行。”陆然保持淡定,回问道,“对了,师姐,那个失恋的女孩那题,你怎么答的?”   陆然挑出了具体的一个问题来问她,这样给了彼此一个了解对方想法的机会,不像上一个问题那样笼统。他们两人各让一步,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心里,自然就有数了。   “我先说吧”,陆然作为男生,先表达出了一个坦诚交流的姿态,他觉得这是应该的。   “我认为这个问题得分情况来解答,若是女孩想让咨询师帮她洗掉记忆,忘却痛苦,那么咨询师可以帮助她,分散注意力,淡忘痛苦。如果女孩,她失去了记忆,但是想要记起,那就另当别论。   又或者,她以为她忘了,其实在记忆的深处都还记得,心里痛苦而不自知,那帮助她的方法,又不一样。”   夏岚听了,也不回答,只是转过了脸,用她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陆然。   “你说的不错,这个题,的确是宽泛,有多种可能。这就要看我们能想到多少,想得是否周全。”   说着,夏岚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   “但是,如果那个女孩不需要你的帮助呢?”夏岚又停下了脚步,“前提假定只是说一个女孩失恋了,她需要你的帮助吗?为什么要去帮她记起或者忘记?   咨询师就一定能帮到她吗?未见得。咨询师应该做到不主动,不拒绝。”   陆然听了,觉得颇有见地。他摸了摸下巴。   “好一个不主动,不拒绝,这应该是咨询师的信条。   你说的有理,我没有想到呢……”   单就这个问题,夏岚的确说出了一个盲点,一个陆然没有注意到的盲点。   “那第一个问题,你觉得如何?”   反过来,夏岚也问了陆然一题。   “你是说试卷上的第一个问题?”陆然仔细地回想了一下。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有压力感……这个问题问得也着实宽泛。只能是把压力感的概念大致描述一遍,具体再举些现实情境的例子。   至于压力的表现,我认为,包括生理,心理,行为和情绪等等方面。   生理方面,具体有睡眠失调,紧张性头疼,疲劳感等等。   心理方面……”   这边陆然还没有说完,夏岚顺着他的话接道:“压力,作用在我们的眼、耳、口、鼻的各个感官,你的回答还是太过简单,冰山一角。   生理和心理不仅是分开表现,同样会交替影响。   比如生理上的不适反应,可能会引发心理上的疾病,在接受了压力刺激以后,借着神经的传导,这些讯息传送到大脑,并引发进一步的认知思考或直觉性的反射反应。   而这些讯息足以引起令人不悦的感觉,当人的感官变得更加脆弱敏感的时候,便有可能诱发潜在的疾病……”   夏岚的话说到这里,陆然刚才一直听得愣神,这会儿突然就开口赞道:“好,说得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次预约   陆然刚才的确是越听越入神,越听越被夏岚的心思缜密,考虑周全而折服。   同时,再一次惊讶于她信手拈来的生理学以及认知神经科学的常识。   这些知识,陆然也学习过,所以夏岚说的,他都听得懂。只是没想到她能在考场上,把这个问题分析得这么透彻。   这只能说明,夏岚的知识面很丰富,而且运用得很熟练,完全可以说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   正如她曾经说过的,她对人的身体,比较了解……   只不过,陆然刚刚发出的赞叹,并不是因为这些。   而是夏岚的那一番分析,猛然间,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陆然一时有点激动,刚才听着夏岚的话,却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绪中。   夏岚停下来,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在刚才的这道题上,应该略胜了几分,怎么,陆然还很高兴的样子?   没想到,陆然很是大方地说:“师姐说得有理,受教了。”   这下,反倒让夏岚有些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透露得太多了?为何他没有受到打击,或者至少表现出忌惮?   而在陆然看来,防备之心,不是用来表现的。   陆然沉得住气,通过交流能对夏岚有所了解,他已经觉得收获不少,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哪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礼貌地一番夸赞,陆然就和夏岚在路上道了别。   回到家,陆然开始在自己的一堆专业书籍里翻找起来。   他找到了一本厚厚的生理心理学,这是生理学和心理学的一门交叉学科。   陆然不是没有翻看过,今天在考场上回答的第一题,就有用到这本书里的一些知识,只是,他并没有夏岚回答得那样细致。   陆然的答案固然没有错误,只是夏岚的精细,很可能赢得阅卷老师额外的加分。   陆然此刻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翻开了书中的一页,压力的生理反应。   “头疼,睡眠障碍,胸闷,对心血管的影响……”陆然翻看着书中所举的每一个例子。   浏览了一会儿,陆然盖上书,自言自语道,“会不会,对人的呼吸产生影响呢?”   这个问题,他没有看到,但心里却有了答案——这是有可能的。   夏岚说的没错。   因为压力会对人的眼、耳、口、鼻各个方面都有影响,只是有些影响会表现出来,成为典型的症状,而有些,则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那些没有被表现出来的影响,不代表不存在。   每个人对压力的反应都不一样,因人而异。   陆然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新的思路和线索,最好能向当事者本人,再次求证。   心理咨询师讲究“来者自来,去者自去”的“不勉强,不要求”态度,所以,既然徐乐决定这段时间不咨询,陆然是不会强求她来的。   不过,陆然心里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他出于关心和对咨客负责的态度,还是让茜茜帮忙给徐乐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一下她近来情况是否安好。   但是茜茜的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陆然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道,“这样吧,快下班的时候打过去。”   “好。放心吧,陆哥。”   茜茜很敬业,在陆然的事情上更是上心。   在下班之前,茜茜那边,终于有了回音。   “陆哥,徐女士说她正想找时间打电话过来,但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碌。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情绪也比较低落。   她最近的情况不是很好,她非常小心地规避可能产生恐惧的地点,还是偶有不适。而且,她还有了失眠等其他问题。   她还想到医院里去看看她的睡眠问题,但总是苦于没有时间。”   “我明白了。”陆然已经猜到徐乐的睡眠问题,大概和她总是忙碌脱不开干系的,她要是真能抽出时间,说不定,也不用上医院了。   “对了,但是徐乐还是表示下周想要见你。”   “见我?她不用去医院了?”   “听上去,她挺着急想见你的。”   “好,跟她预约一个时间吧。不过,别和我的考试时间冲突哦。”   茜茜对陆然在哪天参加考试,考前需要至少两天的温习,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俨然就是他的小助理,张笑鸣常年奔波外地,他也总是交待他们师兄妹要互相帮助。   这段时间,张笑鸣被其他咨询机构邀请做考官去了。   咨询师们也个个忙于自己的技能考试,个案讨论会暂缓了下来,目前约定一个月进行一次,陆然和师兄师姐们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余坤忙着自己的考试,茶余饭后,也不忘在人前发发牢骚,表示对陆然的不满和轻视,尤其是徐乐的个案,现在听说没结果了,就更是风言风语。   说什么八成是那个爱抢他风头的陆师弟也没辙了,就想悄无声息地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没门儿!   我余坤是搞不定这个案子了,不过陆然你也别想继续嚣张!   余坤反倒是有点得意起来了。   陆然自然是照旧没有在意过余坤的想法。   他只是要求自己在紧凑的时间里,把事情都安排好。   徐乐的病情,得等见到了她,再详细地询问了。   考试仍旧紧迫,笔试结束以后,很快,就要迎来第一场实操考试了。   陆然和夏岚一组。   先前对夏岚的了解,都停留在表面的观察和捕风捉影上,而这一次,是要真刀真枪地会会了。   从上一次笔试可以看出,夏岚看待问题的角度,很是独特,有自己的见解。   不知道在催眠的技术上,她是否也有独到之处?   考试那天,陆然按照规定的时间到场了。   考场仍旧在蓝海的培训教室里,不过这一次,用了两间培训教室,一间用于早到的同学候场,另一间则是正式的考场。   考场里的讲台上,坐着三位考官。   三位考官,都没有在这届学生的催眠课上给他们上过课,所以,学生们几乎都没有见过他们。   台下的桌椅都被移到了教室的两边,空出了中间的一片空地,只放了两张凳子。   这两天,陆然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准备。   实操考试,比笔试更加看重临场的反应和平时的训练积累。   如果说有什么是需要准备的,那就是心理准备。   “只能随机应变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实操考试   陆然提醒自己,保持心态的稳定,今天就是来交个手,探一探对方的实力。   第二场考试,夏岚没有迟到了,但还是踩着点进的场。   “说题目吧。”她坐下来说。   “还真是有性格啊”,陆然不禁暗叹。   “好的。”考官并没有在意。   有两位考官坐在陆然和夏岚面前,在他们背后,还坐着一位考官。   他们会从不同角度,同时观察两个人的动作,语言,和神态。   “你们两个人可以互相地做一下感受性的测试,以便于你们了解对方的受暗示性有多少。   然后,就是正式的催眠考试。   题目是,体感温度变化。   也就是通过催眠让对方感受到身体温度的变化。”   陆然听到题目,快速地在脑中思考起来。   让身体的温度变化?究竟是让她手上温度变化,还是脚上温度变化?   是局部变化,还是全身变化?   “请。”只一秒钟,夏岚似乎已经想好了。她示意让陆然可以开始了。   这么快?陆然没有时间多想,那就从手到脚,从半身,到全身,全来一遍吧!   如果以时间来计算,催眠一个受暗示性一般的人,让他的手,感觉到温度的变化,需要三分钟的时间,那么催眠这个人的上半身,就要花费将近八分钟,而想要催眠一个人的全身的温度体感都发生变化,则需要将近十六分钟。   每个人的展示时间都有限,这一次的考试规定是每个人可以展示十分钟,如果能在十分钟内完成一个十六分钟才能完成的催眠指令,那就是在难度系数上给自己往上大大地加了一截。   如果说普通同学完成这项要求的难度是一般困难,那么,陆然想要完成的挑战,就是高度困难。   他对夏岚先做了一个小的感受性测试,夏岚的受暗示性果然是一般,不是特别容易被催眠的类型。   要在短时间内对她进行一个全身的催眠,陆然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对面前的夏岚说:“请,闭上你的眼睛。”   夏岚听从了他的指令。   “现在,跟着我的节奏,让自己深呼吸。   1,2,3,吸,把新鲜而温暖的空气深深地吸进自己的身体里,呼。”   陆然先是让夏岚作一个深呼吸,这通常是用在缓慢催眠中的开场引导,让对方先排除脑中杂念,身体放松,这就花去了他三分钟。   老师们都在三米开外静静观察,他除了一些对空气温暖的细微暗示,还没有开始对身体的某个部位做温度感知的催眠。   他又让夏岚来回做了几次深呼吸。   “你感觉舒服多了,把一身的疲惫和寒气都顺着呼吸,呼出去。   再把温暖而舒适的空气一点一点地吸进自己的身体。   把温暖的空气,都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吸进了自己的肺里。”   说到这句的时候,陆然加强了声音。   在催眠状态中的人,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催眠师一个人的声音上。   陆然加大了声音,让这种暗示深入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里。   呼吸的练习做得很充足,陆然已经花掉了六分钟的时候。   面前的老师不禁抬手,看了一下手表。   “很好,你吸进了越来越多的温暖,你感觉越来越舒服。   现在,你储存了很多的温暖,在你肺里,它们越来越多。   在下一次呼吸的时候,你可以屏住呼吸,睁开你的眼睛,你会感觉所有的温暖都在你的肺里。   吸……”   当陆然慢慢地说完吸字,夏岚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   “很好。这些温暖全部都在你的肺里,下一次呼气的时候,它们会顺着血液,流出来,流到你的四肢。   当我从三数到一,你会继续沉睡,同时呼出这口气。   3,2,1。   睡。”   陆然微微地碰了一下夏岚的头部,夏岚的头朝前倒了下去,她大口地呼出了一口气。   “温暖的血液,顺着血液,流向四肢,顺着你的手臂,大腿,脖子,快速地流去。   这股暖流,慢慢地流向了你的手心,脖颈,双脚。   它流过的地方,都充满了温暖,解除紧张和乏力,它流过你的肌肉,带走你的紧张和乏力。”   考官老师抬了抬眼镜,他们看见夏岚已经全身松软地瘫坐在座位上,她看上去很放松,她比之前进入更深的催眠中了。   考官又看了看表,已经九分钟了。   “现在,你感觉冷还是热呢?”陆然轻轻地问。   夏岚没有说话,她已经深深地处在催眠状态中。   “你觉得热,就点头,你觉得冷,就摇头。”陆然又说。   所有人静静地等着。   考官手表里的指针,一秒一秒地跑着,跑了五十九步,还有一步,就要跨过最后的一分钟。   这时候,夏岚的头动了,她的下巴轻轻地往下,点了一下。   一个女考官做了中止的手势,时间到,陆然的展示已经结束。   女考官走向夏岚,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夏岚的手,是温的。   她点了点头,示意陆然现在可以将她唤醒。   陆然一点一点地将夏岚从那个舒服的状态中唤回到清醒的状态来。他继续用数字法(正数,或倒数数字),让夏岚在心里默默从十数到一,数到一的时候,她就会醒过来。   夏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这个全身放松,加温度变化的催眠,让夏岚着实感到舒服温暖,她迷迷糊糊地,有些不愿醒来,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觉得比睡了一觉,还要精神。   “感觉怎么样?”陆然问她。   “很不错。我的四肢都在发热。你做到了。”夏岚中肯地说。   夏岚体感的温度确实有变化,考官们都观察到了。   三个考官不禁都对陆然刮目相看,他们互相低声地讨论了一会,“他就是这一届拿到了最后一个留用名额的陆然。”“他进步得真快……”   “很好,你做得不错。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对面的女生,全身的体温都感觉到了变化,而且这种变化,不仅仅是感受上的轻微变化,她身体的体温真实地发生了改变。”   考官这个说的只是陆然做到的结果。   事实上,整个过程,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得完的。   陆然首先选择了从人体的呼吸和血液入手,而一般的温度知觉的催眠都是从单个部位入手,比如,暗示对方的手心感到发热,再到手臂,到身体,再到全身。   和通常的由上至下的催眠顺序不同,他这一次,是从里到外的催眠,让人想象身体的内在器官,肺,来储存热量,再通过呼吸的节奏,向四肢发散。   这是一个创新。   然而陆然的新意还不止这一点。   为了达到最好的催眠效果,陆然把“前.戏”做得很足,也就是深呼吸的放松动作,这样,可以让夏岚的精神和意识得到最大程度的放松,但是同时会消耗大量的时间。   当所有人都担心他会因此而用时过长的时候,他唤醒了夏岚。   这是一次轻微的唤醒,他让她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完全地从催眠中出来,但是可以清晰地听到并接收陆然在她耳边发出的指令。   夏岚的身体在刚才的呼吸练习中已经吸入了大量的空气,当她吸气的时候,体内的温度也在慢慢加温,这个时候下达一个放松呼吸的指令,同时快速陷入一个更深的催眠状态,全身放松,就能在一个呼气间,让夏岚体内的温度感觉快速升温。   就像被一个绷紧的皮筋,一下子松了手,完全地松弛下来。   这是一个催眠技巧,把被催眠者在中途稍稍唤醒,再让其重新进入催眠,则可以快速地进入一个更深的催眠状态。   这个催眠,陆然缓慢铺垫,快速收尾,宜轻宜重,拿捏自如,足以见得功力。   “好了,夏岚,该你展示了。”   考官对夏岚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声催眠   夏岚点了点头,还是一脸自信的样子,似乎没有被陆然的出色表现而影响了心情。   “我要展示的,是无声催眠。”   “无声催眠?”陆然乍一听到这个词,觉得非常陌生,又似乎有所耳闻。   “你是说,你在催眠的全过程,都不会说一句话吗?”考官问她。   “正是。”   陆然听到考官的这一解释,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吃惊地看着夏岚,下一秒,他的眼前,已经一片黑暗。   打从陆然知道催眠,自学以来,就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催眠,是人类语言的魔法。”   催眠,是催眠师通过语言,让被催眠者卸下防备,跟随他的指令,做到自己清醒时候,不会做、甚至是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在语言的暗示中,改变自己身体的温度,正如,陆然对夏岚所做的。   不需要语言?   难道,正是自己曾经偶然听老师提起过的,那种催眠吗?   “什么情况,我闭上了眼睛吗?”   陆然禁不住问道,他的眼睛想睁开,但却有一个力量,让他睁不开。   那是一双手,轻轻地盖在他的眼皮上,轻轻地,没有特别的压力,却又挣脱不掉。   他放弃了挣扎。   接着,他的肩膀上,感觉又有一只手,在轻微地按着。   就像按摩一样,这一定是双女人的手,按在肩上,顺着肌肉紧绷的纹路,一点点地理顺,舒展。   陆然顿觉肩头肌肉的紧张,渐渐松懈了下来。   这双手,又来到了颈部,一点一点地让他的脖子松软了下来,他垂下了头,那只手还在往前推着,一直伸到他的头发里。   陆然觉得舒服极了,他从未被人这样轻柔地抚摸过。   他享受着,没有察觉,那只遮着他眼睛的手已经放开了。   他依然闭着眼睛。   现在,那两只手都在他身上游弋着,从他的肩颈,往下,到了两只胳膊,两只手,也舒服地耷拉着。   顺着他的后背,又到了他的腿。   他渐渐感觉,被那双手抚摸过的地方,有一种温暖,就像被春风抚过的温暖。   凡是那双手所到之处,都像被阳光照耀了一般。   那双手,就是春风,就是阳光,抚过陆然的眼睛,他的脸,他的双手,他的胸,他的腹,再到,他的腿。   从手心,到脚心,全暖了起来。   他不禁打了个颤,把身体里的寒气,从冷热交替的鸡皮疙瘩里,全都抖了出来。   暖暖的,他有一些困倦,他不想睁开眼睛了,再也不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暖,很暖。”陆然听见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但那声音也让他觉得舒服,无法拒绝。   不知道在这个舒服的空间里呆了多久,陆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进入梦境,恍恍惚惚。   忽然,他觉得脸上,一点一点地凉意袭来。   最开始是鼻尖上,像是掉落了一滴雨水,随后,他的脸上,也洒了两滴,它们全都凉飕飕的,丝毫不像是晴天中的小雨。   接着,他的耳朵下面,吹来一阵凉风,他又打了一个激灵。   奇怪,刚才还是春天的暖风,怎么,就变成了阴风呢。   难道,这就变天了?   淅淅沥沥的冷雨接二连三地打在陆然的脸庞,张开的毛孔,一时间都缩了回去。   这冷嗖嗖的感觉,就像是由艳阳高照的晴天,忽然转变了气候。   滴滴答答地下起了小雨,风,越来越急,雨,越来越大。   这雨点,不禁在他的额头,脸颊,又从脸上到了下巴,到了脖颈,还在往下,他的身体又抖了起来。   这一次,他抖得不停。   “冷,好冷。”   陆然的身体近乎像在抽搐。   就在他觉得冷得快要打喷嚏的时候,雨停了。   脸上不再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风也不再刮了。   他感觉身体的温度,在慢慢回复。   没有阳光,也没有风雨,现在,是绝对的平静。   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隐隐约约地,他听见有一个人远远地,在说话,“老师,我的展示已完毕……现在……”   他听不清,也没有办法思考。   “现在,我的手,放在你的眼睛上,你感觉到平静,不冷,也不热,你的眼皮,很放松。   我的手在慢慢离开你的眼睛,我数五个数,当我数到五,我的手会离开你的眼睛,你会轻松的睁开眼睛,你从那里回来,回到你自己,陆然。   1,2,3,4,5。”   陆然睁开了眼睛。   面前,正是那三位考官,连坐在教室后面的那位考官,也走到了教室前面,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们全都睁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陆然。   “你感觉怎么样?”他们开始好奇地问陆然。   “忽热忽冷的。”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不,不太清楚。”陆然摇头。   “哈哈哈……做得不错,这位同学,你叫夏岚?”主考官高兴地问夏岚。   “是。”   “今天的考试真是精彩!”这位考官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和另外两位老师议论起来。   “陆然同学,着实优秀,夏岚同学,更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几位老师都点头,甚是欣慰。   “真没想到,第一场考试,就碰见了这么有实力的两位,夏岚同学,已经可以掌握这么高难度的催眠了呢。”   那位考官,特别地看了夏岚一眼。   夏岚的这一招,在面前这位主考官看来,绝对不是初学者可以掌握得了的,这个无声催眠的技巧,她掌握得娴熟,至少是三级催眠师的水准,甚至在三级以上。   她应该早已完成了一到三级的考试才对,怎么会来参加这个初级学员的考试呢?   每个催眠课程的学员,在第一年的考试里,最高只能报考三级,这是为了统一参加考试的学员的水平,同时鼓励学员扎实的学习。   所以,通常同学们的考级策略分为两种,水平较为普通的同学,在前半年的等级考试中,会选择一级催眠师的资格考试,而到了年末,就选择二级的考试。   稍优秀一些的学员,会直接跨过最初级的一级,直接考取二级,而后,到了年末就选择三级的考试。   因此,第一年的考试,最高也只能考取三级。   后一种策略,正是陆然的选择。想要得到全年的第一,一定要比优秀的同学更优秀,那就只能是第二种方案,在第一年,就拿下三级催眠师的资格证。   “这个夏岚……”   主考官还是觉得有些疑惑,他翻看着面前关于夏岚的资料。   仔细地又看了一遍,看来,她过去真的没有参加过国内的资格考试,这是她第一年的等级考试。   今天陆然的表现已经让他觉得出乎意料,而夏岚则让他有些匪夷所思。   “现在的学生,自学能力,都已经这么强了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诀窍   那位主考官不知该高兴还是疑惑。   陆然并没有在意主考官在想什么,他看着身边的夏岚,第一次和她的正面交手,让陆然着实感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的实力,真的很强。   虽然没有人解释给陆然听,刚才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是陆然此刻已经在脑中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   首先,夏岚说不需要用语言,就能把他催眠。那除开语言,总有一个媒介或者一个工具,让她可以潜入到陆然的意识中,并且让他放松警惕和紧张。   抚.摸,对,就是抚.摸!   “我感觉到了抚.摸。”陆然极力地回想,“她的手,好像有魔力。”   她对力道的掌握,细腻而精准。通过身体的接触,把暗示通过肢体,直接传达到了陆然的肢体、皮肤、肌肉、和血液。   夏岚让他闭眼,他的眼皮就沉重得抬不起来,她让他松弛,他的肌肉就放松地耷拉了下来。   这是一双手的魔力,陆然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魔力。   她几乎打破了陆然过去对于催眠的狭隘认识。   这让陆然一下子跳出过去的思维定式,有了一种顿悟。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陆然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一个比自己站得更高的强者较量。   这一瞬间,他忘记了输赢,单纯的被夏岚的实力所震撼,并为这种震撼而感到兴奋。   为能遇到一个好的对手而兴奋。   不过,他暂时还有些没想明白,如果说让他的全身松懈,是那双手的魔力,而那忽冷忽热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温度,是从何而来?   陆然回忆了一下,想到了那淅淅沥沥的小雨,“那是水,一定是水,除非我感受到的是幻觉。”   陆然左右张望了一下。   最后,他的眼睛停留在了他和夏岚面前的那杯水上。   每位考生在进教室前,都由考官帮忙倒了一杯水。   这是考场出于人性化考虑,以免考生口渴或紧张,可以喝口水缓一下。   “对身边的环境观察入微,快速地寻找自己可以利用的工具。在考题出来的那一刻,就想好了策略?反应如此敏捷……”   陆然不禁又在心里,对夏岚多了一分佩服。   他顺藤摸瓜地推理下去,如果雨是这杯子里的水,那么,风,就应该是她靠近了自己,在向自己吹的气吧。   细腻的风,细腻的雨,就像一个温柔女子的气息。   风和雨都解释得通,可唯独出现在他皮肤上的,那真实的温暖和冰冷,还是无法解释。   “我分明感受到了一只很温暖的手,抚在我的皮肤上,像春风抚过。”   这个问题,着实是难住他了。   不问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陆然晚上回去,会连觉都睡不着的。   两人和考官老师道过谢,礼貌地再见以后,出了考场。   夏岚转身就要走,陆然打算上前再请教一番。   他追了上去,“师姐。”   夏岚转过身,仍旧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陆然没有客气,直接问道。   “做到什么?”   “刚才,你的手,在我身上,抚.摸的时候,感觉……”陆然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怪怪的?   旁边有其他同学经过,听到敏感词汇,全都竖起了耳朵听。   “我是说,温暖的感觉。”陆然赶紧解释了一句。   夏岚抬手堵上他的嘴,让他不要说下去,这里人多口杂的,怕人误会。   “这手暖不暖和?”夏岚轻声问。   “暖。”陆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那就对了,让自己的手变暖就行了。”   什么意思,让自己的手变暖?   陆然还没太想明白。   夏岚见他还直楞的看着自己,那认真的样子,她忽的就笑了出来,“你这人怎么这么执着,非要我把自己的诀窍都告诉你。”   陆然站在夏岚的面前,张开手臂,作拦截状,“没错,我就是希望师姐说得明白些,你不说我可就不放你走了啊。”   陆然一边抬高了夏岚的辈份,一边又卖乖求教,半开着玩笑说。   陆然心想着,夏岚刚才都被自己逗笑了,应该会有希望吧。   夏岚的视线完全被陆然的高个子挡住了去处,站在他的面前,夏岚一刹那间,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个地方,这个动作,她也曾对某个人做过,只是当年,是她张着手臂,企图挡住那人的去路。   回忆一闪而过,夏岚又回复了她最初面无表情的样子,对陆然说道,“你很优秀,起码,比当年的我优秀,你一定能想出来的。”   说完,她就推开陆然的手臂,匆匆地走了。   “怎么回事?她好像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陆然是不指望看透这个女人了,但他还是不甘心,“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出答案的。”   第一季度的考试,就这么结束了。   距离下一次的半年等级考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两次考试的分数综合起来,就是这半年的最终得分。   也将产生一个上半年的第一名。   陆然不知道这次的考试,自己究竟分数如何,就从他平时的表现,和对同学们的了解,拿到第一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不过,半路杀出了一个夏岚,最终的名次,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三个月以后的考试,还会再碰到她的。   要怎么样才能更了解她一些呢。   她的技巧,秘诀是什么,从哪里学来的,还有最重要的,怎么攻破?   这些,都是等待陆然去回答和解决的问题。   考完试,第一个接到的电话,就是茜茜的。   “陆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茜茜问得很小心,试探陆然考后的心情。   “嗯,正常发挥。”陆然中肯地评价了自己今天的表现。   “那就一定考得很好啦?那我们去吃一顿,庆祝一下?”茜茜很开心的样子。   “不过,遇到了一个超常发挥的对手呢。”陆然苦笑道。   “你是说,师姐?”茜茜反应很快。   “嗯,你先出来,我请你吃饭吧,到时候再和你细说。”   考试,本是陆然自己的事,但是经过上次拜见“岳父”,又在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师兄妹早已站在了同一战线。   陆然的事,就是茜茜的事,陆然也习惯凡事都找茜茜商量。   ……   他们还是约在了蓝海附近的饭店。   陆然开门见山地说:“果然如你所说,这个夏岚,很强。”   “有多强?比陆哥如何?”   陆然看着茜茜,“这次的结果,恐怕没有那么理想,我想,这次夏岚略胜一筹。”   茜茜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手放在了唇边,“那怎么办?没希望了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茜茜相信陆然的实力,她知道,这次陆然一定是碰到劲敌了。   陆然伸出手,轻柔而坚定地在茜茜的左手上握了握,用他一贯沉稳的语气,对她道:“放心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会找到办法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话题   被陆然握住的手,像触电了一般,一股温暖直通到心里。   茜茜感觉安定了许多。   “对了,我看你们以前好像认识,你对她的事知道多少?”陆然想从茜茜这里,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茜茜摇摇头,“我知道的并不多。毕竟她是高我两届的学姐,只是在一次她组织的活动中,我报名一起参加过。只是那时候,我印象中,她并不像现在这样冷漠。那时候的她,脸上常常挂着笑的。对人也很热情。”   “这样?那还真是奇怪。”茜茜说的,和陆然对夏岚的印象,完全对不上。   “对了,陆哥,虽然我们和她的交集都比较少,但是她也曾经是蓝海的学生,想必,几位老师对她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吧?”茜茜出主意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应该去问问老师。”陆然觉得茜茜想得很周到。   “过两天,有张老师的课,到时候正好。”茜茜眨了眨眼睛。   陆然点点头,“好”。   接着,茜茜似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明天帮你预约了徐女士,没有问题吧?”   “哦?没问题。考完试了,我正想让你帮我预约呢。”陆然一听,却是正好。   晚上回到家,陆然拿出徐乐过去的资料,又重新看了一遍。   从这些资料所填写的信息看,对方明显一直注重*,工作信息等都填写含糊。   父母是谁,也没有写,都空着。   婚姻状况,这倒没有隐瞒,勾了一项单身。   总之,整个看下来,除了简单,还是简单。   “看来,在这方面,是有必要再多了解一些了”。   ……   “徐女士,你方便和我说说,你的父亲和母亲吗?”   第二天,徐乐如期而至。   正如茜茜所判断的那样,徐乐的脸色不太好,陆然猜测她大概有一段时间,没有足够的睡眠了。   “他们?你想知道什么?他们的名字?”对于陆然的提问,徐乐没有直接回答,反应似乎带着警惕。   “随意。”陆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如果你想说也可以,或者,你愿意谈谈,他们的工作吗?”   徐乐的目光从陆然面前,看向了别处,想了一会儿,说:“我爸爸也是做广告行业的,妈妈一直在家里,没有工作。”   “哦?你父亲和你在同一家公司吗?”   “不,不是同一家公司。他的公司,是他自己的。”   说到这里,徐乐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大概连徐乐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丝变化里,夹杂着钦佩,仰视,怅然,还有疲惫。   人的情绪,竟然可以在一秒钟里,如此变化多端。   “你家里,除了你,还有其他的孩子吗?你有兄弟姐妹吗?”   陆然继续问道。   “没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乐的神色里,又增加了一个情绪,叹息。   “他们努力过,但是没有成功,一直都只有我一个孩子。”   “一直以来,你的母亲都在家里吗?”陆然问得委婉。   徐乐倒回答得干脆,“嗯,她一直都是家庭主妇,她没有出去工作过。”   可以在这个大城市,独立供养妻子和孩子的生活,还有一个自己的公司,想必在生活物资上是比较丰裕的。陆然心下推测。   “你能和我说说,你对父亲和母亲的感觉吗?”   “感觉?什么感觉?”徐乐有些不太理解陆然的问题。   陆然问的是感觉,而不是对他们有什么评价。咨询师重视的不只是一件事的客观事实,比起徐乐的父母在生活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更在意在徐乐的心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随便,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我的父亲,很强。”   徐乐的描述,很简短,似乎没有说完,陆然也没有打断她,等待她说得更多一些。   “我的母亲,比较弱。”   说到这,徐乐停了下来,没有想要再继续的意思。   强,和弱,怎么去理解?   为什么会用一组反义词来形容自己的父母呢?   “强,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解释一下吗?”陆然就一个细节,让徐乐去解释她的理解,这在专业上叫做“澄清”,是心理咨询的基本技巧。   同一个词语,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候说出来,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语言是规范的,又是时刻变化的。   专业的咨询师不会轻易地用自己的常识和概念去判断对方的意思,而是会通过澄清,再三确定。   徐乐笑了笑,说:“强,还有什么别的意思?这还不够明显吗?我爸爸,有本事,能挣钱。我妈妈,就不行了,呆在家里。所以家里都是爸爸说了算。他比较,强势吧。”   徐乐的眼神又看向了别处,笑意已经消散。   “你喜欢这种状态吗?”陆然又问。   “什么状态?”   “就是你父亲,比较强势的状态。”陆然尽量还原徐乐自己使用过的形容词。   “我,没有想过。也许吧。没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就是那样。喜不喜欢,都是那样。我们聊点别的吧。”   徐乐提出了转换话题的要求,很直接,看上去她一点也不想再聊下去了。   “好,那聊聊你的工作吧,听说你很忙。”陆然配合她。   “是的。我睡觉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徐乐解释道。   “还会发作惊恐的症状吗?”   “偶尔,但是我感觉到的更多是累。”徐乐靠在沙发上,看样子这个姿势让她很舒服,再多说几分钟,她或许会在这里睡着。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累?工作上有了什么变化?”   “现在有一个晋升的机会,我和另一个同事都在争取,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候,我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说到这里,徐乐的眼睛又变得有神了,眼球上细小的红血丝,都暴露了出来。   “你说你很累,是不是不自觉绷得太紧了?或者说,你感觉到压力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乐又露出了刚才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压力?活在世上,谁没有压力,害怕压力的人,就不配赢,只配输,我可不会认输。”   “你不允许自己输?”   “对。”   徐乐回答得很肯定,眼球里的红血丝有些明显,脸色比前几次看见她的时候更差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症状,可能和你最近的工作压力有关?”陆然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工作压力?”徐乐又笑了,好像陆然说了一件荒唐的事情,让她不禁失笑。   “我的问题和工作压力没什么关系。我不是在工作的时候发病的,这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在一些特定的场合发病。而且,我的工作节奏一直是这样的,我能应付得来。”   看得出,徐乐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假设,没有多想,就否定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疾病的意义   “人在压力的状态下,可能会同时产生几种身体上的不适,比如疲劳感,间歇地头疼,还有,睡眠的问题。   我从你表面的状态,以及你最近的时间安排,做出的这个推测,你认为呢?”   徐乐低下眼帘,眼珠子在加重的眼袋上,转了转,想到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陆然说到的症状,她改口道,“或许是吧,最近是忙了一些,不过,这也不能证明,工作和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徐乐的态度仍旧不愿意深入地探讨这个问题,仿佛如果承认了工作对自己造成了压力,就显得她不够胜任,不够优秀。   像她说的一样,不够优秀的人,就会输。   而她是不允许自己输的人。   看得出,徐乐的工作压力,不仅来自于工作量的繁重,更多的是来自于她对自己的严格要求,那是心理上的无形压力。   “是有可能有关系的。”陆然继续向她陈述,“当人的感官变得更加脆弱敏感的时候,便有可能诱发潜在的疾病。   也就是说,如果你的压力过大,可能会诱发一些,你身体上,或者是心理上的问题,一些在过去,尚未暴露出来的问题。”   陆然的这番话,便是那日和夏岚交谈过后,思考的结果。   如果说压力,有可能导致潜在的身体疾病,那也有可能诱发心理的内在疾病。   其实,如果单单是那日考试后,和夏岚的谈话,还没有直接地让陆然联想到徐乐的病情可能和工作压力有关。   但是徐乐先前突然地叫停了咨询,说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时间上有所冲突。   当下,陆然就感到徐乐在时间安排上,出现了吃力的现象。   再加上,那日回想起徐乐在第一次来咨询的时候,穿着套装的细节,陆然就更加觉得奇怪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周二,那是一个工作日。   对于徐乐这样惜时的白领,大多是选择下班或者周末的时间咨询,但那天徐乐不仅来了,而且还穿着工作的套装。   她说自己前两日昏倒了,所以才来看的咨询,陆然基本猜测到,徐乐那时,应该因为身体原因,放假休息了。   休息时间,还穿着正装,这说明有几种可能,一,她没有别的衣服穿,她极少购买休闲服装;二,她在整装待发,准备随时回公司工作。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几乎都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徐乐对于工作的极度投入。   那日考试之后和夏岚的讨论,让陆然一下子,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陆然仔细回想,从徐乐最开始报告的发病日期,以及近来的复发,和她这段时期越来越忙碌的工作,在时间上也是吻合的。   徐乐自然是不知道陆然的这一番推理,她隐约觉得,听上去有理,但又本能地,有些排斥,“我觉得不太可能,工作太多,我可能睡不好觉,但那和我不敢乘电梯有什么关系?”   看到徐乐又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抵触,也不愿意再深入地想一想,陆然反倒觉得有些意思了。   “你好像不愿意谈一些事情。”陆然干脆地问她。   “或许吧。”   “就好像你会害怕一些东西一样,你不愿意去面对。”陆然继续深入说道。   “面对什么?我害怕的东西吗?我尝试了,陆医生忘了吗,你帮我做的催眠,让我尝试走进电梯,尝试触碰海水,但是我失败了。”说到失败,徐乐的表情有些自嘲,有些沮丧。   “或许问题就在于此,那是我让你去面对,而不是你自己想去面对。勇气,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等待其他人的给予,咨询师也不能代替你勇敢。”陆然分析着。   徐乐看着他,微微蹙着眉头,感觉这话耐人寻味,脑子里,却还没有回过味来。   看到徐乐还没明白,陆然继续道:   “我先举一个例子吧。如果这一次,你的晋升失败了,也就是说,你输了,你能面对吗?”   陆然的这个问题,近乎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徐乐简直躲闪不及。   “不会的!我做了很多准备,没道理我会输。”   “我是说,如果。”陆然重申道,他故意把徐乐推到了一个可怕的情景面前,让她睁眼看看。   “可是……”徐乐的表情有一些痛苦,她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说,“我不能输。”   “为什么你的对手可以输,而你不能?”陆然追问,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他等待着徐乐的回答。   徐乐果然沉默了。   她低下了头,双手伸进头发里。   沉默是好的,对于徐乐而言,生活中的忙碌太多,空余太少,她需要沉默,来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   “我,我不了解其他人。我只知道,我不能,我不想输……”   徐乐的回答,断断续续,诸多挣扎。   “很好,很好。你意识到了一些东西,首先,你并不了解你的对手,还有,你不是不能输,你是不想。没有人是不能输的,你也是一个人,对吗?”   面对这个问题,徐乐似乎有些痛苦。   她摇摇头,但没有说话。   等她缓了一会,陆然继续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不想输吗?”   “这,很奇怪吗?没有人想要输吧?”徐乐反问,表现出了一种心理防御反击的行为。   “你说的没错,”陆然顺着她的话说,“没有人想要输。但是,很少人像你这么地不想输。你甚至难以面对这种可能性,想到可能会输,你痛苦得难以承受。   如果我刚才的假设没有错,你的恐惧症状,和你的工作压力有关,和你对‘输’的恐惧有关,那么,我们就需要认真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了。”   陆然把个中的道理,娓娓道来,“疾病,有时候对于一个人而言,并不纯粹只是负面的,而是也有正面意义的。   尤其是心理的疾病。   有时候它是一个警告,告诫你,需要注意自己的健康。   有时候,它又是一个避难所,让你可以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   比如,当你的压力到了某一个临界点,无法面对的时候,你就会开始发病。   由于你发病了,所以不得不停止工作,领导会让你放假休息。   因此,你获得了休息,而不是工作、竞争和压力。   这样的疾病,让你从中获益。   一件事,让你不停地从中获益,你就会保留它,所以,你的病就不会好。   这就是这种疾病,对于你的意义。”   陆然的一番理论,说法新奇,徐乐还没有完全听明白。   “什么?我的疾病让我获益?不,我不喜欢疾病。我需要工作,我不想让这个病耽误我了,那样只会让我压力更大。”   徐乐觉得陆然可能还不够了解她的处境,她的时间很紧张,不能再因为发病而耽误自己了。   “徐女士,我想,这可能恰恰,是你对自己的误解。”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独自面对   听到陆然这话,徐乐疑惑地看着他。   陆然进一步解释道:“你认为自己想工作,但你未必真的想。你认为你能适应这样的生活节奏,你未必真的能。   你的意识告诉你,你必须要工作,必须要赢,那是你的意识在控制你,在驱使你。   然而,在你的清醒意识的背后,是你真实的内心。   这两者是有冲突的,你清醒时候的意识,和你未曾察觉的潜在意识,有着强烈的冲突。   你的意识让你去做的事情,恰恰是你的潜意识,你的身体,在抗拒的事情。”   陆然又解释了一遍,徐乐似乎能摸着一些方向了,“你的意思是,所以我这个时候,发病了,就可以不用工作了?”   “嗯,可以这么说。”   “呵,你说的这个感觉有些荒唐,像是我自己在和自己打架。”徐乐靠在沙发上,有一些不以为然,陆然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听着感觉太过玄乎。   “人有时候是会和自己打架的,架打得越激烈,症状,就越严重。人的恐惧感,从根源上,来自于人类的进化,来自于潜意识中对自己的保护。”陆然微笑地说。   他不介意徐乐的态度,继续道:“现在,我想请你再回答我一次,我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能输?或者说,你为什么要赢?”   徐乐看着陆然,有一些不理解了,“我已经说了,我就是不想输。”她回想到刚才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稍微缓和了一些,改口道,“好吧,我是有可能输,我是不想面对。但,这就是我,我就是这样。”   徐乐皱着眉,这个问题叫她难受,她不想妥协,也不想改变自己。   “你很棒,徐女士,刚才,你有了一个进步,发现了吗?你已经意识到了,你可能会输,但你只是不想去面对。”   陆然鼓励着徐乐,“你刚才说,你就是不想输,但是我认为,这个不是真实的原因。   没有人天生就必须次次都要赢。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到底为什么不能输?”   “我……”徐乐一时没了语言,她像在思考,又在抗拒思考,她皱紧眉,闭着眼睛。   “找到了这个原因,或许就能让你的症状解决大半。”陆然一边在心里做着推理,一边鼓励徐乐。   但是看样子,要让徐乐在清醒的状态下,找到什么潜在的原因,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回忆,他又需要让徐乐做回忆了。   上一次让她回忆,是回忆害怕水的原因。   结果,不能说是没有结果,但是那个结果,陆然难以解读。   现在,既然推断出她的症状可能和她近来的工作状态有关,那么,换一个角度来切入,从她对于工作的执着入手,或许能够殊途同归,同样找到问题的根源也说不定。   “我看你这样苦思冥想,很辛苦,或者我们用更加放松的方法,尝试一下,你觉得如何?”   “你是说催眠吗?”徐乐已经体验过陆然的方法。   陆然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如果你愿意,可以再体验一次。”   “我知道那能让我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不过,上次看到的,着实吓着我了。”徐乐有一些犹豫。   “我不会勉强你。我建议你可以再作一次尝试。前两次虽然都有让你受惊的地方,但是,那两次的探索还是暴露出了很多信息,我们得到了很多线索。   如果你愿意再尝试一次,勇敢地面对,我们就能够离真相更近。   你愿意吗?”   面对陆然煽动性地鼓励,徐乐知道他是对的,有一些事,是正确的,却不好受。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铆足了一股劲,看着陆然的眼睛,说:“我想再尝试一次。”   “好,这次我们换一个题目。就想一想,为什么你一定要赢,如果你输了,如果没有了工作,你还是你吗?   那你会是谁,你会在哪里?”   在陆然的问话中,徐乐慢慢闭上了双眼。   她知道,这一次她要独自面对任何可能遇到的情境了,心里着实有一些紧张。   陆然这一次不会进入她的视线,而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进行观察,只是徐乐不知道,陆然其实一直在看着她。   所以,她需要比以往两次,拿出更多的勇气。   “如果我不是我,如果我没有了工作,我会在哪里?”   闭上眼睛,徐乐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地想想这个问题。   当她脑中想着这个问题时,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和上一次,一睁眼就见到艳阳高照不同,这一次睁眼,见到的却是一片黑暗。   从明亮的地方,一下子到光线不足的地方,人眼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等过了一会儿,徐乐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一片漆黑,渐渐地,她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最先看到的,还是她自己。   她低头往身上看去,黑暗中,她还是能看清自己,因为,这是她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她的皮肤,手臂,大腿,还有袒.露的前胸!   她又一次裸.露地站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很快,她往自己的脚下看去,她抬了抬自己的脚,脚板上沾满了细小的颗粒。她踩在无数细小的颗粒上面,感觉松软,却不疼痛。   一阵风吹拂在她裸.露的身上,她打了个哆嗦。   “冷,这风好冷啊。”   她的鼻子里嗅到了一点腥咸的味道。   这个味道,感觉也很熟悉。   她抬头一看。   耳边哗哗作响,是海浪的声音。   是海,没错。   “我又站在了一片大海前……”徐乐很快反应了过来。   她朝远处看去,那里隐约有海浪翻滚出的白色浪花。   一阵一阵地,被风吹得跳跃。   翻起来,又落下。   徐乐下意识的双手环抱自己的身子,“这是哪啊?难道,又是同一片大海?”   徐乐记得上一次的可怕经历。   她已经开始有些害怕,这里看上去又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左看,右看,都没有半个人影。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直觉,这里,就是上一次催眠后,在烈日下看到的那一片海域。   她又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那片海   又到了那片海!   徐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打算再靠近这海了。   她转头往回看,近处,远处,全是沙地,再往远处,就是一片黑暗了。   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岸。   无边无垠的沙地,看着却像是另一片大海,没有边际。   徐乐有了一些犹豫,水是她恐惧的,黑暗亦是她的恐惧。   这里荒郊野岭一般,要是有个人就好了。   正在徐乐转过身,准备往沙滩上走去的时候,呼呼的海风再次吹拂在她的身上。   她打了一个寒颤,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她抱着身子,蹲了下来,整个人蜷缩着,哆哆嗦嗦地。   “冷,好冷啊。”   徐乐的牙齿都冷得开始发抖,打颤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此时,她感觉至少有十台空调,在对着她猛吹冷气。   而且还是在冬天!   徐乐非常明确地感觉到,此时空气中的温度,已经是零下的冬季温度。   风吹在身上,刺骨地寒冷。   如果现在是白天,就能清晰地看到,她每呼出一口气,都从嘴巴和鼻尖冒出一股热气。   “怎,怎么这么冷啊。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冬天?”   徐乐双手抱腿,倒在了沙地上。   她无力地想要保存体内残存的温度,不敢站起来再往前走。   前方黑暗,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人生火。   但是如果就此倒地不起,到时候能量耗尽冻死在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徐乐想着,这一次,恐怕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还是没有结果,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想起。   她静静地等待自己昏厥过去,就像一个等待死亡的人,忍受,煎熬。   催眠她进入这里的陆然,一路默默地观察,已经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看上去,事情又陷入了僵局,徐乐已经打算放弃了。   要不要进去,帮她想点办法,或者,至少给她带件衣服?   想到这里,陆然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样,就和前两次一样了,自己还是在一旁帮她度过。   可是这一次,明明说好了,要让她独自面对。   这不仅是陆然的要求,更是徐乐对自己的要求,陆然必须遵守规则,才能帮助徐乐完成对她自己的期待。   “再等等吧,再过两分钟,如果她还是这样蜷缩不起,就干脆叫停这个催眠。”陆然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就坐在徐乐的旁边,心情比徐乐更加焦灼。他想停止徐乐的痛苦,又想再给她一点时间。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躺在沙地上等待放弃的徐乐,心里反倒不那么焦虑了。   她知道,这里,就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依然会回到安全的现实。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然后捱过最后那一刹那,昏厥之前,濒死的痛苦体验。   平静下来以后,她躺在沙滩上,不慌张了。   她的耳畔不再只有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她能听到更远的声音,她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了一些。   海风还在呼呼地刮着,风打在身上,像鞭子抽打一般生疼。   而海浪,依旧哗哗地翻滚。   徐乐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一些古怪。   从她刚睁开眼看到这片海滩的时候,除了莫名地荒凉,人际罕至以外,倒也算是个自己认得的地方。   就是一处海边罢了。   可是,自从第一丝冷风,吹打在身上,一切就开始不对劲了。   这里的温度骤降。   从刚开始的清爽凉风,一直到接近零度的冷风,到最后,是零度以下的寒风。   这一切的变化,只发生在短短的五分钟左右!   可以说是温度的骤变。   而在这个过程中,徐乐听到的滔滔海浪声,却自始至终,没有过改变。   直到现在,它的声音听上去,也依旧宽广,缓慢,而有韵律。   气温的骤变,对于海水,没有一点变化吗?   虽然徐乐不是一个物理学家,她也没有遇到过这样骤变的天气,相信整个地球的人,一生也不会碰到一次这样怪异的天气。   可是,常识和判断,却让徐乐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好奇,她想起身再看一眼远处的海水,真的什么变化也没有吗?   人在濒死前,会有很多的挣扎,生出很多的恐惧和*。   但像徐乐这样,因为求知欲而想活下来的人,大概是不多的。   为着这股好奇,她强撑着近乎冷得僵硬了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伸展开了自己的双腿,等她的腿和脚,都确定能动,还有知觉了以后,她又用双臂支撑着身体,慢慢地从侧面,坐了起来。   最后,她弯曲着小腿,蹲坐着,单手撑在带着冰晶的沙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再一次,她面朝着大海,站在了海边。   她离海水有一段距离,她看着依旧欢腾的海浪,天气的骤变,似乎真的对它没有丝毫影响,眼前,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徐乐忍不住,朝前走了过去。   外界,陆然就这么看着徐乐,一步步的产生变化。   他也没有想到,徐乐居然自己站起来了。   在这样近乎身处极地的极端环境下,徐乐没有就此昏厥过去,还能强撑着站起来,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   但是,徐乐似乎再一次着了魔一般地往海水的方向走去。   想起上一次的经历,陆然也有一些紧张起来。   她要做什么?   她不是很害怕水么?   陆然一边疑惑着,一边仍旧静静地观察着,按兵不动。   他没有跳到徐乐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也没有隔空喊话,让她停下。   一切都随她的心意,随着她的直觉,指引她去。   陆然沉默地关注着,甚至也生起了一些好奇,一些期盼。不到最危急的时刻,他不会出手打扰。   说好了,这一次,让她一人独自面对。   看着徐乐不畏向前的背影,“说不定,情况会有转机?”陆然心想。   徐乐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海边,脚下的砂砾,开始变得潮湿。   “温的?”   徐乐的脚底早已经冰冻得快要失去知觉。   此刻,她却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脚底,传来温度的感觉。   原来,自己的脚还没有冻坏,而且,这温度,是暖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记忆与生命   徐乐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暖流,从脚底传到血液,从血液又到了四肢。   她又打了个颤,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身体一下子变得暖和,而打了激灵。   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好暖和,这脚下的沙子,怎么是暖的?”   徐乐不确定,是这片沙地本身就很暖和,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太过冰凉,所以触碰到任何物体,都觉得比自己身上更有温度?   沙子,是被海水浸湿的。   难道……   徐乐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她踩着沙粒,脚下温度的回升让她的步伐更加稳健,也更快速了一些。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摇摇晃晃的步伐,不时趔趄着脚步,可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直奔着大海跑去。   当徐乐的小腿,被岸边的海浪拍打到的时候,她忍不住畅快地大喊了出来:“好温暖啊!”   她就像刚刚从雪地里爬起来,一下子,摸到了一股温泉的暖流。   恐惧暂时被遗忘在脑后,那些过往的恐惧,抵挡不住她此时畅快的心情。   她要奔向大海,投入海的怀抱。   再大的恐惧,也没有什么能大过一个快要冻死的人对于温度的渴望。   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因为,如果现在她不投入大海的怀抱,等待她的,将是冻死而昏迷的结果。   淹死,冻死,都是徐乐所不想要的,如果一定要选择,她只能选择当下她最不想要的。   能活一时是一时,在极端的情形下,生命是一分一秒来计算的,这个选择是明智的。   徐乐没有多想,她一头扎进了柔软的海水。   说它柔软,是因为徐乐在潜入海水的那一刻,就感到了全身心的舒畅。   她又活过来了,她感觉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回来了。   水温是适宜的,不冷不热,刚刚好。   虽然刚才还看着水面上起了大风大浪,翻滚得厉害。   可这一到水里,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什么暗涌,激流,通通没有,水里平静得,就像一湾无人问津的深潭。   怎么海面上的风浪和海里好像没什么关系?   徐乐现在只觉得温暖而平静,像回到了一个舒适的摇篮,不时晃动着温暖的暖流。   正享受中,她突然感到刚才所有的寒冷,煎熬,支撑的意念,统统累加成疲倦,一下子席卷而来,让她的眼皮沉沉地,可以就此睡去。   太神奇了,徐乐在内心感叹着。   这个世界太不可理喻了。外面天寒地冻,这里却温暖如春,明明相隔咫尺,却又好似毫无关系。   似乎冬季和夏季只有一步之隔,却在这里和平共存。   而海面和海里也大相径庭,两两相互矛盾的情况,在这里,全都存在,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相互矛盾……”陆然看着此时此景,也心生诧异,“能让互相矛盾的气候同时存在,怎么可能呢?莫非这里有结界?”   陆然不由的吐槽。   “结界……”想到这个词,陆然纯粹是一时地联想,不过,仔细想想,他忽然觉得,这个词,用在这里,十分地贴切。   “每一个地方,都和另一个地方相隔开。只是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一直都是连通的,如果真的是一种结界,那么,从一个地方进入到另一个地方以后,还能出来吗?”   这个问题有些天马行空,只是陆然进一步的幻想,不过,他却感到了一丝紧张。   比起他看见徐乐朝大海开始走去时更加紧张。   他想起了徐乐前两次的经历,困在水中,不得逃生,那个情形,不正像是走进了封锁的结界,却走不出来了吗?   结界……   封闭的空间。   徐乐恐惧的场景,一直都离不开封闭的空间,这片奇怪的海水,不正像是有着结界的封闭空间么?   想到此节,陆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徐乐还沉浸在她温暖的徜徉里。   有一个片刻,她禁不住疲倦,真的要睡着了,却感觉自己一不小心,生生地喝了一口海水。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上去喘口气。”   徐乐暗自想着。   “这样下去不行,她很可能会重蹈覆辙的。”   陆然单手撑着下巴,快速地思考可能的对策。   还有什么办法,什么线索呢?   到现在这个时候,陆然能想起的,先前没有使用过,没有考虑到的线索,就只剩下那句话了——“人的记忆,是从何处开始,又在哪里结束?”   线索几乎都被他分析了个遍,可都没有结果。   没有办法,现在是只能把本子的话死马当活马医。   陆然知道,如果搞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或许他就有机会,把所有的疑点,全部串联起来,一并解开。   重复了一遍那句话,陆然硬着头皮,开始揣测起来。   “这句话,从宏观来说,若问的是人类的记忆,那就涉及到远古时代,人初成人的时候,那个时候,人类开始使用工具……”   想到一半,陆然摇摇头,这个问题太大了。   换个思路,从微观的角度来看,每一个人的记忆,想过去,大体,从生带来,到死方休?   这个事就值得细致的考究了,一个人是从生下来以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陆然想了想自己,应该是从三岁左右。   晚一些的四五岁,早一点的可能到两岁。   人的大脑发育是有一个过程的,产生记忆,也就是人俗称的开始记事了,这也需要大脑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开始。   如果这句话不是指的记忆的初始,那么,就是指的它结束的时候?   人的记忆又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如果不是出现意外,大概就是死亡的时候了。   人到将死之时,意识会随着身体机能慢慢停止运作,变成空白。   想到这里,陆然蓦然觉得本子的这个问题,还是值得深思的,想起来意味深长。   人的生命,究竟是从受精卵形成开始计算,还是从心脏开始跳动算?   亦或是,从“记忆开始产生到结束”的这一段旅途?   记忆和生命的关系,陆然没有太多时间在现在思考了。   此刻,他从内心转变了态度,真正地认可了本子的这个提问。   因为就在刚才,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让徐乐回忆起那个刺激源的办法。   这个方法,他在和夏岚交手的实操考试上,就使用过了。   那就是通过短暂地唤醒对方,再重复进入催眠的办法,这样可以加深咨客被催眠的深度。   催眠是有深度的层次划分的,依据被催眠者意识清醒程度,可以粗浅地分为浅层催眠,中度催眠,深度催眠。   如果说,刚才徐乐的状态,还处于中度催眠当中,那么,陆然准备让她进入更深的状态。 第一百三十章 氧气   陆然之所以认为这个方法对于徐乐会有效果。   是因为本子的那个哲学问题,启发了陆然。   如果他的推测在大方向没有错的话,那么,本子应该是在启发他往两个极端的时间点去想。   记忆的源头,或者终点。   如果徐乐需要寻找的是源头,那么,事情的起因或许来自徐乐早年发生的一件事,但因为太过久远,徐乐却已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那件事情带给她的感觉以及她当下的心情,却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气息,和片段的记忆。   比如,那是一件和水有关的一件事情,但是,她只想起了水,其余的部分,都没了线索。   而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没有出现过特别的异常。   但是,当她的生活中,再一次出现一个刺激她的事件时,她身体里对当年那件往事的记忆,就会使她的身体产生一个异常的反应。   这是一个信号,提醒她这件事曾经存在过,并且现在依旧对她产生着影响。   第二种可能,就更加玄乎了,记忆的终点,可是终点毕竟还没有来临,如果真的和终点有关,那就像徐乐自己曾经说过的,可能预示着一种征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此时陆然需要做的,都是加深徐乐的催眠状态。   因为不管是向记忆的源头追溯,亦或是寻找未来的可能。徐乐需要寻找的,都不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能够想起的,也不是在浅层的催眠中可以唤起的,而是需要向更深的深度去探寻,向更遥远的过去,和更飘渺的可能,去探寻。   那段记忆一定藏得非常深,非常久。   如果说陆然原先是在拿着一个锄头,刨着地面,试图寻找水源,却没有结果。   那么,现在的他,则换成了一个电动的打井机械,誓要深深地钻进地心,寻得水源。   “你能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我是陆然,如果你听到了,就点点头。”   还在水中畅游的徐乐,听见了陆然的声音,好像是从海洋的深处传来,她却看不见陆然的人。   她一边游动,一边缓缓用力地点了点头。水中的阻力,令她的动作有些缓慢,倒显得有几分优雅来。   陆然看清楚了,徐乐没有睡着,也没有脱离他的指令,还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情况还在控制之中。   “现在,我数三个数,数到三的时候,你可以睁开眼睛,你会看到我。   1,2,3。”   三个数数完,徐乐闭着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   她感到恍惚。她正处于催眠和清醒的边界,神情呆滞,说不出话。她还没有完全地回到现实,迷糊间,她看见自己又坐在了咨询室的沙发上,面前是陆然的脸。   “看着我的眼睛。我会再数三个数,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会进入到比刚才更深,更自由的催眠世界里。   在那里,你不再受到时间的束缚,你可以自由地探寻自己的记忆,你可以想起任何你想要想起的事情。”   说完这段指导语,陆然慢慢地数了三个数。   “1,2,3,睡。”说完“睡”字,陆然抬手,在徐乐的额头上,轻轻地往下一按,另一只手则拖着她的下巴。   徐乐再次闭上了眼睛,头向前倒去,身子一下子瘫软地坐着。   她的整个身体,更加地放松。   徐乐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水里。   还是刚才的那一片平静而温暖的海水。   “刚才,我好像看见陆医生了?”   徐乐有些恍惚,她还在回想刚刚发生过的场景。   忽然间,她觉得视线里出现一些亮光。   原本漆黑的海水,透出一抹亮色。   “天亮了?”   徐乐猜想大概是黑夜过去,天色已亮。   她往水面上游了几米,却又觉得不像是太阳的光亮。   因为光线并不像是从外面朝里照射下来的。   倒像是找不到光线的源头,莫名地,四面都亮了起来,细微的,柔和的。   不管她游得多深,她都可以看到周围海水的细微流动。   就像是独自站在舞台的中间的表演者,周身被一束聚光灯照射着一般。   她却找不出聚光灯是在哪里。   透过光亮,她发现,这片海,和她过去认识的那片海,似乎有些不同。   这里的海水,怎么,不是清澈透底的湛蓝色,也不是粘了沙土的灰白色,倒是透出一点淡淡的红。   水质的好坏另说,但是,哪有带着淡淡腥红颜色的海水啊?   她感觉不太对劲,心头的慌张再一次浅浅地袭了上来。   她张开嘴巴,伸出舌头,想要尝尝这水的味道,一不小心,却喝了一口水进去。   不咸,也不苦,味道也是淡淡的,像是无味的清水,倒也合口,舒服。   徐乐一直捏着鼻子,担心自己喝水会被呛着。   此时,她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这才想起了自己已经在水里浸了许久,应该上去透口气了。   随着徐乐的游动,她依然只能看清身体周围的一点环境,没有光线的地方,她只能凭借直觉朝着水面的方向游去。   虽然是摸黑前进,徐乐还是凭着自己的水性,半睁着眼睛,看到了一处闪着波纹的地方。   那应该就是水面了吧?   徐乐加快了速度,朝着那里游了上去。   观察到了徐乐的举动,陆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从陆然的视线看来,徐乐就是聚光灯始终聚焦着的中心,她的视线范围,也是陆然的视线范围。   陆然自然也观察到了海水的异样。   它的颜色和水质。   陆然也不会知道,这片海水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它对于徐乐,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只是,他明白,徐乐在寻找海面,她试图要上岸呼吸了。   能不能顺利地呼吸,而不被封闭在水里,就看这一次了。   徐乐越发快速地加速,她似乎忘记了上一次的骇人经历,只是凭着直觉,知道自己就要探出海面,可以呼吸了,心情越发地期待和欢快。   就在接近水面的片刻时间里,她的头高高地往上仰起,双脚快速地滑水,双手放在身侧,减少阻力,一个猛地,她的头,露出了水面!   她大口地吸了一口气,氧气的味道真好。   徐乐感受着氧气进了肺里,四肢重新变得有力量了。   可是,下一秒,她却就觉得自己刚才吸进去的那口气呼不出来了,她呼不出气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双手   “怎么回事,我,我喘不过气了?”   徐乐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她感觉喉咙和气管被一个突然而巨大的力量给卡住了。   不能呼吸,不能说话。   她想求救,却没法发出任何声音。   太难受了。   她的脖子感觉生疼。   到底是怎么了?   脖子好难受。   “是谁,是谁在掐我?”   这个问题,闪过徐乐的脑海。   她被水呛得直咳嗽,一双眼睛,原本因为疼痛,自然地紧闭着。   这会儿,却使劲地睁开了一条缝,任凭她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溅起了水花,洒进眼眶里。   她要睁开眼睛,她一定要好好地看看,到底是谁,是谁在掐着她,不让她呼吸。   “是谁要害我?!”   徐乐挣扎着,睁大了眼睛,死死地朝前看去,因为脖颈被一股力量箍紧了,徐乐睁开的眼睛,显得暴突了出来,眼睛里的血丝,更加地青紫了。   因为呼吸困难,她的脖子以上,都透着青紫的颜色。   在咨询室中,徐乐的整个人此时却处于疯癫般的奇怪状态。   只见她前一秒还处在松软的半睡眠的状态之中,下一秒钟却突然伸起双手紧紧地掐紧了自己的脖子。   看得出她是使出了自己真实的全力,以至于她不停地咳嗽着。   奇怪之处,就在于此。   在人的正常生理状况下,想要自己掐死自己,是不可能办到的。   因为,在掐的过程中,当一个人的力气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呼吸困难和喉管的不适反应。   而呼吸困难和喉管的不适,会导致咳嗽、喘气、痉挛等人体自然的反应,就会使得自己的身体没有足够的力量再继续用力掐死自己。   可徐乐,在催眠的状态下,却出现了异于常人的表现。   她的那双手,紧紧地掐着她自己,即便咳嗽、急喘、呼吸难受,她依然鼓足了十成的力气,一副掐不死,就不罢手的架势。   就好像被人附体了一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着实吓人。   陆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想要马上唤醒徐乐,他在徐乐的耳边唤她。   “徐女士?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听到请点头。”   陆然刚说完这句话,徐乐的眼睛,就猛地睁开了,死死地朝前看着。   当徐乐听见陆然在耳边唤她的时候,她正刚刚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那个掐着自己脖子的东西。   一双手。   她看到了一双手。   但她看到的,不是她自己的手。   而是一个男人的手,一双粗壮的,男人的手。   当她看见那双手的时候,那双手,却又放开了。   她一个瘫软,仰头往后,再次跌入了无边的深海。   她像是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任凭自己往下沉。   随着她的下落,她的耳边,再次出现了陆然的声音。   “我倒数五个数字以后,你会安全地醒来,回到现实中。   5,4,3……”   陆然在倒数的时候,徐乐在水里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等陆然数到1的时候,徐乐的眼角,滑落了一颗泪珠,挂在脸颊。   她这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我看到了,我看到他了。”   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还在回忆刚才那惊险的一刻,久久不能平复。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的缘故,她愣着神,却没有看向身边的陆然。   “你看见了什么?”陆然顺着她的话,问道。   她的眼里,又滑落了一颗泪珠,却没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徐乐慢慢地回过了神,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陆然。   “陆医生,谢谢你,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是谁,不让我上岸了。”   徐乐的话,让陆然眼前一亮。   “谁?是你看到的那个人吗?”   徐乐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谁?”陆然追问。   “是我爸爸!”   说完,徐乐双手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原本含在眼里的泪水,一股脑,全都倒在了手心里。   陆然递给她纸巾,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和耐心,陪伴她哭泣。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比如,徐乐为什么说她的父亲在掐她?她到底在催眠中,到了什么地方?她看到了的只是一双手,为什么就确定那是她的父亲?   但是,陆然可以肯定的是,徐乐的这一次催眠,取得了过去没有过的突破和进展。   表面上,她哭了,似乎更伤心了。   但是,不哭,不代表不伤心。一个人伤了心,能哭出来,就是走向痊愈的第一步。   哭泣,是情绪宣泄的通道。   伤了心,却没有眼泪,情绪就堵在通道里,久了,在心里,就酿成了病。   等到徐乐的哭泣缓和了一些。   陆然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了,谢谢。”徐乐用纸擦了擦眼睛。   “我可以继续刚才的问题,问你吗?”陆然看着徐乐,摊了摊支在双腿上的两只手,示意一切由她决定。   她可以选择说,也可以拒绝。   徐乐点了点头,“可以。”   “你说,那是你的父亲?你确定,你看到了他吗?”   徐乐摇摇头,说:“不,我没有看到他。”   看来她看到的,和我一样?陆然心想。   “我看到了一双手,一双很粗壮的手,我没有看到手臂,也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   但是,我知道,那就是我爸爸!   他是我爸爸,我认得他的手。   那双手,看上去那么大,上面的纹路,我都一一记得。   还有他手掌虎口处的一道疤痕,那是自我记事以来,就有的一道疤痕。   那是他,不会错。”   说完这些,徐乐垂下了头去,她再次说服了自己,不会有错。   “如果你说的没有错,你也没有看错,那真的是你父亲,那他为什么要掐你呢?”   徐乐只是低垂着脑袋,摇着头,不说话。   看来徐乐也不知道?   “你曾经有过这个经历吗?在水中,却被父亲的手,掐着不能呼吸?”   徐乐依旧摇头,“没有。”   陆然没有再发问,他们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徐乐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眼中变得有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在水中没有。” 第一百三十二章 父亲   “哦。”陆然点头应道。   徐乐说父亲没有在水中掐过她,那大概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陆然还在兀自猜测着。   徐乐睁着一双大眼睛,缓缓转头,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在水里没有,但是他的确曾经想要掐死我。”   这句话一入陆然的耳朵,他就震惊了,随即,他感到恍然大悟,却又充满着疑惑。   “你的父亲,曾经想要掐死你?”陆然重复了一遍徐乐的话,他要重新确认一遍,他听到的没有错。   徐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有一天,爸爸和妈妈吵架的时候,妈妈哭着告诉我的,她让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争气,说爸爸以前不想要我的,还想掐死我。”   怎么可能呢?   作为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孩子,应该是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想要害她的心呢?   陆然还是不太明白,也不敢武断相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妈妈,有具体地说吗?”陆然想要知道得更多,越详细越好。   徐乐的表面有些惘然,她看着远处,浮现出母亲焦灼的面庞和带着期许的目光,回忆了起来:“她说,我生下来的时候,爸爸就表现得很不高兴。因为我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女孩。   当时,爸爸的情绪很糟糕,他守在我和妈妈的旁边。   母亲的身体很虚弱,正在沉睡,我也很听话,没有哭闹。   父亲看着我。   他伸出了一双手,慢慢地放在了我的脖颈处。   当时的我还太小了,我细小的脖子,根本承受不住他一点点的用力,他刚一合紧双手,我就开始哭叫了。   母亲听到我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看明白了我爸爸的举动,发了疯地从他手里,把我抢了过去。   她抱着我,跳下了床,跑到了病房门口,狠狠地盯着我的父亲。   她当时想好了,如果我爸爸,再上前来抢我,她就跑走,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父亲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己也呆住了,他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站在那里,看着母亲,和她怀里的我,没有再走近我们,而是默默地,走出了房门。”   说完这一段,徐乐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那日母亲和父亲吵架,在那哭诉,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是不存在这件事的。   即便后来听母亲这么说了,我也还是将信将疑的。   难道,我真的在催眠中想起了刚出生的事情?”   徐乐用一种近乎惊惧地的神情看着陆然,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要说是她,就是陆然自己,也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着实有一点匪夷所思了。   出生两天的事情,那几乎就是从娘胎里刚出来的时候了。   徐乐打娘胎里,就有记忆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会想起刚出生不久的事呢?   不不,或许这个催眠指代的是别的什么事情,并不是当初的那件事?   回想整个治疗的过程,对于这个催眠结果,陆然在想有没有别的解释和可能。   可是,当他把过去所有发现的线索,和徐乐的催眠经历,一一回顾之后,却更加无法略过刚才徐乐自己说出的这种可能了。   先前,陆然通过短暂唤醒的方法,让徐乐自由地探寻她的记忆,不受时间的束缚。   在这种深度催眠的情况下,徐乐是有可能,打开她自身记忆能力的极限的。   或者说,是让那些隐性记忆浮现出来。   有一些事情,我们在清醒状态下,想不起来,浑然不知,但不代表,我们真的不记得。   徐乐说她从来都不知道发生过那件事,也未必真的不知道。   即便她的清醒意识里,并没有记得发生过这件事情,但是当下的一些感觉,一些情绪,也可能会像印记一样,被记载在她的身体里,就像保存在基因里的密码,不知道什么时候,触碰到解锁的钥匙,就被重新打开。   人的潜在意识,和潜在记忆,比我们自己想像中的,要更宽广,更久远,更强大。   用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经典比喻来说,我们大脑里的意识就像是一座被海水掩盖的冰山,平日里动用的意识范围,仅仅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个小山顶。   而整个山体,绝大部分是被海水淹没在水下的。水面之下,在海洋的深处,是人的潜在意识,甚至是人类未知的意识状态。   人的大脑,像是一个宝库,一个神秘的机关,一个未知的领域,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从这个角度思考,徐乐打破一般人的记忆极限,记起初生时候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了。   再加上,徐乐每一次的催眠经历,她的恐惧,都表现出和水有关。   在过去,陆然想不明白,一个会游泳的女生,为什么会对水产生恐惧。   然而,就在徐乐说出她母亲告诉她的这件事以后,他忽然觉得可以理解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若真的回到了初生之时,那么,那时候,她能接触到的水,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那就是来自于母体的,温暖的,黑暗的腹中。   也就是她出生前一刻,还让她感到安全舒适的胎中羊水。   但这水,同样留给了她难以磨灭的恐惧和阴影。   水里是安全的,但,却是一个不能出去的封闭空间。   一旦出去了,就会有生命的危险。   外面,有一双手,等着她,正准备着,让她不能呼吸。   徐乐就在这种想要出去,却又恐惧出去的矛盾之下,埋下了将来疾病的隐患。   可以说,徐乐从生下来的那刻起,就是伴着压力出生的。   她用力地呼吸,挣扎地求生。   即便当时她很弱小,她还没有记忆。   但是这件细小而重要的事件,以及她的家庭,她的父亲,就注定了,她要承受着压力成长。   陆然知道,经过这么一番综合地分析,徐乐说的那件事情,很有可能,真实地发生过。   陆然很谨慎,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徐乐的问题。   他尊重徐乐自己的感觉,他反问道:“那你觉得呢?你是不是想起了那件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幸福   “我……”徐乐的眼睛又看向了远方,“我相信是的,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那件事,真的发生过。”   这是徐乐自己的感觉。   陆然也猜测,很可能是这样的。但是,陆然不能肯定的是,知道这件事发生过,对于徐乐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在陆然想着要怎么帮她分析和消化这件事情的时候。   徐乐反倒自己笑出声了,是那种说不上快乐的笑声:“谢谢你了,陆医生,以前,听说了这件事,心里总是有个坎,担心它是真的,又怀疑那只是妈妈胡乱编造的,想要相信它不曾发生,但又老想着万一是真的呢。患得患失的,因此我常常想起这件事,常常焦虑。   现在反倒好了,知道发生过了什么,或许不见得会快乐,但总归,一颗心,终于着了地,不用再忐忑了。   而且,我还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得了这个心病。”   徐乐说话的这个语气和神情,让陆然联想到某些万念俱灰,看破红尘的出家人,心里碎了一地,脸上却还是端着。   陆然仍旧不发表自己的观点,继续发问道:“那你认为,你为什么得了心病呢?”   “因为这件事呗。就是因为爸爸曾经的行为,让我心里一直心存恐惧,留了一个隐患,所以现在发病了。”   徐乐说得八九不离十,挺有道理,基本符合陆然自己先前的判断。   陆然却又继续问她:“如果如你所说,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所以你现在发病了,那么,我想问的是,在你过往的成长过程中,在过去的时间里,你有发过病吗?”   “这……”   这个问题把徐乐问住了。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如果自己的回答是没有,那么,刚才的那番猜测,就有一个漏洞。   如果说,她的恐惧症,就是因为出生的时候留下的这个阴影,那么,她应该是伴随着恐惧成长,一定曾经爆发过症状,到了现在,或许已经对她父亲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或者排斥。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徐乐犹豫了一下,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倒不能说,完全没有过恐惧。但是,要说发病,的确算不上发病过吧。   以前的时候,充其量,是有一些焦虑。   小的时候,就焦虑,考试成绩不够好,大了一些,就担心自己上不了好的学校,毕业进不了好的公司……   但是要说发病,是没有过的。”   这下子,因为陆然的这个问题,徐乐又有些糊涂了。   陆然微笑着,鼓励她道:“徐女士,你很坦诚。对于这件事,你有勇气坦诚地面对,也不会因为童年的伤害,而过度地夸大事情的后果。   坦诚是好的,这有助于你看清事情本来的面貌。也有助于我帮你还原这件事本来的样子。”   陆然理了理思路,说:“正如你刚才回答的。你在成长过程中,常常处于焦虑中,这的确是一种常年处在压力下的表现,但是,除了这一点,你并没有经历过像现在这样严重的恐惧症状。   也没有经历过其他可怕的家庭暴力事件,对吗?”   徐乐回忆了一下,点头道:“除开父母偶尔的吵架……的确如此。”   陆然继续分析:“这可以说明几点,第一,你并没有一直处在恐惧之中,第二,这次的发病,除了幼年的那件事情,一定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触发了你的恐惧;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的父亲在你的成长过程中,都没有对你施加其他的暴力行为,事实证明,你和他在一起生活,是安全的。”   陆然尽量客观地帮她分析整件事情,不偏不倚,不带偏见和武断的臆想。   她的父亲,或许真的做出过那个过分的举动,但是分析下来,他不吃人,也不是可怕的魔鬼,他的父亲,真的那样危险,徐乐也不可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到大,还如此优秀。   纵使她的优秀,沉重得快要让她难以呼吸。   徐乐仔细地想着陆然说的每一句话,缓缓地点头:“你说的没错。其实在我的成长过程,他也是很少打我的。   他只是,只是很威严。   他总是很严肃,对我也很严格。他对我的要求很高,如果我不能做好,他就会叹气,失望。”   徐乐说出了一些父亲平日里的形象和行事风格。   “而你总是希望能够达到他的要求?”陆然问。   “是的。”   “为什么呢?如果没有达到会如何?”   “如果没有达到……我,我会难过。”徐乐凝着眉头,“看到他失望地叹气,我就感觉焦虑。我不想,不想让他觉得我不行。而如果看到他满意的笑脸,我就知道,他会以我为骄傲,那样,我也会感到高兴。”   “而你的母亲的话,也增加了你的压力?”   “可以这么说。母亲,时常提醒我,要努力,更努力,才能让父亲满意。”   听上去,徐乐生活在一个很有压力的家庭氛围里,她的童年,一定就像那些学霸一样,桌上永远堆满了作业,分数没有九十八分,永远不能满意。   这样的优秀,着实让人疲惫。   可是,陆然此时,却依旧脸上带笑,并没有想要帮她叫苦的意思。   “在我看来,你很幸福。”   徐乐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然。她不明白,刚才自己说的哪句话,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首先,你很爱你的父亲。   如果你不爱你的父亲,你不会因为拼命地希望达到他的要求,也不会因为达到了他的期待,而感到由衷的快乐。   你在取悦他。   且不说,设定一个极高的标准,让自己的孩子,满足自己的要求,取悦自己,是否是一个合适的教育方式。   但是你是真心的,你是心甘情愿的,你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够足够优秀,希望他能快乐。   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父亲,是幸福的。”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说到了徐乐的心里,她的眼眶,有一些泛红。   “其次,你父亲,也是爱你的。”   说出这个观点的时候,徐乐的眉间耸起,略带惊讶,又带着期望地看着陆然。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成长   陆然微笑地回应着徐乐的目光。   “且不说,那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陆然依然不想,也不能肯定地答复徐乐,那件事是真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认为这个问题,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你父亲一直以来,都希望生的是一个男孩。从你出生之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陆然收起了微笑,平静地看着徐乐。   这是一个他可以肯定的事实,也是徐乐需要面对和接受的事实。   逃避没有用,只会增加自己的怀疑和焦虑。   是时候拿出勇气,承认这件事了。   听到这话,徐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神色黯然了下去。   虽然,她一直都有听母亲念叨,心里有点怀疑,也因为父亲的威严而严格的要求自己,承受着压力,有点恨,但,真正听到有人这么肯定地说出来了。   她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陆然依然保持冷静、客观的语气,希望徐乐能够客观地看待这件事:   “这是你父亲的观念问题。他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不喜欢女孩。这里面,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这和他过去的家庭,他的理念,他的环境有关。这是固化在他思想里面的偏见。   任何一个女孩生在你的家庭里,都会遭到他偏见的对待。   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   你不需要为了他的错,而惩罚自己过度的辛劳和压力,只为了换取他的认可。”   “可是,他是我爸爸……”   “你已经长大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已经不是那个弱小的,需要他的仁慈和宽容,才能存活的婴儿了。你不再需要取悦他的喜好,你有能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只是习惯了他带给你的无休止的压力,你忘了,你有能力,你已经可以拒绝他了。”   “可是……”   徐乐捂着脸,这个问题太难,她感觉脑子快要转不动了,只是胸口疼痛。   陆然放缓了语气:“你的父亲只是不喜欢女孩,但是,这不代表他不爱你。”   徐乐抬起了头,她的眼眶里,已经噙着晶莹的闪烁:“什么意思?”   “女孩,只是你身上的一个属性而已,性别属性。你还有其他更多的属性,首先,你是他的孩子。就是这一点,无论他是否真的曾经起心动念,但那一次,他没有下手,终究他也不会再加害于你。   你说的没错,他是你的爸爸。   这么多年,悉心照顾,严格教养,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有多爱你。   他对你要求,你努力表现,他全都看在眼里。   人的情感是相互的。   他已经由一个不能接受女孩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教养你二十多年的父亲。   这里面的改变,会有多少,很难衡量。   但是,如果没有爱,我想,很难做到。   是时候和你父亲,好好谈谈了。”   徐乐眼角的一点点晶莹,已经慢慢干了。   忍着疼痛,听陆然说完这一段,有一些事情,看得更明朗了。   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地痛。   “你说的不错,你很客观,陆医生。他不是一个坏人。终究,他是我的父亲。”   在孩子的眼中,被伤害,被抛弃,会在心里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和恐惧,以至于她忘记自己已经长大,已经不需要再害怕。   一个伤口舔久了,就忘记自己也可以痊愈。   一段在小时候,看上去可怕的夜路,真正地走上一遍,才会发现,原来,穿越黑暗,这段小路,并不遥远。   一段害怕面对的心事,真正想透了,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说完了病根,陆然需要再对她当下的症状,进行调整。   治疗了内伤,再在皮外调养。   “说到你这一段时间的恐惧症状。的确和你的父亲有关,确切地说,是和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有关。   他常年地对你要求,你常年地取悦。常年地要求自己,甚至,已经内化成了习惯。你习惯了这样高要求的工作,高强度的生活。   心里,却始终存有恐惧。   你害怕不能让他满意,害怕他并未曾真心爱你。”   徐乐点头,她已经全然接受了陆然的分析。   “你这段时间的恐惧症状,是从这个根源来的。但是,也和你这段时间给自己的压力太大,脱不开关系。你一直害怕自己做不好,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要说不同,或许是我这次,担心自己真的做不到了。就像你说的,我害怕自己会输。而且,而且我真的有可能会输。”   “你从来都没有输过吗?”这在现实中,似乎不太可能。   “当然,也有失利的时候,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爸爸说,他的年纪大了,希望有人能接手他的位置,帮他管理公司。他考虑过我,但是,对我的能力,不够相信。   如果我这次失败了,他会彻底不相信我的能力的。   那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管理一个公司,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公司……或许没有那么重要。但是,那样,我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证明我可以了。他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的。”   看来,徐乐父亲对她的教育,已经不知不觉渗入到了她的血液。可以说,她就是家里的独子,是当成了男孩在养。   父亲的要求,早已内化成她对自己的要求。   “如果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的成长也是你自己的,向他证明,还有这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让徐乐再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之后,她轻轻地笑了,这一次,笑容里,少了些许压力和疲惫:“我想,现在找他谈一谈,更重要。”   “你很聪明。徐女士。是时候和你的父亲谈谈了。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也随时欢迎你们预约联系我,你们可以一起进行一个长程的沟通和咨询,这将有助于改善你们的关系,化解你们对双方的误解。”   “谢谢你,陆医生。”徐女士伸出手,郑重地和陆然,握了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次   这一次咨询结束,陆然没有再和徐乐预约下一次见面的具体时间。   只对她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电话联系。   后来一个星期,徐乐真的只是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并没有再次预约。   那通电话接通以后,徐乐还是说找陆医生。   陆然接起电话以后,徐乐首先问候了他,还对他表示了感谢。   然后说起了自己的近况,“我和爸爸谈过了,我问起他当年的那件事,他沉默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听我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否认。   可是,你知道吗?   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不重要了。   我一直惴惴不安地,怀疑着的那件事,好像不重要了。   这感觉太神奇了,我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对不起,乐乐,对不起'。   他道歉了,我从来没有见他道过歉。   我伸手拥抱了他,足足有十分钟。   他告诉我,我之所以叫徐乐,是我母亲的主意,就是希望我能过得快快乐乐的。他当时没有说话,心里,却是默认的。   他现在想来,这个名字,起得真好。”   看来他的父亲,也是一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做法,伤了女儿的心了。   而且明确表态,只要她快乐,就好。   这是态度上的大转变。这个结局,甚好。   “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徐乐笑着说道,她的语气透着欢快,比任何一次咨询时好的状态,都要好。   “哦?什么事?”陆然表示了好奇。   “我的晋升失败了,我输了。”   徐乐这句话说完,陆然愣了几秒。   一时间不知是该安慰,还是该祝贺。   这真是让人诧异的。   因为徐乐欢快的语气,分明应该是在说一件喜事。   可是,这件事的内容,怎么,也算不上高兴吧。   “你,很高兴?”索性,陆然用另一个问题,来作回应。   “说不上很高兴,但是,也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的不高兴,我感觉很平静。异常的平静。对手很优秀,资历比我老,更有资源和人脉。我嘛,还年轻,就再等等吧。”   “不着急了?”陆然笑着问她。   “不急了。成长是我自己的,快些,慢些,我自己担着,和他人无关。这不是你教我的吗?陆医生?”   这一次,他们都笑了。   这通电话,发生在咨询结束的一个星期以后。   时间回到一个星期以前的这个时候,陆然刚刚送走了徐乐。   茜茜过来告诉他,下午张老师从外地回来。   “明天就有他的培训课,你先前一直想找老师,问问师姐的事,记得去问,不要忘了哦。”   茜茜就像陆然的小助理,随时帮他记着行程和要紧的事。   陆然养成了习惯,凡事问茜茜,从来不担心会忘事。   “你提醒的是,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陆然抓了抓头发。   第二天,陆然照例早早地到了蓝海,还帮茜茜在培训教室里,占了个座。   “今天,是考完试后的第一堂课,也是公布这一次的考试结果的时候。”   催眠考试结束以后,新阶段的第一堂课,上课的,正是张笑鸣。   “我这里有一份学员的成绩单。但是,我不准备公布所有人的结果。现在网络已经很方便了,大家可以上网,登录自己的报考系统查询成绩。我这里就点名表扬一下,这次考试的前三名吧。”   讲台上,张笑鸣笑盈盈地对同学们说。   大家在座位底下纷纷议论起来:“第一名,应该是班上的陆然吧?他一直表现很突出。”有同学说道。   另一名戴眼镜的同学摆摆手指;“谁拿第一还不一定呢,我可是听说,最近我们班上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女同学,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考试前才插进来。”   “哦?”   “是谁?”八卦的同学们纷纷问。   “喏,就是她。”他推了推眼镜,手指向教室的角落。在最左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他们只能看到侧脸。   “她为什么一个人坐得那么远?”   “侧脸很漂亮呢……”已经有男生花痴地流了口水。   “第一名。”张笑鸣在学生中搜索着一个人的身影,来回看了几遍,才在教室的角落看到了那个,他记忆中模糊的女孩的脸。他看着女孩的方向。   “夏岚。”   陆然就坐在前排的位置,听到夏岚的名字,他没有过多的吃惊和失望,只是轻声自语了一句:“果然……”   班里的同学们一下子炸开了,所有人朝张笑鸣目光的方向看去。   “夏岚是谁?”   “她是我们班上的吗?没见过啊……”   陆然摇摇头,微微地笑了。果然,这一次输了。但这一次,他输得心服口服。他首先鼓起了掌。   其他同学也纷纷鼓起了掌,他们都看见了夏岚,那个像精灵一样靓丽的女孩。   “挺漂亮的一个女生,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众人不由地小声夸赞和议论。   “她过去也在蓝海学习,只是因为出国一段时间中断了,现在回来,重新完成学业。”张笑鸣介绍道。   “大家好,我叫夏岚,很高兴认识大家。”夏岚站了起来,她礼貌的躬身。   看到班上来了个美女,众多男生的掌声更热烈了,久久不能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   “很欢迎你,来到蓝海的大家庭。”张笑鸣代表大家说,他示意夏岚可以坐下。   大家这才渐渐平息了掌声。   “现在公布第二名,第二名是陆然。”   陆然点头,看来,自己只是输给了夏岚,距离第一,也就是一步之遥,只要超越了她,希望就很大了。   “第三名,”念到这个名次的时候,陆然已经没有特别地在意了。   “第三名,梅花折。”   念完了名字,大家都很安静,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面面相觑。   看来,在场的同学,对这个名字,都感觉很陌生,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问,谁是这位名字独特的梅同学。   陆然和茜茜也对这个人没印象,就等着老师介绍他给大家加深一下印象。   “梅同学,你在场吗?”   看来,张笑鸣对这位同学的样貌,也没有太多的印象,所以看着台下问道。   但是,台下并没有人回答。   “这位同学也报名了考试,只是今天好像不在,我们也同样祝贺他。”   张笑鸣向大家说明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打听   听完张笑鸣的这句解释。   大家虽然还是有些好奇这位梅同学是谁,不过,既然他人不在场,也就作罢了,最后,大家还是纷纷鼓掌,礼节性地表示了祝贺。   茜茜和陆然一同上课,一同培训,但是,她和陆然不同,她自己过去对催眠本身自学得少,来上课了以后,才比较系统地学习到了催眠这项技术。   加上她还没有毕业,只是一个实习生,学校的课业已经让她非常忙碌了,她的复习和训练时间都不够充足,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报考。   她来参加催眠的培训,也是为了增加自己对催眠的了解。   下了课,茜茜还不忘提醒陆然,快去截下老师,别让他先“跑”了。   陆然笑着点头,就让茜茜先回家了。   坐在座位上,陆然等着围着张老师的一圈同学散去。   张笑鸣从台上走下来,说:“许久不见,我正要找你呢。”   陆然和张笑鸣回到蓝海的办公楼层,找了一间会议室,关上了门。   “我知道你有问题要问我。不过,还是让我先问问你吧。”张笑鸣指了指沙发,陆然坐下,答应道,“好。”   “考试成绩不错。听说,你还在这段时间治好了个案?”   “算是有了显著的效果。”陆然知道张老师说的是徐乐的案子。   “不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两件事情,看来你在治疗上有所精进。   樊老师恐怕都想不到,你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定这个案子了,回头,你和我好好说说。”   听上去,张笑鸣对陆然近来的表现很是满意,不过,陆然对自己的追求,可比老师对他的期待还要高。   “老师,该我问您了。”陆然趁机道。   张笑鸣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次的名次,排在第二,第一名,是那个叫夏岚的女生。您知道她的事情吗?她为什么会对自我催眠,有这么深的造诣?虽然,我之前也学习过自我催眠的一些原理,但是恐怕不比她领悟得透彻。”   张笑鸣点了点头,“我听说了,这次她选择了和你一组,她在考试中的表现,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几位老师们都已经传开了。我们也在议论。在我的印象中,她比出国之前更厉害了。比出国之前,更沉默了,好像长得也不太一样了。总之,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她,好像是两个人。事实上,我对这个女孩子,也是充满了疑问。”   “和出国之前不一样了?”陆然又想起了茜茜的话,“那她以前是什么样子?您也不清楚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张笑鸣摇了摇头,“我不是她的导师,对她的事也是略有印象罢了。要说对她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是没有的。”   张笑鸣看着桌子,尽力回想着脑海中这个女孩当年的依稀画面。   “她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就像,就像茜茜那样活泼,也很热情。学习认真,工作投入。总是热心地帮助同学,帮助老师,还非常热心公益活动。在实习的时候,就组织过多次志愿者的活动,我记得茜茜作为师妹,也参加过。   和你一样,她的专业背景并不漂亮,她甚至在本科不是学习心理学的,她是以人事部门实习生的身份进的蓝海。”   张笑鸣回想到这里,也透出不可置信的语气。   “哦?心理学专业的本科都不是?”这个消息再一次震撼了陆然,“那她是怎么成为咨询师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地执着于要成为一个咨询师,她一边实习,一边在外面补课,想要补考一个心理学专业的文凭。另外,她也积极地积累个案的经验,在蓝海接不到个案,她就到其他小一点的咨询机构接个案。总之她非常刻苦,一边要准备文凭的考试,一边还要尽量多地积累个案。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金黄色的长发,没有凌厉的外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装饰她的外表,倒也亲人可爱,黑色的头发,就披在肩上。”   陆然仿佛看到那个天天捧着书啃的小女孩,黑黑的头发,圆圆的刘海,背着一个书包,就是一个可爱的学生。   很单纯的样子。   “那后来呢?她的文凭怎么样了,考上了吗?”   “考上了,很争气,跨专业,考上了心理学的研究生,就是在你和茜茜的学校,这就成为了你们的师姐。和你一样,她的家庭情况也并不宽裕,她才刚上研究生,就面临是否能在蓝海留用的难题。她也想早点能成为正式的咨询师,多挣一些钱,弥补自己多年的学费。   她一直是以人事部门实习生的身份在蓝海的,按规定,她是不可能直接留在蓝海,以咨询师的身份转正的。但是,她一直跟着沈老师学习,沈老师早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门下的学生,那一次,在是否留用她的问题上,老师们之间也是经过了一番争论。”   “跟我好像……”   “没错,她的求学经历,和你如出一辙。真是和你很像呢。都有一股不服输,不放弃的劲。都是好学生。”张笑鸣对夏岚表示了肯定,“还有一点,她和你也挺像的。”   “什么?”   “她似乎,也对一个人很执着。听说,她这么拼命地想留在蓝海,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那个人。”   “哦?是谁?”   “比你早几届的咨询师,也是蓝海的一个学员,可以算是夏岚的师兄了,也是沈老师门下,姓江,叫江什么来着,记不清了。他后来出国了,夏岚也出国了,兴许,他们还是一对儿呢。”   “这样……”陆然在脑中理着思绪。   “只是大家都这么传,我也不知道其中真伪,谁知道她这么努力,是不是为了那个江同学呢?孩子们自己的事,我们做老师的,不会去干涉什么。”   陆然理解地点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也是一个很重感情,很执着的人吧。老师,那她的催眠技巧,是怎么变强的呢?”   “她在出国前,还没有那么厉害,也没有你强。但是当时她的天赋已经初见端倪,她还很吃苦。有一段时间沈老师和徐健峰老师在一起做研究项目,把她也带着打下手,徐老师见这小女孩聪明伶俐,就和她多聊了几句,也亲自指导了一些,把自己的造诣,传了她一些。   或许就是从那以后,她有所顿悟,结合自己的长处,才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   “徐老师的研究方向就是自我催眠。”陆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重要信息,这是张笑鸣曾经告诉过他的。   张笑鸣点点头,“嗯,这几年,他都在研究除了治疗之外的自我催眠的应用。不过,我相信夏岚的方法,除了有徐老师的指导作用,更重要的是她自身的领悟。否则,她怎么就会想到,用她的那双手呢?”   张笑鸣的话让陆然想起了夏岚神奇的催眠术,陆然觉得,这一定是夏岚自己的创造,没有人可以教给她怎么运用自己的身体。   “她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运用自己的双手,她的手好灵活。”陆然感叹道。   “是啊,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得来的这套技巧,我就不得而知了,除非去问徐老师,或者,问她本人吧。”张笑鸣说。   “嗯,谢谢张老师,今天给我提供了这么多信息。”   张笑鸣摆摆手,“闲聊而已。对了,你还真有可能见到徐老师。”说着,张笑鸣喝了一口水,看着陆然说。   “真的?他会给我们上课吗?”   “他因为忙,基本不会带课,不过,他似乎给自己安排了半天的时间,来跟学生们见面。”   “什么时候?”陆然急切地想见到这个大师级的人物。   “至少,要一个月以后了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总结会   “这么久?”   “这已经是你能见到他的最短时间了。”   “这么说,在这之前,我没有办法了解更多了吗?沈老师也还在国外。”陆然除了想要见到偶像之外,还想从徐老师的研究中,探得一些消息。   “如果你是想要问夏岚的事,那恐怕是没有办法了。除了他们两人,不会有其他老师对她的事情更清楚了。”张笑鸣显然明白陆然的意思。   “这样……”虽然对夏岚的个人私事,还有她的技巧来源都有了一些了解,但每一方面,都了解还得不够全面。   “在徐老师回来之前,都没有机会了吗?”陆然有些茫然。   “看来是这样呢,除非,她能亲自告诉你。”张笑鸣似乎话中有话。   “这……”陆然若有所思。   “还有,陆然,你所想要的,就是找出对手的弱点,然后攻克敌人吗?”张笑鸣突然道。   “嗯?难道这样做不对吗?”陆然没太明白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下,反问道。   “攻克敌人,固然重要,但是如果目光只注视在敌人身上,而忽略了自己的潜力,那就会顾此失彼,本末倒置的哦。”可能是觉得陆然对夏岚的关注有些过于重视,张笑鸣告诫的说。   “本末倒置?”   “没错。领悟技巧,除了需要对信息的掌握,更重要的是根据自己所学所见,沉下心来思考和练习,只有勤学苦练才是最后获胜的关键。”   陆然听完,思考了片刻,“老师说的在理。我除了寻找对手变强的原因,同时也不能荒废了自己的学习,三个月,我还有时间,就算我没有机会摸清楚夏岚的套路,我也要在这段时间里面提升我自己。”   “你能明白就好。陆然,不管这次考试,你背负多大的压力,老师教你的是学习之道,是任何时候都要遵循的根本。想要胜利,就要稳得住,要比别人付出得多。”张笑鸣说着。   “放心吧老师,我不会忘记根本的。”陆然点头认可,也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如果有适当的机会,他当然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夏岚,但如果没有,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提升自己才是王道。   ……   两天以后,张笑鸣通知陆然开会。   “你就准备一下,汇报一下徐乐的个案吧。”这是张笑鸣在开会前对陆然说的话。   因为新手咨询师们,这段时间大多在参加技能考试,所以,大家有一段时间没有组织个案讨论会了。   趁着这会儿考试暂告一段落,大家终于有时间重聚,分享心得了。   到了会议室,陆然发现,今天人真齐了,他和两位师姐,还有师兄都打了个招呼,最后,他看见了余坤,本来也准备和他打个招呼,但见余坤看见自己,还是摆出一张被欠了钱的脸,陆然干脆作罢。   许久未见,大家坐下后,先攀谈了起来。   “陆师弟,听说,你在催眠的考试里,得了第二名?真棒。”柳小楠最先问道。   “谢谢师姐,我还要更努力。”   经过一段时间的互相了解,大家基本上都认同了陆然的努力和能力。   若说刚留用那会,各位师姐和师兄们对于这位年龄比大家都小,却能突围成功的师弟,都是报着一点好奇,一点怀疑。   那么现在,他们则是报着更多的好奇,而没有怀疑了。   当余坤发现这点的时候,他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曾经太过“轻敌”,小看了这位师弟。   他一个人坐着,双手交叉在胸前,沉默着,也不参与话题。   一番寒暄过后,讨论正式进入了正题。   几位师姐和师兄分享了近期的个案和学习情况,陆然是最后一个。   他说的,正是关于徐乐的个案情况。   陆然详细地说明了自己从何时接手这个个案,当时的情况如何,之后,又是怎么找到突破口,至此,个案的情况有了转折。   当听到陆然叙述后面几次的咨询进展,余坤这才恍然醒悟,原来徐乐后来再也没有来找他预约,并不是因为情况自然好转,或是时间忙碌,没有空。   而是她干脆停止了余坤的见面,只见了陆然。   这让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尴尬的局面。   讨论的过程中,他始终瞥过脸,不说一句话。   陆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是尽力地向大家解释自己的治疗过程,和推理的依据。   同学们听得大受启发,频频点头,甚至有种脑洞大开的感觉。   陆然陈述完,大家仍然感觉意犹未尽,对于徐乐的种种思考,还回响在脑海里。   樊老师第一个鼓起了掌。   “很好,陆然同学,这个个案交给你,你完成得很好,果然不负期望,只是可惜啊……”看到樊老师连连摇头,陆然和各位同学,都不太明白,老师还有哪里不满意?   这时,樊老师转头看着张笑鸣,说:“可惜了,这个好苗子,当初进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投在我门下?哈哈……”   两位老师相视一笑。   看来,樊老师也不是个老古板啊。   “关于之前已经结束了的观察期,在座的诸位,都很优秀。老师们对大家的未来,都很期待。”樊老师再次开口说,听上去,他在总结陈词。   陆然记得,在一个半月之前,大家的观察期都已经通过了,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又要说起这件事。   “余坤,”樊老师单独点了余坤的名字,严肃但平和地说:“关于你的观察期,虽然也一样地通过了,但是,徐女士的这个个案,确实暴露出了你的一些失误。   作为你的导师,我认为,你有必要再在我的督导下接个案,多锻炼锻炼你的心性。”   这个意思,就是老师们改主意了,打算延长他的观察期,对他再好好“观察观察”。   樊老师当面点出了他的问题,虽然有失颜面,但是,并没有把这个个案作为严重的治疗事故处理,可以说,还是“宽大处理”了。   余坤嘴上答应道,“是,老师。”心里别提有多怄气了。   “大家还要继续努力,祝大家在接下来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严淑芬老师最后说了结束语。大家鼓掌,散会。   此时,有一个女人正站在会议室门外不远处,在茜茜的办公桌前,和茜茜聊着天,她听见门里不时地传来掌声,问茜茜,“里面在干什么呢?”   茜茜红扑扑的脸蛋,微笑地说:“个案分享会,在讨论个案吧。大概是陆哥,哦,我是说陆然,分享了他的成功案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主动   “哦?”站在会议室门前的女人正是夏岚。   听茜茜说,里面汇报个案的人是陆然,她的眉眼稍稍抬起。   虽然她和陆然称不上熟悉,也不是朋友,但是,陆然却是她选择的对手。   从上一次的交锋来看,她略占上风,赢了陆然。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就不把陆然放在眼里了。   相反,考完试后,陆然才算真正地进入了她的视线。   来之前,夏岚想要找到蓝海目前最强的学生作为对手。   因为她过去已经在蓝海接受过培训,当时已经算得上是成绩优异的优秀生了,再加上一年的出国经历,夏岚相信她有实力,可以击败蓝海新来的学员们。   事实证明,目前看来,她是对的。   没想到,她果真,一来就选中了这里面最有潜力的一个新生。   更没想到,这位新生的能力,超出了她的预料。   夏岚自问,当年的她,是否有陆然的出色。   她不确定。   她很努力,也很有潜力,但是论起对催眠的领悟,当初,刚刚踏入蓝海的她,或许,并没有陆然掌握得娴熟。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胜在手法的清奇。   不过,假以时日,陆然会不会真的超过她?   夏岚皱了皱眉头。   她心里,没了答案。   现在,听到陆然的名字,她比过去,更加在意了几分。   她转过头,往身后的会议室看过去,门没有关严实,透过门缝,她隐约看见了陆然站在里面,汇报自己的个案。   很有自信,神采奕奕的样子。   “难道是上次的那个个案,他真的搞定了?”   夏岚想起了上一次,她来蓝海的办公室,就撞见陆然和他的咨客从咨询室里出来,那个女孩捂着嘴巴,呼吸急促,看起来,除了心理的问题,身体上也有强烈的不适。   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个案。   夏岚今天到蓝海,是听说沈老师今天在办公室,所以她来看看,考试之后,她还没有见过老师。顺便,也有件事,想找茜茜商量。   随着会议室里,最后一次掌声落下,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了。   陆然朝门外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正直直地看着他。   陆然呆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师姐夏岚么?   只见夏岚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或许是意识到她刚才的注视有些失礼,她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陆然倒是大方,走出来,和夏岚打招呼道,“师姐好啊。”   “你好。”夏岚回礼道。   “师姐今天来,有事吗?”陆然问。   “哦,没什么事。”夏岚还是那样平淡,说话也很是简短,刚才还在观察陆然,这会儿,却又不怎么看了。   对于这个师姐不太热情、比较淡漠的风格,陆然已经习惯了。   他转头去看茜茜,茜茜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在夏岚的旁边,夏岚更显高挑一些,而茜茜则更娇小。   “陆哥,师姐打算这段时间再组织一次公益活动呢,我很想参加。”   茜茜活泼跳跃地说出了夏岚这次来找她的原因。   茜茜显得很高兴,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着陆然眨眼睛。   “哦,那很好啊。没想到师姐,考试之余,还有时间组织活动。”陆然礼貌地表示佩服,公益,是做好事,看到茜茜这么高兴,自然是要支持的。   随后又说:“听说,师姐回国,是想创业,将来有自己的咨询室?师姐的生活真是充实啊。”   陆然觉得夏岚可以同时做几样事情,真是精力充沛,不是一般的女人。   “哦,茜茜是过奖了,我这次就是想组织以前一起活动的几个同学,看看有没有时间,再出去活动一下,算不上是做公益。”   夏岚说得很谦虚,像是不想要过多地透露。   茜茜想到了什么,说:“对了,师姐,你先前说,想找个男生一起前往,还能去帮点忙,我看陆然就可以。”   茜茜又冲陆然眨了眨眼睛。   陆然这才反应过来,茜茜这是在“举荐”他,一起参加夏岚的活动呢。   茜茜真是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陆然曾说过,想要找门路,多了解一下夏岚的催眠术,茜茜这会儿,就提出了这个建议,还真是顺水推舟啊。   就算夏岚和陆然不熟,但是如果能看看夏岚都组织的是什么活动,或许,也能有所收获。   作为男生,两个女孩子如果真的需要有人搭把手,那也一定是义不容辞的。   陆然领会了茜茜的好意,于是主动地说:“好啊,两位美女若是需要帮忙,我一定随叫随到。”   夏岚低着头做思考状,或许是考虑到她和陆然还不太熟悉,又或者是因为她一直把陆然当作对手,多少还有些戒心,显得有些犹豫。   不过,夏岚对于这个对手,除了戒心,多少,也有些好奇。   她抬起头来,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而是淡淡地,笑着问陆然,“听说,你今天做个案汇报了?”   “是呢。”陆然想起夏岚刚才,站在会议室的门口,像是对会议室里的讨论,有些兴趣的样子。   “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个个案?她现在怎么样了?”夏岚问道。   “她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现在已经没有继续咨询了。”   “哦?上一次我看到她的时候,情况看上去不太乐观,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怎么办到的?”   看来夏岚是真的感兴趣了。   陆然微笑地说,“说到这里,还要谢谢上次师姐对我的提示,弄清楚她疾病的根源,是很重要的。具体的,可以等到下次一起参加活动的时候,我再详细地跟你说说。   我现在还有点事,师姐,意下如何?”   陆然看着夏岚,等待着她的回答。   听到陆然的话,夏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就好像她也想对陆然多些了解一样。   两个人各有盘算,面对着,沉默了片刻。   夏岚看着陆然,忽然笑着说:“既然是师弟主动提出要来帮忙,我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不过,你可别后悔哦。”   说完,夏岚就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门票   等夏岚走后。   茜茜问陆然道:“陆哥,你刚才说,你还有事要忙?”   茜茜记得陆然说开完会送她回去的。   陆然摆手笑道,“我那是瞎说的,我和她现在是互相试探,还处在亦敌亦友的状态。她想打听我的事,我也想对她多些了解,那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一股脑的全告诉她。”   茜茜摇头道:“听上去还挺复杂。”   “对了,师姐为什么说叫我别后悔?”陆然突然想起了夏岚最后的那句古怪的话。   茜茜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捂着嘴说:“刚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师姐说,想要找人帮忙,是想找人帮她搬家。”   “搬家?”陆然惊讶地看着茜茜,“不是说找人去参加你们的活动嘛?”   茜茜眨了眨眼睛,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说:“她说是要在去活动之前,先找一个男生帮她,搬东西来着。”   陆然咽了口口水,心想,难怪刚才夏岚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有人这么主动地提出要免费当劳动力,能不高兴么?   她那是诱骗上当后的得意的笑啊。   算了,谁让自己也打着小算盘呢,就当自己用汗水换来的门票吧。陆然只得苦笑。   ……   夏岚和茜茜约在了这周六的时间出去,但是她没有事先约好地点。   而是让茜茜先在家里等着,等她的电话。   不过却向陆然约了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周六早上十点钟,准时在她说的那个地址碰头。   陆然拿起手机查了一下夏岚约的地址,“新悦大厦?离这有点远啊,她这是要干啥呢?”   陆然心里更没底了。   周六的早上,陆然早早的起来,不敢怠慢。   说是十点准时到,但是因为距离远,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   等他到了以后,他看到了夏岚所说的那幢新悦大厦。   就在地铁站附近,这座大厦表面看上去,样子不新,是栋旧楼,但是建得挺高,陆然抬眼看去,一眼望不到头,至少有二十多层的楼高。   夏岚不知什么时候,从这栋楼里走了出来,跟陆然招了招手,让他跟着自己进去。   到了楼里,陆然和夏岚打了个招呼。   “师姐,咱这是要去哪啊?”   陆然好奇地问。   夏岚带着他,走到了六楼。   看样子,这里面,有部分楼层有人居住,但更多的,是由不同的大小公司租去,做了办公地点。   兜兜转转了一会儿,夏岚和陆然来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舞蹈教室。   看得出来,这个舞蹈教室应该是夏岚新租的,正在整修中,墙上的装修已经拆得差不多了,除了墙壁中间未拆卸的、用来给学生们压腿下腰的把手,基本已经认不出这是一间舞蹈教室了。   “这是什么地方?”陆然看到这样一个七零八落的地方,惊讶地问,“你该不会住在这儿吧?这简直是盘丝洞啊!”   “别这么害怕。我就是妖精,也不会吃了你的,帮我搬东西吧。”夏岚半开着玩笑说,却没有正面回答陆然这是什么地方。   “你要我把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全都搬走?”陆然指着地上一堆杂乱的东西。   夏岚走到陆然面前,摊了摊手说:“我像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我可是你师姐啊。”   “放心吧学弟,师姐就是想让你帮我搬一下那个。”夏岚细长的手指,指向了屋子一处角落。   “哪个?你是说地上的那双舞鞋?”地上随处散乱着各种杂物,陆然挑了一个看上去最好收拾的说。   “舞鞋?”夏岚眼神本来指的是更角落的一处东西,听到陆然说有一双舞鞋,眼神挪了挪,仔细一看,发现在他们的前方,果然躺着一双舞鞋。   夏岚看到那双鞋,有些呆了,随后,她往前走去,俯下身子,捡起了那双鞋子,拍了拍上面的灰,一双精巧的粉色舞鞋,无声无息地立在她的掌心。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正照在夏岚和她手上的鞋子上,阳光似乎穿透了她,她白皙的脸,透出粉色的光晕,和手上的粉鞋,相得益彰。   “这双鞋,是你的吗?”   陆然觉得这鞋挺适合她。   “不是。”夏岚站了起来,“扔了吧。”她轻轻地说。   “不是?你可以穿上试试,上面印着蕾丝图案,缝制得精巧,一看就是一双好舞鞋。对了,你会跳舞吗?”陆然是真觉得这双舞鞋漂亮。   “不会。”夏岚没有什么反应,说完,就把那双鞋子放在了陆然的手里。   “好吧。”   看样子夏岚是要让他扔了,可惜了,那鞋看上去挺新的,陆然顺手把鞋塞进了自己的包里,拍了拍手说,“好啦,收拾完了。”   夏岚转过身,指了指墙角处说,“我说的不是那鞋,我要你收拾的东西在那里。”   “那么多箱子,你指哪个啊?”陆然看到角落里堆了好几个大纸箱,每个都有半人高。   “全部。”   “全部?您这是要运哪啊?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陆然走过去,想抬一下,使了点劲,箱子却纹丝不动。   “书。”夏岚说。   “什么?”陆然赶紧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果真是叠着一摞摞的书。   “你……”陆然这回忍不住,吐槽了:“你是贩卖盗版的啊?哪来这么多书?”   “别废话了,快搬下来吧。”夏岚几乎从来不解释陆然的问题。   “等等,你说什么?搬到楼下?”陆然又一次呆了,他突然觉得,这张门票看样子不好拿啊。   “是啊。”夏岚这回回答得很干脆。   陆然看着面前那一箱一箱的书,泪水直往心里咽。   虽然早就有了觉悟,就当是付学费了,只是也没想到,这学费有这么重啊。   夏岚带着笑意的对陆然说:“这可是陆师弟你好不容易毛遂自荐来的,不准反悔哦。”   说完,她转过身,走下了楼。   “不后悔!男生,就该主动帮忙的嘛。”陆然是一边说着,一边含泪,把这些箱子一点点地往楼道里拖。   等他终于把全部的大箱子都搬下了楼去,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夏岚拿着一杯买来的凉茶,递给陆然。   陆然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为什么不叫茜茜和我们一起来啊?”   “让她在地铁站口等我们就好了。现在叫辆车过去接她,你把这些箱子,都搬进车里。”夏岚指着地上的箱子说。   “还要搬啊?!”陆然泪崩。 第一百四十章 学校   “箱子好重……”书很多,有的箱子,就和陆然一块,在后座上挤着。   等终于接到了茜茜,陆然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茜茜,他就彻底被箱子淹没了。   茜茜在旁边,偷偷捂着嘴笑着。   “呼,总算下车了。”   车开了很久,陆然觉得自己再不下车,就要被压在箱子下面不能呼吸了。   下了车,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啊,这里的空气好新鲜啊,好像在树林里一样。”陆然像是刚刚睁开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周围,真是树林!   他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排望不到边的树木,远处,隐隐约约的,好像是一座高山,天色已暗,看不太清楚。   这深山老林的。陆然还有点发蒙,自己眼睛一闭一睁,怎么就到这了,这又是哪啊?   夏岚指着不远处的山脚的方向,对陆然和茜茜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里。”   陆然和茜茜定睛看了看,那里有一个白色的东西,是一个房子吗?   两人由夏岚带着,朝山脚的方向走去,慢慢的,那座白色的房子越来越多地暴露在陆然的眼前。   果然是座房子,面积还不小,有三层楼,主楼的旁边,还有一栋更矮的黄颜色小楼。   “这是什么地方?”陆然有些奇怪。   “学校。”夏岚的回答简单干脆。   陆然往那座白色大楼的墙上看去,果然,远远地,看到几个大字:启智特殊教育学校。   特殊教育?   夏岚到特殊教育学校来干嘛?她是老师吗?   陆然还在疑惑,那辆计程车已经开走了。   茜茜蹦蹦跳跳地跟着夏岚,往前走去。看来茜茜对于夏岚的这类活动已经有些熟悉,并没有感到诧异,心情也很愉快。   夏岚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茜茜却发现身边的陆然不见了,她回转过身叫他:“陆哥,走快点呀。”   只见陆然一脸幽怨地推着两个大箱子,跟在她们后面,挪动着。   大概是夏岚自己都看不过去了,她转过身来,和茜茜一起,帮着陆然,把这些箱子一点点地拖到了启智教育学校的大门口。   铁门是关着的,夏岚朝门里唤了一声:“刘老师,你在吗?”   很快,只见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白发老人,从铁门那头走来,老远的就朝夏岚招手,“夏老师,夏老师!”   他高兴地三步并作两步,打开了大门。   夏岚也和他招手:“刘老师,你好!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也是蓝海的心理老师,这是茜茜,这是陆然。”夏岚介绍道。   “欢迎欢迎。”这位刘老师热情地拉着陆然的手说:“这次带了新朋友来嘛。我们这里比较偏僻,交通不方便,你们来一次不容易啊。”   刘老师抬了抬挂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镜,往地上一看,有两大箱子的东西,马上明白了,“下次要送什么东西,寄过来就好了,不劳烦你亲自过来一趟。”   “原来,夏岚这么粗暴地让我把一箱子书抱来,是要送给学校的?”陆然暗道,这么说,虽然她“虐”了自己,但无意间,自己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了。   陆然看着向来都面无表情的夏岚,发现今天的她,来到了这里以后,似乎多了一些表情,言语间,也柔和了一些。   “没事的,我好久没过来了,我也挺想念大家的,正要找个机会过来看看。顺便带了几本书过来。”   “几本……”陆然默默的无语,夏岚原先说,这不算一次公益活动。   他认为是她谦虚,现在看来,或许真算不上一次活动,更像是一次私人的探望,一起来的,总共就他们三个人。   “这些书先放我这,你们可以先进去。”刘老师说着,就伸手要把那一大箱子的书,往大门旁边的一个像是门卫处的矮平房里搬。   陆然连忙上去帮忙,这刘老师看上去年纪那么大了,他真怕他有个闪失。   终于把这几箱子书搞定了以后,陆然拍了拍手,刚直起腰来,夏岚已经转身朝大门里面走去,陆然一把抓住走在后面的茜茜。   低声问她,“你以前来过这儿吗?这就是她组织的活动?就咱们几个人?”   茜茜摇着头说,“这里我没来过,我以前没有和她来过特殊学校,人好像,是少了点。”   夏岚跟着刘老师走在前面,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聊,“你们那个叫蓝海的学校,有很多老师啊。都是好老师。这不,今天就来了四位了。”   “四位?”夏岚放缓了脚步,看着刘老师问:“我们是三个人,哪里有四位?”   “还有一位老师,今天早上已经到了,他也说自己是蓝海的老师,我以为你们是约好的呢。”   “哦?”   三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都在问,“是谁?”   如果真是蓝海的老师,说不定他们还认识。   “您说的那位老师,叫什么呢?”陆然开口问。   “是一位姓梅的老师,叫梅……梅什么。”刘老师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努力地回想,“我记得,他的名字挺特别的。”   “没事,我们一会儿,说不定就碰着了。”夏岚自然不勉强刘老师这会儿就想起来,她温和地说。   “好嘞,那我们这就去见见孩子们吧。”   孩子,这是要见到学校的学生了吗?   陆然长这么大,倒还真没进过特殊教育学校。   “对了,各位老师们都饿了吗?饿的话,到食堂去,先给你们做点吃的吧,或者,在我这屋子里凑合一下,下碗面。”   陆然朝着刘老师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他说的屋子,正是那间门口处的矮平房。   那个看上去像是门卫的一小屋子,就是他住的地方?   “刘老师,那就是您住的地方吗?”   那间小屋子看上去有二十多平米的样子,搭建得很简单,茜茜大概是很少看到人住这样的屋子,她先问道。   刘老师嘿嘿一笑,“这不是我家,不过也差不多就是我家了。我一周六天都住这里,只有周末回家一天,老伴已经去逝了,子女不在家,有时候一周也回不去一天。”   “您真辛苦。”茜茜体贴地说。   刘老师忙摇手,“不辛苦,不辛苦。”   夏岚帮刘老师继续介绍道:“刘老师年轻时候就在这儿工作,现在是教研处的主管,兼宿舍楼管,对这所学校的投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   “您还要亲自管理学生的宿舍吗?”听到这里,陆然有些诧异,真心感觉刘老师的两块工作职责,差异好大,为什么都要他一个人完成呢?   “诶,没那么多工作,我兼的这个楼管,也不止我一个人在管理,我只是有时间帮帮忙,照看一下学生,通知个消息什么的,不费事。   你们到这儿也知道,来这里不太方便,建在山上,只有一班公交能通这里,教我们的孩子,又和一般的学校不太一样,有些年轻老师嫌累,又有些嫌远,自然是不太好留住他们了。新老师还在招,所以我有余力就多做点事。”   刘老师很谦逊。   “这样……特殊教育工作,原来这么辛苦?”陆然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特殊教育这四个字对陆然来说,还很陌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不点   “哎……”刘老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停地摇头,“特殊教育不是辛苦的事,而是在于它特殊。这些特殊的儿童,和常人很不一样,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一定的生理缺陷,教育他们的老师,我们且称他们为特殊老师,这些特殊老师的能力自然也要和普通老师不同,按道理来说,他们的能力要大大地高于普通教师才行。   他们要有异于常人的耐心,爱心,还有智慧。   每个孩子的缺陷不同,需要老师们用心地,针对每个孩子的特点,进行交流和教育。   优秀的老师,可以让听不见的孩子,看见声音,让看不见的孩子,听见画面。   可是这样的优秀老师,少之又少。   加上教师的福利待遇并不优厚,还要承受外界不了解,不认同的异样眼光,自然就更少人愿意来这里当老师了。   夏老师从以前就义务来学校教书,出国了也没忘记孩子们,实在是难得,太难得了。”   刘老师说着,感激地看向夏岚,那双苍老的眼睛,布着血丝,却熠熠生辉。   夏岚温和地笑着说:“比不上刘老师,我也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特殊,是怎么样一种特殊呢?   陆然没有见过,想像不到。   看不见?听不到?那是怎样的体验呢?   若能让看不见的看见了,听不到的听到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神奇的能力,什么样的老师,会有这种能力?夏岚么?   陆然和茜茜面面相觑,茜茜很是期待。陆然则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有了一丝好奇,还有一些紧张。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去见见孩子们吧。”说着,但刘老师没有立刻带着他们往教学楼里走。   而是解释道:“今天是周六,孩子们也没有上课,住校的孩子们,都在宿舍里休息呢。”   “诶,好的。”夏岚应道。   接着,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陆然和茜茜说道:“现在,我们要去看望一些孩子,他们是接受特殊教育的儿童,你有心理准备么?”   夏岚的表情有些严肃。   “我……”陆然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没有见过他们,要做什么准备呢。”   茜茜没有说话,等待夏岚的解释。   夏岚想了一下,然后道:“准备好,你作为咨询师的一颗爱心,助人之心,一颗不带偏见的心,还有,你自己的平常心。”   陆然听着夏岚的话,一句一句地记在心里,前三个心,他都能很好地理解,惟独到了最后一点,平常心,他有些发愣,怎么去见一些孩子,还需要平常心呢?   “嗯,嗯。”茜茜听完,认真地点头。陆然一边走着,一边思考。   “师姐,陆哥搬来的这些书,就是准备送给他们的吧?”   夏岚点了点头。   “原来真是献爱心来了,你说你做件好事,怎么就这么暴力呢!”这些话,陆然自然是往肚子里,咽了下去。   “师姐还是这么有爱心。”茜茜很是高兴,感觉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师姐,又回来了,“他们在宿舍里,兴许有些在休息吧?那我们就挨个敲个门,有应门的孩子,我们就亲自送一本书上去吧。其他的,就等刘老师以后上课再发给他们吧?”她提议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夏岚表示赞同,陆然更是没有意见。   他们一人从箱子里挑了一些书,拿在手里,以便方便的时候,就送出去。   一行人跟着刘老师,往教学楼背后的宿舍走去。   这个学校规模不大,学生并不多,住校的学生都在一栋宿舍楼里,第一层是男生的宿舍,第二层是女生宿舍,这样依次往上。   “我们先去二楼吧。”夏岚说。   “好,你想先去看看小不点,我知道。”刘老师微笑地看着她。   看样子,刘老师和夏岚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夏岚来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吧。   陆然和茜茜跟着夏岚走上二楼,右拐,往楼道里走去,在第二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小不点,你在吗?”   夏岚轻轻地敲了敲门。   等了几秒,里面没有动静。   怎么,里面没有人么?   陆然不知道夏岚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来找一个叫小不点的孩子,但看她因为可能见不到小不点,而慢慢黯淡下来的表情,知道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不一般。   “算了,或许没人,我们走吧。”   说完,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蹲下身子,把怀里抱着的最上面的那本书,轻轻地往门缝里塞了进去。   书刚塞了一半,门忽然,就朝里打开了。   只听见里面突然传来了声响,“夏姐姐来了!”有人喊道。   一时间,欢呼声,鼓掌声,笑声,夹杂在一起,他们拍着手,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欢迎着夏岚。   宿舍是两人间的规格,但是从这些声音听来,他们不只才两个人而已。   夏岚呆住了。   陆然感觉应接不暇的,还没有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只听见很多的声音,很多孩子的声音。他打开门,朝里望去。   里面果然不只有两个孩子,五六个孩子,全挤在里面。   “啊,我知道了,你们早就看见我们了,所以等在这里,给夏姐姐一个惊喜?”   茜茜笑眯眯地问他们,孩子们憨笑着,对这个新来的姐姐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从屋子最里面,跑出来一个孩子,直冲着夏岚,一把扑到了她的怀里。   那孩子个头还小,看上去,大概就七八岁的样子。   “你好,小不点,好久不见。”   夏岚拍着小不点的肩膀,轻声地问候道。   这个小不点,看上去年纪很小,很羞涩,短短的头发,个子小小的。   陆然有点好奇,他站到了夏岚旁边,问他:“你就是小不点?是个男孩子吗?”   小不点听到陆然问他,抬起了头,很快又羞涩地低了下去。   陆然只看到了他一眼,他的脸蛋看上去很清秀,小鼻子小嘴,头发剪得有些参差不齐,像电影长江七号里的小主人公。   “别乱说,我们的小不点,是一个小美女。”   夏岚没有看陆然,但是看着小不点的眼神却格外温柔。   “她真是挺有爱心啊。”陆然从没看过夏岚看谁的眼神,会这么柔和,她的眸子,这会儿才显出了本来的神采,“这方面,她倒是和茜茜是一路的。只是,她这一面,真是太少见了。”   陆然平时见到夏岚的时候,她永远都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陆然胡乱地想着,脑子里忽又闪过了刚才小不点的那张脸,小鼻子小嘴的,挺可爱的,还有她的那双眼睛,她的眼睛……   等等,我看到了她的眼睛了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看见   仔细回忆一下,陆然发现,他竟然想不起自己有没有看过小不点的眼睛了。   他想低下头,再看看小不点的面孔。可是,小不点的个子只到夏岚的腰部,陆然只看得见一个小脑袋。   他再往下看,看到小不点的脖子上用绳子吊着一块牌子,大概是学校给每个孩子制作的名牌,上面印着名字。   陆然低头凑近,想看看那名牌上的名字和照片,谁知,此时小不点的一只手却伸了出来,盖在了那张名牌上,挡住了陆然的视线。   陆然只得作罢,不再看她。只是有点奇怪,小不点一直低着头,怎么知道我在看她呢?   此时,由于宿舍的门被陆然打开了,一下子变得亮堂堂的。   陆然慢慢地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一,二,三……   他数着数着,停了下来。   “他们都是孩子……”   茜茜欢愉地和孩子们挥了挥手,却也停了下来,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离门最近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大男孩,咧着嘴笑着。   他的头发是白的,眉毛也是白的,胡子是白的,眼睛上的睫毛,也是白的。   这是,白化病的症状吗?   他的旁边是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这把椅子是轮椅,椅子上是一个瘦长的男生,他身体的下半部分用一条毛毯盖着。   这是陆然第一次,离这些孩子,这样的近。   他们都在笑着。   陆然,却笑不出来了。   他们都还是孩子。   上天,却拿走了他们的一部分。   现实的残忍,映照在孩子们天真的脸上,陆然被这一幕震撼了。   他笑不出来,也挪不开目光。   就这么看着。   夏岚见他们突然安静了,气氛凝了起来。   便向大家介绍道:“这位姐姐叫茜茜,哥哥叫陆然,他们都是来看你们的。”   说话间,有孩子向身边的同伴,摆着手语。   “大家好。”茜茜恢复了微笑。   陆然还没说话,离门最近的白头发大男孩就开口大声说道:   “哥哥姐姐们好,我叫王小虎,你叫我小虎就行。”   这个王小虎,看上去很高兴,也很热情。和陆然的震撼全然不同,他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特殊的外表。   看到他能如此开朗,陆然反倒释然了一些,他伸出手去,主动示意和王小虎握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小虎开心地握着陆然的手。   陆然感觉放松了许多,王小虎的乐观大方,感染了陆然的内心。   太不容易了。   身为特殊的孩子的小虎,面对一个陌生人,坦然而没有遮掩,反而是自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陆然有些明白夏岚所说的平常心,是指什么了。   看着他们,陆然很难保持一颗平常的心态。   什么“挫折让人成长,人应该要勇敢,人最重要的是自信”……   所有学过的至理名言,心灵鸡汤,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是那么的微弱。   陆然所学过的所有激励人心的法门,好像一瞬间,被震得灰飞烟灭。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他们中的一个,也能这么勇敢吗?   陆然没有答案。   他们都是孩子,却生来就要承担异样的目光,跨越艰难的屏障,所以他们要比普通的孩子,更加勇敢。   “小不点,这是姐姐特地买给你的书,你喜欢吗?”   夏岚把一本褐色封面的书拿给了小不点。   “谢谢姐姐。”   小不点接过那本书以后,反复地抚摸着,很高兴,很喜欢,然后,她惊喜地叫道:“谢谢姐姐,你送给我的这本书,我听说过,《假如再给我三天光明》,是一本名著。”   “你喜欢就好。慢慢地读,有不认识的字,就让刘老师教你。”   小不点笑了,她抬起了脸,对着夏岚笑了。   这一次,陆然仍然没有看见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她一直是闭着眼睛的。   陆然明白了,她看不见。   小不点原来双目失明了?   “你好小不点,能把夏姐姐给你的书,借我看看吗?”陆然蹲下身子,询问这个羞涩的小女孩。   小不点,显得有些拘谨,有些敏感,她没有说话,怀里一直紧紧地抱着那本书。   慢慢地把怀里的书递给了陆然。   陆然拿过书,看着那褐色的封面,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来回抚摸着。   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假如再给我三天光明”。   陆然用手指、用心,在感受着,这上面他用眼睛并不认识的文字。   这是一本盲文书。   盲文就是在书页上以细小的打孔,制作出不同组合的凸点,让盲人,用手指去抚摸,用触觉去辨别这些文字的含义。 正文的书页里,也同样布满了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陆然终于明白了,夏岚的那几大箱子书为什么那么重了。   盲文书的材质和一般纸质书不同,非常厚,体积大,自然就更不方便携带了。   夏岚那几箱子的书里,应该有不少这样的盲文书,陆然被她这么差遣了一番,倒也心甘情愿地认了。   可是如果小不点看不见,刚才自己想看看她胸前的名牌,怎么会被她感觉到,而且还下意识地捂上了,不好意思让人看?   陆然在想着这个奇怪的问题,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看错了,或者想多了。   刘老师站在陆然身边,感慨道:“夏老师两年以前就来过我们这儿了,当时还是和另外的朋友来的。她对孩子很用心,认识了小不点以后,就常常陪她,看她。   为了让小不点尽快适应现在的生活,夏老师就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试着去感受她的感受。   就是这样,小不点才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为了感受他人的感受,就设身处地地融入她的世界?   这么说,小不点就是在夏岚的帮助下,能够不用眼睛,也能“看见”的?   也就是说小不点能够不依靠视觉,敏锐地感知周围的环境。   她是怎么做到的?陆然心下惊叹。   这时,只见茜茜已经走到了宿舍里,和孩子们攀谈了起来,大家对于这个微笑甜美的新姐姐很有好感,她很快就融入了进去。   茜茜看见有一个短发的小男孩,坐在角落里,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 第一百四十三章 梅老师   茜茜走过去,主动地和那个男孩问好。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茜茜,很快又低下了头去。   茜茜有了一些犹豫,然而男孩还是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走开。   茜茜相信,他不是排斥自己,或许,只是过于羞涩罢了?   她很快联想到了一种天生性格封闭的病症,她恢复了笑容,继续尝试和男孩说话。   “你在画什么?”   男孩双手放在桌上,拿着笔在一张纸上不停画着。   茜茜偏头一看,纸上空白处,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两个字,“童磊。”   “童磊,是你的名字么?”   男孩仍旧没有抬头,但却缓缓地点了点头。   接着又继续在纸上画了起来。   陆然站在门口,看着茜茜耐心地尝试与一个孩子交流。   他走到她身边。   看着那个孩子。   当他看到男孩抱着一堆的画纸,专心作画的样子,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个案周小雅。   不知道她在新的学校过得如何了。   想到这里,陆然对眼前的男孩多了几分好奇,他也低头看着他的画。   男孩作画看上去比当初小雅画画时更加认真和讲究。   桌上放着不同的画笔,还有水彩。   “小童,你在画什么?是……一朵花吗?”   小童没有说话,继续埋头画着。   等小童画完了一幅画,他拿了起来,放在茜茜面前。   “你是要给我看吗?”   小童点点头。   茜茜把画拿在手中,陆然也凑近了,一起看着。   陆然一眼看上去,的确是一朵花。   画面底上了底色,是颜色柔和的绿色背景,背景上面,是一朵白色的花。   花很漂亮,却不常见。   “这是……”陆然有些迟疑。   四瓣花瓣,上下左右地分布着,每一瓣都像一个桃心。   “这你不知道了吧,是四叶草,对不对?”茜茜笑着对陆然说,转头向小童求证。   小童又乖乖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他很愿意和这个懂他的大姐姐聊天。   陆然朝小童堆满的画纸中看过去,他发现,小童一叠的画纸里,画满了这样的四叶草。每一张风格,颜色,各不相同,放在一起,倒别有一番美感。   刘老师笑着走过来,解释道:“这个花,是以前夏老师教他画的,还说,以后会带着这个花来见他呢。”   夏岚听到了刘老师说她的名字,也走了过来,看到了小童桌子上一张张的四叶草,她愣了一会。   露出少有的吃惊表情,此时的她,呆着,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几秒,她才又微微笑着说:“画得真好。”   茜茜一说这是四叶草,陆然倒是能想起来,四片叶子,每一片都像一个桃心,只是这在平时很少看见,更多是在一些图片和装饰的花纹里见得。   “画得真漂亮,师姐,是你教他画的?好厉害。小童,可以送给我一张吗?”茜茜又道。   小童朝茜茜点了点头。   夏岚只是轻轻地摇头:“我不会画画。”伸手摸了摸小童头发,便没有再多说。   她转过身,问刘老师道:“刘老师,小宇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夏岚这么一问,刘老师似乎也发现怎少了一个孩子。   “小宇,上午的时候看他还在宿舍楼里,这会儿去哪儿了?”   说话间,他们看见门口,一个影子,从楼道里,慢慢地走来。   刘老师伸出头去看了看,然后笑着指着门外说:“这不就是小宇吗?他们回来了。”   他们?   夏岚,陆然和茜茜,三人纷纷走到门口,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正朝着他们走来。   夏岚看见那孩子,露出了笑脸,看得出,夏岚和孩子互相认识。   但是那个牵着孩子的男人,他们三人,就都不认得了。   那个男人看长相,挺年轻的,脸型偏瘦,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但是偏偏,在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胡子,让人对他的年龄,又判断不准了。   他的头发挺长,大概在脑后扎了一个小鞭子。颇有点特立独行的样子。   他微微笑着朝着大家招了招手。   等那个男人走近了,刘老师就向他们三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先前和你们说的梅老师啦。真巧,你们今天都来了。你们都是蓝海的老师,应该互相认识吧?”   那位梅老师还是保持着微微的笑容。陆然三人则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都不认识这位自称是蓝海的老师。   “你好,我是陆然。”   陆然首先自报姓名,伸手表示友好。   梅老师听了,也自然地伸出自己的手,说:“梅花折。”   三人听到梅花折的名字,顿时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你是催眠考试的第三名,你很厉害啊。”茜茜最先说了出来,她很高兴也很意外。   这位名列第三的优秀生,茜茜在蓝海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别说是茜茜,就是陆然这个正式的咨询师,从没落下过一节培训课,也对他的长相,毫无印象。   就算是在考前插进来的夏岚,大家也还是见过几次的。   可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哪里厉害,平平而已。”梅花折笑说:“陆然同学是第二名,比我优秀,两位美女,有一位,应该就是第一名的,夏岚同学吧?”   梅花折说得谦逊,陆然却注意到,他对于这次考试的排名还是很清楚的,他不仅记得自己的名次,也知道第一名,和第二名分别是谁。   这么说,他对于考试的情况,是关注,也是了解的。   这样一个关注考试的人,为什么从来没露过面呢?   这时候,夏岚伸出手,也和他握手道:“我是夏岚。”   “我是实习生茜茜。”茜茜也主动地伸手问好,她直接地问道:“对了,为什么我在蓝海没见过你呢?”   “哦,我也是为了参加考试,所以报了名,但是没有去参加培训。我听说,夏岚同学的情况,和我也差不多,对吧?”   梅花折解释了一句。   大家大致了解了他的意思,不过,听来,还是很含糊,比如,他为什么没有去参加培训?   但是因为和他还是第一次见面,还算陌生,大家就没有再细问。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本事   陆然一直觉得梅花折这个名字不只特别,而且有些熟悉。   那日公布成绩之前,他一定看过,或听过他的名字了。   陆然仔细地回想,他在什么时候曾经看到过呢?   一定是在蓝海。   培训课上?   一张名单忽地晃过他的记忆。   考试的分组名单?   陆然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曾经有机会,和这位梅同学,交交手的。   他笑着对梅花折说:“我想起来了,当初考试分组的时候,你也在名单上,可惜了,本该有机会和你切磋。”   “哦?”夏岚反应很快,“那真不好意思,是我分开你们了。”   梅花折摆手道:“我哪是两位的对手,我不过是完成了任务,中规中矩,没有出错罢了,两位交手一点也不可惜,倒是我,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两位过人的本事,是真的可惜。”   梅花折的语气里,谦逊中,带着一丝期待。   陆然觉得,他的谦逊里看不出自卑,更多的是兴奋,就像自己,想对夏岚的本事一窥全貌的兴奋。   夏岚对于这些恭维的话,只是礼貌地表示感谢,却不会真的在意。   她知道梅花折说的,只是完成任务,中规中矩是什么意思,完成了老师交待的催眠考题,但是没有特别出彩的技巧。   这种学生称得上优秀,但不及出色。   第三名的成绩,大体如此了。   “小朋友,你叫小宇?”看到陆然他们在聊考试的事情,茜茜怕冷落了身边的男孩,她蹲下来,对小宇问到。   这时候,陆然才发觉他们聊得太过投入,差点忽视了小朋友,也转过身,面向那个站在梅花折身边的男孩。   “我一进学校,就碰到小宇了,他带我在学校里转了转。”梅花折道。   刘老师在一旁笑道:“小宇很热情的,梅老师一来,小宇就见着了,就上前认识了。”   小宇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新月,眉毛浓浓的,是个胖小子,很是可爱。   他一个劲的点头,嘴巴大张着,却只是轻轻地笑出几声,没有连续的笑声,也没有说话。   陆然很快意识到,原来小宇,不能说话?   和刚才画画的男孩小童不同,他不是性格封闭,不与人交流,看得出,他很想说话,但是,他的生理缺陷,导致了他说不出话。   夏岚也弯下了腰,微笑地摸了摸他的头说:“好久不见了小宇,你最近有没有认真读书?”   小宇见到了夏岚,显然很高兴,他使劲地点头。   “姐姐很久没来了,但是姐姐一直记得你们的,我已经想到办法帮你了。”   夏岚之前出国了一年,也就是说他们至少有一年时间没见过夏岚了,但是看孩子们的表现,他们对她,都没有忘记。   “夏老师,你想到了什么方法帮他?”   刘老师不太明白夏岚的意思。   夏岚转过身,笑着对刘老师道:“老师忘了?我一直都在寻找方法,帮助他们。”   刘老师不知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他一下子像回过了味儿来似的,张大了眼睛说:“我记起了,你是和我说过,这么说,你找到了你说的办法了?”   陆然和茜茜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没有回过味来。   梅花折仍然保持着他谦逊儒雅的姿态,微笑地站着,不过陆然从他看着夏岚的眼神里,也看出了一种疑惑和期待。   “师姐,你要怎么帮小宇?要不要我们帮忙?”看出了陆然不好意思直接地发问,茜茜就用自己乖巧的师妹身份,主动地提出可以帮忙。   “哦,不麻烦,也不需要什么帮忙。”夏岚看了陆然一眼,他们互相对视了两秒,她能感觉到陆然的那份平静之下的好奇。   陆然在想,夏岚会不会避开他,私下里,再把小宇叫去做什么呢?   就好像仙人要施展仙术,不好在凡人面前暴露了。   有这么神秘么?   陆然充满着好奇,又有点担心,夏岚这是不是要回避他。   夏岚却直白地说道:“也没有什么神秘的,我的手法,你也是见过的。”显然,这句话是对陆然说的,然后她转向小宇道:“小宇,我们去进屋里吧,让姐姐试试。”   说完,一行三人,加上梅花折,全都走进了屋里。   刘老师怕寝室站不下那么多人,就在外看着,其他几位孩子,也走到了门外,把空间让给了几位老师和小宇。   夏岚没有反对陆然进屋,至于梅花折,第一天认识,但是对他的实力大致明白,要论威胁,他还比不上陆然,自然也不会忌讳。   夏岚让小宇坐在一张靠背的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他的对面。   “放轻松,姐姐现在给你的嗓子做一下放松训练,你闭上眼睛休息就好了。”   这时,夏岚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轻轻地放在那个叫小宇的男孩的眼睛上。   过了一会。当她把手拿开的时候,小宇的眼睛已经彻底地闭上了。   这一幕,陆然看着感觉熟悉。   这不就是夏岚在考场里,对他做过的动作么?   难怪夏岚说,自己已经见识过了。   她现在要用这个本事做什么呢?   陆然和茜茜站的地方,离门很近,背后站的就是刘老师,刘老师轻声地说:“夏老师还没有出国之前,就说过,她希望能让小宇发出声音。   她走之前,跟我说,她找到方法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方法,大概,就是能让小宇发出声音的方法吧。”   陆然听完,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刘老师,像是不相信他刚才说的话,夏岚想让一个丧失了发音能力的人说话?   用她的方法?   陆然有些想象不出。   茜茜没有回头,她怔怔地看着夏岚那双柔软的手,在做的每一个动作。   夏岚温热的手,在小宇的脸上轻抚着。   伴随着柔软和温度,小宇的面目慢慢舒展开了,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愈发松弛。   他的脸完全地放松了下来。   这一次,陆然作为一个旁观者,得以能仔细地观看到夏岚的操作过程。   他观察到一个重要的细节。   夏岚让小宇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自己也是闭上眼睛的。   她完全地投入到了小宇的状态里。   陆然忽然想起了夏岚温热的掌心。   “她之所以在催眠我的时候,掌心的温度是热的,就是这个原因?”   陆然自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同步   “催眠的核心是什么?”   “是暗示。”   “暗示的关键是什么?”   “是相信?”   “那相信的关键是什么?”   一刹那间,陆然的脑子里闪过曾出现在催眠考试中的第一个问题。   当时,他根据自己的猜测,写了引导两个字。   随后又对这个引导,做了一些解释,就是要尽可能地引导对方,进入到自己营造的催眠状态中。   这个解释,看起来合情合理,陆然不知道是否正确。   这种问题,本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算正确,也不会错误。   只是,回答得没有太多亮色。   可是现在,在当下,却有一道亮色,闪过了他的脑际。   答案应该不是引导,而是同步。   在催眠对方的同时,如果自己不能同步地进入自己所描述的情境里,就不能完全地体会对方现在的感受。   要催眠对方,就先让自己进入。   要“骗过”对方,就先骗过自己。   那一次,她在催眠陆然的同时,已经更快地让自己先进入了她所设想的情景中。   她在催眠陆然的同时,把自己也催眠了。   所以,她在那场催眠中,掌心,一直是热的?   这就是她能够让人在不知不觉进入催眠状态的原因吧。   “这叫……自我催眠?”   陆然看着此时的夏岚闭着眼睛,神情投入。   她让自己和小宇保持一致。   看得出,她在对小宇催眠。   小宇无法用语言进行交流,夏岚索性,就放弃语言。   “无声催眠,用在这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陆然暗叹。   “无声催眠?”茜茜没听过这个技巧,但是看场中夏岚安静的动作,没有言语,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茜茜也学习过催眠,师姐竟然可以在无声中催眠,对她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   “或者……”陆然在思考另外一种可能。   “或者说,无声催眠,就是从这里而来的?”   站在陆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梅花折,仍旧微笑着,轻声自语。   他说得小声,陆然还是听见了,感到有些意外,梅花折的猜想,和他一样,但在这之前,他们都未曾见过面,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陆然没有多想,他们继续认真地看夏岚的动作,可以说,他们今天看到的催眠,是在平日里,非常罕见的。   在这里,交流的媒介被夏岚替换了,她打破了语言对于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局限。   小宇闭上了眼睛,周围一片安静,他的所有感觉,视觉,听觉,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下碰触在他脸上的那一双手。   只有触觉,是清晰的。   手上的每一个拿捏,每一种感受,都被放大了,他细细地体会着。   小宇接受着那只手的语言,和它交流着。   这只手让他的牙关放松,他的牙关就放松了,然后是舌头,舌头也变得松弛。   夏岚的手,继续顺着脸颊往下。   到了下颌,接着是喉管。   手在这几处来回地轻抚,一直到下颌和喉管彻底松弛下来。   陆然看到这里,知道神奇的事情,就快要来了。   夏岚让小宇保持着这种状态,又用双手轻抚在小宇的眼睛上,让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小宇的眼前,从朦胧中,看见了夏岚。   她打了一个手语,让小宇开口说话试试。   小宇就在这个状态之中,开口发出了声音,“姐姐,姐姐……”   两个字两个字,断断续续地往外蹦着。   茜茜双手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转过头,问刘老师道:“小宇真的是不能说话吗?他原来是因为什么不能说话的?”   刘老师点头,他也有些激动:“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陆哥,师姐真的很厉害,你说,这是怎么做到的?”   茜茜看着陆然,好奇地问。   陆然也很是惊奇,在茜茜问他之前,他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一遍遍地回想,夏岚做的每一个动作。   看上去,夏岚就是脸颊到喉咙处,来回地抚摸,倒也没有奇怪的招式,怎么就像施了魔法一样呢?   此时的夏岚,已经在做催眠的结束工作,她在用一些手语和动作,让小宇重新回复到完全清醒的状态。   “刘老师,小宇为什么不能说话?他完全发不出声音吗?”陆然问道。   “小宇的声带有缺陷,说不出话,不能发出一个完整的词汇,但是他的声带也没有完全地坏掉,偶尔也能发一些单独的字来。   夏老师曾经说过,她或许能用自己的方法,帮小宇做声带的放松训练,她说她想试试,声带的发声位置调整了,是否能帮助小宇更顺畅地在喉管里流通气息,让小宇发出更多的音来。”   刘老师这么一说,陆然把刚才看到的种种,联想到一起,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他的内心,有一丝兴奋,夏岚的催眠方法用在感官有缺陷的孩子们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人的身体,除了自己的大脑可以自主控制的神经系统,还有一大部分是大脑无法直接通过意识控制的系统。   比如人的内脏,血液,肌肉等等。   这些地方,如果运行不畅,功能紊乱,若一味地在脑中想要改变它们,让情况改善过来,基本上是于事无补的。   当我们的血管流通不畅的时候,肌肉紧绷的时候,想要让其加速流动,或者放松紧绷,在清醒状态下,很难办到。   然而,我们就完全不可能和这些“不受控制”的系统,进行交流了吗?   显然并非如此。   这就是夏岚催眠的神奇之处。   那些人在清醒状态下触及不到的地方,当处于催眠的状态中时,就有可能触及到。   夏岚,就是运用了这个原理,使得小宇在平日里,很难自己调节的喉部和颔部肌肉,在催眠的状态下,完全地放松下来。   这样才让他更轻松地调整发声位置,在肌肉放松的状态下,发出了声音。   小宇对声音并不敏感,所以,夏岚用触觉,和他对话,跳过了语言,让松弛的指令,直接到达它的肌肉。   这比起人们企图运用语言,意识,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更加直接,更加有效。   一个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想要让喉部的肌肉放松,是非常难做到的。   夏岚的方法,非常适合小宇,不止是小宇,还有更多的孩子会需要这方面的帮助。   陆然有预感,在这个方面,她还大有可为。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许警官   在场的众人,看到夏岚真的让小宇开口说出话来了,都很激动,纷纷鼓起掌来。   陆然在一旁,看到茜茜惊喜的神色里带着一丝困惑,转过身,低下头,准备在她耳边,跟她讲讲刚才发生的这神奇的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岚的催眠,叫做无声催眠……”   但是,陆然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   陆然只好停下,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许浩。”   “许浩是谁?”陆然看着这名字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到走廊里,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   “陆老师,你好,我是普西区派出所的刑警许浩,你还记得我吗?”   派出所,警官。   这几个关键词一提醒,陆然立马想起来了。   就是他几个月以前,给两位咨客治疗的时候,碰到的那位许警官。   第一次的个案是黄锐,当时黄锐因为手持刀具,被暂时关在了派出所里,陆然示意身边的一位警官,配合他,在黄锐面前演了一出戏,这才顺利地对黄锐进行了催眠。   第二次是因为周小雅,陆然在派出所等小雅的时候,又碰到了这位许警官。   陆然三番五次地“进去”,也难怪许警官对他颇有印象,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这次自己是没有“进去”了,怎么警察还找上门来了?   “你好你好,警察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陆然,用现在流行的成语来说,可以说是一脸懵逼啊。   许警官的语气却是很和气,“陆老师不要紧张,是这样的,我们所里最近抓获了一个抢劫的嫌疑犯,可是,在审讯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难题啊。”   许警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陆然没有说话,他还没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呢?”   “是这样的,这位嫌疑人,审讯起来,异常困难,不配合,不合作,我想,或许你可以帮帮我们。”   “我?”陆然觉得有些莫名,审讯犯人,在他的印象中,那都是警察的事,怎么轮得到他呢?   许警官明白陆然的疑惑,他继续解释道:   “我知道,陆老师可能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事我会来问你,我先向你说明一下,你再决定帮不帮我吧。”   “嗯。”看来事情还有些奇特,听一听,总没有什么坏处。   听到陆然答应了,许警官这才说道:“案件本身,不是大案,组长让我负责。这是我第一次独立负责调查一个案子,同事们也很配合。刚开始都很顺利,人也抓到了,证据也找着了,但是,这个嫌疑人,就是不认罪。”   “铁证如山了?那不认也得认吧。”陆然有些奇怪。   “不,他就是不认,他说他是冤枉的,还又哭又闹的。”   陆然有点纳闷了,“可是就算这样也没用吧,毕竟证据在那儿,他犯的可是抢劫,直接提交公诉,就能判刑了吧?”   “嗯,证据面前,是抵赖不掉的,可问题是,我觉得他应该还有同伙,共犯,我没有别的线索,所以希望能从他嘴里问出来。”   这情况听着有点复杂,陆然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他在这次抢劫的过程中,还有一个帮手?”   “嗯,他这次作案,应该也是有共犯的,只是那个共犯还没有露面,这个嫌犯就已经被我们抓了。”   “等等,你刚才说‘也’?”   许浩明白陆然的意思,“是的,他应该是一个惯犯,我认得他的身影,去年还有两个案子应该也是他做的,只是当时都没有抓到。   那两桩未破的案子,就是团伙作案,这次抓到了,却只找到这一次他抢来的脏物,前几次的证据却没有,也没有抓到那个共犯。”   陆然在脑中整理着许警官的意思,“你是说,去年有两桩抢劫,都是团伙作案,但是并未破获,而这一次你抓到了一个嫌疑人,你认为他就是去年作案的其中一人?”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有一个同伙,而且他们就是去年作案的两人,若他死不认罪,你就不能够从他这里找到线索,就抓不到那个同伙,也就追不回他们之前抢去的脏物了?”   陆然自己梳理了一遍。   “是的是的,陆老师真是明白人,一下子就理清楚了。”   不得不说,这件事的确引起了陆然的一些好奇,他向来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可是听到许警官夸他,陆然还是感觉有些莫名,“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就是,我想,或许你可以让他开口。”   “我?”陆然再次诧异了。“为什么许警官相信我可以?我可没有过审讯犯人的经验呢。”   “陆老师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虽然你看上去很年轻,但是我亲眼看到你能让一个疯子变回正常。   这个犯人审起来着实头疼,再者,之前的那两桩案子,他不说,我找不到证据。这不是一个大案,我也请不了什么大人物帮忙,你别怪我说话直接,我就寻思,你或许,能帮忙。”   许警官的一番夸奖没有让陆然飘飘然,他保持清醒:“所以,你认为这个嫌犯是一个惯犯,而且还有同伙,但并没有证据,只是你的直觉?”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   片刻之后,听到许警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是的。”   陆然也安静了,许警官的揣测都是直觉,这听上去,似乎太不严谨。   但是他那肯定而坦然承认的语气,让陆然也产生了一种直觉。   他一定不是一个不严谨的人,他说的这个揣测,或许,值得探究。   “很感谢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会考虑。只是我这段时间还在准备自己的考试,不一定有足够的精力,如果能去,我尽量。”   陆然心里有些被说动了,或许他应该过去瞧瞧。但是他不能马上就答应许警官,还是要考虑自己的实际情况。   许警官却在那头拍拍胸脯给陆然保证,“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久,你就过来看看吧。如果有主意,就告诉我,如果没有,那也不再耽误你,你看?”   许警官这么跟陆然商量,陆然看这事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干脆先答应了,“好,那就这样吧。这周我抽空去你们那一趟,现在我还不方便。”   “好嘞,那咱们派出所见!”   许警官很满意,干脆地挂上了电话。   今天是周六,许警官还真是敬业,周末还在琢磨案子,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犯人呢,需要找一个心理医生来审他?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进”局子   “是谁的电话?”   陆然挂上了电话,这才发现茜茜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刚才的那通电话打了挺久,茜茜隐约听到了“警官”,“嫌疑人”这些词汇,这让她有些疑惑和紧张。   “哦,派出所的一位许警官打来的。”   “怎么了?”听陆然这么说,她更紧张了。   “没事,我明天要过去一趟。”   “啊?”   茜茜已经懵了。   寝室里,孩子们都围着夏岚和小宇,好奇地询问,刚才小宇是什么感受,夏岚姐姐是怎么做到,屋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陆老师,梅老师,茜茜,你们看,要不要晚上留下来,和孩子们一起吃饭?”   刘老师走到他们身边,作出邀请。   陆然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时间不早了,再呆下去,太阳就要西下了。   “刘老师,我们很想和孩子们多呆一会儿,不过看这时间,有些晚了,恐怕……”   “是啊,刘老师,他们住得都远,我们下次再来看孩子们吧。”夏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刘老师说道。   小不点也走了出来,抬起了小脸,问:“夏老师,你们要走了吗?”   夏岚蹲下身子,摸着她的脸说:“姐姐下次再来看你,我知道,下个月就是小不点的生日,我一定会来的。”   小不点的小脸这才由失望转为了盼望,“那陆老师,茜茜姐姐也会来吗?”   夏岚抬头,看了看茜茜和陆然。   “我们来,我们会来的。对吧,陆哥?”   茜茜伸手摇了摇陆然的袖口。   “对,对,我们一起过来。”   “梅老师,您有时间,也过来吧。”刘老师一并问了梅花折。   “好。”   孩子们这才高兴地,和陆然一行人,在学校的门口,挥手道了别。   那天夜里,陆然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夜里十点钟,累了一天,他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晨,他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喂?”   “陆老师你好,我是许警官呀。”   陆然揉了揉眼睛,“许警官好啊,有什么事吗?”   “陆老师昨天说在忙,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空啊,您可是说,这周要抽空过来的哦。”   陆然清醒了一些,这周?   昨天是周六,这周,不就剩下今天了么?   陆然无奈,心想“我还真是会约时间啊,这懒觉看来是睡不成了”。   陆然坐了起来,回道,“好的,你把地址发我,我这就过去。”   不知道进局子该穿什么呢?   陆然想了想,穿了件保险的灰色棉质衣服,显得稳重一些,就出门了。   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陆然再一次站在了派出所的门口。   他拨通了许警官的电话:“许警官,我到了。”   陆然挂上电话不久,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从派出所门口走出来。   一出来,陆然就认出他了,他的皮肤有些黝黑,浓眉大眼的,生得正气。   “陆老师,你好你好。”   “许警官好。”   “一路上辛苦了。”许浩招呼着陆然在办公室坐下。   办公室里还有一位更年轻的警察,也朝陆然打招呼。   陆然想起来了,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年轻警察也和自己交谈过,姓刘,说是跟着许警官学本事。   小刘也叫了一声陆老师,就帮他倒了一杯水。   坐定以后,许浩就和陆然说正事了。   “这个案件的情况,大概就是昨天晚上我跟你介绍的那样。具体太详细的,我现在一方面也说不清楚,另一方面,我也还不太方便说,毕竟破案的事,最终还是我们来。我想请你来,主要就是看看这个嫌疑人,有没有毛病。”   陆然明白了,他也不废话,问:“嫌疑人在哪?”   “在看守所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今天早上要审问他一次。你可以跟我一起。”   “好。”   许警官做事有效率,陆然这边答应了,他立刻就站了起来,带着陆然往看守所走去。   “嫌疑人姓李,叫李华强,高中学历,抢劫了一家金店。”   许浩一边走,一边向陆然讲述一些,他需要了解的信息。   “金店?”   陆然在向他确认。   “就是一家经营金银珠宝饰品的品牌专卖店。”   “哦,他以前也是抢劫金店吗?”陆然想起了昨天说的,嫌疑人的另外两起可能有关的案件。   “之前的那两起?不是,是在夜间抢劫行人财物。”许警官解释道。   “听上去,这次更明目张胆呢,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陆然下意识判断着,呢喃道。   “嗯,这次,他有枪,仿真的,但有一定杀伤力。”许警官又补充了一句。   说着,他们一起来到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办公室。   这也不能算是办公室,和陆然见过的所有办公室都不一样。   这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一张长形桌子,桌子下面有两张椅子,看来,这是给警察在审讯的时候可以坐的,还可以在桌子上做一些记录。   而在桌子对面,则是一个用铁栅栏隔出来的,更小的一个空间。   铁栅栏里,放着一把椅子,明显是留给嫌疑人的。   这把椅子,应该叫审讯椅,当嫌疑犯被提出来,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时候,两个扶手之间会放下一个挡板隔在中间,并且可以被扣死。   椅子的底部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不能被抬起来,这就防止了嫌疑人逃跑和自伤的行为。   说着话,陆然和许浩都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的桌子前,嫌疑人也被带到了铁栅栏里面。   陆然还是第一次在看守所里这样直观地看到一个嫌疑人,他保持着冷静,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些震撼。   嫌疑人李华强剃光了头,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运动衫,外面穿着看守所统一的黄色条纹马甲。   “李华强,这几天,你想清楚了吗?”许警官很快进入了角色,开始问他。   “想什么?”许华强没有抬头,声音不大。   “想好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态度积极一点,或许在量刑上,还能有所考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许浩加强了语气,显露出了不容违抗的威严。   李华强并没有表现出反抗,但也没有顺从地交待。   他的身体向后退了退,头更低了,双臂抱着,整个人往胸前缩着。   神色看不清楚,但陆然能够肯定,那肯定不是什么舒服的表情,皱着眉,或者抿着嘴。   随后,从他身上发出很轻的声音,“我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声音从最初很轻的嗫嚅,越说越大声,最后他吼了出来,两只手的手指深深地抠进双臂的肉里。   虽然话不多,只有重复的那一句,但是陆然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颤抖和强烈的情绪。   陆然站了起来,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这次抢金店的事?”许警官换了一个更具体的问题,问他。   李华强仍然没有抬起头,摇了摇头,还是说了一句,“不知道。”   “他看起来,很恐惧。”陆然看着他,心里想。   “你不知道?你看看,这是我们拍到的照片,抓你的时候,你就躲在宾馆里,窗户外面就藏着你抢来的那些首饰,证据确凿,你还说不知道?”   许浩说着,从文件夹里,拿出了几张案发时拍摄的照片。   其中有两张照片,照的是在一个宾馆的房间里,犯罪嫌疑人被抓获的场景,那张脸,那个身形,乍一看,的确和面前的这个李华强挺一致的。   只是陆然还没有完全看清他的脸。   “你抬起头,看一下,这些照片。”   陆然看他始终低着头,开口对他说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灵魂   陆然说完,李华强并没有挪动。   “你听见了没有,抬起头来!”许浩又用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李华强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真的没有听见陆然说的话,还是听到了许浩的命令,出于畏惧,他才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陆然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个男人长着一双小眼睛,颧骨有点突出,脸是蜡黄的颜色。   他又和照片上抓获的嫌疑犯仔细比对了一下,同一个人,不会错。   在现场抓到了他,一路就带到了派出所,如果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半路上,也不可能被人掉包,抓的人就是他,没有错。   可他为什么就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还很恐惧,甚至恐惧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很害怕吗?”陆然问他。   李华强点了点头。   “你害怕什么?”   “怕,怕被你们抓起来,怕被你们判刑。”李华强直言道。   “可是,现在证据就在面前,你是当场被抓获的,除非,你能证明自己不是抢劫的人。”陆然从李华强的角度,给对方抛出了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可惜,李华强似乎完全没明白陆然的意思,答案仍然是不知道。   而且这个不知道,显得特别滑稽,又特别蹊跷。   他没有否认自己出现在了犯罪现场,而是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犯罪现场。   难道,腿不是他自己的么?他还能被自己给拐到了那里?   这个疑问瞬间闪过陆然的脑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一个古怪的感觉出现在了他心里。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犯罪现场,那你知道自己被警察抓了吗?”陆然继续发问。   “嗯,知道。”李华强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被抓的么?”   “不知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抓了,就在派出所里了。”李华强的表情,简直是一脸的懵逼。   “嘿,你听他说的这怪话,又没人把你打晕,又没人给你下药,惟独抢劫那会儿的事情你忘了,把东西藏到宾馆的事你忘了,就只记得我们抓你了?”   许浩一听到他说这个,当即就气得站了起来。   陆然可以想象,这样奇怪的对话,一定重复过了许多次,许浩这是被李华强的无厘头的回答给折腾得没辙了,这才找到了自己。   许浩指着李华强,接着道:“血也验过了,没人给你下药,别胡扯了。”   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放松一些,许浩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重新坐下。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实施过抢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旅馆里,那你知不知道,有谁在旅馆里吗?或者,你要去那里找谁?”   陆然还是平心静气地问了李华强这个问题。   李华强看上去真的在认真地回想这个问题,他闭上眼睛,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还是摇摇头。   “没有,我想我是一个人出现在那里的。我不记得有谁约过我到旅馆,我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   “好。”陆然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对许浩道,“问完了,让他回去吧,我和你谈谈。”   “这就好了?”许浩瞪大了眼睛,看着陆然,示意他是否确定。   陆然还是点点头。   许浩叹了口粗气,便安排人,把嫌犯又押回去了。   李华强走了以后,许浩招待陆然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陆老师,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许浩紧着眉头问。   “这个人的确有些奇怪,我相信你,许警官,既然是你亲自带人逮的他,那么在犯罪现场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他,这点,我不怀疑。”陆然首先肯定了许浩对嫌疑人身份的认定。   “可是,他就是不承认啊。”这才是许浩一直头疼的问题。   “我相信他就是那个嫌疑犯,但是,我不确定,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嫌疑犯。”陆然又补充了一句。   “嘿。”许浩都讪笑了,“陆老师,那个嫌疑人糊涂,怎么你也这样了,自己犯的事,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真的有可能、不知道。”陆然斟酌着用词,再次肯定地说了一次。   许浩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知道陆然不是在开玩笑。   他感觉纳闷,一时接不上话来。   “现在,我还不能确定。目前有两种可能,一种,就像你说的,他在胡言乱语,信口胡诌,可是如果真是胡乱说话,他的犯罪证据确凿,仍然是逃脱不了法律的责任,为什么要否认呢?况且,你也提醒过他了,坦白从宽,主动承认,对他也有好处,他没有理由啊。”   “是啊。”听到陆然的分析,许浩也觉得是如此,所以他才更百思不得其解。   “这另一种可能,就比较匪夷所思了。”   陆然摸着下巴,没有说完,脑中还在思考着。   听到陆然话中似有玄机,许浩连忙追问,“什么可能?”   “他的表现,非常像一种病症的表现,一种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疾病。”   许浩一听,看来,这一次,果然是问对人了,赶紧道:“那,他是有什么毛病呢?”   “他说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不排除一种可能,可能他的身体真的在某个时间段不受他的控制,他的意识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对此没有记忆,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段里,有另一个他,做了一件坏事,他是不知道这另一个他的存在的。”   许浩有些被绕迷糊了,“什么这个他,另一个他的?”   “简单来说,就是他可能有多重人格障碍,也称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陆然说出了一串专业名词。   “啊,”许浩目瞪口呆的,这个病,他似乎也听人说过,感觉那是在电影里看过的毛病,特别玄乎,这个李华强,真的也是一个,精神分裂的?   “他是一个精神分裂?”   “不不……”陆然立马纠正,“他是多重人格障碍,和精神分裂不是一回事。”   许浩赶紧摆了摆手,示意陆然停下,“陆老师还是别和我说这些专业的了,我不懂,人格障碍就障碍吧,分不分裂的我也不懂,就说他这毛病是怎么回事吧。”   陆然笑了笑,许浩倒是直接,不像某些人喜欢不懂装懂,他详细解释道:   “多重人格障碍,是指一个人的身体里面,有超过一个人格的存在,就像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好几个灵魂。他们彼此可能都不认识彼此,尤其是主人格,通常不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   “什么?”许浩觉得这太过离谱了,听上去像是玄幻小说,“一个人身体里面,同时装着几个灵魂?”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多重人格   看到许浩的反应,陆然就知道他是还没明白,微笑着再次解释道,“我说的并不是那种宗教意义上的灵魂,而是对他的人格的一个比喻。准确的说,他的身体里可能存在不止一个人格。”   陆然就像一个老师,对许浩解释起人格的概念来。   “严格的定义来说,人格是构成一个人的思想,情感及行为的特有统合模式,这个独特模式包含了一个人区别于他人的、稳定而统一的心理品质。”   许浩还是眨巴着眼睛,看着陆然,这个理解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困难。   陆然继续说:“人格包括两个部分,一个是性格,一个是气质。性格,很好理解,是我们平时表现出来的态度、行为方式,是开朗一些,还是内向一些,是柔弱一些,还是坚强一些,这些都是。   而气质,并不是人们平时形容美女的时候,所说的那个气质,而是指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在行为上的特点,比如有些人比较灵敏,有些人却很迟缓。   性格和气质的不同,构成了一个人的人格和其他人的人格差异。   我们每个人的性格和气质都是不同的,而在我们的身体里面,这些性格和气质,又是统一的。   而多重人格障碍,则是不统一的。   在他的身体里面,存在超过一个人的性格和气质特征,包括身份上,也会出现不同的标签。   简单说,就是他的身体里住着完全不同的人,他们的性格,气质,身份,年龄,性格,种族,等等等等,都有可能是不一样的。”   “啊。”许浩又呆住了,“好神奇啊。”   他忍不住叹道。   “这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原因可能有很多,这种病例在临床上是非常少见的,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他真的是有这种精神方面的疾病,那真的是很神奇啊。”   陆然摸着下巴,“如果这个猜测真的成立……也就是说,那个在犯罪的他,那个实施抢劫的人,并不是真的他,而是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做的。”   “你的意思是,那些犯罪事实都是真的,但是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做过那些事?哦……”许浩点了点头,他按照陆然的思路,顺着想下去,“那之前的那些案子也是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做的吗,他真的有同伙吗?另一个他知道自己的同伙吗?”   “有这种可能,或许先前的案子,也是另一个他做的,那个他,或许真的有一个同伙,只是许华强自己不知道。”   陆然看着地板,边思忖,边说道,“多重人格,每一个人格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最原始的主人格,也就是许华强,可能是一个在精神方面,天生易感,容易病变的人。   也有可能在生活中,是一个受过欺压,或者不公平待遇的人,但是偏偏性格懦弱,胆小怕事,不能通过合理的方式反抗,改变自己的生活,于是他的内心就需要一个出口,需要一个安全的庇护。   这个时候,在他的身体里,就出现了另一个人,这另一个人,在性格和气质上,通常和主人格完全相反。可能是强壮的,有力的,胆大妄为的。   可以说,在潜意识里,主人格很希望自己成为那个更强大的自己。只是他的潜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这个是人类正常的心理防御机制,在强压之下的病态转变。   当主人格再次感受到那种被无奈和痛苦压迫的时候,另一个人格就会出现,因为他很强大。   主人格一般不知道另一个人,也就是次人格的存在,次人格则有可能知道主人格。   他们之间是互相排斥的关系,次人格不愿意承认主人格。”   听陆然介绍了这么多关于多重人格的知识,许浩感觉大开眼界。   他啧啧两声,摊摊手,无奈道:“这么复杂啊,我怎么第一次带队,就抓了个这么复杂的病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   陆然笑着对许浩说,“许警官,你也不必太过头疼。理清了思路,发现了这个可能性,我认为,事情反而简单了。”   “哦?”   “既然我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可能性很大,那么首先就要确认一下,是否真的这样。”陆然帮他理清思路。   “你是说,现在应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一个多重人格?”   “对。”   “可是,怎么确认?”许浩对这块,是完全陌生的。   “这个需要警方找到专门的精神科医生来做判断,我虽然能够做一个初步的判断,但是还是不能独立作出鉴定的。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的职责是负责非精神疾病的治疗,还有辅助精神疾病的康复。   也就是说,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是两个概念。   涉及到精神病人,像多重人格,精神分裂这样的病人,还是需要精神科医生来做鉴定,我可以辅助。”陆然给出了具体的办法。   “为什么要这样分开,我相信你的判断。”许浩还以为陆然是要搁挑子了。   陆然微微一笑道,“谢谢许警官的信任,这个是行业目前的一个划分,精神科医生,通常是医学背景出身,他们对病人有处方权,可以开药,这些是精神病人需要的。   而咨询师没有处方权,他们的咨客,从普通人,正常人到精神病,都有,从这个角度来说,咨询师接触的人群范围更广。大家各司其职,相互辅助罢了。”   “好吧。”许浩接受了陆然的这个解释。“看来,又要向上头打报告了,做鉴定什么的……”许浩抿了抿嘴,“好吧,那今天就先这样,麻烦陆老师了,您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忙。”   “客气,说不上麻烦,能帮忙的地方我很乐意。如果你找来了精神科医生,还是不能顺利解决问题,可以再找我,只要我不是在考试,都会尽力帮忙的。”   陆然的态度,让许浩感觉这个心理医生真靠谱,如果这个案子能顺利破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对了。”末了,陆然对案件的细节还是想要更多地了解一下,“你说他抢了一个金店,哪家金店?他抢了什么?”   “抢的还是一个品牌店,价值不少呢,不过当时抢钱的时候,就他一人,损失不算大,是一个叫梵克安娜的珠宝店。   喏,这是他抢来的东西。”   许浩从资料里拿出一叠照片,挑出一张,放到陆然面前。 第一百五十章 意外发现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摊开的大麻袋子,里面装着各种金项链,金戒指,还有不少银饰。   袋子的口打开了,金银珠宝散落在桌子上,大约装了有半袋子。   “胆子真大。”   陆然叹道,他扫视着那一堆赃物。   有些物件还挺别致的,还真是名牌,最中间的那只闪着金光的钻戒,就非常夺人眼球。   照片中,那只精巧的戒指,因为钻石的反光,呈现出一小片的泛白,氤氲地覆盖在戒指中间。   除了中间的那颗钻石,边缘是由铂金的材质制成的镶座和指环作为依托。   整个戒指呈银白色,非常典雅,干净。   陆然又凑近了仔细看了看,这枚戒指不仅看着典雅,在风格上,还不失甜美。   他想看清楚,它具体的样式,因为照片上的反光,他看着有些吃力。   渐渐地,陆然看清楚了些。   有一个小小的桃心形状,银白色的,这颗小桃心的旁边,转过九十度角,紧紧挨着的,还是一个小桃心。   这个小桃心又紧挨着一个小桃心。   总共四个桃心,环绕着三百六十度,组成了一圈。相互之间旋转九十度,两两对称。   是四个桃心。   四个桃心……   陆然觉得这形状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忽然,在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画,那张画。”那整幅画完整地出现在了陆然的脑海里。   是之前在特殊学校的时候,那个性格孤僻,不与人交际的孩子,小童,他送给茜茜的那幅画……   “是那种花,四叶草,对。”陆然自言自语地道,无意间,他发现了和小童画中一样的图案,让他感觉有些巧合,而且,这朵花还在一枚戒指上。   陆然又仔细看了两遍,所有的特征,都是一模一样。   他凭直觉断定,原来图案上画的,就是它。   有四瓣桃心形的叶子,中间,还画了一个圈,那个圈,就是这戒指中间那颗闪亮的钻石。不会有错,简直就是这戒指的一张图纸。   陆然回想起昨天,他们在寝室里的对话。   刘老师当时是这么和他说的:“这个花,是以前夏老师教他画的,还说,以后会带着这个花来见他呢。”   看着纸上的这枚戒指,陆然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或许,不是带着它,而是戴着它?   有可能。   陆然决定回去再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就先不杵在这儿,耽误许浩查案了。   “许警官,这个,赃物,是不能让我拍照的吧?”陆然还想多观察下一些线索,试探性的问道。   许浩听到他的问题,有些意外,难道许华强抢来的这些东西里还有什么玄机,和破案有关么?   “你要拍这些做什么?按规定来说,案子还没有破,我是不能随意让你拍照的。”许浩坦诚地说。   陆然也知道,毕竟只是因为自己的好奇,不好再为难他,“那没事,我也不耽误您了,有事再找我吧,我就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啊,我请你吃顿饭吧。”许浩觉得,辛苦了陆然大半天,应该谢谢他。   “不了,许警官,不用客气,等到案子真的破了,再吃这顿饭也不迟。”陆然却是笑着摆摆手,回绝了。   一来,这顿饭现在吃为时尚早,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帮到了人家,二来,他心里被那个谜团勾着,也想早点回去。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陆老师还有事情要忙,下次吧,下次我喊你,一定出来啊。”许浩也看出了陆然有事,干脆道。   陆然应了几声好,就从派出所里出来了。   四叶草,四叶草……   对于这无意间发现的,可能和夏岚有关的信息,陆然在路上就琢磨着,要从哪里开始下手,弄清楚这些。   夏岚不是要带着一株四叶草,而是戴着一枚四叶草。   那就,先从这棵草开始吧。   回到家,陆然打开电脑,搜寻了一下梵克安娜的资料。   他查到了这个品牌店的官方网站,在网站的搜索栏里,输入四叶草三个字,出现了几款相应的产品。   有项链,手环,也有戒指。   他点进了那枚镶有四叶草图形的戒指。   果然,就是照片上的那枚。   图案,就是小宇画的样子。   用铂金精致地锻造出四颗桃心,在中间,是一颗不大不小的钻石作点缀。   不累赘,也不会太细小。   反射着晶莹的光。   “0.8克拉,价值8万元……”陆然浏览着这枚戒指的资料,资料中除了对它的价格和钻石的规格有一个介绍外,还对这枚戒指的设计,做出了解释:   “四叶草是指拥有四片叶子的一种草,它是三叶草中的稀有变种植物,传说能够找到四叶草的人就一定能够找到幸福,这是人们根据四叶草稀有的特点,对它赋予的美好寓意……”   陆然点着鼠标往下拉了拉。   当看到推荐功用的时候,一行字眼出现在他眼里:可作情侣对戒,可作婚戒。   “可作婚戒。”   陆然摸了摸下巴。   他的脑中浮现了一个人。   这个时候,陆然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茜茜发来的。   屏幕上显示有过两个未接来电,也是她打来的。   陆然一拍脑袋,知道自己一定是一天都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所以都没有听见。   短信里写着:“陆哥,你还好吗?警察找你说什么了?”   看到短信的内容,陆然感受到了茜茜的担心。   他一方面有些自责,怎么一天都没有看手机,一方面,却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甜甜的感觉。   陆然赶紧回拨了过去。   “茜茜,我回来了,你不要担心。”   “太好了,他们都问了你什么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吃饭了吗?”听到陆然没事,茜茜很是激动,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陆然不禁失笑。   “放心吧,他们不是来抓我的,他们只是请我帮个忙,不过,我还真没有吃饭,你呢?”   茜茜轻声嗫嚅着说:“我也还没有吃……”   “那一起出来吃吧。”还没等茜茜说完,陆然就高兴地提议道。   “嗯,也好,我正好和你说说徐老师的事。”茜茜也显得很高兴。   “哦?徐老师,是徐健峰老师?”   “恩,对的,他明天就来蓝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徐教授   陆然一直盼着能见徐健峰老师一面。   不仅是因为那日问了张笑鸣,听他说徐老师对他的竞争对手夏岚有些了解。   更重要的是,他是蓝海的创始人之一。   他是一位真正专注于研究前端的大学者。   陆然对于走在学术前沿的学者们,一直都抱有向往。   作为一名专业的咨询师,能够治疗好个案,自然是很有成就感的。   然而,催眠究竟是为什么能够治疗人心,那些经验和方法,又是怎样被发现,被验证,最后被流传下去。   这就是一门学问的事了。   陆然虽然只是一个新人咨询师,但是心里也萌发过向往,要是自己的经验将来能自成一派,流传广泛,大概在学术领域,也能成一位大师。   如果钻研得深,说不定还能领悟到新的法门,有新的发现,那就是站在前沿的开创者了。   谁不想著书立传,成为大家呢?   这对陆然而言,还很遥远,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   但是,这不代表他不敢想,不敢闯。   对于行业内的知名人物,陆然都想见见,他想要了解,心理学,在前沿,都在发生着什么。   按照茜茜说的,这一次,徐老师比原计划早了一个星期回到蓝海,蓝海的同学和各位老师们,都分外惊喜。   而徐健峰老师这次回来,也是准备在课上好好地认识一下这一届学生,所以,他的课,就安排在周一。   ……   第二天一大早,陆然一到蓝海,就给茜茜打了电话,“茜茜,你到了吗?”   “我到了,我在培训教室里,你先进来再说吧。”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声音,茜茜的话音似有似无。   陆然走到了教室门口。   然后立刻就呆住了。   他这才明白茜茜说的,“你先进来再说”是什么意思。   教室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门口挤满了人,陆然只得伸长了脖子往里钻,一点点挤进去。   “呵,上课从没这么火爆过。这比当时沈老师的课,还热闹啊。”陆然对比了一下,看来徐老师在业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真是超乎想象啊。   传说中的大师,平日里,作为一般的咨询师、新人、学生,是没有机会和他交流的,甚至见上一面都很难。   陆然有幸,曾经在留用的那场考试中,给徐健峰老师留下了印象。还曾在一封手写的书信中,表扬了他的表现。   徐健峰的名气不仅仅是在业界知名,就是行业以外,其他的行业里,也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大名。   有的人看过他的著作,有的人在电视里见过他,还有的在诸如广播电台等其他媒介看过、或者听过他的言论和研究。   就像明星驾临一样,蓝海的大楼都出动了保安来维持秩序。   本来几十人的培训班,到处都塞满了人。   沈芳芳老师和张笑鸣老师上课那会儿,也有旁听的,或者临时报名的同学,但班级里的同学顶多增加到快一百个人左右。   这次徐老师出现就更是热闹了,眼看这里的人早已超过了一百多了,还有人往里挤。   当听说徐老师可能会回国带课,又有了一拨外界的人报名参加培训,临时加塞。   有的是诚心想来听听名师的课,有的是想借机能够认识一下这位大师,还有的也是同行,想打探一下目前蓝海在催眠领域的研究风向。   总之,来这里的人,各有自己的目的,但都不惜花费不菲的培训费用,一睹大师的风采。   “陆哥,陆哥。”   陆然听见茜茜提高了分贝在唤他,这才发现了茜茜,坐到了她旁边。   “今天来的人可真多,还有一些是其他学校的老师呢,徐老师特地留了一些位置,免费地给他的同行朋友们,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占前面的位置。”   茜茜一如既往的体贴,帮陆然占了座,还担心位置不佳。   陆然觉得她这副样子着实可爱,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谢谢。”   眼看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台上蜂拥的众人,也在徐老师的示意下,纷纷坐在位置上。   徐健峰已经年过六十了,但是仍然不失风度,可以看的出来,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帅气的男人。   就是现在,他的皮肤还是饱满的,头发也没有花白,全是黑色,没有一丝是染的。   比起五十多岁的张老师,都显得年轻一些。   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很是气派。   上课很快开始了。   只见他双手撑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看了几个来回,一句话还没有说。   “陆然,是哪位同学?”   徐老师发话了。   陆然没有想到,徐老师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问的他。   陆然举着手,站了起来。   徐老师看到了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   “很好,我们的新同学,很帅。”   听到老师第一句话,竟然是夸自己帅,陆然有些意外,其他的同学和老师也是议论纷纷,觉得有趣。   “帅气,像我当年。”徐老师直起身子,微笑地在台上,走了两步,“朝气,也像我当年。”   “大家可能不认识这位年轻的同学,但是我认识他。我看了他和夏岚之前技能考试的那场比赛,我很高兴。他们都是我们蓝海出来的学生,也都是我的学生。我很看好他们,我看好,一切新生的的力量。”   徐老师身体保养得好,说出话来,中气十足。   这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很快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那个叫陆然的同学,是何以得到了徐教授的青睐呢?   “在座的各位,可能都很好奇,陆然是谁?他有什么特别?   或许已经有几位老师听说过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的优秀,但还不是很了解。   我,也还对他们不够了解,甚至他们自己,都对自己不够了解。   就像我当年一样,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今天的徐健峰。   这个东西,就叫可能,放到人的身上,就叫潜能。”   说到这里,徐老师又停顿了一下,大家的兴致更加被调动了起来,一边听着,一边思考话里的意思。   “曾经有一个著名的心理实验,叫罗森塔尔实验,又名‘丑小鸭实验’。   1966年,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罗森塔尔来到了一所乡村小学,给各年级的学生做语言能力和推理能力的测验,测完之后,他没有看测验结果,而是随机地选出20%的学生,告诉他们的老师说这些孩子很有潜力,将来可能比其他学生更有出息。   8个月后,罗森塔尔再次来到这所学校。奇迹出现了,他随机指定的那20%的学生成绩有了显著提高。   而另外80%的孩子,还是一如往常,成绩,并没有发生显著性的变化。   也就是说,当你相信一个孩子他能成功的时候,他成功的几率就比过去大大增加了。   你说丑小鸭能变成天鹅,它就真的变成了天鹅。   因为自己的期望和信心,而影响事情结果的这一现象,也被学者称为‘自证预言’。   我说一个孩子有潜力,而事实很可能印证我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是预言家吗?”   台下的学生听得出神,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我不是,我是催眠师。”徐健峰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催眠。   “我没记错的话,这才是我要给大家上的课。”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关注积极   看到黑板上的字,同学们的思路这才跟着他一起被拉了回来,对,徐老师是给大家上催眠课来的。   “上过沈老师那堂课的同学,或许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个观点,我们每天都在被催眠当中。   我们的老师,同学,我们的亲人,朋友,每天都在灌输给我们各种观念,对着我们催眠。   我想请问大家的是,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催眠?”   我们为什么要学催眠?   有的同学脱口而出:“为了考试,为了,成为催眠师。”   另外一位不是从事咨询工作的老师则说:“多学点东西好,工作也会用到。”   还有的,一看就是徐健峰的铁杆粉丝,大声喊到:“为了像徐老师一样帅。”   这位同学一喊,课堂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在场的人纷纷鼓掌,大家都在起哄。   徐老师仿佛习惯了这种善意的恭维,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成为催眠师了,然后呢?像我一样,又如何呢?”   大家的脑瓜子又不能停着了,随着徐老师的问题,继续想下去。   脑子转得快的同学抢先发了言:“那就可以做咨询师了,做咨询的时候可以用上。”   “可以用这个方法,做治疗。”   徐老师接上他们的话,“很好,可以做咨询,可以做治疗。还有吗?”   “还可以表演。我见过,国外就有很多专门的催眠师的舞台表演。”   “嗯,这个想法,也很好,还有吗?”   徐老师继续再问,可是大家的思路好像就到头了,不知道还可以往哪个方向想。   催眠师,不就是进行催眠治疗的吗?   要不,就是对催眠感兴趣,想拓展一些知识,学着玩。   同学们似乎都没有太多别的想法了。   陆然,这时候举起了手,徐老师示意请他回答。   陆然站了起来,说:“我以前也认为催眠,就是用于咨询中的治疗,最近有幸和师姐夏岚一起学习,切磋过以后,我开拓了眼界,催眠,也可以用在其他领域,用作其他用途。   师姐,可以将催眠,用于特殊儿童的身体功能的训练,这点,我着实佩服。”   徐老师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教室的角落,陆然顺着他的眼睛看去,发现,原来在他坐的这一排位置的最角落处,就是夏岚。   她还是一样独来独往,除了那一日在学校里有些不同,其他时候,还是一样。   当徐老师看向她的时候,她微微扬起嘴角,礼貌地点了点头。   陆然又向四周望了望,那位梅花折,梅同学,今天,还是没有来。   徐老师听完陆然的这番话,点了点头,“没错,我和大家一样,在最初的时候,也以为催眠只是帮助我治疗的一个手段而已。   后来,我也通过考试,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咨询师。   可是,我还是停不下来地想问自己,学习催眠,是为了什么呢?   渐渐的,终于,我明白了,原来,我学了那么多,用于治疗的催眠技巧,只是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帮助咨客,或者是患者,从消极的状态里转变到积极的状态。   就像是医生做的事情一样,帮助病人,从生病的不良状态里,治疗,达到健康的标准水平。”   同学们纷纷点头,把咨询师比作医生,是很恰当的,这不就是咨询师该做的事情吗?   “可是,我们真的,就只能做这一件事情了吗?我们把目光全都放在了病人的身上,却忽略了我们自己。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催眠只能用在转变消极的事情,却不能用在更多积极的事情上呢?”   转变消极?   徐老师用一个词汇,就把过去陆然和大部分同学所理解的催眠,基本概括了出来。   心理医生和普通医生使命相同,治病救人。将学到的技术,用于心理治疗,这是大家早就知道和认可的事情,催眠也是技术之一,大家自然认为,这就是催眠的作用。   很少有人质疑过这件事,徐老师的一个问题,却问出了这样一个思考,心理医生,就只能治病救人了吗?   同学们瞪大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等着徐老师,等他把观点一一都亮明。   “我们的社会,是不是真的只有病痛值得我们去关注了?”徐老师的角度站得很高,他是从全社会的福祉,来反省心理学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和作用。   “今天,我们的蓝海走进来一个咨客,他有苦恼,有疾病,他是值得我们关怀和帮助的,然而,我们健康的人,我们每一个人,就不值得心理医生和催眠师们来关注了吗?   是不是只有消除我们社会的消极面才有意义呢?   不,我认为不是这样的。硬币总有两面,我们的社会也有负面和正面,有消极,也存在积极,为什么我们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只看到了一面,却忽略了另一面呢?   我于是又在想,在积极的方面,我们可以做什么。   于是,我的工作方向有了一些变化,尤其是我在美国学习和研究的那几年,和几位走在行业前沿的学者们一起研究,探讨这些问题。慢慢,就有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简单的来说,就是催眠,对于身心的积极作用,无论是针对病患,亦或是普通的每一个人。就像医疗行业产生了保健师这样的新兴职业,人的心理,也需要保健师,让我们更积极,更强大,甚至,还能开发出你意想不到的潜能。”   听到这里,同学们小声地议论开了,大家展开了联想,对徐老师的研究课题充满了兴趣。   催眠,真像一个魔法,又像是一个无底洞,谁都不知道,它有多深,它究竟能有多少作用。   徐老师继续说道:“所以,我称赞了陆然和夏岚两位同学,我对他们或许不了解,但是我从他们做的事情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那个,不停地追问的自己。   我的研究在早期,尤其在国内,是尚属领先的。很多老师开始和我一起探讨这个问题。我们成立很多项目组,研究催眠在不同领域的应用。   沈老师也在其中,当有一次她带着夏岚来到我面前,这个女孩大胆地出现在我面前,向我陈述了她在做的尝试,她想把催眠运用在特殊儿童的功能改善,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是我的研究,还未曾涉足的想法。   我和她一起就这方面的尝试,做了一些探讨。下一步,我也会考虑把她的思路放进我以后的研究里来。   而陆然则是在心理治疗方面,很有天赋和灵性,在他还没有开始催眠的培训之前,就已经尝试将自己对催眠的理解,应用到治疗当中。我相信,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学习,取长补短,各取所需,那么,前途是无可限量的。   因为他们都有不停探索的精神,这就是我对优秀的定义。蓝海需要这样优秀的新生的学者,不要停止内心对自己的发问,尝试去突破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培训讲师   超出想象的得到徐健峰老师的认可和鼓励,陆然很意外,也很感动。   他觉得自己在做的,就是一个咨询师、一个学习之人的本份而已,竟然能够被徐老师如此看重,他打心眼里觉得值了。   陆然也更加坚信,他付出的那些努力,曾经的挣扎和坚持,一路走来,没有选错。   另一边,听着徐老师的回顾,夏岚也怔怔地看着,仿佛看见了当年她自己的身影,蓄着齐肩的学生头,背着双肩包。   有了一丝怅然。   “回到先前我说的罗森塔尔实验,为什么自证预言的效应,往往能够发生呢?”   徐老师继续说道:“原理很简单,可以说,这些老师,都被罗森塔尔这个心理学专家的身份催眠了,他们相信,经过心理专家的测评,那20%的孩子,就是天才。   当面对这些天才儿童的时候,老师们给予了更大的期望,耐心和鼓励。   当孩子们的优点被老师们放大的时候,那么缺点,似乎也不是那么碍眼了。   困难在老师和孩子的心里被缩小了,他们有了更大的能量,去克服他们面前的阻碍,成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实现的。   这里面没有魔法,只是相信的力量,在起作用。   做一个简单的假设,如果我们的老师在教育孩子的时候,都能先经历这样的一次催眠,那孩子们接受的教育是不是能够在不知不觉间得到提升?   难道鼓励孩子们变得优秀,比不上矫正一个学习不良的孩子,更有意义吗?   在我看来,这同样是一个心理学者可以做出贡献的地方。   于是,我们最先从教育领域,开始了各项试验。   我们对国内的一些小学生,中学生,进行罗森塔尔的实验,也尝试对教师有目的性,针对性地进行心理培训等等。   除了教育领域,我们还关注人的身心平衡,包括一些心理保健的领域,包括人的潜能开发的领域,很多很多,我们从最初的一个点,发散出了越来越多的点。   就像一个种子,种在地里,一天天地成长,发展,最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但是我们仍然不会满足,我们还在生长,我们要延伸到更多的领域,更多的国家,还有更多的项目。   这就是我的精神,是蓝海的精神。   不停止追问,相信自己的潜能。”   徐老师一口气把他今天要说的,最核心的观点,全都抛了出来,一气呵成。   讲话震慑人心,同学们安静了片刻,又慢慢鼓起掌来。   扪心自问,什么是一个咨询师的目标,什么是终点?   通过蓝海的考试,还是成为一位优秀的催眠师?   而徐老师给他自己的目标,是永无止境。   年轻的学生听了,感到醍醐灌顶。年长的学者听了,则会回想当年,反省自己对于这门学问的喜爱,是否还一如既往。   原来大师的魅力就在于,他的那颗心,始终那样赤诚,保持天真和求知的心态,像孩子一样,探索和好奇。   说完这番话,徐老师打算停歇一下,留有空白,让大家回味和思考,这也是他的演讲技巧之一。   他跟大家点头示意了一下,招手说,“大家先休息片刻吧,等等我们再继续。”   坐在台下的同学们,又纷纷走上了讲台,围着老师转了起来,一时间,教室里又是一窝蜂地堵在了讲台和门口。   这时候,有几个不认识的学生,朝陆然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有男有女,看样子,都是三四十几岁的人,如果不是在职的咨询师,大概就是教育行业的什么老师吧。   他们很热情的朝陆然走了过来,陆然看到了,笑着起身,等待他们和自己说话。   果然,这几位老师走到陆然面前,其中一个男老师,代表他身后的几位女老师,跟陆然握了握手。   “听徐老师那样地表扬你,我们就过来认识认识,大家都对心理学有兴趣,工作上也有交叉,多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您好您好。”陆然礼貌地和几位前辈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叫陆然。”   “陆然,我记得你的,你原来是师大的学生,对吧?”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说。   “您是?”陆然觉得她十分眼熟,想了想,“哦,想起来了,我记得您,您是原来学校心理系行政处的主任,郝老师吧?”   原来这位是曾经学校里的老师,她认得陆然长相,只是当年对这个默默学习的男生没有特别印象,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下,当年默默无闻的学生,听徐老师的意思,他将来可能大有所为,所以趁着还有一层师生的关系,过来混个脸熟,也算多个人脉。   “呦,茜茜也在这啊。”   这位郝老师对于陆然的印象不深,倒是对系里的一枝系花,印象深刻。   茜茜为人热情,长相甜美,全系的师生,几乎都对她有印象,所以,她一见到茜茜,就认了出来。   茜茜看到了原来的行政老师,也礼貌地站了起来,和她打了声招呼。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大学里的老师,这位是科大心理咨询处的黄倩,还有理工大学的周光华老师……”   和陆然握手的男老师,正是这位周光华,郝老师把各位老师都向陆然做了一番介绍。   “现在魔都对学生的心理教育这块越发的重视了,教育部已经下发了新的文件,要求各中学,小学都要配备齐足够数量的心理老师,现在还有许多学校还没有招齐。   以后你们也是这方面的专家了,学校的学生教学,咨询,还有老师的进修培训,这些工作,也希望能和你们蓝海的优秀学生,多多合作。”   郝老师笑着,把自己的想法和用意说了出来。   对于这些实践和工作的机会,陆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那是自然,母校有需要,我们随时回去帮忙。”陆然态度诚恳,义不容辞的回道。   “现在,我也不只是在学校做一个行政处的老师了,我和几位老师,也在外面,接了一些培训工作,尝试了一下,市场的反应挺好,对于心理方面的专业培训,需求越来越大。   蓝海,太高端了,非专业的人士很难进来,要不就是费用昂贵,我们觉得这块市场还是很大的,还有一起开办培训班的想法。   如果陆同学你有意向,也想加入,我们是很欢迎的。”   听到郝老师又进一步地说出合作培训的想法,陆然有些意外。   现在名校的老师,果然是有资历,有门路。   除了学校的那点固定的工资以外,老师们也打起了别的算盘,想到了别的赚钱的门路。   让陆然意外的是,这位郝老师,显然是里面最积极的一个,没想到一位主管行政的老师,却有着这样的商业头脑。   能找出用知识,改变命运的门路。   培训市场,在中国不算一个成熟的市场,需求量大,但是专业的人才少,所以有名气的,出来讲课的老师,在外面做培训,都是价格不菲,收入很高的。   如果说蓝海的心理培训,是针对一些高端专业人才,那么蓝海之外,则还有很多一般的咨询师,以及其他行业的人士,也需要了解一些心理学的知识,所以,这是一块很大的、尚未饱和的市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次来电   陆然并不是一个脑筋死板的人。   他自然也留意到了这是一块可以赚钱的商机。   以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是因为一方面还在忙着学习,提升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另一方面,则是他大学刚毕业,还很年轻,资历尚浅,心里并不是非常有底气。   所以,他一直把做培训,当讲师这个事情,当成他未来的目标之一,并没有想这么快去实践,让这个想法真正的落地。   然而,郝老师提出的这个想法,让陆然的脑子又活络了起来。   当讲师,就是给人做培训、当老师。   讲课,演讲也是一门技术活,并不是到了时候,一站到台上,就能洋洋洒洒,脱口而出的。   就算是徐老师,张老师这样的资深讲师,也不是一蹴而就,张口就来的。   也是经过了那么多年,从最初在学校当老师的经验,一点一点积累过来的。   想要在蓝海当讲师,除了本身是一名优秀的咨询师以外,如果没有一些讲课的经验和背景,那在资历上也是差人一等的。   现在蓝海的竞争越发激烈,多一项技能,就多加一分。   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相互参照的经验积累。   也就是说,如果有在其他学校,或者培训机构讲课的经历,自然熟能生巧,将来也有可能在蓝海,成为一名培训讲师。   而在蓝海做了培训讲师以后,这个品牌的光环,又能增加外界对自己的信任,还能受到其他学校和机构的邀请。   所以,当郝老师此刻提出这个、把陆然一直想尝试、却还没有机会尝试的一件事提了出来。   他已经感到跃跃欲试了。   陆然不是富二代,如果他真的能开启培训讲师的这条路,那收入,除了给咨客做咨询,还有蓝海的工资,又增加了一个渠道。   拿到手里的钱,也会蹭蹭地往上涨。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要比现在翻个倍,也是有可能的。   陆然看着眼前的众位老师,他摸了摸下巴。   这件事情,到了现在,最让陆然感到眼前一亮的,反倒不是突如其来的钱和机会,而是他看到了一种现象。   没想到徐老师只是夸赞了自己一句,就有许多人聚拢到自己身边了,帮自己吸引到了这样的机会,这就是名师,名人的效应吗?   “非常感谢郝老师的信任,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需要,而我又能胜任,自然是很好的机会,我们也愿意帮这个忙。”   陆然先对这个事表示了认可和欢迎。   听到陆然的表态,郝老师非常的高兴,想着自己的培训事业能得到一个蓝海的咨询师来助阵,想必能开一个好头。   虽说现在她还不知道陆然真正的实力有多少,但是至少能把他的这个蓝海优秀生的头衔拿出来做宣传,再加上徐健峰老师推荐之类的广告语,这笔投资,还是划得来的。   郝老师在心里盘算着。   陆然这时说:“我现在还在蓝海培训,平时也要接个案,所以讲师的事,只能作为我的一个副业,我也会依照我讲课的效果和反响,来调整我的工作。不管怎么说,只要是我答应下来的课,自然会认真准备,全力以赴。”   “这个情况我们了解,你还要参加好几场考试,如果你有时间就来。”   陆然一方面想要尝试,另一方面又考虑到现在自己的情况,讲师赚钱,但目前来说只能是一个辅助的技能。   “郝老师,这样吧,你看,我和茜茜,都合适去,如果我不方便的时候,也可以找茜茜去试试。对吧,茜茜?”   茜茜没有考试的压力,虽然还只是实习生,但总归是专业的科班出身,专业知识过硬。陆然有了好的机会,自然也不会忘了她。   “嗯。”茜茜答应了一声。   茜茜知道陆然总是为她好的,所以基本上陆然说什么,她都会听话。   几位老师看到陆然和茜茜都答应了,很是满意,又开口问道:“对了,你们知道夏岚是哪一位吗?”   陆然指了指这排座位的最边上的位置,“那位就是。”   陆然和茜茜正要跟着几位老师一起过去和夏岚打声招呼,徐老师已经重新回到了讲台上,准备下一个部分的演讲了。   大家索性就坐回原位,有事等到下课了再说吧。   陆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悄声对茜茜说:“有些日子没见到陈浩男了,他干什么去了,不跟着你了?”   茜茜则苦笑了一下说:“看样子他是没跟着我了,大概是看我总和你在一起。不过他倒还是一如既往地老上我们家做客,还会找我爸聊天,谁让我们两家原本就认识呢,我爸还觉得他真关心我呢,哎。”   “这样……”陆然皱了皱眉,低头寻思,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后半节课,徐老师更加详细地阐述了一下,这几年,他的一些研究项目,以及取得的进展。   陆然则在他的本子上做了详细的笔记。   演讲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徐老师离开以后,有人一路跟了出去,而教室里依然人头攒动,大家在互相认识,交换名片。   陆然只好再找机会和徐老师交流了。   人实在太多了,陆然再一次带着茜茜离开了人堆。   送了茜茜回去,陆然照例回到家里翻看今天课上的笔记,复习,备考。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了两日。   这天,陆然坐在办公位上,脑子里还想趁着徐老师这几日还在魔都,是不是能逮着他,问些事情,关于他说的潜能,还有,他提到把夏岚的想法用到实践里之类的事。   忽然,他的手机,在桌上振动了一下。   陆然打开一看,来电显示是两个字:许浩。   “是许警官?”   看到他的号码,陆然一下子想起了上次那个没有了下文的案子。   不知道上次许浩拜托自己帮他审的那个嫌疑犯,后来怎么样了。   是不是真的如自己上次所判断的,那个叫李华强的嫌疑犯,是一个多重人格障碍的病患呢?   脑子里转动着这些疑问,陆然打开了那条短信。   “陆医生,你今天考完试了吗?有急事请教,若方便,请回复。”   许浩为人很礼貌,也很体谅陆然,知道陆然在忙着准备考试,也不好意思直接打个电话过来。   然而,纵使他很不想打扰陆然,却还是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再次尝试联系,看来,那一定是这件事,很紧急。   陆然赶紧拨回了许浩的号码,打通了他的电话。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量表   “喂?许警官,你好。”   “陆医生好啊,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准备考试,这个时候还来打扰你,不好意思啊。”手机里传来许警官厚实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喜悦,又有些为难。   “没事,对了,前几天那个案子现在怎么样了,嫌疑犯的性质定下来了吗?”陆然直截了当地问起了他。   “哎,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案子,这不,我就是还想找你帮忙呢。”听着许浩的声音,陆然就仿佛看到了他皱紧的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也没什么事,其实,是挺顺利的。我们找了精神病院的精神科医生,来诊断来着。那个医生说,他的诊断结果表明,李华强很可能就是有你说的那个问题,就是那个人格分裂。”   “这么说,已经诊断出来了?”   “没那么简单。那医生说了,他现在只是初步地诊断,还不能下定论,这个疾病,不是填几个问卷就能解决的,还要再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配合着,再作鉴定。”   许浩,用自己的理解,把整个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填几个问卷?”陆然听着,却不是很明白,他反应了一下,“你是说,填了几份心理测验的量表吗?”   “啊,对对,就是那个东西。那个精神科的医生一来,问了李华强几个问题,然后就拿出几张问卷样的东西,就是你说的那个,量表,给他填,填完了,就走了。我总觉着吧。这是不是太快了,我不放心啊。”   陆然笑了笑,说:“许警官,这个量表,是心理专家和精神科专家们,经过精心地编订,给无数病人测量使用过的测验题目。虽然看着简单,就像问卷一样,让病人填填,但是,出错的几率还是很小的。精神科的医生都是专业的,您不必太过担心。”   “哎,反正,我看着就是不放心,”许警官说着又叹了口气,这是他带队负责的第一个案子,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想有任何差错,随后,他又嘿嘿笑了两声,“陆医生啊,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判断,你看,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再过来一趟,算帮大哥我一个忙?”   “许警官,你太客气了。帮忙我自然是乐意的。不过,那位精神科医生,不是说还要找一位心理医生继续再为李华强进行诊断吗?”   “嗯,他们院里还要再找一位心理医生来,但我想,这多一个人,不是多一点把握嘛,有你在,我比较放心。所以希望,请你也来看看,你看,可以吗?”   许浩很有礼貌地,想要征求陆然的同意。   陆然没有多想,答应道:“好的,什么时候我方便过去?”   “哈哈,陆医生真是仗义,每次联系你总有事麻烦,每次你都这么爽快地答应帮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许浩没有立刻和陆然约定时间,而是对陆然爽快的出手相助,有些意外,也很感激。   当下,就想要和陆然论起朋友来。   陆然也很高兴,许浩这样信任他,相信他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这也是一份尊重和信任。   “你太客气了,既然是朋友,这也不是多麻烦的事,这两天,我除了复习之外,没有别的事。”   “太好了,下午,今天下午,你能过来吗?”许浩显得更高兴了。   下午?陆然一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怎么这么着急?   “这么急?下午几点?”陆然问道。   “两点。没办法,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几天了,今天下午,那个心理医生就要来了。”许浩指的是精神病鉴定医院指派的医生。   “嗯,好。”陆然果断地答应了,他知道事情紧迫,如果他果真要帮忙,就不能拖延。   挂断电话以后,旁边正过来打算找陆然吃饭的茜茜问道,“下午,你要去哪?”   她隐约听见了陆然又说起了“案子”之类的话。   “去派出所,帮上次那位警官,查一个案子。”   “怎么又要去?”茜茜微微蹙眉。   陆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握着茜茜的双手,“别担心,等我回来了,就送你一件礼物。”   听到陆然在安慰自己,茜茜反倒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就是想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可以帮你。”   陆然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可以的,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   茜茜欲言又止,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说。   ……   下午两点。   陆然到了派出所,又见到了新交的这位“老朋友”,许浩。   看得出,这个案子一直悬在他的头上,他一刻也没有放松,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下巴也长出了胡渣。但都没有时间打理。   “陆医生,你来得挺快,两点还没到,真准时。”   “应该的,那位心理医生来了吗?就是下午要来做鉴定的?”陆然问。   “还没呐,他没你早。”   “哦,好的,那我算来早了。”   “没事,你坐下休息一下吧。”许浩招呼陆然在办公室先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喝。   “既然来早了,许警官,你可以把上一次,那位精神科医生对李华强用的量表,给我看看吗?我想,你们应该留有备份吧?”   “没问题,我留着呢,他做完的量表,我复印了一份,在这里。”   许浩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问卷样的纸张,总共有十页左右的样子。   陆然拿在手里大致翻看了一下,这里面不止有一份量表,而是有两份。   也就是说,医生让李华强填了两份“问卷”。   上面写满了测试题目,每个题目都是一个问题,每个问题描写了一种情形,然后询问填写量表的人,自己的情况是否是问题中所描写的这种情形。   完全不符合,勾选0,完全符合,勾选100%。   在0-100之间,每增加10,都有一个可以勾选的选项,比如20%,30%,40%等等。   量表上的第一个问题是:有些人有这样的体验,他们骑着自行车(或开车)走着,突然意识到,怎么自己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在整个或部分的行驶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请问,这一情况,与您相符的程度有多少?   0%,10%……100%。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门道   陆然看着这张量表。   第一题,李华强勾选了70%。   看来,他在生活里遇到这样的情况,次数挺多的。   接下来的题目,也和第一题类似,描述了生活中的一个情景,看答题者是否遭遇过这样的情形:   有些人有时正在听别人说话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对刚才所谈内容的全部或者部分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底下依旧是百分比的选项。   李华强选择了60%。   依然是一个较高的频率。   陆然扫视了一下整张量表,所有的题目,他的比率都勾选在了60%以上,没有少于半数的情况。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他很可能,表现出人格分离的症状。”陆然喃喃自语。   “还有这一题,有些人,有这样的体验,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到了某个地方,却不知道怎么来的。”陆然把这一题念了出来,然后看向下面一行。   陆然顺着这一行的数字从左往右寻找着李华强的答案,0,10%,20%……   一直没有看到他的笔迹,数到右边,最后的那个数字100%,左边,90%,看到了他的勾选。   “90%。看来他常常发生这种情况,他总是遇到这种窘迫的情境。”   陆然回想起上一次他来到这里,在审讯室见到李华强的时候。   他显得很害怕,对许浩所提的有关实施抢劫犯罪的部分,毫不知情。   联系这个问题来看,多重人格的患者,当另一个人格出现,霸占身体的时候,他的行事风格,穿衣打扮,都会和原先的主人格完全不同。   如果他的体内,真的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那个人性格张扬,暴戾,和原本胆小、懦弱的李华强孑然不同,那么,那个暴戾的李华强,才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陆然在脑中快速地勾勒真正的犯罪分子,会是什么样。   一个多重人格患者,往往有着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而且通常是*上的惨痛折磨。比如童年时候被继父或继母虐待伤害,甚至被亲生的父母虐待伤害。   这些施害者,往往是受害者很亲近的人,比如父母,或者是亲戚,老师等。   伤害行为,从频繁的、情绪化的鞭打,到性.侵犯,灌.肠,往儿童下体塞棒球等等,从暴力到怪异,不一而足。   受伤害的儿童,往往因为自己的弱小和施暴者的权威和力量,不敢反抗,也无法反抗。   他们常常感到恐惧和无助。   在极度的恐惧中,为了活下去,他们就需要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然后,他们能躲进那股力量里面,感到安全。   这个保护自己,使自己免于伤害的力量,就是另一个自己。   每当他们感到自己弱小,无法反抗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就会出现。   这就是他分裂出来的第二个人格。   这个人格不同于弱小的主人格,他强壮而有力,无所畏惧。   如果李华强的情况,符合陆然的这个猜想,那么,他的童年回忆,应该不太美好。   “也就是说,他的第二人格,有反.社会倾向,总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实施了犯罪?”   陆然自言自语地,揣测着这种可能性。   许浩在旁边看陆然已经拿着那张量表出了神,他问道:“有没有可能,李华强是乱填的?或者是,他故意撒了谎?”   听到许浩的问题,陆然从自己的思考中跳了出来,他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太可能。这里不止一张问卷。在第二张人格测试量表中,是有设置反向问题的,也就是俗称的‘测谎题’。同样性质的问题,在一张量表里可能会出现不止一次,每一次的问题有一些小的改动,或者是以相反的方式提问,就是为了看看接受测验的受试者是否有撒谎。”   “哦?”许浩从陆然手中重新把两张量表拿到手中,仔细地端详了起来,“这几张问卷,还有这些门道?”   他这时才稍稍地相信了一些精神科医生的诊断,隔行如隔山,看来,他们真的是专业的。自己,是太外行了。   看了一会,他又问道:“那照陆医生看来,他有没有撒谎呢?”   陆然大致地扫了一眼,“目前粗略看来,应该没有。不过这上面问题太多了,我一时也难以一一分辨出来。还是等今天的那位心理医生来了再看吧。他应该会带上上一次量表的结果。精神科医生让他做了测验,会回去把他的每一题的选项,全都整理出来,把所有的数据综合分析一下,得出一个结果。”   “哦,也就是说,上次来的那个医生,把这些量表带回去分析数据了,今天就能看到结果了?”   “嗯,应该是这样。”陆然肯定地说。   “那太好了。”知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许浩不免有些期待,他想快一点看到结果。   聊到这里,办公室门外隐约有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他们,正朝着这间办公室走来。   随后,许浩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了电话,脸上露出了笑容,高兴地说:“杨医生你来了,太好了,就在这层楼,从楼梯口往左拐,第一扇门就是。我听到您的声音了,我这就出来。”   许浩走出了办公室,去接那位杨医生。   陆然也站了起来,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位穿着整齐,黑西装,黑裤子,还带着一个黑色手提包的男人。   看上去特别正式,显得很专业的样子。   许浩领着这位杨医生走到了门口,他向陆然介绍道,“这位是精神鉴定署的杨贵文,杨医生。”   “你好,”陆然伸出手,握手表示礼貌。   “你好。”对方回以一礼。   “哦,这位是蓝海的心理医生,陆然。”许浩赶紧又加上一句,把陆然的身份也介绍了一下。   “蓝海?您是一位咨询师吧?”显然,杨贵文对大名鼎鼎的蓝海,还是比较熟悉和了解的。   “是的,我在蓝海工作,是一名咨询师。”   “蓝海的心理咨询师很专业的,许警官能请到蓝海的老师来做鉴定,真是花了功夫啊。”杨贵文很是客气,也很会说话,一句话把自己对于出身蓝海的陆然吹捧了一番,同时,又暗示许警官眼光专业。   陆然也回敬道:“哪里,今天是请杨医生来做鉴定的,我就是来看看,观摩一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审讯   互相客套了两句,三个人就往办公室里走去。   杨医生把黑色的手提包往办公桌上一放,从里面拿出一叠白纸来。   纸上打印有字。   “上一次的初步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从两份量表的数据看来,结果是显著的。”杨贵文看了陆然和许浩一眼,把那叠印着分析结果的纸张,放在了桌上。   “显著?不是,那到底他是不是分裂啊?”许浩还是弄不明白,他就想让杨医生给他说一个确切的结果。   陆然在一旁,拿着几张分析报告,看了几眼。   听到许浩提问,就回他道:“现在,还不能完全下结论。量表的结果还要结合今天杨医生的诊断,才能最终确定。不过,就从这份量表的数据看来,我们的怀疑很可能是真的,李华强是一个有人格解离的症状,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   陆然从专业的角度,向许浩解释了一遍。   许浩听完,花了点时间理解陆然的话,然后反应了过来说:“哦,就是说从这量表的测验看来,他就是有这个分裂症,但还需要杨医生再确诊一遍?”   杨医生点头道,“对。”   “那咱就快点开始吧。”许浩做事很讲效率,说完,他就和看守所的同事通了话,吩咐他们把李华强押到审讯室。   他们还要对他进行一次审问。   三个人整理好手中的笔记本,带好笔,就大步流星地往审讯室走去。   要重新见到李华强了,这一次的诊断,非常关键,诊断的结果,将直接决定这个案件的走向。   他究竟会锒铛入狱,还是会进入一个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他的命运,就决定于此了。   走在通往审讯室的路上,陆然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每一次,他在分析自己的个案时,也会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压在心头,因为分析的准确与否,都会影响他对个案的判断。   今天的这种压力,尤其地压迫,这迫使他快速地集中精神,把自己的精力全神贯注地关注在这一件事情上来。   就像要去参加一场人生中非常重要的考试,而且,只能正确,不许出错。   第一次深入地参与协助警方侦察断案的任务,陆然的心跳有些加速。   许浩走在最前,杨贵文紧跟其后,陆然,则走在他们的后面。   路上谁也没有和谁说话,各自在脑子里做着准备,想着要怎么样能够更加准确地作出判断。   走进审讯室,这一次的审讯室,和上一次不同。   房间不再由一排的铁栏杆分成两个部分,嫌疑人在里面,警察在外面。   而是一个没有铁栏杆的房间。   房间有一张桌子,桌子两边,都摆放着凳子。   嫌疑人和审讯者,一人坐一边。   改用这样的审讯室,是应杨贵文医生事先的要求,他告诉许浩,这样的房间,更有利于他和嫌疑人李华强的沟通。   打开审讯室的门,杨医生先走了进去。   他坐在椅子上,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许浩在他后面,刚要进去的时候,就被身后的陆然拉住了。   陆然向他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要进去。”   “我是警察,我也不能进去吗?”许浩奇怪地问道。   “不是不能进,是最好不要进。这是为了接下来的诊断考虑。杨医生需要和李华强更好的沟通,就需要一个相对私人的空间。”   杨医生对陆然的说法表示了赞同,他看向门外:“许警官,你们先到其他地方回避一下吧,我一个人就可以,请放心。”   听到他们这么说,许浩就明白了。   这和他们警察平时审讯嫌疑人有所不同,许浩带着陆然退了出来,同时关上了审讯室的门。   走出了审讯室,许浩也不会在门外干耗着。   他带着陆然来到了审讯室旁边的另一间房间。   这是一间监控室。   审讯室的天花板上装有摄像头,摄像头里监控到的画面,全部会传入这间监控室的计算机里。   监控室的计算机不止一台,每台计算机的显示屏里都可以从不同角度观察到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   陆然和许浩就坐在监控室里,看着计算机的显示屏。   不一会儿,显示屏上出现了动静。   李华强已经被警方的人,带了上来,他坐在了杨医生的对面。   “你好,李华强,我是一位心理医生。今天来,主要是和你聊一聊,聊聊关于你说的,你不知道自己犯罪的那件事。”   李华强看着杨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声的“嗯”了一句。   陆然凑近了其中一个显示屏,他仔细的观察着李华强的脸。   当李华强听到杨贵文介绍说,他是一位心理医生的时候,他抬起了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贵文。   而当杨贵文说今天要聊聊李华强说的,他不知道自己犯罪的这件事时,他的眼神更加专注了,起码在杨贵文的脸上足足停留了五秒钟,陆然认为,这五秒钟里,他的眼神是期待的。   李华强期待有人和他聊聊这件事,他期待有人和他提起,他期待有人相信。   而不是像许浩过去做的,对此毫不理解,甚至置若罔闻。   五秒钟之后,李华强又像过去一样,低下了头,他很少直视人的眼睛。从上一次陆然见他的情形来看,他估计,李华强自打进了看守所以来,就很少抬起头直视别人的眼睛。   尤其是在被审讯的时候。   他的性格看上去胆小,怯弱。   很难想象这样胆小的人,会胆大包天到去抢劫。   “我听说,你在每一次的审讯中,都坚持说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犯罪了。你能具体和我说说吗?”杨贵文首先问道。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宾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个问题,安静的李华强又变得激动了起来。   他像是受惊的小鸟,本能地向外呼救,他急切地想要向杨医生阐明,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希望杨医生相信他。   杨贵文点了点头,没有斥责,也没有否定,而是表示他知道了李华强想要说的意思。   看得出,现在李华强的情绪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杨贵文想让他放松下来。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了。你说的那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现在我想更多地了解你一些,你可以说说,你现在的心情,或者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心情。”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诱导性催眠   “我的心情?”李华强不太明白,没有一个警察在审讯室里,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对,或者随便的,你有什么特别想跟我聊的都可以。”   杨贵文完全敞开的态度,让李华强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这位医生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在这里可以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我,我感觉很难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想我是无辜的。”   李华强的语气里依旧有些激动,他很难放松下来,他紧紧抓着这一点不放,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喊冤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你感觉很难过,在这件事之前呢,在你被警察抓住之前,你有没有什么特别难过的事?”   杨贵文试图去发散李华强的思维,让他想到更多,说出更多关于他自己的事。   “这之前?”李华强想了想,轻声道,“有。”   “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吗?”杨贵文徐徐引导道。   “说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要说哪件。”李华强看上去又似乎很茫然。   “你难过的事情,有很多件吗?”对于这一点,杨贵文和另一边同样关注着的陆然,都注意到了。   听到这个问题,李华强看着杨贵文,一时没有说话。   “你可以说一件给我听吗?哪一件都可以。”杨贵文又道。   监控室里,陆然和许浩坐着,仔细地看着显示屏,听着两人的对话。   显示屏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杨贵文医生的引导下,李华强渐渐没有那么激动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显平缓。   杨贵文双手靠在桌沿,身体微向前倾,眼睛始终看着李华强。   李华强也不像先前那样,胆怯地缩着身子,他越来越不那么害怕了,他的眼睛,也看着杨贵文。   整个场间的气氛变得放松了一些。   他们不知不觉中,靠对方更近了一些,说话的声音,也更低了一些。   两个人交谈的内容,更加自由,不受限制。   许浩只觉得他们的声音嗡嗡地小声地振动着,他们交谈的内容越来越没有目的,没有重点,他越发感觉很难认真地记得杨贵文问的每一个问题,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起来,他觉得有些倦意。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陆然却还是睁着个大眼睛,非常仔细地听着两个人的每一句对话。   时不时地从面前的显示屏转换到其他的显示屏进行观察。   许浩感到有些不解,“我怎么觉得,有些困呢。”   “杨医生在诱导催眠,你越仔细地在听他们的对话,越有可能受到他的诱导的影响,受到整个场间氛围的影响,所以,你也可能一起被催眠。”   陆然顺口解释道,眼睛,却还是盯着显示屏里的两个人。   “什、什么?他在做催眠?”许浩瞪大了双眼,他顿时感觉不困了,问道:“他不就是在问他问题吗?那个人也没闭上眼睛,他也没有拿着个吊坠什么的在他面前数数,他怎么就在做催眠呢?”   “哈哈,许警官你啊,肯定是被影视给影响了。”陆然笑了一下,再次解释道,“首先,不是所有催眠都要拿一个吊坠晃悠,这是很多人的误解;其次,我没有说他在催眠,他是在做催眠的诱导而已,是为了他接下来的催眠做准备的。”   许浩摊摊手,“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是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在做催眠了。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看着他们了。”   这一次,陆然没有回答他,他专心致志地听着审讯室里两人的对话,忽略了许浩的问题。   许浩絮叨完了,继续转过身子,面向显示屏,认真地观察起来。   “那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比如,喜欢吃什么?”   杨贵文依旧还在引导李华强回答更多的问题。   都是些听上去没有目的,散漫的问题。   “喜欢吃,吃妈妈做的菜。”   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李华强的眼睛依旧是看着杨贵文的,但又似乎不是看着他的。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似乎放空了,就像一个人在回忆,或者发呆的时候,眼睛看着一个地方,但实际上没有聚焦在那个地方。   “你喜欢妈妈做的菜,你记得她给你做过什么菜吗?”   “我记得,从小,她就给我做饭吃。”   陆然从屏幕上看到,李华强此时说话的眼神,已经有些飘忽,他开始脱离杨贵文的问题,陷入到了他自己的回忆当中。   只听李华强继续说道:“在厨房那里,母亲背对着我,她在灶台前面,在做饭。她很高,身上穿着红色的围裙,我喜欢那件围裙,我喜欢红色,我走过去,抓了一下她的围裙。   她没有转头,她知道是我,她在跟我打招呼。”   说到这里,李华强停了下来。   他依然泛着空洞的眼神,看着杨贵文,他在杨医生的面前,但又好像不在他面前了。   他似乎置身在了另一个空间。像是听见了他母亲,操着地方的口音,在对他大声地说:   “强子,你来啦,妈妈在给你做好吃的。来,你过来,洗洗手。”   此刻审讯室里是安静的,李华强突然就不说话了,显得有些怪异。   许浩也觉出了一些异样。他来了精神,和陆然一起,仔细地看着显示屏。   然后就听见李华强说了一句:“妈妈,抱我上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却像个孩子一样,略带童音地冒出这么一句。   许浩听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贵文对李华强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显然,他已经在慢慢模糊现实和回忆的边界,情况渐入佳境。   “你在厨房里,做什么?”杨贵文轻声问。   “我在洗手,妈妈抱我洗手。”   “很好,然后呢?”   记忆的画面,在李华强的眼前重现。   “然后,妈妈把我抱了起来,水从管子里流出来。洗完了手,她放我下来,她让我坐在屋子里等她。等她吃饭。”   “你的爸爸呢?他在家吗?”   “他不在,他很久没有回来过。”此刻,李华强已经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杨医生告诉过他,如果他感到疲倦的时候,可以自然地闭上眼睛。   看样子,他闭着眼睛,已经完全地进入了催眠的状态。   “现在呢?你在做什么?”杨贵文知道,李华强现在置身在一个情景中,很可能是过去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情景。   “我朝厨房门口走,往屋里走。我听到了声音,是脚步声,我知道那种脚步声,很重,很急的,他回来了,我知道,他回来了!”   李华强的声音有一些激动。   显然,这个回来的人,很不一样,很重要。这段回忆的意义,很重要。   陆然看到这里,皱起了眉,他屏着呼吸,静观事态的变化。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朱正武   李华强仍然好似在回忆。   “我走到了里屋,坐在饭桌上。饭桌的板凳很高,我要跳着才能坐上去。我刚坐上去,就听到了那个脚步声。那个脚步声很重,我害怕那个声音。”   说完这句话,李华强没有继续,而是举起了双手,慢慢捂着耳朵。   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眉头皱起,一张脸的五官,不自然地扭动,往中间皱在了一起。   他抱着双臂,身子往后缩着。   这种表情,又是这种表情,陆然认出来了,这种表情,在他第一次审问李华强的时候,也从他的脸上看到过。   只是现在,他的表情,更加的扭曲和恐惧。   陆然觉得,如果没有人帮他控制和平复情绪,他整个人会抽搐起来的。   “害怕?”杨贵文依旧不疾不徐地问着,“你是指,害怕现在走进来的这个人吗?”   “嗯,他很高,很可怕,我很害怕,我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我想逃走,我要跑走。”看上去,李华强现在急欲逃生,情况紧急。   可是,他是谁?   听上去像是遭遇了匪徒。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杨贵文问。   “可是,可是,妈妈还在厨房里。我不能逃走,我要去救妈妈。”李华强没有直接回答杨医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听到了碗的声音,我听到了它被摔碎的声音,我听到了妈妈的叫声,他在骂我的妈妈,他一定动手打她了,我要去救她。”   陆然预感,事情将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他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妈妈,妈妈。”李华强嘴里高声喊着妈妈,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短短的手臂,短短一双腿。从屋子的这里,往厨房奔跑,一小段路,他却跑得很吃力,恐惧的感觉,清晰而缓慢。   他的脑海里,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强子,你不要过来,你回去!”   母亲在极力地袒护孩子。李华强这个时候,已经有泪水滑落,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   “妈妈。”   然后,他像是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般,紧紧地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尖叫了起来,“啊,啊!”   声音刺耳。   他从审讯室的椅子上,倒了下去,他瘫坐在地上,身子依然蜷缩着。   许浩看到这一变故,有些紧张,站了起来,陆然拍拍他的肩膀,他又缓缓的坐下。   陆然知道,情况还在杨医生的掌控之中,而且李华强的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镣铐,不可能挣脱。   李华强还在尖叫,哭着喊:“不准你打妈妈,不准你打她,啊!”   他抱着肚子,仿佛那里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他的耳边响起了妈妈的嚎叫,“别打孩子,你别打孩子!啊!”   周围又是碗筷倾倒的声音,妈妈被那个高大的男人用手拽着头发,从厨房里拉了出来。   “爸爸,爸爸,你不要打妈妈!”   爸爸。变成了孩子的李华强,在哭喊中,喊出了爸爸。   情况变得紧张,又明朗了起来。   家庭暴力。   这只是李华强小时候的某一个生活片段。   是他记忆深处抹不去的伤疤。   听上去,他的母亲,就要遭到更残暴的殴打。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他记忆中的一段过去,陆然仍然感到了一丝紧张。   李华强哭着,喊着,突然,慢慢变得安静了下来。   刚才还拼命哭嚎的他,像是晕过去了一般,不再哭泣了。   他依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杨贵文皱了皱眉,他站了起来,向前探着身子,想看看坐在地上的李华强,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睡着了?   但他刚站起来,地上的李华强身子就动了。   他没有睡着。   他用手支撑了一下,他坐了起来,坐在了地上。   现在,杨贵文两只眼睛,包括监控室的另外两双眼睛,三双眼睛,齐齐地盯着坐在地上的李华强,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妈妈别怕,我来保护你。”   李华强的声音变了,和原先那个稚气,胆小的李华强完全不同,就是作为成年人的李华强,也没有发出过那样淡定、低沉的声音。   随后,他又安静了下去。   不知道,此刻在他的记忆里,他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从外界看,李华强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两腿盘着,上身也放松了,不再缩着,丝毫没有了过去的那种紧张。   静静地沉默了一段时间。   “李华强?”杨贵文看着他,问。   “我不是李华强。”   谁知,从李华强的嘴里,低沉而古怪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说完,李华强慢慢地抬起了头。   他对着杨医生地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许浩看到这里,非常地吃惊。   “他怎么说自己不是李华强?他眼睛都睁开了,他是不是醒了,他醒了怎么还说自己不是李华强?”   许浩怎么看这个李华强,怎么觉得不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他抓回来的那个嫌疑犯了。   “我想,他是醒了。不过,醒来的不是李华强。”陆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简单地回了一句,不过显然,许浩并不觉得陆然说的简单,他的脑子已经乱了,根本理不清楚。   等了一会,李华强开口说话了。   “我不是李华强,我叫朱正武。”他声音低沉,且淳厚,看着杨贵文医生,自我介绍道。   “朱先生你好。”   杨贵文显得很镇定,他甚至预料到了,场间会发生的这般变数。   “你见到我,不惊讶吗?”   朱正武站了起来,他重新坐回了那张椅子。   没有恐慌,心态轻松。仿佛主动权已经从杨贵文那里,转到了他的手中。   “我不惊讶,我很高兴,你愿意出来见我。”   “呵,我知道,你就是想叫我出来。说吧,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许浩看得一知半解,他大概猜到,这就是陆然所说的,多重人格的表现了吧。   一个人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姓名,说话,性格,全都和先前的李华强不一样了。   陆然看得清楚,他知道杨贵文是用了催眠的办法,让李华强发散思维,回到了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一定就是触发朱正武诞生的源头。   也就是说,在李华强小时候的那一天,在他的妈妈被爸爸施暴痛打的那一天,朱正武,诞生了。   他或许救下了他的妈妈,或许和他的父亲痛快地大战了一场。   至于后来究竟如何了,暂不可知。   起码现在看来,他不像原来的李华强那样,胆小怕事。 第一百六十章 老实交代   “你知道,我想叫你出来?”杨贵文反问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那个可怜虫,哭哭啼啼的,被你们吓个半死,呵。”李华强的语气轻蔑而不屑。   “你说的那个可怜虫是?”   “就是李华强,还能有谁。”   场间的氛围,让人感觉诡异而滑稽。同样一张蜡黄的脸,同样的身体,还穿着同样的衣服,现在这个人却在嘲笑刚才的自己。   虽然在他看来,那根本不是他自己。   “你知道李华强?”杨贵文又问了一个似乎很关键的问题。   “知道,怎么不知道,就是这孙子,天天占用我的时间,我真烦他。”   “那好,我问你,这个月18号,你在哪里?”杨贵文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18号?”朱正武,摸了摸脑袋,眼睛狡黠地往两边看了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知道的,关于那一天的事情。   18号,正是李华强实施抢劫,并且于同日被逮捕的日子。   所有人都屏着一口呼吸,等待朱正武说出那天的事情。   这起抢劫案件,究竟是不是他干的,他到底知不知情,他若知情,又会不会说呢?   大家心里都忐忑中带着一些好奇。   “是我干的。怎么啦,医生,你很紧张啊?”   出乎预料,朱正武直接承认了,而且是非常快速,坦白地承认了。   许浩听到他嘴里承认了那天犯过的事,差点兴奋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就想冲进审讯室,把人抓起来,立马关进大牢里。   陆然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按回凳子上,又坐了下来。   摇摇头,示意他别高兴得太早,这还没完呢。   “你说,那天是你干的,你具体干了什么?”杨贵文还是保持着冷静,试探着让“李华强”把犯罪事实亲口说出来。   “干了什么?”朱正武虚着两只眼睛,把两只手臂撑在了桌子上,看着杨贵文,没有半点的胆怯和退缩。   “杨医生,你不是就想让我说我那天去抢劫了吗?您在这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说这个吗?不干不脆。”   朱正武说话,带着混混一样的痞气。就像是早已经进过监狱,或者准备进监狱的无赖,一点也不担心他面前的杨贵文是怎么看他的。   听他提到了抢劫两个字,许浩顿时眼睛又放起光来。   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请你陈述清楚一些。”杨贵文对于朱正武的言语挑衅,没有理会,始终关注在案件的关键点上,没有偏离话题,“你那天在做什么?”   挑衅医生,浪费时间,很好玩吗?他为什么这么做,还是,他在拖延?他想使什么诈吗?   审问嫌疑人,本是许浩的专业。   朱正武出现以后,杨贵文就进入到了一个审问的环节,看上去和许浩平时审问嫌疑人的时候是一样的。   许浩凭借经验,一看这个痞子,就觉得他在耍诈,还是不想承认。   他当即就想直接冲进旁边的审讯室,用过去审问嫌疑人的方法对朱正武施以压力,但他刚打开门,正要走出去的时候。   审讯室里的朱正武,开口说话了:“没错,我那天,就是去抢劫了。”   语气还是那个带着痞气的语气,眼神还是那样狡黠地看着杨贵文,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轻易松口,需要和他胡诌八扯的时候。   他再一次轻易地承认了。   这个朱正武和李华强看起来完全不同。   一个只会一味地逃避,否认,甚至是哭泣,而朱正武,却似乎无所畏惧,对什么事情,都不加隐瞒,对什么都坦白。   他在说出去抢劫了的那一刻,就已经认了这罪,现在证据确凿,加上他本人的证词,案子,看来是水落石出,板上钉钉了。   许浩右拳轻轻拍了一下左掌,他一听到朱正武承认了,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总算是没抓错人,就是这孙子,没错。   他拉开了监控室的门,往旁边的那间审讯室走了进去。他要趁热打铁,一次把所有问题都问个明白。   然而,此时的陆然,既没有拦他,也没有起身,还是坐在监控室内,依然皱着眉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只见屏幕上,出现了许浩的身影,他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大步地走到了杨贵文的旁边,两手撑在桌面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朱正武,严肃地问道:“李……朱,朱正武,你说,那天去哪里实施抢劫了,有没有同伙?”   许浩上来就问犯罪事实,这是他最为关心的。   朱正武看了两眼许浩,早没有了过去的那份畏惧,调侃地说道:“这位警官,怎么还结巴上了。看清楚了,我才是嫌疑人,抓的是谁,都没弄明白。”   “你!”许浩被他一激,脾气上来,顿时就想要呵斥他,但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现在他需要的是耐心,而不是急躁。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说什么,好,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天早上,我去了那家金店,叫什么,梵克安娜?对,就是这个地儿,我盯了好几次了。我抢劫去了。”   朱正武说的简单利索,带着一股干脆的狠劲,仿佛此刻回想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后悔,而是一件快意的事。   “你怎么实施的抢劫,过程是什么,抢劫完,你去哪了?”许浩不依不饶,要他把整个犯罪过程都交待清楚。   “我拿了把枪,假的,那帮傻鸟,看到我手上的枪都吓傻了。早上,就两个店员,我拿枪对着一个人的脑袋,他们就乖乖地把手举起来了,我让另一个人给我开柜门,我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扫出来了,装在我的大麻袋里。”   朱正武做出一个扫荡金银首饰,装进麻袋里的姿势,在桌面上空划了两下,仿佛还在回味抢下东西的那一刻时的得意。   这种不知悔改的表情,最是触到许浩的忍耐底线,他快步地绕过桌子,走到了对面的朱正武的面前,抓起他的领口,把他拎了起来。   “说,然后你去了哪里!”   “宾馆。”脖子被提得难受,朱正武这次没有废话。   “很好,你拿着这一袋金银珠宝去宾馆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荒谬   许浩质问朱正武去宾馆做什么,心里却早有了一个推断的答案。   他希望从这个朱正武的口中说出这样一个事实:他带着这一堆金银珠宝,到了那一家宾馆,是因为他早已联络好了他的同伙,他的同伙知道这个地点,已经在宾馆的附近,就等着他抢到了东西,然后用一辆黑车,把他拉上车,一起逃走。   这个推测,在许浩抓到李华强以后不久,就在他心里有了框架。他有把握,自己的推测是合理,是正确的。   因为这个犯罪手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去年,就在城市周边,也发生了两起类似的案件。   两家金店的首饰被抢,可是犯罪嫌疑人作案时头戴黑色面罩,等到警方出警,到达犯罪现场时,嫌疑人已经顺利逃脱了。   而根据现场的目击者反应,这两宗案子,实施抢劫的罪犯,都是一个人。   可是一个大活人,要如何能够快速地逃离犯罪现场,没有踪迹?   这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虽然当时那两宗案子的案发现场不在许浩就职的区域范围内,所以案件发生以后,他只是被通知要配合周边地区警方的调查行动,但他并没有直接地参与那次案件的后续调查。   然而,他还是对那两宗尚未破获的案件记忆深刻。   通常情况下,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地从警方的视线逃脱。   因为,从罪犯逃离现场,到受害人报警,再到警方出警,到达现场。这段时间并不长,犯罪嫌疑人可以隐藏,但不可能在事后毫无痕迹和线索,消失无踪。   所以,从那个时候,许浩的心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罪犯不是一个人,那两起案件,一定不是一个人完成的。   如果,他有一个开车接应的同伙,会怎么样呢?   城市周边的山路,小路众多,要寻找一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逃之夭夭,还是极有可能的。   许浩当时,把他的这个想法和所里的同事,尤其是组长沟通了以后,大家都觉得颇有道理,开始着手这方面的排查工作。   而根据他的推测,要破获这个案件的关键,除了要寻找那位逃跑的罪犯,还有就是排查那段时间出入那一带的黑车。   也就是在这段工作的期间,李华强的抢劫案,发生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案件不是发生在城市周边,而是发生在了城市外环以内,可见罪犯的猖狂姿态,而罪犯也没有逃脱,被警方一举抓获。   也就是在许浩所说的那间宾馆。   许浩不知道李华强,或者说是朱正武,为什么会带着那一袋子的珠宝,跑进一间宾馆。   但根据作案手法,他马上就想起了之前那两宗还未破获的抢劫案。   会不会这三起抢劫案,都是同一个罪犯的“杰作”呢?   会不会,他抓到的这个嫌疑人,就是上两起抢劫案的始作俑者?   这也是为什么许浩会急于希望李华强承认他的犯罪事实的原因,他希望李华强承认,并且供出前两次一同作案的同伙。   那么,三件案子,就会同时告破,曾经损失的财物,也有望追回。   所以他现在瞪着眼睛,看着被他提着领子的朱正武,就等他的回答。   “我当时想找一个地方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我还没想好,能把它们拿到哪里去。所以就躲在了宾馆,我这不还没想好嘛,你们就来了。”朱正武还是一副没正经的流氓语气。   “你说什么,你还没想好?”许浩一看朱正武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就不打一处来。   “喂,警官,能不能别这么拽着我,我不舒服。”朱正武仍然一脸无赖地看着许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许浩无奈,只得又放下了他。   “我当时确实还没想好。”朱正武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说:“我抢了东西,总得藏一个地方不是。我想带回家来着,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家除了我妈,我爸,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李华强。你说我把东西搁哪会安全,我真是烦透他了。”   原来朱正武是盘算着想把东西运回家,却苦于无处可藏?   这个想法,听着胆大包天却又有些荒唐。   他怎么能保证自己在被抓到之前,把东西带回家呢?   他竟如此冲动而荒谬么?   不过,听着他的解释,看着他这个人,又不得不相信,他好像真有那么点荒谬。   从朱正武抱怨家里除了他自己,爸妈,还有一个李华强,就可见他是一个多么荒谬的人。   他整个人,就是不合理的。   “我再问你一次,你的同伙在哪里?”许浩直白的问了出来。   “同伙?什么同伙?你指的是谁,李华强吗?别逗了,我怎么可能和他这种人合作,况且,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说完,朱正武又用他那种狡黠和带着一丝狠意的笑容,看着许浩。   许浩见状,知道是问不出他想要的东西了,不过,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多,监控器的摄像头已经把整个过程都录了下来,朱正武承认的那些犯罪事实,已经足够他坐牢了,他逃不掉的。   “鉴于你刚才陈述的犯罪事实,警方会继续核实证据,进行调查的,今天的审问就到这里。”许浩看着朱正武道,决定结束今天的审问。   “等等,警官。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觉得可以给我定罪了?”   许浩本来要打开大门,招呼警卫把朱正武带走,没想到,朱正武还有话说,他突然问了一句。   “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会对你提起公诉的。你犯了罪,抢劫,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已经走到门边上的许浩,转过身来,中规中矩地回答道。   “警官同志大概是忘了吧,你抓来的,不是我朱正武,而是李华强。”朱正武拉长了尾音,像在提醒在场的人,“怎么,警官要把他也抓进大牢里吗?”   许浩一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有整整一分钟,看着朱正武,却回答不上来。   如果朱正武的情况属实,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格分裂的人,要怎么处罚他,一半的他,是无辜的,另一半的他,却是一个罪犯。   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特殊的情况,他只知道,犯了罪,就一定要接受惩罚。   朱正武既然犯了罪,就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朱正武的办法   “你既已犯罪,就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许浩还是坚持自己的准则,反正说什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了他。   “警官,你这么正义,就没有为他想过吗?”朱正武带着一丝邪笑,示威般的看着许浩。   “你!”   许浩指着面前的朱正武,却发现他拿对方和对方问出的这个问题,还真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不可能说他就是不为李华强着想,可是似乎也没法说要为李华强着想,如果那样,李华强可是无辜的,他又怎么能抓他呢。   面对朱正武略带挑衅和压迫的问题,许浩竟一时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这种反被嫌疑犯逼问的感觉,让他感觉非常不好。   “那么,朱正武,你认为,应该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看到此时焦灼的状况,杨贵文开口问道。   他不疾不徐的语气和神态,缓和了场间两股气场的针锋相对。   许浩重新回到杨贵文旁边,朱正武还是坐在他们的对面。   朱正武现在看起来很得意,像是场间的主动权,终于落到了他手里一样。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想听听他,到底想怎么样。   “我?我能怎么样啊。这位警官想要抓我,我都承认了。那就抓呗,只是可怜了那个可怜虫咯,什么都不知道就进了局子,哈哈。”   说着说着,他竟然笑了。   许浩看着朱正武的笑,眉头皱得更紧了,桌面底下,他的一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   他真希望能想到一个办法,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让这个歹徒接受法律的制裁,又能让无辜的人,免除无妄之灾。   “怎么了,这位警官,感觉很为难啊?”   许浩一言不发。   “你想要和李华强一起进监狱?”这个时候,杨贵文还是保持着专业的冷静态度,他代替许浩,进一步确认着朱正武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别问我怎么想的,反正我知道警官是怎么想的。”朱正武瞥了许浩一眼,“警官希望我能伏法,坐牢。但是那也得抓对人不是,让我来告诉你怎么办吧。”   朱正武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浩,故意卖弄关子,像要宣布一个绝好的解决方案出来。   许浩依然无言,只是正襟危坐着,看着他。   “你可以抓我,这我不反对。但是你得保证,我只是我,而不是李华强不是?”说完了这句,朱正武把双臂撑在桌上,身子往前靠了靠,神情古怪而兴奋地说:   “你们可以带我去精神病院,你们可以帮我找医生,把我这病先治好了,让这个身体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把李华强给我赶走,只剩下我朱正武,然后,你们再把我抓回来。   只要能把我治好,我愿意接受惩罚,在这里蹲大牢,蹲到死我都愿意。”   说到死字的时候,朱正武的两只小眼睛睁得大大的,那股狠劲,比任何时候都更甚。   “你想让李华强消失?”杨贵文问。   “没错。”   “你宁愿坐牢,也不想和李华强共用一个身体了?”杨贵文再次确认,朱正武的真实意图。   “没错。”朱正武这次说得非常干脆,也很肯定。   “可是,你怎么能保证,治疗之后,留下来的是你,而不是他呢?”   杨贵文看着朱正武,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朱正武愣了一下,随后,他的脸上,没有了先前的得意笑容,他的眼睛瞟向别处,又转了几圈。   “你们得留下我,你们想抓我,就必须留下我,否则,谁为这些犯罪负责?”朱正武有些激动,他在极力地说服着什么,好像杨贵文问的这个问题,不可理喻。   他看上去有些急了,“你们以为,你们可以让我消失?呵,我不会消失的,我就是朱正武,他才是侵犯者,他占用这具身体的时间够久了,他早该消失了。”   “你这么厌恶他?”杨贵文又问道。   “对,我就是讨厌他那个样子。他不配拥有这个身体,我才能控制好这具身体,我才是主人。”朱正武说着说着,语气加速,神态紧张,左右张望,双手捂着他的头,不停地自言自语,不停地告诉他自己,肯定着,他才是这具身体的“合法”主人。   杨贵文见他情绪失控,似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本想安抚他的情绪。   但朱正武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着红色的血丝,看着杨贵文,又道:   “医生,你要帮我,我不要再和他分享这个身体,我讨厌他。帮我把他赶走。就算,就算死,我也不要和他用一个身体!”   看着突然变得更激动的朱正武,杨贵文有点不太确定他话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们帮你治疗,就算最后,留下来的人,不是你,你也不想再继续和他共用一个身体了?”   “是。”朱正武点了点头。   杨贵文沉吟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许浩,示意他,审问到此,可以结束了。   许浩明白,杨医生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   他站起来,走过去把审讯室的门打开,叫来负责羁押的警卫,让他们把朱正武带了回去。   朱正武被押走了以后,陆然从旁边的监控室,走到了审讯室里。   他们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杨贵文最先开口说。   “你是说刚才朱正武说的话?”陆然问。   “嗯。”杨贵文点点头,“许警官一定没有碰到过这样棘手而特殊的问题,事实上,多重人格的案例,在咨询行业也是极少碰到的,今天这个嫌疑人非常特殊。他今天的表现,的确是典型的多重人格。   在我的催眠下,他的表现,他的语言,神态,行为,都像换了一个人,而且,他原本不承认的犯罪事实,一下子全都承认了。   我的判断是,他确有人格分裂的症状,目前看来,他的身体里,至少有两个人格,也就是双重人格障碍。   也就是说,他的身体里面,同时有两个人存在。   这对于许警官来说,会是一个非常矛盾和困难的事情。我们要怎么给他定罪呢?一个身体,要怎么对两个人的行为,承担责任呢?   这是一个涉及法律,伦理的复杂问题。目前我国就这方面的法律规定是,如果病人患有精神分裂等,不能自知,自制的精神疾患,则可以酌情,减免责任。   多重人格也属于这个范畴,虽然就朱正武和李华强单个人格而言,他们应该是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但是,同时存在在一个身体里的时候,还是难以直接进行处罚的。   朱正武想要的是治疗,我认为,这也是合理,妥当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诊断结果   听完杨贵文的意见,许浩沉思了片刻,问道:   “杨医生的意思是,现在我可以认定他就是实施这次抢劫行动的罪犯,但是,我们却不能直接让他坐牢,而是要先把他治好?”   “嗯。”杨贵文点点头,“不过,治疗结果到底是怎么样,就不受他控制了。谁也不能保证,经过治疗以后,他的身体里面,是否还有李华强和朱正武两个人格,或者只留下一个。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李华强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存在,治疗的过程中,也要征求他的意见。”   “嘿,这可有意思了啊。朱正武希望治疗,能够独占这个身体,可要是最后留下的是李华强,而不是他朱正武,那他就此消失了,死了?”   许浩开始对治疗的结果,有了各种猜测和想象。   “他很坚持,他说就算死,也不想再和李华强共用一具身体了。”杨贵文复述了一遍朱正武说过的话。   “他怎么会这么讨厌另一个自己?”许浩费解地问。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着的陆然,开口解释道:   “多重人格的患者,主人格通常是不会知道次人格的存在的,而次人格,往往和主人格的气质和性格有很大的不同。   次人格会出现,某种程度来说,是弥补了一个人渴望而又缺少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是相互排斥的。   李华强作为主人格,一直都很胆小怕事,但正是因为渴望自己能够更加强悍,朱正武才会出现。   朱正武看不惯胆小怕事的李华强,正反应了李华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那一面。   换句话说,李华强从内心的深处很自卑,不愿意接受他自己。”   “对,正是如此。所以,他的一切表现,都是典型的人格分裂的表现。我想,这次诊断的结果是,他确实患有多重人格障碍。我的建议是,判定朱正武的罪行,同时,移交专业的精神卫生中心进行治疗。至于治疗结果如何,就有很多可能了,就像我刚才说的。”   杨贵文对自己的诊断做了一个总结。   “等等,除了刚才说的,朱正武或者是李华强,他们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最终占有这具身体,活了下来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陆然对杨贵文的建议,却并不乐观,他开口提醒道:“那就是他们谁都无法让另一个人消失,也无法将对方整合进自己的人格里,也就是说,他们依旧作为两个人格,分别存在,并且一直存在下去。”   “两个人,一直存在,这怎么行,这就没法治好了吗?”许浩一听还有这种可能,一下子就急了。   “陆医生说的对,这也是一种治疗结果,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两个人格同时存在,从心理治疗的角度来说,不见得是失败的治疗。如果他们两个人格能够融洽相处,各自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各自的行为也是健康良好的,也不失为一个平衡的状态。   毕竟,要把其他人格都整合到一个人格当中,难度也是很大的。”杨贵文补充道。   “可是,这样的话还是有两个人存在,这怎么能行呢?我到底是定他的罪,还是不定呢?”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许浩很担心那种情况真的会发生。   “嗯,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对于他的治疗,建议是朝整合一个人格的方向走,我回去以后还会再做详细的分析和评估,希望能对警方有所帮助。”   杨贵文能体会许浩的难处,但是这些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他不能保证什么,只能尽力帮助。   “好吧。今天真是辛苦杨医生了,也辛苦陆医生了,谢谢你们,我今天真算是见识了。要是没你们,我哪知道他还有这个毛病。”许浩最后苦笑了一下,道。   “许警官客气,回去我会在最短时间内把诊断结果整理出来,到时候直接寄到你们所里。”杨贵文说完,和许浩握了握手,也和陆然握了握手,就赶时间,先离开了。   陆然看着此刻的许浩,虽然一个谜团解开了,但另一个谜团又悬在了心上,没有结果之前,他心里始终无法放松,他觉得自己应该帮人帮到底,还是要再帮着参谋参谋。   “许警官,今天这个诊断虽然结束了,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再琢磨琢磨,这样,你把这个个案的一些资料拿给我看看,我再想想,就算他要进行治疗,我也好帮忙考虑一些办法。”   “陆医生,你已经忙了一天,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许浩知道,他自己接下来只能干着急等结果了,他也不知道陆然还能再怎么帮他。   “没事,这样,我知道您的这些资料都是公务的文件,不好拿给我带回去,您就把上次给我看的一些现场的照片,还有附带的文件资料给我看看。”   许浩不知道陆然为什么还想要看这些,但是看到他的热心,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好。”   回到办公室,许浩把和这个案子有关的资料都拿了出来,包括案发现场的照片,一些证据以及那一袋赃物,全摊在了桌子上。   陆然就像一个刑警一样,对着这些证物看了又看,不停地比对,记忆。   自从本子给了陆然“过笔不忘”的本事以后,他的记忆力似乎得到了锻炼,比以前好了许多,现在陆然看过的东西,只要他有意识地识记一遍,都不会轻易的忘记。   陆然仔细的看着,对着照片上的每个细节,把每张照片都仔细地翻看了一遍。   “好了,我想我把这些东西,都记住了。”   陆然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你找这些资料来看,是想做什么,现在整个案件的情况,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吗?”许浩不解地问。   “嗯,我知道。不过今天毕竟只是对他进行了一次审问,至于这个李华强,他的病究竟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发作的,他犯罪时候的心理等等,都还有很多细节可以考究。我想,这些东西对于他后续的治疗,都是重要的信息。”   “哦哦,陆医生说的有道理,在这方面,你比我专业。”   “对了,这张照片,好像有些模糊,有没有像素更高,更清晰的?”说着话,陆然手里突然拿起一张照片,放到许浩面前问道。   许浩一看,是警方抓捕李华强的时候,在那间宾馆里的照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舒心   “你想要那张照片的清晰图像?”许浩确认道。   “是的。”陆然点了点头。   虽然许浩不知道陆然为什么想要把每一张照片都记得那么清楚,但是,他知道陆然是在尽力地帮他,自然会主动地满足陆然的要求。   他在自己的资料袋里翻找了几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张照片我记得是经过图像处理的,有一张更清晰的版本,不过,好像不在我的袋子里,你看,要不这样,我回头再找找,应该就在电脑的资料里存着,我一找到,就发给你。”   “嗯,好,那我写一个接收地址给你。我也不麻烦许警官了,这就先回去了。”陆然伸出手来,和许浩握手,说道。   “陆医生客气,是我麻烦你才是。”许浩摆摆手,“还有,以后别叫我许警官了,生分,就叫我许浩吧,咱都是朋友了不是。”   “好啊,那你也别叫陆医生,叫我陆然就好了。”   两个人以朋友相称,又寒暄了一会。   许浩还是坚持要请陆然吃饭,陆然却再一次婉拒了。   他知道,虽然从今天的诊断看来,整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但是也明白,对于许浩来说,他的苦恼恐怕才刚开始。   ……   从派出所出来时,天色已黑。   陆然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未读的短信。   “事情忙完了吗?怎么还没结束呢?”   陆然会心一笑,果然茜茜这丫头又在担心了。   “她该不会以为我被扣在局子里了吧。”   陆然想着,赶紧拨通了茜茜的号码。   “陆哥,你在哪里?”电话一拨通,陆然还未来得及说话,对面已经传来了茜茜的声音。   “我刚从所里出来,你吃饭了吗?”   “没呢,这不是等你……”茜茜回道。   陆然明白,她这是在等自己,心想正好,“那我来找你。”   挂了电话,陆然乘车到了蓝海,接了茜茜下楼。   走在路上,他牵着茜茜的手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看他故作神秘的样子,茜茜也不问,就跟着陆然一路逛着,倒也觉得开心。   只是走着走着,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家饭馆。   反倒朝着一个环境安静的小区门口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茜茜这才疑惑起来。   “去我家。”   陆然在茜茜耳边说着,然后便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里面的一栋电梯楼里走去。   陆然按下电梯,来到了三楼。   陆然一直喜欢偏好这个楼层,先前的租住的单间也是在一个三楼,不过那个房间,茜茜曾经去过。   这栋楼茜茜没有来过,她这才想起,陆然曾经对她说的,他要换房子了,有一个厅,一个房间,房间外有厨房,房间里……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陆然打开了房门,开起了灯。   “就是这里了,我搬了地方,还没有带其他朋友来过,你是第一个。”   陆然招呼茜茜在厅里沙发上坐下。   他自己却没有坐,直接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挠了挠头道:“家里就剩点泡面了,我做给你吃吧。”   陆然一边在厨房里忙活着,一边和茜茜聊着天,“房间不大,但也算宽敞,这回,我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   听到这话,茜茜蓦然想起,她曾经去陆然过去住的房间里时,说过的话,“这房间挺好,就是小了点,一个人住还行,两个人就……”   现在听陆然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句,“嗯。”   等陆然把面盛出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香味就蔓延了开来。   “谢谢陆哥,你经常吃泡面吗?”   陆然又挠了挠头发,“别谢,本来应该做些好吃的给你,不过以前我一个人,也不常买菜回家,就吃泡面方便。”   茜茜吃了一口,备觉美味,“好吃。”   陆然笑了,“傻丫头,好吃你就常来吃。”   说罢,陆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茜茜手里。   茜茜一看,是串钥匙。   她抬眼看着陆然。   陆然冠冕堂皇地解释道:“之前说好了,回来以后会送你礼物的。掏了掏口袋,就剩这串钥匙了,以后你若想来,随时都可以,找不到我也不用担心了,在家里等我,我一定回来。”   “陆哥的意思是,我可以随意地进出你的家门了?”茜茜有些不敢相信。   她有些感动,有些惊喜。   茜茜的反应有些出乎陆然的预料,他用手,把茜茜握着钥匙的手心合上。   现在这间房子,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这是他这一路走来努力奋斗的结果。在这个繁华地段,能够租住一个宽敞的房间,价格不菲。   陆然的收入已经比当初刚留用的时候多了许多,他愿意把自己的每一个进步和茜茜分享。   茜茜深知其中的用心,这很珍贵。   她有些高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情绪。她想拥抱一下陆然,却始终只是紧紧地攥着那串钥匙,最终化为一句话:   “谢谢陆哥,我要来之前,会告诉你一声的。”   “嗯。”陆然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知怎么的,竟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陆,陆哥,我看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茜茜憋了半天,只说了这句话。   “好。”   陆然起身送她出门。   陪茜茜走到楼下,到了小区门口,陆然朝远处的空车招了招手。   眼看着车从路口的拐角处朝他们开了过来。   他牵着茜茜的右手,突然一把揽过茜茜的腰,把她搂进怀里。   陆然紧紧地抱着,足足有一分钟,他沉浸在茜茜身上那一丝独有的香气中。   计程车很快开到了他们面前,陆然把茜茜送上了车。   计程车上,一直到车开出了很长一段距离,茜茜仍然有些处在近距离靠近陆然的紧张里,她的心跳还在加速,它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美妙,久久不能平静。   另外一边,陆然则带着回味,回到了家中。   今天虽然很劳累,但是想到和茜茜的相处,却又是十分舒心。   躺在床上,陆然浑身放松,原本带着困意的大脑,一时间清醒了不少。   “舒心”   想到舒心二字时,陆然的思绪发散了开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矛盾   “舒心”   陆然躺在床上,全身放松,一想到舒心二字,他的思绪就发散了开来。   一会想到茜茜,一会儿,又想起了今天的李华强和朱正武两人。   特别是朱正武最后对警察提出的那个请求,他想要接受治疗。   理由是他想要赶走李华强。   对于朱正武来说,能够赶走李华强,才是符合他的心意,才是能让他舒心的。   可是,如果被赶走的,不是李华强,而是他自己呢,他还会舒心吗?   难道,他在提出这个请求之前,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还是说,他早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真的,不怕死吗?   陆然回想起今天从监视器里观察到的种种,朱正武神色狡猾,乖张,说话举止胆大,狠厉,他逼得许浩一步一步走向他早就预设好的条件,让许浩和杨贵文都不得不听取他的建议,考虑他的建议,甚至,最后也采纳了他的建议。   一切,看起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个结果,是他所期望的。   他早就想好了。   他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有胆量的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会计划好了,让自己和李华强去决一生死吗?   换句话说,他会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医生来决定,只是为了赌一把吗?   不会的,他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   否则,他不可能靠着自己的嘴皮子,顺利地说服了许浩接受他的条件。   所以,这是矛盾的。   朱正武会讨厌李华强,可以理解,但是,他真的会冒一半的死亡风险来让医生治疗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想过,治疗后,消失的是他这种可能性?   陆然怎么想,都觉得这不符合他对朱正武性格和思维的判断。   “有没有可能,他早就想到了,他也有可能消失,但是他仍旧坚持要治疗呢?”   突然萌生的这种猜测,让陆然自己都有些吃惊。   “换句话说,就算是他将会消失,他也是感到满意,感到舒心的?”   这让陆然有点想不明白。   他从床上起身,坐到了书桌前,写写画画,思考这个矛盾的细节。   如果朱正武并不像大家想的那般,视死如归呢?   如果说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而他也并不打算去死。   那治疗的结果,有一半的可能,他会死去。又要怎么解释呢?   陆然觉得要捋顺整件事情。   矛盾的两方面,一定有一面是假的。而另一面,才有可能是真的。   那么,究竟是他真的不怕自己会消失,还是他不认为治疗的结果,是自己会消失呢?   陆然想到这里,觉得脑仁一阵疼。   总之,现在的结果,是按照朱正武的计划发展的,这点陆然可以确定。   从他最后主导了谈话,并成功地抛出了他的提议,就可以看出。   既然是这样,也就说,这矛盾的两方面,不管哪一方面是真的,都是顺了他的心意的。   一个是不怕死;一个,是不认为自己会死。   但是这两种推测的结果是大相径庭的。   陆然继续思索下去,如果是第一种可能,不怕死。那就需要进一步测评一下,朱正武是否真的如此暴戾凶残,淡漠生命,连他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   而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就更加让陆然摸不着头脑了。   治疗的结果有不同的可能,甚至不止两种可能。   如果朱正武留下了,李华强就可能消失,如果李华强留下了,朱正武也可能消失。   还有一种可能,朱正武和李华强都没有消失,他们找到了一个和谐相处的方法,继续共存。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很显然的一个情况是,这个治疗结果分明是不受谁的控制的,纯粹是看在治疗的过程中,医生如何帮他们调整。   甚至可以说,就算是医生,也是没法准确预估结果的。   既然如此,朱正武又怎么能够保证,治疗后,消失的不会是他呢?   所以,第二种可能为假,他就是一个不怕死的?   但是,陆然又觉得,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如果不是有强烈的自杀倾向,应该不会轻易地让自己去死。   他感觉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陆然觉得,现在他需要有人帮他一起参谋,一起想想这个问题了。   瞥了一眼桌上堆满的书籍,还有笔记本。   特别是最底下的那本绿皮的,有些日子没翻它了。估计现在拿出来,上面都积了灰了。   陆然把那本子抽出来,拍了拍灰,打开来,翻到最新的空白页处。   上一页,有文字记录的地方,还是记录着上一个个案,徐乐的资料。   新的一页,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写,连那只跳脱的兔子,也没有见着。   陆然感觉不对劲,这本子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像一本正常的笔记本。   太正常了,太不对劲了。   陆然双手拿起本子,开始使劲地抖它。   过了一会,陆然停了下来,重新放在桌上看了看。   空白页处仍然没有出现那只兔子,但是缓缓地出现了字迹。   字是一个一个地出现的。   陆然盯着这一点点出现的、尚未写完的一行字,忽然“啪”地一声,把本子盖上了。   然后怒气冲冲地朝它吼道:“我靠,这么久没见了,你至于一见面就这样吗,小样的,你别得寸进尺啊……”   陆然气得一句话没说完。   因为他看到了本子上写下的一行字是:个案记录:李华强,27岁,男;诊断:多重人格;咨询师:陆然……   他一怒之下又把本子翻开来,继续朝它吼:“你还讲不讲理了?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你没个分寸么?”   陆然开始跟它摆事实,讲道理,“你没个分寸,还没原则了?咱先前不是说好了吗,只写个案,你咋还把嫌犯写进去了,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我兼济天下,普度众生啊?”   说完,就见页面上跳出了那只熟悉的兔子。   兔子的两只耳朵裹着一条毛巾,手上拿着一把牙刷,嘴里都是泡沫,看样子是准备洗洗睡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由奖励   陆然一看它那置身事外的路人样,就只感觉一股气无处使。   “发生什么事了?”兔子叼着牙刷问。   陆然忍着没骂出来,生生给咽了回去,他指了指书页上的那行字,“喏,这是什么?”   “这个,”兔子抬头看了看它头顶上的那行字迹,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道:“是一行字!”   陆然觉得自己手上如果有一把鞭子,现在一定在使劲抽它。   可是偏偏没有称手的工具,现成再画一个,他也没有了耐心。   这个时候,他反而没了那股抽它的冲动。   陆然一手撑着脑袋,无奈地道:“行,你无非是想再记录一个个案呗,要不要这么狠啊。”   “那你想不想得到提示呢?”兔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眉头微皱,似乎在积极地想办法帮助面前的这个人度过难关。   “有提示?”陆然眼前一亮,但很快他又回复了冷静,“可是我还没有向你许愿啊,我还没想寻求你的帮助呢,你这个、这个程序不对。”   “那你想不要得到提示呢?”兔子的眉头皱得更甚了,好像不耐烦的人应该是它似的。   陆然看着它,又有了一种想扁它的冲动,却似乎反驳不了它的这个问题。   提示,真的有提示吗?   如果真的有,陆然倒真想问问,毕竟,关于案子,思路卡在这里,他正想找个人一起聊聊。   可是,如果因此而就被威胁……   陆然被它问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说老兄,其实你没想害我吧?”   陆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几次,本子记录个案的经历。   头两回,黄锐和周小雅,他在一阵惊心动魄之下,云里雾里地就把个案给治好了。   之后,他就能较为自如地运用视觉,对咨客进行催眠了。   加上墨镜的功能,他营造的催眠环境可谓是栩栩如生。   后来,他在本子的第一笔资助下,顺利留用,还参加了催眠的培训,能力精进了不少。   在此期间,又遇到了郭晓寺,也帮对方解决了困惑,只是本子并没有用威胁的方法对待他,而是转而用了奖励。   再加上这段时间个案的积累,技能的提升,陆然虽然还算不上是一流的催眠大师,但也算是年轻新晋的优秀催眠师了。   不过,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催促他更多地接触个案,并且总是迫不及待记录下来,美其名曰,作为一个好学生的职责……   从整个过程看来,陆然没有失败,也没有受到所谓的传染诅咒。   相反,在一次次的提示和奖励中,他的能力得到了促进,他的生活也更加如意。   当然,陆然不否认这个过程存在着危险,个案如果不成功,他不知道现在自己会是怎么样。   可是,事实上,他安然地度过了几次危险。   而他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刨除它的危险性而言,至少,它是一个公平的,中立的存在。   有赏也有罚。   它到底干嘛来的,是来害人,还是来帮人的?   陆然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一下眼前的这个家伙。   “这个问题……”   兔子又摸了摸下巴,“这个问题,不重要,只要能写完这本笔记……”   “也就是说,你就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写完笔记的人,而在这个过程中,你的任务不只是诅咒,还有帮助,对吗?”   陆然反应很快,兔子还没写完,他已经先一步说出了对它身份和职能的猜测。   兔子摸了摸下巴,没有否认,仍旧看着陆然。   对于它来说,虽然它从来没有明确表态过要帮助陆然,而且每一次的奖励,都是陆然自己在危险之下,争取得来的。   但客观的事实的确是,陆然在一次次的个案过后,快速的成长了。   陆然的嘴角微微一笑,很快,他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既然如此,那对于你到底从哪来的,要到哪里去,我就不追究了。反正看样子,你也不打算对我坦白。   不过嘛,既然你没想害我,只要我能写完这本案例本,那你大概就能向你的那个'上头'交差了。   这样的话,你也就别老整些诅咒了,这规矩也该改改了。”   陆然试图和它商量,只要把这个本子写满,他大概就能摆脱它了。   他可不想折在这个过程中。   “改什么?”兔子仍旧瞪着小绿豆眼睛,眉头紧皱,面容严肃。   “比如,你的诅咒!完全没必要嘛……”陆然的眼睛转了转,“再比如,许愿的启动方式也可以换换,我不用先向你许愿,我完成了一个个案,你就先记着,等我想到了什么需要,你再帮我实现一下,如何?”   陆然的如意算盘是,取消诅咒,不用再屈服在它的淫威之下,还可以随意地许愿……   他看到兔子又在故作姿态地摸它的下巴,似乎在考虑了。   “诅咒已经启动。”   兔子还是一脸严肃地看着。   陆然脸都黑了。   “奖励,可以自由发放。”   兔子写完第二句,陆然的脸色又恢复了些。   “自由发放,就是按我刚才说的,成功个案次数可以累加,再看我的意愿,实现奖励?”陆然确认道。   兔子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也看我的心情。”   “我……”陆然的内心真是崩溃的,但也没办法,只得无奈道:   “那行,就这么定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刚才说有提示,那对于这个、不是我的个案的个案,您有何高见啊?”   兔子刚才说了,它有提示。   既然已经被记录,那这个案子,陆然还非破不可了。   “可是,今天都已经诊断结束,李华强的病症,也已经由杨贵文诊断出来了。为什么它还要把案子写进来,还在上面写着,咨询师是我呢?”陆然心下梳理着。   本子曾经说过,只有够难的个案,才会被写进本子里。难道说,李华强的情况,远比他先前想象中的要复杂?   陆然问完,书页上果然出现了一行字,“提示:矛盾是对立的,也是统一的。既是排斥的,又是吸引的……”   看着这行极有可能把自己的脑子绕得更晕的话。   陆然赶紧打断,“打住,写人话。”   这一次,本子没再啰嗦,很快又写了一句话:“有没有想过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可能?”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可能图形   “两种情况同时存在?”原本那一长串累赘又辩证的理论,一时间变成了一句简单的话,而且还是问句。   “就这样?”   看到本子上出现那一行话以后再没了动静,陆然抖了抖它的书页。   兔子被晃得头晕,晕乎乎点着头,写到:“是的”。   陆然又抖了抖它:“这算什么提示?还是一个问句。一个问题没结束,又给我一个问题,我脑子里,问题真是够多的了。”   “别晃,别晃,你说的没错,我是来帮你的,但是,我并没有答案,我给你的只是提示,答案是什么,最终取决于你自己。”   “你也没有答案?”陆然看它一本正经地写道,倒不像是说的假话。   他还在想着什么,兔子已经消失在空白的页面上了。   “又溜了?每次都这样,话还没说完呢!”   陆然只好回过神来,就从它的这句问句开始,继续思考这个案子。   其实,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诅咒固然是一份很大的压力。   但是,现在他最怕的反倒不是本子在坑他,而是担心因为他的失误,牵连到其他人。   这个案子,不是陆然自己的个案,这里牵涉到警方、罪犯,还有最重要的,许警官。   陆然面对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前来咨询的来访者,而是一个即将要被定罪的嫌疑人。   他不能错。   他必须让自己一团乱麻的脑子,快点冷静下来。   陆然再次拿起本子,看着上面,刚刚出现的那句提示:“有没有想过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可能?”   陆然两手撑在脑袋后面,躺在了床上,他要好好想想。   “两种情况同时存在的可能……”   矛盾的两方面,有没有同时存在的可能?   陆然思索着,想着想着,有了一些倦意。   闭上眼睛,脑子处于一片纠缠和混沌的状态。   脑中不停地冒出各种想法,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本子的这个问题,让陆然想起了以前在课堂上学习过的“不可能图形”。   所谓的“不可能图形”,是指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存在,而只会在二维世界存在的一种图形。   也就是说,一个物体,只能被画在纸上,却不可能真实地存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   张笑鸣就曾经在课堂上,向大家展示过一幅“不可能图形”的画。   那是一副体现物理学家彭罗斯所提出的一个几何学悖论的画。   画的是一组阶梯,由四条阶梯组成,四条阶梯四角相连。   这幅画的神奇之处在于,作者通过立体的手法,让这幅画看上去,无论是从逆时针角度,还是从顺时针角度,它们都永远保持着同样一个趋势,要么是永远上升,要么是永远下降,没有尽头,形成了一个典型的闭合死循环。   这幅画,就是不可能图形中,最经典的“彭罗斯阶梯”。   而毫无疑问,这样的物体在三维世界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是偏偏,在一个二维的平面上,却实现了这种矛盾对立的统一。   想象一下,有一段螺旋状的阶梯,怎么样才有可能,使第一节 阶梯和最后一节阶梯相连呢?   当时,在课堂上,陆然看到真的有人把这样的阶梯画了出来,吃惊不已。   随即,他和所有同学一样,都困惑了起来,这是怎么做到的呢?这样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一定不可能存在吧。   张笑鸣当时问了一个问题,启发大家思考。   “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可能看到这样的阶梯呢?”   同学们纷纷表示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这不合逻辑。”   “这种东西只能被画出来,它是二维的,不可能存在在三维的世界……”   陆然始终没有说话,他既没有否定,也不能肯定。   张笑鸣微笑着,他让同学们脑洞大开,尽情地讨论,却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   直到今天,陆然再想起张老师留下的这个悬念,竟觉得和本子问他的问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开始重新在脑中玩味起那个不可能图形的问题来。   让一个二维的平面图形区别于三维立体图形的关键是什么呢?   “是高度。”   陆然突然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他想到了什么。   不可能图形之所以不可能,就是因为它忽略了高度。   一个有着长,宽,高,三维属性的立体物体,一段正常的阶梯,无论是它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循着一个方向,到了最后一节阶梯,永远是不可能和第一节 阶梯相连的。   但在那幅画中,画家忽略,甚至是扭曲了物体的高度,才让人产生了一个错觉,一个它既是立体的,又是首尾相连的错觉。   一个视觉上的错觉。   “伪造。”   是伪造,让我们的视觉产生了错觉,错以为图形中所画的是一个立体物体,让它看上去是合乎规律的,却又那么荒诞。致使我们产生了困惑,有一种空间错乱之感。   画家作画时,加上了一段伪造的高度,就让一个在三维世界充满矛盾,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在二维世界成为了客观事实。   在这里,让矛盾的两面,同时存在的因素,是伪造。   一件矛盾的事情,同时呈现出了它相互矛盾的两面。   一幅不可能图形,因为存在一段我们视角看不见的“伪造的高度”,才让人分辨不清。   同理,就像是这个让人不可理喻的朱正武,一方面他显示出了狡猾的头脑,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一方面却又显得冲动莽撞,不计后果,不顾性命。   两个相互矛盾的情况,集合于他一人身上。   陆然似乎找到了这两件事的共通之处,他打了一个响指。   可是随即,他又陷入到了另一个问题的思考中。   “如果说,一个物体的相互矛盾的两面,可以同时呈现,那么,一个人的矛盾,是否也能得到解释呢?   是否在这整件事的过程当中,在李华强这个人身上,也存在着一段“伪造的高度”,是被我们忽略的呢?”   陆然觉得,这两件事情,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出入   “不对,这件事情有蹊跷。一个不合理的事情,看上去却合乎逻辑,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我们忽略掉的。”   究竟是李华强这个人有问题,还是许浩在审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少了什么证据,亦或者,是那个杨医生有问题?   陆然开始在脑中回放今天白天在派出所发生的一切,又回想到他第一次见到李华强的场景。   从最开始,李华强嗫嚅胆小的样子,一直到今天,再次见到他,在催眠之下,突然地现出了另一个人格。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的,杨贵文的做法,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而李华强的表现,也非常的典型,他发病时候的表现,就是人格分裂的症状。   就像看一段录像一样,陆然一遍一遍地回放着所有他看到的,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证据……”   想到今天和许浩全部的对话,想到最后,陆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张照片。”   原本,他是出于证据的搜集,偶然翻看到了现场的那张照片,但是不太清晰,所以想要托许浩找一下看看,是否有更清晰的版本。   若是有,自然是好,这对于许浩完善证据,以及后续对李华强的治疗,都会有用。但若是没有,也不是太过要紧的事,其他的证据也足以对朱正武的行为定罪了。   但是此刻,陆然,却觉得这张照片,对于他的进一步思考,至关重要。   因为他需要看看这张照片,他需要看看这上面的一个信息,去印证他的一个想法。   一个让他有可能,发现那一段“伪造的高度”的大胆想法。   陆然现在还不太确定,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要印证这一点,光靠猜想是不够的,所以,他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发现证据里的细节,才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现在那张照片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对于他而言,都很关键。   陆然不知道许浩有没有找出那张照片,他拿起裤兜里的手机,想要给他打个电话,再问一问,但是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陆然只好又强压住内心想要询问的冲动,把手机放了下来。   同样累了一天的陆然,只好暂时作罢。   洗漱过后,盖上被子,睡着了。   过了许久,陆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不过此时的陆然,已经酣睡入梦了。   ……   早上醒来的时候,陆然照例洗漱完,准备去蓝海。   拿起桌上的手机,他才发现昨晚忘了关机。   有一条未读的短信。   陆然点开来看,短信上写着:“陆医生,你要的那张照片真是让我好找啊,当时经过图像处理,还没有打印出来过。不过,我们的运气不错,图片的存档我找到了,发你邮箱了。”   “太好了!”陆然高兴的欢呼一声,这真是瞌睡送枕头啊,他再仔细一看,短信的时间是昨天夜里十二点。   看来真是辛苦许浩了,昨天工作到那么晚。   此时,陆然也顾不得上班会不会迟到了,这件事非常要紧,他等不及想看看那张照片的清晰版是什么样的。   好在,上午没有他的个案,陆然打了个电话给茜茜,让她有什么事情帮他留意着。   然后,他就坐在书桌前,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点开许浩发给自己的邮件。   图片放大了看,尺寸很大,一个屏幕显示不完全,陆然用鼠标拖动滚动条,从上往下,仔细看了起来。   正是他想要看到的那张、在宾馆抓捕李华强的照片。   图片从宾馆的窗帘,到白色的墙壁,再往下拖动,李华强的脑袋,或者说是朱正武的脑袋,脑袋上戴着头套,然后是他被警察制服的双手,床上是那一袋抢来的赃物。   身边还站着几个警察,都是一同来抓捕他的。   被抓捕的那一刻,他的脸被头套遮挡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他的身体,在刑警的制服下,趴倒在了地上。   这张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抓捕现场,陆然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然后,他又把图片放大了百分之三十,对着图片上的重要细节,仔细地查看。   陆然一边看,一边对照着他的猜想比对了一下,他有一些惊喜,因为,这张照片上的一个细节,正印证了他的猜想,也就是说,他的设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困惑,因为,猜想如果是真的,那么,陆然就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才能彻底地的证实他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仅仅停留在一个猜想之上,所以,他必须要有所行动。   看完照片,陆然拿起手机,拨通了许浩的号码。   “许警官,你发给我的照片,我看了,昨天让你找了这么久,辛苦了。”陆然接通电话,先给许浩道了一声辛苦。   “不客气,只是不知道这张照片,对你有什么用吗?为什么一定要找一张这么清晰的现场照片?”   许浩自认为是一位颇有经验的刑警,抓捕现场他也看了不少,这张现场的照片,并没有让他觉得和其他抓捕现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有作用。”陆然肯定地说,“就是因为有作用,所以我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哦?什么事,你说吧。”许浩更好奇了。   “是这样的,我想先问一下,现在李华强的诊断情况,你提交上去了吗?”陆然心里有些忐忑。   “诊断报告么?我刚和我们组长汇报过一次,昨天的诊断结果,也跟他说了。只是,报告还没有完全写好,还没交呢。”   “这样……”陆然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那你先不急着提交上去。如果可以的话,你再跟上级说明一下吧,现在,这个诊断结果,可能有一些出入,你需要进一步再核实一下。”陆然直接地建议道。   “什么?诊断结果有出入?”许浩有些懵了,“可,这是杨医生做出的诊断,他的诊断报告已经给我了。这医生写好的报告,也会有出入?”   “嗯,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我建议你先不要向上级汇报这个结果。因为从你发给我的这张照片看来,这个结果,的确有可能有出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申请调查   许浩并不明白为什么陆然此刻,要让他把提交报告的事压下来。他还得再向领导报告一次,让领导暂缓这份诊断报告,就因为陆然的怀疑?   这可是找的专业的机构做出的诊断,自己有什么理由说服组长不相信这份报告,却要相信陆然的建议呢?   这个时候,许浩有些犯难了。   不仅如此,陆然接着又提了一个想法,“还有,许警官,我有个请求,我想问,我能不能到李华强的家里去看看?”   “这……”许浩现在更加为难了,他不知道陆然究竟想做什么,但是陆然想让他做的这件事,他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要怎么说服领导,又要怎么向领导请示呢?   许浩犹豫了片刻,说道:“陆然兄弟,我也是把你当成自家兄弟看待了,你这么热心地帮我操心这件案子,我一直都很感谢。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去看他的家呢?   你也知道,这案子不大不小,警方以外的人,想要介入调查,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要上级请示的,我这还摸不着头脑的……”   许浩没有说完,但陆然也知道他的顾虑是什么了。   想了想,说道:“我理解许警官的意思了,许警官是希望我把我这些建议,以及我想要去他家里的理由,告诉你,你好向上级汇报。其实,杨医生的诊断流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他也是专业的医师,所以我不好直接公开地反对他的报告,但是我认为这里面有疑点,我需要去印证,有了更确切的证据,我才好正式地提出异议。”   陆然也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对许浩做了说明。   许浩一直都很相信陆然的专业能力,他听懂了陆然的意思。   陆然现在也没有准确的把握,说杨贵文的诊断就是有问题的,他只是凭借他的职业敏感和自身的思考出发,对这个结果的准确性产生了质疑。   若要现在就让陆然说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说服警方,推翻之前的报告,重新再来一次诊断,他现在并没有充分的理由。   说白了,陆然就是有了一种直觉,一种,这不太对劲的直觉。   偏偏,许浩也是相信陆然的直觉,他见过陆然曾经进行治疗的全过程,他始终认为,陆然,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心理医生。   他愿意为了陆然的这个怀疑,冒这个险,冒险向上级提出,要暂缓处理的建议,冒险因为无故拖延这个案子,而被组长误解,甚至是训斥。   “好,这样,我帮你做这个请示,一定争取得到组长的批准。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你的想法,你目前找到的一些疑点?”许浩答应道。   “谢谢许警官,这就好办多了。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天来的反思,当然有些想法,还只是想法,你且听着。就算是证据不足,也拜托许警官好生润色一下,向领导好汇报了。”   陆然想到终于可以行动了,非常开心,他把自己的想法,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跟许浩说了一遍,又把自己在照片上发现的疑点,也说了出来。   许浩听完,安静了片刻,然后,突然语气兴奋地说道:“你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个人的确是挺矛盾的。看人,还是陆医生专业啊。”   许浩更加确定了,要配合陆然的决定。   挂上了电话,他就向领导请示去了。   陆然则在脑子里梳理着,究竟自己要去李华强的家里查些什么,怎么查。   下午的时候,陆然在办公室里接到了许浩的电话,说是上级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没有想到许浩的效率这么快,大概是因为听说还有疑点,在许浩的一顿劝说下,组长也不敢轻易下决定,再者,听说了陆然是蓝海的专业医生,也就索性让他再试一试。   组长也想看看,这个叫陆然的年轻医生,能查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出来。   “你说吧,陆医生,去了他家,怎么调查,带多少人?”许浩一副探险干大事的激动语气。   陆然也很干脆,他在脑子里快速地把先前的思路理了理,说道:“人不用多,我和你,再带上你的助理小刘吧。”   “就三个人?”   “就三个人。”   ……   很快,陆然到了派出所,和许浩,刘威碰了面,就准备搭所里的车子,去李华强的家。   “陆医生,我们又见面了,我是许哥的助理,叫我小刘就行。”见了面,刘威非常礼貌地和陆然打了招呼。   小刘长得不如许浩壮实,身材有些细瘦,个子也不高,但是手臂上露出的肌肉,却看得出,是常年练着的。   陆然记得他,第一次和许浩交换电话号码的时候,他也记过小刘的号码,他觉得小刘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待人接物很热情的一个小伙子。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小刘,你来开车。”许浩吩咐道。   “好嘞,地方有点远,陆医生您坐好了。”   坐上了车,陆然决定给自己补一觉,昨晚躺在床上想了那么久,不知道几点睡的,现在忍不住直打哈欠。   只是,陆然没有想到小刘说的有点远,竟有那么远。   等他睡了一觉,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还在车上,而他们还在路上。   “过了多久了?”陆然迷糊着眼问。   “一个半小时了。”小刘转头对着躺在后座上的陆然说。   “啊,他家到底在哪啊,这么远?”   “在丰贤区,在城市郊区了。”小刘回道。   “住那么远,跑来这里抢劫?”陆然下意识觉得不解。   “他的家是住在丰贤的,但他在市区里打工。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回家了。”许浩解释了一句。   “那他妈妈知道他的事了吗?”   许浩摇了摇头,“不一定,我们试图和他的家人联系,但他说家里没有电话,之前家里有一部电话,但是上一次他爸妈吵架的时候,被他爸爸给砸了。他出来工作以后,隔一段时间会回去看看他妈妈,但是他妈妈,还真不一定知道他犯事了。   其实你不说,我们也准备安排一次到他家里的调查,只是你提出来了,就临时批准了。”   “好吧。”想到李华强的母亲可能还不知道他已经因为犯罪被抓捕的事情,陆然心里更沉重了一些。   “对了,他在市里是打的什么工?”陆然又问。   “他是在一家自营的家电小商铺,给人打下手、看店、卖家电的。”许浩顺口回答道。   “自营的家电商铺?做一个店员么。”   “差不多吧,他初中就辍学了,没有学历,出来能做什么呢,也就是给人看看店,打个下手什么的。我去那家店铺看过,店主说,现在商铺不好经营,大家都兴网购了,生意不好做,不过这个李华强人还挺老实,干得不错,老板也挺看好他,可是没想到他会去干这种事。”   许浩感慨了一句。   陆然把许浩说的话记在了脑子里。 第一百七十章 寻找   车子一路而行,就快到目的地了,陆然没有再说话。   很快,车子在一条马路边缓缓地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接近郊区景象。马路两边是大片的农田,地里种着菜,还有一个个搭起的棚子,里面是瓜果。   陆然一行三人下了车,许浩带着他们,朝马路旁的一个路口走进去,里面是一座座的楼房。   靠近马路外面的房子,看上去还新一些。   可越往里走,房子越乱,里面开始有一幢幢农家人自己盖的楼房,搭建得并不规整,一看就是没有经过规范的民房。   最终,许浩带着他们在一幢有三层楼的农家门口停了下来,陆然指着面前的房子问,“是这家人吗?”   “不,是旁边的那户人家。”许浩回道。   陆然把头往左边一转,才发现在这栋三层小楼的旁边,还有一幢房子,可是旁边的这幢房子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房子只有一层,房顶是用茅草搭盖的,墙壁是一层层的砖块。   “我们进去看看,他妈妈有没有在。”许浩说着,随后,他走上前去,大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叩叩叩。   他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啦,来啦,强子回来啦?”   声音中带着口音,听得出来,女人已经上了年纪。   “强子?”从听到她的声音,到门被打开,之间过了几秒钟,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女人,探出了脑袋,她的头发用一根皮筋扎着,白头发隐约从里面透到了外面。   随即,她发现了外面的人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们是谁啊?是强子的朋友吗?”她又朝外看了两眼,“强子呢?”   许浩从衣服内侧拿出了他的警官证,放到女人的面前,对她道,“李华强因为涉嫌一桩抢劫案,现在已被逮捕,我是警察,我叫许浩,我们是来……”   许浩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已经呆了,“你说什么?你胡说!你把我们家强子带到哪里去了,你说,强子在哪,你们要怎么样!”   女人越说越激动,两手抓着许浩的衣服,开始撕扯。   刘威赶紧上前去,帮忙把女人从许浩身上拉扯开。   刘威果然不可貌相,个子不大,力气却不容小觑。   他很快把女人拉开了。   “阿姨,您冷静一点,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您儿子是否真的犯罪了,所以,我们需要您的配合。”   陆然上前,劝解道,试图让她冷静一点。   “我儿子不可能犯罪的,不可能的。”女人的声音带着嘶哑和咆哮,眼泪哭喊了出来,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然和刘威,一起把她扶了起来,进到了屋子里,屋子的中央,放着一张木桌,旁边是两张木凳子。   他们把李华强母亲扶到了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坐下来以后,她又开始嚎啕大哭,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话,说他的儿子不可能犯罪,说他的儿子能干等等。   “强子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可乖了,可安静了,他很爱学习,他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因为那个死鬼,他一定能上学,我一定能供他上学的,呜……”   女人哭着,没完没了地说了起来。   许浩给了陆然一个眼神,示意他想要找什么,现在就可以去找。   许浩依旧站在女人的旁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陆然领会了许浩的意思,对他点了点头,抬脚朝右边的一扇门走去。   屋子里除了放着饭桌的客厅,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想来,这应该通往两个房间,如果有一个房间是李华强父母住的,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李华强自己的房间。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啊。他很乖的,从来不闹事,不和人打架的,只有别人欺负他,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啊。”   那位阿姨的哭喊没有停止,一句一句地为李华强辩解着。   阿姨的哭喊一句一句地传进陆然的心里。   他有些不忍,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对阿姨说,“他真的从来没有打过架吗?”   “没有的,你们可以去问,他的老师,都说他乖的。”   “好,如果是我们错了,我们会放他出来的,你不要太伤心了。”陆然安慰了一句,提脚走进了右边的房间。   一进房间,他就看到墙上贴着一张用红纸剪的囍字,就挂在床头,目光所及,这是屋子里唯一的装饰了。   可是就这一件装饰,也已经被人撕去了一半,残缺不全。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不大的木制衣柜。   衣柜和床铺,都显得陈旧,不仅是陈旧,而且在它们的表面和边角处,都像是被什么器物砸了一样,破了一个一个的小窟窿。   陆然判断,这是人为损坏的痕迹。   如果这是有人在争吵的过程中,留下的,那看来,他们争吵的程度,已经到了动手的程度。   床上放着几件衣物,只有几件女士的衣物。陆然走到了床边上的一个木制衣柜,打开来,放在最外面的,还是女士的衣服,都是阿姨穿的款式,里面零星地挂着几件男人的衣服。   陆然把男人的衣服拿在手里看了看,衣服的码子不是李华强穿的,这个男人的身子要更宽、更矮一些。   这个男人,大概就是阿姨口中说的那个死鬼吧。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在哪里,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吧。陆然判断着,发现衣柜里还叠着一堆阿姨的旧衣服,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件衣服,却不是完整的。   和衣柜表面、床沿的缺角一样,这些衣服,也同样是残破不堪的。   这样的衣服,还不止一件,明显是衣服破了,还舍不得扔,全堆在这了。   “哎。”   陆然联想起那一次杨贵文对李华强进行了催眠以后,李华强对他童年记忆的陈述。   他说的不假,他的父母,常年争吵,甚至还动手。他完全有理由怀疑,阿姨口中的死鬼,对阿姨实施了家暴。   看过了这个房间,这里不是李华强的房间,也就是说,他的房间,是另一间。   陆然不再浪费时间,从右边的房间里出来。   许浩看见他出来了,忙问他,“找到什么了吗?”   陆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是老人家的房间,目前只能肯定,他对童年的描述,得到了证实,他的父亲,对他母亲有家暴的习惯。”   “嗯,我也发现了,阿姨的身上,有一些淤紫的地方,看来连现在也还是这样。”许浩说着,把阿姨手臂上的袖子,往上提了一些,给陆然看。   “不过,这些信息是我们先前通过催眠就已经知道了的,现在还有用吗?”许浩不解。   “有用,起码我知道了,当时他没有说谎。”陆然没有气馁,他还要继续再翻找一些东西,一些足以解开他疑惑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华强的书   见到阿姨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只是一个人呆呆地低声呜咽,许浩让刘威暂时帮忙看着阿姨。   他和陆然一起,朝左边的那扇门走去。   这间屋子里,也同样有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不同的是,床的另一边,还多了一张书桌,桌子不大,也是木制的,样式简单,不像是花钱买的,反倒像是自己找来几块木板,用工具敲打出来的。   联想到阿姨嘴里的“死鬼”,这个桌子一定不是李华强的父亲帮他做的。   他的妈妈会做吗?亦或者,他自己做的?   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做一张桌子呢?   “他很乖的……”门外阿姨的哭喊声一阵一阵地传进来,陆然觉得她不像在为儿子辩解,她的话,有可能,都是真心的。   陆然仔细看了看小桌子,只见桌面上被擦得很干净,但是却没有书本、文具之类的东西。   不过,想想李华强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这些东西应该早就被扔了,也不会还摆在这里。   陆然站在门口观察了几眼,许浩也跟着张望了好几分钟,看了半天,他没看出什么名堂,“陆然,你看出什么了吗?我感觉这里很普通啊。”   陆然没有回答他的话,这里不是犯罪现场,他们也不是在找李华强的犯罪证据,事实上,李华强的犯罪证据,已经足够充足了。所以,许浩不明白陆然在做什么也是正常的。   其实,陆然现在在做的,是在观察李华强过去的生活,观察他的性格,寻找他行为的根源和逻辑,只是这种观察,不是直接对着李华强本人,而是间接观察罢了。   陆然朝屋子里面又走了几步,他来到那个衣柜前,两手抓在柜子的把手上,打开了衣柜。   刚一打开,就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上面掉了下来。   陆然赶紧退后,可脚后跟被背后的床沿一档,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东西,还是砸在了他的身上。   陆然有些吃痛,这掉下来的东西还有些沉。   随后,那东西就掉到了地上。   许浩连忙跑了过来,把陆然拉到一边,“没事吧?这掉下来什么东西啊。”   陆然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见没其他动静了,他才弯下身,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陆然有些吃惊。   “语文?”   这是一本课本,初中的语文课本。   这不是李华强的衣柜么?难道里面放的都是书?   陆然又走到了柜子面前,   乍一眼看过去,柜子里的确挂着一些男生的衣服,应该是李华强旧时穿的。   可是,拨开那些悬挂的衣服,柜子里面,整齐的叠放着一本本的书,垒成了一座小山。   “他读过这么多书?”   陆然觉得不可置信,眼前,像是一堆收藏,又像是一个废品收集处。   这些书大多都很破旧了,扔在地上的话,一堆的破书,就像是要卖给垃圾回收站的废纸。   但是,这些书却藏在李华强的衣柜里,明显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他的宝贝。   就算是说他是在收藏,也一点不为过,因为,那些书中,除了旧时的课本以外,还有一些常识性的读物,包括《十万个为什么》,《宇宙的奥秘》等等。   陆然拿起那本掉在他身上的初中语文课本,他朝柜子里看了看,原来,柜子被一块木板隔成了上下两个空间,上面的空间较小,下面的空间较大,这本语文书就是从上边掉下来的。   陆然翻开语文课本的第一面,首先入眼的是一个歪歪扭扭地名字,却不是李华强三个字。   “赵晓红?”   谁是赵晓红?   陆然念着封面内侧的三个字,他能确定这是一个名字,但是不能确定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你们在干嘛?你们到他的房间做什么,你们不要乱碰他的东西!”阿姨似乎从嚎啕大哭的昏沉状态里,清醒了一些。   她看到陆然和许浩两个人在她儿子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有些紧张了。这些陌生人在她看来就是不明来路的入侵者。   强子以前最不喜欢有人翻他的东西,看他的书,那都是他的宝贝,所以才把书都藏在衣柜里,这些人把他抓了,还要翻他的东西,阿姨坐不住了。   她站了起来,朝着李华强的房间走来,刘威半扶半搀着她,两只手却拉着阿姨的胳膊和肩膀,不想让她往前走。   “你们要干什么?”阿姨不甘心,愤怒地朝里面喊着。   只见陆然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看着阿姨,却没有制止和劝告她不要叫喊,而是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刘威可以带着阿姨走过来。   刘威不知道陆然要做什么,只得照做。   等阿姨走近了,陆然便对她好言好语地解释道:“我就是想看看他的房间。我找到了一些书,我想你说的没错,他真的很喜欢读书。”   陆然首先肯定了阿姨对李华强的辩解。   “我就说了嘛,他很乖的,你们要相信我。”阿姨听到了陆然的认可,对陆然的态度转好了许多。   “阿姨,我看到了他的初中课本。我想问一下,您认识赵晓红这个人吗?”陆然翻开课本的封面,把第一页上的签名,拿到阿姨的面前,给她看。   阿姨对着这个签名看了两眼,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字。”   “那您认识这个人吗?”陆然仍不放弃。   “晓红,晓红……”阿姨努力地回忆着,突然她抬起头,看着陆然问:“你说这书是他的初中课本?”   “是啊。”陆然又翻回封面看了一眼,“初三的课本。”   “可是,他初二就没有学了呀。”阿姨不解地说道。   陆然和许浩听到阿姨说的这个话,同时都愣了一下。   许浩也不是很明白,李华强后来已经没上学了,去哪里淘来的课本,这些不知哪来的课本,又意味着什么呢?   陆然除了发愣,又多了一丝兴奋,仿佛在这个严丝合缝的房间里找到了一点可能突破的裂缝。   “晓红是谁?”   陆然再一次看着阿姨问道,他知道,她就要想起来了。   “同学,他的同学。”   阿姨摸着脑袋,恍恍惚惚地说。   陆然又走进屋子里,随手拿起另一本书,是一册数学课本,封面内侧同样写着一个陌生的人名,“魏国民。”   陆然放下课本,又拿起一本科普读物《物种起源》,一样的破旧,上面没有写名字。   拿起这本书,陆然问道:“阿姨,这是您给他买的吗?”   “不是吧,我不记得了。”   “您以前会给他零花钱吗?”陆然继续问道。   “我有钱会偷着给一点,钱都被他那个死鬼爸爸拿走了,我身上真的没钱。”说这话的时候,阿姨还带着长久以来不可排遣的内疚。   “现在问题来了,他身上根本没钱,又辍学了,那他哪来的这么多书?”   陆然站在一堆书的中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身边的许浩,刘威。   “赵晓红是他的同学,魏国民应该也是吧,或许是他从同学那里借来的,要来的?”许浩按照刚才阿姨说的同学,继续想下去,虽然想到了这茬,但是他仍然不觉得这堆书能说明什么问题。   刘威看着各式各样的破旧图书,除了课本,还有一些拓展读物,“我想他不止是找同学借了课本自学,他或许还从废品里淘来了很多其他的书,这些书看上去很陈旧,很难想象一个这么爱书的人,放在柜子里会把书保存得这么不堪。况且,他也没有钱去买这么多书啊。”   刘威也根据自己的判断,作了一番推理。   “行啊,小刘,平时你在我手下,我还没发现,你脑子挺好使啊。”许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高兴了一会儿,随后又面露疑惑,“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他很爱看书?”   许浩抬眼看着陆然问。   “对,说明他真的很爱读书。”   “就这么简单?”许浩看看陆然,又看看刘威,刘威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明所以。   “而且,他看的有些书,已经超过了他的学历水平,他不仅爱看书,还是一个自学能力很强的,好孩子。”陆然先前的话,没有说完,他一边思考,一边说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箱子   “我就说了嘛,他很爱读书的,他很乖的。”阿姨又哭了,她翻来覆去地就来回说着这几句话,“我告诉过他的,好好读书,有了知识才能离开家,才能过上好日子的。我是没指望了,他可以的。都是因为那个死鬼,把钱拿走了,不然他一定可以读下去的。”   陆然听着她的哭诉,心里产生了同情,脑子里也在不停地转着。   他转过身,再次走向衣柜的门,扒开了所有挂着的衣服,用手往里掏了掏,发现都是书本。   陆然又往上看了看,应该还有一些书,是放在隔板上面的。   不过,由于隔板做的有点高,陆然目光平时的高度看不到上面放了什么,他只好伸手,朝木板隔出来的上面那一层摸去。   果然,他又摸到了几本书,拿下来一看,也是一些李华强向同学借来的课本,上面都有着名字。   陆然皱了皱眉,似乎看出了一些上下两层的区别,他想了想,又把手伸了进去,伸到他的手臂够得到的最远的地方,已经接近柜子后面的那层木板了。   “要不要拿个凳子踩着?”许浩看着陆然在使劲地往里探,问了一句。   陆然没有马上回答,他停了一下,手在那个黑暗隔绝的空间里,摸到了一样东西,不是书本垒起的一层层褶皱,也不是一页页的纸张。   他的手,像是顶到头了,被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伸不进去,但是却又不似木板那样的硬实,他压一压,又有些软。   陆然这才转过头,对许浩说道,“搬个凳子来,我踩上去看看。”   许浩听到陆然这么说,走到厅堂里搬了一张凳子过来,陆然拿到脚下,站了上去。   踩在凳子上,他的视线就基本能看到隔板上的东西了。   上面果然摞着一堆书,没有摆放整齐,有一些乱。   那一摞书,不是直接放在隔板上的,而是放在了一个像是箱子,又像盒子似的东西上面。   这个东西,大概就是陆然先前摸到的,乍一碰到还以为碰到背后的木板了,其实往里压一压,还有一些软。   那一定不是木制的,陆然想。   这个箱子,高度有陆然的两个巴掌那么高,宽度有半米长的样子,至于往里有多深,还不得而知。陆然打算把这个东西从上面拿下来再说。   陆然把双手伸了进去,抓着箱子的两侧,往里并不太深,和宽度差不多,也是半米左右,他能够伸到整个箱子的最里边。   两手抓到了箱子的背后,陆然打算把它拿出来。   可是这一拿,陆然发现他不用力的话,箱子根本不会挪动一下。   “这东西好沉。”陆然说道。   “东西很沉吗?让我来吧。”一听到陆然说沉,许浩热心地想要帮忙。   “没事,我再使使劲。”陆然说完,使劲地把这个箱子从里面往外拉,他没想到自己要这么使劲才终于挪动了这个箱子。   许浩和刘威看他这架势,赶紧上前搭把手,一左一右的,帮他把箱子拿了下来,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三个人这么一瞧,居然就是个纸箱子。   只是碰着它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普通的纸皮,很硬。   许浩第一个蹲下来琢磨了起来,他刚想打开这个纸箱子,耳边阿姨的声音又大声叫唤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动强子的东西,他说过的,这个箱子不让人碰的。”   “强子真的这么跟您说过?”陆然听到阿姨说李华强不让人碰,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瞧上一瞧了。   他和许浩对视了一下,许浩的眼神,也正是此意。   此时,许浩在心里也生出了诸多揣测,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比他那一摞摞的书还宝贝。难不成,他把平时作案的的工具,藏在这儿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箱子了。   “阿姨您放心,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他到底做没做过坏事,打开这个箱子,一看便知。”说着,许浩就要下手,却发现箱子的开口处被透明胶带封死了。   他停了下来,嘴里念叨,“看来这箱子还真是他的宝贝。”   陆然没有犹豫,也不废话,拿出自己的钥匙扣,用一把较小的钥匙用力地一划,就划出了一个口子。   箱子被打开了。   陆然,许浩,刘威三个人,甚至是阿姨,都凑上了跟前,想要看一眼,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当三个男人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时,全都安静了。   只有阿姨这个时候,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又大声地朝他们喊叫:“我跟你们说过的啊,这里面放的都是他的书嘛。他爱读书,他把书都放在这个柜子里的啊。”   阿姨说得理直气壮,还有一些责备他们三人,随意翻动自己儿子私人物品的意思。   许浩有一些尴尬,这里面没有他想的作案工具,有的,还是一摞叠得满满的书。   难怪这个箱子抬的时候,不是一般的沉重,书的密度较大,是重量较重的物品,尤其是整个箱子都被一摞摞的书塞得满满的时候。   整个一结实的石头砖块一般。   “这孩子,还真爱读书呵,你说他把书放在这纸箱子里干什么?柜子里已经堆了那么好些了。”许浩不解地说。   “这个问题问得好。”陆然赞同地回了他一句。此时他的手上,已经拿起了箱子里的几本书,放在眼前看。   许浩也把头凑了过去,看着陆然手里的书。   随后,他笑了起来,对陆然说道:“这书你也看过吧?”   “嗯,看过的。”陆然回答得很平静。   说完,他放下了手中的那几本书,重新放回了纸箱子。   随后,陆然转过脸,认真地对许浩点了点头,说:“可以了,我的调查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调查结束了?”许浩有些纳闷,“怎么就结束了,看出什么了这个?”   他还是一头雾水。   陆然没有回答他,而是站了起来,转身对阿姨礼貌地说道:“阿姨,今天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这就走了。”   阿姨却拉着他的袖子,急迫地问他,“那强子怎么办,你们要把他放出来,不能乱抓人的,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陆然没有对她说更多的解释,只是公正地说:“我们会秉公办事的,不会冤枉好人的。”   说完,他让许浩和刘威帮他一起,把这一箱子的书抬起来。   “你要把这些书抬哪去?”许浩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抬到车子里去,带走,带到你的派出所里去,这是证据。”   “证据?这是什么证据?”   许浩问完,看到陆然又不回答他了,索性也不问了。   叫上许威一起,把这一箱子沉重的书,一点点地抬了出去。   阿姨还是在他们背后哭喊,还拿手打在他们三人身上。   看着他们一点点走远,阿姨没有再追出来,只是远远地看着,喊着。   终于,两个人一起把这书抬进了车子里。   陆然已经等在了他们来时的那辆车子外。   刘威打开车门,坐上司机的位置,陆然和许浩分别坐在了后座上。   车子终于开动,离开了李华强的家。   坐在车上,许浩再一次开口问道:“我不明白,我们来一趟,到底找到了什么关键的证据?这堆书能说明什么?”   陆然此时淡定了许多,比他们今天来之前,更有把握了的样子,说道:“今天的收获很多。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李华强,是一个人格分裂的患者,他在小时候就没有发病过吗?他的母亲从一开始就在说,他很乖的,从来不打架。   这可不像是朱正武的风格。”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个人上   许浩盯着陆然的脸,看了许久。   他不是真的在看陆然,而是在脑中想着陆然刚才的那个问题。   发病?   多重人格障碍,是一种疾病,它和其他的身体的病症一样,也是要发病的?   许浩听到这个说法,霎时觉得的确如此,陆然说得有道理,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呢?   许浩又想了想,兀自点了点头,他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哎,这个问题太专业了,我对什么精神分裂,人格分裂,全不了解,自然想不到他也要发病这一说,也不知道他都在什么时候发病,他发病起来是什么样。”许浩对陆然说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这不是许警官的专业范围,阿姨刚才这么说的时候,我就想到这点了,只是我没有直接地问出来罢了。”   陆然理解许浩没有想到这一点,每个人都有自己思维和视角的盲区,他也一定存在盲区,只是目前为止,整个案件当中,他是唯一一个躲在角落,观察每一个人的角色。   相比其他人,陆然并没有在这个案件的进展中直接地参与,也就是说,他能观察到每一个人在其中所做的事,所扮演的角色,包括许浩,杨医生,还有李华强,但他们不一定注意到陆然,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盲区应该是最小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问问他母亲,他小时候有没有发过病?”许浩没有想太多,直接问了出来。   陆然微笑着对他说,“我想来调查,就是我怀疑这里面有问题。你想想看,一件事情表现出来是矛盾的,那一定有一方是有问题的,而这个问题究竟是出在谁身上,我并不能确定,可能是杨医生,可能是李华强,也可能,就是刚才的那位阿姨。”   许浩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转了两下眼珠子,接着陆然的话往下说,“你是说,有人撒谎?”   “有这种可能。”陆然点点头,“他们都有可能。阿姨,也有可能。不过就算阿姨是说谎了,她的本意,也无非是想撇清自己儿子犯罪的可能性,深究的意义不大,关键还是在李华强。”   许浩似懂非懂地,表示了同意,“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我们需要重新对李华强做一次诊断。”   “重新诊断?”许浩有些意外,“可是我们已经找过专业的医生诊断过一次了,这样耗时耗力,还耗财的事,所里未必肯做这样的事的。而且这一回,我又要拿什么理由向组长请示,重新诊断呢?”   陆然沉默了,他知道这的确是为难许浩了。   本来要求他们带自己一起来李华强家里调查,就已经是拖延了时间,给人增加了额外的工作,现在,如果没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很难让人重新向上级请示,再重新走一遍这个流程。   “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的证据,可以推翻杨医生的诊断,所以要我出具一个可以说服领导的理由,恐怕……”陆然皱了皱眉头,“这样吧,我们以审问的形式,不以诊断的名义,再对李华强进行一次问话,不用请医生了,就我来吧。”   “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上?”许浩确认道。   “对,就我来。”陆然肯定地说。   “可是,你说过,这种诊断,需要找专门的精神鉴定医院……”许浩的意思是,陆然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有资格做精神病的鉴定吗?   “非正式的诊断。等我把想要查的都查完了,把数据提交给精神病院也未见得来不及。而且,这或许是唯一能够扭转这个案子结果的可能了。”   陆然的最后一句话,再一次说动了许浩。   他又轻声地问了陆然一句,“你有把握么,猜到是谁的问题了?”   陆然笑了笑,回复到了轻松的神态,对许浩道:“猜想,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有诊断,我也没法证明给你们看,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许浩一听这架势,当即也不再犹豫,他摊了摊手说,“谁让我最相信的医生就是你陆医生呢,既然如此,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会在他正式被提审之前,再安排一次审问的。”   “好,我会提前做好准备的。”陆然和许浩拍了拍手,算是做了一个约定。   坐着车,三人一路回到了市区内。许浩和刘威把陆然送到了家门口,才把车开走。   陆然回到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   本来想找茜茜一起吃饭的,想想又作罢,这个点了,想必她早已经解决了晚饭问题,回家休息了。   陆然放下手机,走到厨房里,想找些吃的。   发现冰箱上贴着一个黄色的便利贴,看字迹,熟悉的娟秀字体,原来是茜茜。   这丫头,什么时候跑自己家里来了。   陆然笑了笑,看来,有了钥匙,她很乐意当半个女主人啊。   看着字条上的字迹,陆然依稀听到了耳边茜茜温柔的话语:“晚饭我已经帮你做好了,饭在锅里,菜在桌子上,记得热一热。”   这句话的后面用简易的符号画了一个笑脸,看得陆然心里一暖。   下面还有一行ps:“对了,陆哥,今天下午有一个咨客打电话进来想找你咨询,我回复对方说你这段时间比较忙,是否要帮他转接给其他的咨询师。   但是他说不必要,不着急,可以等。那等你有时间了,再给他咨询吧。”   他?   一个陌生的咨客,为什么会这么耐心地等自己咨询。   陆然瞬间有些奇怪了,他虽然治疗好了几个个案,但自问并不如一些大家或名师那样有名,如果说蓝海里的老师已经开始注意到了他,还算情理之中,但一个行业外的咨客,为什么会认准了要找他咨询呢?   陆然一时不知为何,不过,他也不打算想这么多。   这或许就是咨客对他的信任吧。等李华强的案子结束了,就去接待这个新的咨客。   陆然心里有了安排。   而此刻,他最需要做的,就是专心地攻克李华强的案子。   想到这一点,陆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许浩的电话。   “许警官,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别这么说,这几天都麻烦你了。”许浩先是客气了一下,接着又道,“提审李华强的事,我刚刚安排好,本来正打算和你说呢,就在明天,明天你再来所里一次吧。”   陆然没想到,许浩这么快就帮他完成了安排,他很是感谢,“辛苦许警官了,不过,我打电话来,是希望补充一个说明,明天提审的话,我希望能从晚上开始。”   “晚上?你是想到了晚上再和李华强见面?”许浩似乎对陆然的怪癖要求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错,晚上。”陆然肯定的道。   许浩见他有自己的考虑,也就答应了,“好的。”   “对了,许警官,我今天忘记问了,阿姨,也就是李华强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陆然又问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见李华强   第二天傍晚时分,陆然背上他的背包出发了。   到了派出所里,陆然再次见到了许浩,他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倦意,但是双眼依然炯炯有神。   “陆医生你来了,我已经帮你都安排好了。”   说着话,他们再次前往审讯室。   这一次,陆然坐在了杨贵文医生先前坐的位置,李华强就坐在他的对面。   而许浩则在隔壁的监控室里观察。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然,我们见过一面,你记得吗?我也是一位心理医生。”陆然说“也”字,自然是指代了杨贵文医生。   李华强抬眼看了一眼陆然,陆然微笑地看着他,“不过你不用紧张,我和杨医生是同一家机构的,我这次来,只是问你做一些例行的复核,你的症状,很快会得到确认。”   陆然说完这些说明,李华强仍然没有特别的反应,又低下了头。   陆然看了看手机,说道:“今天时间有些晚了,我们抓紧时间,我问几个问题。”   李华强还是没有回答,陆然就像在自言自语。   “你吃过饭了吗?”   陆然随意地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李华强的兴趣,他看着陆然,点了点头。   “听说吃完饭以后,为了消化食物,血液会快速、大量地流进胃里,这时候人的大脑就会缺氧,感觉犯困。”   李华强看着陆然,陆然的脸上依然微笑。   他继续道:“这里的灯是暗了一点,让人感觉犯困,不过,你不要被它影响,你试一下抬抬眼皮,可能比较重,但是你可以试一下。”   再看李华强,不知何时,他的眼皮真的已经闭上了。   陆然又确认了一遍,看样子,他的确被催眠了。   “朱正武,你好,我是来见你的。你在那里吗?”   很快,李华强又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带着和刚才不一样的神采。   “医生,什么事啊?”   说话间,也变换了语气。   “没什么,例行公事,见见你。”见到朱正武,陆然没有意外。   只是又问了几个问题,做了一些记录,就结束了催眠,重新唤醒了李华强。   “好了。”说完,陆然放下了手中的笔和纸。   李华强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看着陆然,“结束了?”   “嗯,差不多啦,等会儿再给你做两份测试卷,不用紧张,之前你也做过的。”   陆然又看了看时间,收起了自己的笔和桌上的纸,就要收工了。   做完这些,他转身走出了审讯室,许浩按照他事先的嘱咐,没有中途进入审讯室打断他,可是当陆然一走出审讯室的门,他就着急地走上前问他:“完了?”   许浩好不容易重新帮陆然做了这次审讯的安排,事先还和上司通报过,可是,陆然审讯的过程,看上去并不算认真,可以说是草草了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陆然拍着许浩的肩膀,回他道:“不,刚刚开始。”   许浩不太明白,陆然从包里拿出两份量表,让许浩找人拿进去,给李华强填写。   “又是问卷?”许浩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和上次还是一样的?”   许浩更加不解,他疑惑地看着陆然,那表情在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陆然则以自信淡定的表情回应了他:“等等吧。”   过了二十分钟,李华强填完了那两张量表,用时比上一次更少一些,毕竟是做过的题目。   他刚做完,这边陆然又从包里拿出了两张量表。   “拿给他,继续做。”   许浩拿过陆然手中的那两张卷子,“这两张和之前的不一样啊?”许浩看了一眼这两张卷子上的题目,有些陌生,而且在第一面的正上方并没有写明是什么量表。   “嗯,这是我事先准备好的,拿给他吧。”   在监控室里,许浩和陆然看着一位警官拿着这两张新的量表走了进去,放在了李华强的面前。   李华强显得有些诧异,他拿在手里,翻看了两下,然后问:“这是什么?”   “把上面的题目做了。”那位警察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可是,我刚才已经……”   李华强大概想说自己刚才已经做过一份了。   “题目不多,你快点做,没有多少时间。”说完这句话,那警察就走出了审讯室。   一切都照着陆然所设想的发展着,他很满意。   李华强只好继续埋头填写量表。   二十分钟过去了,李华强再次填写完毕。   又有人进去收了他的问卷,交到了许浩手里。只见陆然又从包里拿出了两张量表,递给许浩。   “拿进去,给他做。”   许浩有些懵了,他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还有几张?要做到什么时候?”   “至少够他再做一个小时。”   看得出,陆然自有计划,许浩遵照他的意思,继续给李华强做题。   就这样循环往复,李华强已经做了不下十份问卷,时间也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接近夜里十一点。   审讯室里的李华强,拿着笔,撑着脑袋,打了一个哈欠。   “差不多了。”陆然从监控室里走了出来,来到了李华强所在的审讯室。   “他们怎么还让你在这做题?”   陆然走进来,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些是什么题?”   “我不知道,是杨医生交待的,没什么,大概是测试一下你目前精神的稳定性、生活状态之类,确定一下你进了精神病院以后,要采取什么治疗吧。”陆然装作随意的回道。   “哦。”李华强缓缓地点了点头。   陆然将他手中的卷子拿了过来,作势要走,“等会警察会把你带出去的,你等通知吧,应该很快有结果了。”   “好。”   “对了,你出来以后,进医院之前,去看看你妈吧。”   突然说出这话,陆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华强一眼,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什么意思,我妈怎么了?”   听到陆然提起了他的母亲,李华强皱了皱眉头。   陆然转过身,说:“你被抓了,你母亲自然是知道了。听说警官到了你家,你母亲知道你的事情以后就晕倒了。”   “晕倒了?”   听到陆然说到他的母亲晕倒,李华强的语气顿时变得紧张,神色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先前那般平淡。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仔细看看   李华强抬起了眉眼,看着陆然。   “是的,警察到了你家里,就是在郊区的那间平房里,你母亲一个人在家里。”陆然娓娓道出那日到他家,所见的场景,身体则自然地又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在李华强的对面。   “她盼你回来,盼得紧,听说你被抓了,要坐牢,一下子就支持不住了……”陆然欲言又止,脸色肃穆,带着遗憾。   “谁说的!”李华强一拍桌子,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你们怎么能这样和我妈说!”   看得出,他的心刹那间揪了起来,心里疼痛,双手却被镣铐束缚,不能直接抓住陆然的衣服领子质问。   他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陆然,重重地喘着气。   陆然也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面对面地看着他说:“不要责怪警方,你进了监狱,你的母亲,迟早会知道的。”   “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李华强问道。   “这个具体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你母亲晕倒以后,警方和医生在你母亲身上看到了多处的伤疤,还是一些新伤,她被人打过?”   听到这里,李华强一屁股坐了下来,目光从陆然的脸上移开,看向前方,却没有焦点。   看李华强没有说话,陆然也坐了下来,继续道:“他们见到你母亲的那天,她还在做饭,身上还围着那条红色的围裙……”   李华强这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了陆然,微皱着眉,没有说话,显然,他在等陆然说下去。   陆然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她以为是你回来了,特别高兴,走出门外,说你终于回来看她了,她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   说到这里,李华强的眼里,有了一丝的朦胧。   “她还说,你那死鬼爸爸,上次来又拿了一笔钱走,还打了她。”   说到打字,李华强开口问道:“她,伤得重么?”   “身上有几道青紫,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伤到。”   李华强抬起被手铐扣在一起的双手,狠狠地摸了一把眼睛,却发现眼前越摸越糊。   “她没有喊疼,只是不停地说,家里的钱又被拿走了,没有钱再供你读书了。”   “妈妈,我不用读书了。我现在已经不用读书了。”   李华强说着,他眼前的朦胧,渐渐散去,变得清晰。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他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她蹒跚的,有些瘦削的身影,常下地干活,皮肤晒得黑黄,还有些斑。   她的样貌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熟悉,过了再久,也不会变得陌生。   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李华强有些局促,有些不安。   “不要,不要过来,妈妈……”他一边喊着,一边把头缩进身子里,畏畏缩缩,不敢面对。   “强子,你在那磨蹭什么呢?饭都做好了,快坐下,妈妈给你盛啊。”   不远处,妈妈朝他招着手,示意他坐下。   李华强有些意外,有些紧张,他低头看看自己,他的手上,哪里还有镣铐,不仅没有手铐,他的身体,也回到过去,回到了他还是孩提时代的样子。   细小的手臂,手里却端着一只大碗。   “快坐下,妈妈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你闻到了吗?”   妈妈站在灶台前,围着她的那条红围裙,回过头,冲着他笑。   “肉,妈妈做的,梅菜烧肉。香。”当李华强闻到那盘子里的肉香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诶,好。”他答应道。   “今天买了肉给强子吃,死鬼不在家,他不在才好呢,以后天天买肉给强子吃,还能送强子上学。”   妈妈脸上的笑,洋溢着希望。   “嗯。”李华强点着头。   忽然地,李华强低头一看,饭桌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覆盖了他的身体。   他感到身边站着一个人。   他抬头看看妈妈,妈妈仍旧站在灶台旁,给他盛饭。   那身边的这个人是……   他瞬间变得紧张,心跳加快。   随着身边这个人的脚步声一点点地出现,他的紧张,也渐渐变成了恐惧。   那个人加快了脚步,朝着厨房里的妈妈走了过去。   李华强很害怕,他想逃走,但是妈妈还在里面,他不能走。   小小的李华强,从高高的板凳上跳下来,朝着厨房跑去,还没走到厨房的门口,就听见了一声破碎的巨响。   有人砸了碗,一定是那个男人砸了碗。   李华强加快了脚步,跑进了厨房,就看见了妈妈正被那个男人抓着头发,弯着腰,直不起身。   她看见了李华强,“强子,快出去,走,快出去。”   “不要打妈妈!”   李华强冲上去,扑到了妈妈的身上。   他想用自己尚未成熟的身躯,帮妈妈挡住伤害。   可是迎接他的是却是难以抵抗的猛力一击。   他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身上,头上,生疼。   倒在地上,耳边仍然响起母亲声声的哭诉。   他的身体没有力气,视线变得模糊,意识却愈发清晰。   “妈妈,妈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不要碰妈妈!”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呐喊。   他大吼了一声,不顾身上还在流着鲜血的伤口,拼命地站了起来。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男人也无法阻止他巨大的蛮力。   他挣脱开男人的手臂,冲进了厨房,他看到了灶台上的一把菜刀。   他快速地冲了过去,抢过那把菜刀,转身用力一挥,身后的男人手臂立刻见血,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血!”   男人捂着自己的伤口,落荒而逃。   “有力量了,我有力量了。”李华强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原本渺小的身躯,此刻却孔武有力,有了打倒一切的无穷力量。   “我不是李华强,我不是李华强了!”   ……   催眠进行到这里,陆然基本完整地还原了那一天,在李华强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然而,看到的结果,似乎和杨医生那一次做的催眠,有所不同。   这个时候,他又对李华强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真的已经不是你了吗?低下头,仔细地看看。”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是谁   听到陆然的发问,李华强呆愣地站在原地。   然后慢慢地低下头,看着他的身体。   哪里好像不对劲。   感觉中威猛,有力的自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双细瘦的手臂,是谁的手臂?   这双手,手指纤细,还透着稚嫩,这是谁的手?!   他惊恐地把手臂一甩,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这是谁的腿,谁的身子!”   然而,即便他还在往后退,也不能回避眼前所见的,这具无法摆脱的身体。   瘦弱幼嫩的腿脚,还有一具儿童的身体。   “没错……”他开始喃喃自语,恍然大悟,“是我没错。”   “你是谁?”陆然在一旁,轻声地发问。   “我是强子,我是李华强。”他坐在地上,仰头,抬手,摸了一把眼泪。   他忽然觉得手腕处生疼。   “啊。”李华强不禁喊叫出声。   他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原来,他的手腕处一直都戴着一副镣铐,未曾真的挣脱。   一时间,他眼里再次朦胧。   “李华强,我是李华强……”呜呜咽咽中,李华强一边落着泪,一边缓缓地睁开眼睛。   从闭着眼睛,到完全地睁开,好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好像过了几年,十几年的时光。   “李华强?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眼前的光线,显得刺眼。   “我在哪里?”李华强恍恍惚惚,脱口而出。   “你不记得这里了吗?”   李华强看着眼前正在问他问题的这个男人,刚才失去的那十几年记忆,一瞬间,全都回来了。   他又看了看他的手臂,一个长大了的李华强,一个戴着手铐的李华强,就在他自己眼前。   他想起来了,他身处何处,眼前的人是谁,他全都想起来了。   李华强不说话了,只是看着陆然。   陆然也看着他。   看来他是不打算先开口了。   陆然于是直接地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在那一天,在那一刻,你究竟是谁。”   “你,把我催眠了?”李华强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陆然,仿佛陆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一件冒犯他的事情。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陆然没有否认,但是他并不打算回答李华强的这个问题,“那一刻,你依然是李华强,你从来都不是朱正武,你根本没有人格分裂!”   陆然说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正色地俯看李华强。   李华强仰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心理医生,眼睛眯了眯。   然而,他并没有松懈下来,也没有打算投降。   “医生,就凭你刚才的一个催眠,你就想认定我没有病?太草率了吧。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朱正武?”   陆然见他还不想承认,也不打算在短时间内结束谈话,倒也不着急。   他伸手,从身旁椅子上放着的一个文件袋里,拿出了两样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扔在了桌上。   啪的一声,灯光下赫然甩出了一本厚厚的书,还有一张照片。   李华强看了一眼,失神了片刻,很快,又回复了平静:“医生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去抄了我家了?”   桌上的这本书,是陆然和许浩他们到了李华强家中以后,在衣柜的最上面的隔层里,最深的空间里,从存放得最隐蔽的纸箱子里找到的。   陆然当时建议许浩把这一箱子书带走,而那一箱子书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一本。   这本书,陆然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徐健峰教授的书。”陆然指着桌上的这本书,说道:“原来你也有兴趣,学习催眠。”   陆然重新俯下身子,看着李华强的眼睛,“挺难得的,你真是一个好学的好孩子,一整箱的心理学和精神病理的专业书。只可惜啊……徐教授的本意是教人自强,向上,可是,你都用它做了什么呢?”   李华强没有立刻回答,他虚着眼睛,看向陆然,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应对,“没错,我是喜欢看书,可是那又如何,这能说明什么?”   陆然回复了他一贯的微笑,“说明你真是一个爱读书的好孩子啊。初中以后的所有课本,都是找以前的同学借来看的,要不,就是从废品里回收来的。说实话,我真是为你的勤奋感到佩服呢。   正是因为这般的好学和勤奋,所以,你的知识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的学历水平,你不仅爱看书,还是一个自学能力很强的,好孩子。”   最后这句,正是陆然那天,分析给许浩的原话。   他继续道,“正如你母亲所说,你是一个爱读书,不打架,不惹麻烦的好孩子,可是,一个因幼年阴影,而患上了多重人格障碍的孩子,怎么可能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打架,没有胡闹,也没有发过病呢?”   陆然的问题,让李华强一时沉默了,他依旧看着陆然,眼神里依旧是不认输的劲,只是当陆然说出推测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向下方,稍稍地转动,思量了一下。   陆然身子向前靠近了一些,进一步道:   “这些无法解释的专业书籍,恰恰解释了,为什么你在最初的那两份量表测试里,结果是显著的,甚至通过了测谎题目的检验。   因为这两份量表,你早就做过,研究过,把答案全都记在了心里。”   李华强还是没有说话,陆然直起身子,指了指桌上的另一样东西。   “如果你认为,这还不足够成为质疑你的证据,再看看,这张照片吧。”   陆然用手把桌上的那张照片,往李华强面前挪了挪。   “呵,医生,你是不是拿错照片了,这张抓捕我的照片,算什么证据。”   李华强瞟了一眼桌上的照片,不屑地说道。   “算不算得证据,那得看你怎么看了。”陆然不慌不忙地说:“这是一张高清的照片。你的行为,举止,衣着,在这一瞬间,都被捕捉得很清晰。   你这一身穿得随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讲究,也没有太大的毛病,只是,这袜子,这颜色,是不是太凸显了一些?”   李华强微皱着眉头,盯着陆然,看样子,他不懂,陆然究竟想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攻势   见李华强还不够明了,陆然慢慢解释道:   “多重人格障碍,是指一个人的身体里面,有超过一个人格的存在。   人格是一个人思想,情感和行为的综合模式,这个独特模式包含了一个人区别于他人的、稳定的心理品质。”   陆然把多重人格的概念又说了一遍,有条不紊,头头是道,李华强却更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   陆然依旧继续自己的陈述:“多重人格在性格和气质上,会出现解离的症状。   这种解离,体现在人格的分裂上,不同的人格住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体里,当其中的一个人格,转换为另一个人格时,通常在性格、气质、习惯和喜好上,都会大相径庭,包括行为风格,穿衣打扮,都会和原人格完全不同。   强子,你读书的时候,看得够仔细么?”   陆然说着,又看向李华强。   李华强也看着陆然的眼睛,思考了一下,目光再次放在了桌上的那张照片上。   “这是我打印出来的,抓捕你的当天,拍摄的照片,这张照片经过了处理,被放大了,但是足够清晰,细节处也能看清。”   陆然把照片又往前挪了挪,就放在李华强的面前。   “那一天,你穿着黑色的球鞋,但是偏偏穿了一双红色的袜子。看到了吗?”   陆然的手,指在照片中李华强鞋子上的一小块红色的印子,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那是照片上出现的一处色块,还是李华强衣服上的颜色。   “照片我放大看过,在你的鞋子和裤子之间,就是你的袜子。”陆然肯定地说,“红色的男袜,非常少见,非常扎眼,这不是一个随意的搭配,而是你的穿衣习惯。”   陆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红色,是你的颜色偏好。你一直喜欢红色的穿着,在你的衣柜里,放着不止一件的粉红色衬衣,红色裤子,当然,还有红色的袜子。   红色,就像一个幸运数字,像一个吉祥物,一种迷信,穿在身上,是一种安全的心理暗示,是图一个吉利。从小到大,这个颜色,都能让你感到喜悦,因为,这是你妈妈身上的颜色,是那一条,你妈妈最喜欢的围裙的颜色。   你没有变,李华强,你就是你,根本不是什么另外的人。”   陆然肯定地断言。   他又双手撑着桌沿,俯下身子,直视李华强的眼睛。   李华强一时无言,转了转眼珠子,还想说什么。   陆然却先发制人,没有再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不要以为,我没有证据。你可以说,这些都是我的臆断,你也可以为你那天的穿着,找一个借口。   但是别忘了,只要是伪装的,就一定有漏洞。   你说你是朱正武,好,那我现在就拿你被催眠前后的笔迹,进行比对,但凡呈现出来的是一个人的特征,也足够让人提出质疑。   还有,你说话的口音,还有你的足迹分析(每个人走路的足迹都会呈现不同规律),等等等等。   就算你可以为自己找一百个借口,我也能找出第一百零一个疑点!   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我拿出证据,对你目前的诊断提出异议。   你的诊断,是不会被通过的。”   这一次,陆然语气笃定,他的手敲在桌上,掷地有声,不容许半点异议。   说完这段强硬的论断,陆然耸了耸肩,又回复了自己平和的语气,“如果你以为,我只是在威胁你,还想继续死撑着不认,那就省省吧。   记得两个小时以前,做的那些问卷吗?”   陆然看着李华强,提醒他两个小时以前,在这个审讯室里刚刚做过的事情。   “虽然你可以背下两份最通用的测量量表,甚至,你背过不止两份的量表。   但是,刚才的那些问卷,你一定有很多没见过吧?   你不知道,那些量表都是测什么的。总归,看上去都是和性格、人格、气质有那么点关系,所以,你一直在猜测,填写什么答案才合适,是吗?”   李华强没有回答,陆然,也并不在意。   “然而,你不会猜到,那几份量表,和人格分裂,和诊断,毫无关系。   它们只是普通的,用于测试性格和偏好的问卷而已。   并且,在里面加入了一些测谎的题目。   你一直在揣测正确的答案,难免在回答上,不能秉承前后一致的思路,还会出现很多前后矛盾的答案,测谎题的测验结果,一定是不尽如人意的。   同一次测验,只有最开始的两份量表呈现出显著的结果,而且和第一次测试时的填写的答案,几乎一样,而后面的所有问卷,都呈现出不稳定的结果,还有极高的测谎分数。   这种大相径庭的结果,根本就不应该在同一次测验中发生。   单单是刚才的那些量表,我就有足够的证据,推翻原来的诊断结果。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放弃吧。”   说完这一通话,陆然已经不在乎李华强究竟肯不肯回答,肯不肯说出实话。   正如陆然自己所说,他今天过来,不是随意挑选的一个时间,也不是随便地问几个问题,而是经过了大胆的猜测,严密的推理,还有精心的安排。   如果李华强真如陆然所说,是伪装的,那么,在陆然的一系列出人意料的“攻势”之下,必定露出破绽。   就算关于李华强心理细节的一系列推测,都可以被他找出理由,继续圆谎,反过来指责陆然全是主观臆断,然而,数据上的巨大漏洞,就是白纸黑字,实实在在地呈现出问题所在了。   任何作假的说词,都无法跳过这些数据,而不让人产生质疑。   除非,陆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刚才那几份量表的数值,也没有他所猜测的那些数据问题。   这个时候,李华强做好的问卷,还在许浩的手上,还没有被送去分析,数据的结果,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谁对谁错,全是凭借两人的互相猜测,在互相博弈。   陆然知道,在这个房间里,真正知道真相的,目前,还是只有李华强一人而已。   如果他胸有成竹的推断,没有让李华强承认,那么,对方要么是不相信他真有那么大能耐,能推翻原来的诊断结果,还想着最后再赌一把。   要么,就是他真的错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供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   陆然依旧看着李华强,他在等待,等待李华强的下一个反应,等待,事情的发展,是否会超出他的预料。   但他的目光是平静的,平静得近乎冷酷,他在用这眼神告诉李华强,他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他的准备充分,证据确凿,他已经认定了。   如果你是假的,就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李华强看着这眼神,注视了许久。   额角有几颗汗液渗出。   审讯室里的空调不知何时已经关闭,温度不知不觉升高,李华强不时地用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子。   他的眼珠子快速地在细小的眼眶里左右转了转。   然后,缓缓地抬起一只被镣铐束缚的手,指着陆然,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核诊断,你也不是从警察那里听说我家里的情况,你去过我家,这些书就是你拿来的,你在查我,你是假的!你不是医生,你是假的!”   李华强突然地大声的吼叫,站了起来,两只小眼睛瞪得血丝暴胀,他恨不得现在就能揪着陆然的衣领,对他厉声质问。   看到审讯室里,李华强的情绪突然发生变故,变得不再温顺懦弱,而是暴躁异常,监控室里的许浩坐不住了。   虽然陆然先前交待他,在他从审讯室里出来之前,不需要警察的帮助。   但是他仍旧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来到隔壁的审讯室,打开了门。   “你是怎么知道没有复核诊断的?”   陆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没有朝门口看去,而是在背后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示意许浩不要走过来,而是在门口等着。   与此同时,他带着疑惑的语气,问了李华强刚才的问题。   他的表情近乎单纯,像是一个好奇地孩子,天真地发问。   李华强刚才蛮横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紧张局促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我猜的。”   “不,你说的都是对的,根本没有什么复合诊断,根本就没有两个医生,你是知道的对吗?你一开始就是知道的。”陆然逼视着李华强,似追问又似肯定道。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李华强强势的气焰消失全无。   原本还想质问陆然的他,没有想到,陆然就这么承认了,他就是假的,而李华强也被陆然的反问,逼到了死角。   陆然回头,看到了门外的许浩,他轻轻一笑,说。   “许警官,这个人刚才的表现都录下来了吧。他的性格根本不是一成不变的胆小和懦弱,他也会发怒,也会暴躁,他,也会伪装。”   “别说了,别说了!”   李华强忽然大声地打断了陆然,双手抱头,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手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这时候,陆然又慢慢坐了下来,许浩也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许浩拿出了一本用于记录供词的稿纸,还有一只笔,和陆然一起,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机上显示,刚刚跨过了夜里十二点。   陆然相信,李华强已经精疲力竭,非常困倦,这个夜里,他的精力,精神,备受消耗和煎熬。他的供述只是迟早的事情,他为什么还拖着?他在挣扎什么?   “你不想说,结果也是一样的。”陆然作势要起身离开了,他不想再耗下去,“反正,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是假的,就会有一堆的数据,一堆的疑点指向你。到时候,我们再拿着这些证据,告诉你的母亲,让你母亲来劝你……”   “不要告诉我母亲!”李华强听到了陆然再次提到了他的母亲,仿佛一下子从睡梦惊醒,他的语气,像是命令,又带着乞求。   “好,我答应你。”陆然干脆地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去过你家,但是你妈妈,没有晕倒,因为我并没有告诉他,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你身上的疑点重重,你的谎言很快就会戳破,我相信,你母亲也很快就会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知道,我希望你怎么做。”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事已至此,李华强最终,掩面抽泣。   他最终点头,“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是李华强,我没有多重人格障碍,朱正武,也不存在。”   “那你就是故意作案?!”许浩禁不住内心的喜悦,他和陆然,激动地对视一眼,然后问道:“那你在作案中,是否有同党?”   李华强没有说话,再次点了点头。   “你在作案中,是否有同党?”许浩再次严肃发问。   “有。”   许浩的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   而后,他又讯问了李华强,先前两个在城市郊区发生的抢劫案,是否也是他所为。   李华强也都供认不讳。   正如许浩一直以来的推测,他有一个作案同党,他们有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车,在郊区作案后,他的同党及时接应,两人一起快速逃离现场。   这一次,选择的作案地点,较之前两次,要更靠近市中心,风险也更大。   同伙的车为了隐蔽,没有出现在金店附近监控器覆盖的区域。   而是停在了约定的地点,等待李华强的消息。   抢劫了金店以后,李华强脱离了人们视线,躲进了路边的一家宾馆里,正准备换一身衣服,再给同伙发去信息,也正是这个时候,他被许浩的人马,抓了个正着。   李华强对所有的犯罪事实,一股脑地全盘承认,毫无隐瞒。   许浩感觉异常顺畅,酣畅淋漓。   就在许浩感觉差不多了的时候,陆然在一旁,问他道:“为什么?”   李华强没有回答,他不确定陆然是在问他。   一直到他看见陆然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他才明白。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你的母亲,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做?”比起许浩审问的那些问题,陆然更关心的,还是人心。   “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李华强却似乎不愿多说。   “你那么在意你的母亲,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不担心,她会伤心吗?!”   看着李华强满不在乎的样子,陆然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呵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错了   听到陆然的这个问题,李华强原本疲惫不堪的沉重眼皮,向上抬了抬。   “母亲,你千万不要告诉我母亲。你答应我了的,求求你。”说到母亲,李华强的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说着,他的鼻子发酸,眼眶也红了。   “我怎么会不在乎她,我怎么会不担心她?”他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听完了,又好笑,又想哭。   陆然安静地倾听着,任凭李华强的情绪宣泄,就像对待自己的任何一个咨客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她,我怎么会那样努力,我借来了同学看过的课本,从中学,到大学,只要能借到的书,我都已经借遍了。   已经没有书可以再借了,我就去废品里找。   我很努力,因为妈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改变命运,就能离开这个家,就能挣钱……”   说到这里,陆然回想起,他在李华强家找到的那些林林种种,品类繁杂的书籍,虽然大多都很破旧了,但是,这些书籍,一直都被他很好地收藏着,从中学课本,到科普读物,不一而足。   以李华强的学历,很难想象他涉猎这么广泛的读物,他的阅读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学历水平。这一点,他的确没有辜负母亲,他是一个努力的孩子。   然而,也恰恰是这份努力,让陆然加重了他对李华强的猜疑。   这个爱读书的年轻人,有很大的可能,会撒谎。   因为,他和一般的犯罪嫌疑人不同,他爱读书,他有更多的能力编造谎言。   就在陆然翻到那一箱子心理学和精神病理学的书籍的时候,他再一次肯定了这种猜测。   一个自学精神病理学的人,很可能知道一些精神病的种类和症状。   一个自学心理学的人,也很可能知道一些催眠的知识。   而两者都有些研究的人,就能够搞清楚,一般的鉴别手法和程序,只要能通过那些量表的测试和咨询师的诊断……   就在陆然回想的时候,李华强眼中对母亲浓厚的情感,却转瞬成了苦涩:“可是,在初二那年,家里的钱彻底被那个男人拿空了,母亲平日里还要打工挣钱,还要照顾家里的起居和开支,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我连课本也买不起了。我只能辍学。”   他低垂下头,沮丧不减当年。   “为什么你不出来找一份工作?”陆然轻声地问他,看到这样一个酷爱读书,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一些的年轻人走上了一条歪路,陆然看着,有些心疼。   “怎么会不找工作呢。我工作过,也努力过。对于我这样一个没有学历,连电脑也没有碰过的辍学生来说,能找到一个看店的工作,就是老板给我机会了。   可是,安稳的日子,总是短暂。   我挣的钱少,我和妈妈仍旧住在儿时的老房子里,很小,很破,更严重的是,那个人还是时不时地出现,把钱拿走,或者在我不在的时候,对妈妈下手。   我要怎么样才能带她离开这个家,我要怎么样才能拯救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说到愤恨处,李华强那带着镣铐的手,狠狠地砸在桌面上。   “所以,你选择了这种方式?”陆然说的这种方式,自然是指他错误的犯罪行为。   “我没有选择,没有选择,我需要钱,我要更快地得到钱,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李华强再一次抱着头,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很是痛苦。   “为了以防万一,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一旦被警方抓捕,你就装病,装作自己是一个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借此把自己的责任撇干净。”   李华强没有说话,他是默认的。   “其实,从伪装的角度来说,你几乎就要成功,蒙混过关了。”   陆然的语气坦诚,没有隐瞒。   “一切似乎都是按照你的计划发展的。你严格地背下了可能碰到的量表答案,甚至在心理医生的面前,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在对你实施催眠,然后将计就计,表现出另外一个人格的特征。   在扮演朱正武的时候,表现得近乎完美。”   陆然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惜才的惋惜。   “之所以会有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还是那句话,假的,乱不了真,只要是假的,就一定有破绽。   有破绽,是因为有疑点,有疑点,是因为有矛盾。   你的表演,不是不好,而是不经意间,就显露了这种矛盾。”   陆然说这话的时候,想起当初他苦思不解的时候,本子问他的问题,有没有可能,矛盾的两面,同时存在?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有可能的,只要其中一面,是虚假的存在。   “正因为你不是真正的病人,所以,你除了要表演之外,还有额外的考虑,你不能仅仅表现出病症罢了。   你还想确保自己能够被送进精神病医院,所以你有些着急,你急于表达自己想要得到治疗的意愿。   这种恐慌,让你的诉求表达得异常强烈。   以至于不符合朱正武,狡猾算计的特点。”   陆然说完这一通前因后果,李华强过了许久,才慢慢领悟,点了点头:“啊,原来如此。”   “你最错的,倒不是这些。”陆然进一步道,“而是你的起心动念。妄图用自己一时的小聪明,赌上了自己的未来。   现实艰难,可我们依然要脚踏实地。你不是没有选择,你是着急了。   赌,是有输赢的。   赢了,或许达到了目的,可若输了,你能承受吗?   就算你能承受,那你的母亲呢?   不要再重蹈你父亲的覆辙了,不要拿着自己仅有的光阴,亲情,全都赌得血本无归。”   “母亲……”提到母亲,李华强的心里一阵抽痛,本以为可以带母亲脱离苦海,可,还是让她失望了。   “你母亲姓朱,所以你希望自己姓朱,如果你真的可以分裂出一个强大的人格,你希望像朱正武那样,强壮有力,保护母亲。”   李华强略带惊讶的神色,看着陆然,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对自己的了解,如此透彻。   “一切还不算太晚,你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许浩听到这里,插口道:“你母亲那边,警方会介入调查,寻找你父亲长期以来家暴的证据,对你的母亲提供应有的帮助和保护,让犯错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陆然和许浩的一番话,让李华强热泪滚烫。   母亲的安全,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而他自己则得到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命运似乎也没有这么不公。   他带着感恩的目光,看着陆然和许浩。   陆然和许浩两人对视一眼,事情至此,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天夜已深,这次的临时审讯应该要结束了。   陆然站起了身,准备离开,不过,就在这时,他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李华强说:“还有一点,你错了,我是真的心理医生。” 第一百八十章 媒体   陆然起身,和许浩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而李华强在背后,看着陆然的背影,有些愣神。   关于真假,关于生存,他在今天,有了新的认识。   眼前的心理医生,注定要改变他未来的人生。   出了审讯室,许浩笑意满满,一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一手搭在陆然的肩膀上,高兴地说:“陆然,这次不能再拒绝我了吧。别嫌时间晚,我请你吃宵夜去。   这个李华强能老实地招供,多亏了你的功劳,你真是火眼金睛啊,这一次,我一定要向组长好好汇报,把你推荐给他认识认识……”   一路上,许浩滔滔不绝,心情舒畅。   陆然则跟在他身边,连连摆手,态度谦逊:“哪里哪里。”   两人把酒言欢,时间又到了后半夜去。   等陆然回到家的时候,连衣服都未解,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待陆然醒来时,太阳已经从窗外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微微睁眼,眼前朦胧而明亮。   “几点了啊。”   陆然揉了揉眼睛。   “啊!已经十点了,迟到了迟到了……”   陆然从床上跳起,打开手机短信一看,三通未接来电,全是茜茜打来的。   他拿起背包,正想往门外冲去,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昨晚吃了宵夜,喝了酒的气味,无奈,又回到家里,重新整装。   今天是陆然的工作日,他很少迟到,更不用说旷工了。   如果张老师也在蓝海,那就麻烦了,一路上,他都在假想着,见到了张老师,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迟到了半天时间。   “嗨,茜茜。”   陆然到了蓝海,公司里的同事们都各司其职,各忙各的。   陆然首先走到茜茜的位置上,和她打招呼。   “啊,陆哥,你怎么才来?”茜茜看到了他,有些惊喜,有些意外。“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陆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昨天睡得晚,我,我去警局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一会再跟你解释。对了,张老师来了吗?”   “来啦,一早就找你呢!”茜茜着急地说道。   陆然也紧张了起来。   张老师经常出差,对陆然和茜茜的工作,偶尔关心和过问,但是对他们并没有过多管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陆然就不在公司,会不会给老师留下懈怠的印象呢?   陆然不敢多耽误。   他走到了张老师的办公室门前,敲了两声。   “请进。”   里面传来了张笑鸣的声音。   陆然推门进去,“老师,我来了。今天,这个,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实在是有特殊的情况……”   “因为,昨天进了局子?”   没等陆然说完,张笑鸣就抬起头,问了他一句。   “这个,老师知道了?”   陆然很是惊讶,他没有和张老师说过这件事,而且昨天,这个案子才刚刚结束。   张笑鸣忽然哈哈笑道,他站起身,拍着陆然的肩膀说:“现在有事都不告诉老师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了?”陆然云里雾里。   “一早就找来了,你啊。”张笑鸣又拍了拍他的脑袋,“立了大功啊!”   说着,又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看得出,他并没有责怪陆然半分,反倒非常的高兴,还带着几分自豪。   陆然则长舒了一口气,“过奖了,我只是去帮帮忙而已。”   “昨天你给嫌犯做的所有量表,还有一些审讯时的记录材料,全都递交了上去,他们又找来了精神科医生,初步鉴定,事情如你所料,数据有明显的问题。   他们来电,对你表示感谢,案子彻底完结,会对你予以表彰和感谢,你已经不止一次,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协助警方了。”   张笑鸣看着这个越发出色的学生,眼里满是欣慰,“届时,他们会给你一个荣誉,同时也会给你一笔奖金。这是你应得的。   我已经向他们提议,再告知一些媒体单位,到时候,让他们都来报道一下这件喜事。”   “什么?媒体?”   当听到有荣誉和奖金的时候,陆然的确眼前一亮,他对他人的帮助只是无心插柳,却没想到,还有如此丰厚的回报。   有了这份荣誉,他的履历上将再添漂亮的一笔,他虽然还算不得大师,但一次一次的荣誉却证明了,他是一个优秀的年轻咨询师。   可是,当听到媒体二字时,他就不太明白了。   “什么媒体?您是说,记者访问那样的媒体?”陆然张大了嘴巴,问。在他的印象中,媒体这种东西,的确是离他这个普通人有些远。   “没错,到时候,公司会给你举办一场颁奖礼,我们会请一些电视和网络媒体记者,对你的事情做一个报道和宣传。”   “啊?我?”陆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样的一个新手咨询师,刚入行不久的年轻人,可以受到媒体的关注,“可是,我现在还……”   陆然本想说他现在还比较“新”,张笑鸣知道他的疑惑,道:“哈哈,你别紧张。让媒体来,并不是简单地为了报道你得到奖励的事情,更多的,是借此机会,对你个人进行一些宣传,同时,也能顺便宣传一下蓝海的招牌,说白了,就是能起到广告的作用。   不过,你也不要想得太夸张了,这个事情,很正面,所以警方和政.府都喜闻乐见,媒体一定会宣传,但这只是一个小新闻罢了,还上不了大的版面,所以,你就放松心态接受吧,别想拒绝哦。”   听完张老师的这一番解释,陆然有些激动和兴奋,略带着一丝紧张的心情。   这么说,要上电视了?   虽然不知道会出现在哪个频道,哪个版面,就算是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感。   这是一种自豪,受人肯定的自豪感。   到时候,不管新闻出现在哪个不起眼的地方,他都一定要通知父亲去看看,看看他的儿子,是多么的努力!   当陆然从张笑鸣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茜茜站在门外,她笑着说道:“恭喜陆哥!”   陆然这才反应过来,“好啊,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啊,现在都敢捉弄我了是吧。”   茜茜吐了吐舌头,有些淘气,“谁让你不接我电话的!”   陆然苦笑,“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说到电话,茜茜似乎想起了什么,“早上倒是有一个电话,还是上一次想要预约你的那个人。”   “想要预约我?”陆然回想了一下,“哦,就是你在我家里留的那张纸条上写的?”   茜茜的脸色有些绯红,“嗯,就是那次。”   “他还没有预约别人?”   “看样子,是没有。那人只说自己不着急,问你的时间。不过我说你这两天都没有空。”   “这两天……今天是有些事忙。明天我有事吗?”陆然自己也疑惑了。   “有,你忘啦。”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日会   “嗯?什么?”   陆然还是一头雾水,对于他的行程安排,茜茜如今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了解。   “小不点的生日,你忘了吗?”   “哦……”这么一说,陆然瞬间记起了,那一日,他和茜茜,还有夏岚,一起去特殊学校,结实了很多可爱的学生。   其中有一个乍一眼看见,酷似小男孩的女生,他们都叫她小不点。   那天大家要离开的时候都很舍不得,还约定了,等到她生日的时候,就会再去见她。   这是他们和小不点之间的约定,是一定要赴的约。   “原来明天就是她的生日,果然我的行程很满呢,我们去看看,买个礼物给她吧。”   “嗯。”茜茜高兴的点点头。   他们一路走着,一路烧着脑筋,送她什么礼物好呢?   “对了,陆哥,我们和夏岚师姐约个时间,明天好一起过去?”   “好。”   茜茜拨通了夏岚的号码。   ……   第二天,茜茜和陆然准时到了学校大门。   夏岚不和他们一路,他们约定好了时间,在门口汇合。   上一次,陆然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也是和夏岚,茜茜一起,不过,那一次,还碰巧遇到了一起考试的新同学,梅花折。   但是,昨日,当茜茜和夏岚打通电话,商定时间的时候,他们彼此询问一下对方,是否有梅花折的联系方式,这才发现,原来那一日,聊的尽兴,但关注点都集中在催眠的技法,还有几个孩子身上,大家都没有留他的号码。   而梅花折这一段时间也没有出现在蓝海的培训课上,他今天会不会出现,真是很难说了。   陆然和茜茜站在门口,不一会儿,就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朝他们走来。   这个人影一身纯白,陆然乍一眼,还没有认出来。   依稀可以辨认是一个白衣女子。   确切地说,是一个白裙女子。   一袭雪纺的长裙,质地轻柔,轻轻摇曳。   往下看裙摆很有层次,一直延伸到脚踝,长度合宜,露出脚背。   再往上看,没有袖子,肩膀用一件白色的棉布开衫套遮盖着。   很是淑女。   再往上看,看到那张白皙的脸,却是夏岚。   这件裙子,和她着实相称。   不过重点是,她居然穿了一件裙子!   “师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茜茜没等夏岚走近,就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夸赞。   陆然没有多说,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也称赞了一句,“你来了,这件裙子,挺适合你的。”陆然没有茜茜那般的兴奋,但也颇有些意外。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生,茜茜依然是一身可爱的短裙,而夏岚,会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是因为,自打认识她以来,在印象中,就没有见她穿过裙子。   “谢谢。”听到夸赞,夏岚向来板着的脸上,微微的一笑。   三个人说着话,走进了校门口。   夏岚往门卫室里走去,想和守门的刘老师打声招呼。   “刘老师,我们来了……”   但她话还没说完,很快就发现门卫室里,坐着的并不是刘老师,而是一个年轻人。   夏岚想了想,辨认道:“你是……梅同学?”   梅花折从门卫室里的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外,点头道:“是的,好久不见大家。”   “怎么是你在这里,刘老师呢?”陆然疑惑地问道。   两位女生也带着疑问地看着他。   梅花折居然又出现了,可是为什么在生活中的其他地方,他都很少出现呢?   这让陆然颇感意外。   这个梅同学,透着一股神出鬼没的味道。   “刘老师,我来的时候就没有见着了,所以一直在这等着,他不在,我也不好意思先进去。正好,也等等你们。”   “那我们一起进去,找找刘老师吧。”夏岚道。   于是,他们一行人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他们就看见了刘老师,他正牵着小不点的手,带着她朝门口走来。   小不点站在最前面,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见了几声熟悉的脚步声,心里欢腾了起来。   “夏岚姐姐。”   她招手,迎接道。   “刘老师好。”夏岚带头走到了刘老师面前,打了一声招呼。“小不点,生日快乐。”   陆然弯下腰,拍了拍小不点的头。   “陆哥哥好。”小不点微笑而腼腆地说。   “两位老师好啊,又见面了,今天是小不点的生日,你们能来,我很高兴。”憨厚的刘老师,和大家依次握手感谢。   “夏岚姐姐,我有没有礼物啊?”小不点站在夏岚身边,晃着她的手臂说。   “哎呀,小不点的生日礼物,姐姐忘带了。”夏岚有些出人意料的道。   陆然则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里面放着他和茜茜准备的生日礼物,这才放下心来。   “啊。”听到夏岚那么说,小不点嘟起嘴巴,有些失望。   “那姐姐就变一个给你吧。”夏岚突然又道。   “变?姐姐会变魔法吗?”小不点好奇了。   “当然会啦。”夏岚的食指在小不点鼻尖上,点了一下。“一会等你吃了蛋糕,许了愿,姐姐再变给你。”   “好啊好啊。”   小不点童言天真,模样可爱,惹得大家心生爱怜。   大家站着互相聊了一会儿后,刘老师就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小不点一早就想好了,要在学校里和老师同学们一起吃饭,老师就邀请他们往学校食堂走去。   食堂里,小虎,小童,还有其他同学,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简易的食堂,主要是供平时住校的学生和老师们在这里吃饭。   食堂的阿姨,也知道今天是小不点的生日,特意做了一桌子热菜,都是一些家常的样式,看着很营养健康,让人很有食欲。   “今天的菜好香啊,谢谢阿姨。”小不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恨不得把菜香全吸进肚子里。看得出来,今天的她,很开心。   “来,大家一起吃吧。”   刘老师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陆然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另一张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个大大的蛋糕。   那是刘老师和同学们在学校附近,帮小不点订好的蛋糕。   就在大家已经坐齐了,就等着小不点动第一根筷子的时候。   小不点却拿着筷子,迟迟不动了。   “刘老师,他,真的会来吗?”   小不点,低着头,抿了抿嘴,突然问了一句。   他?   陆然刚伸出去的筷子,又停下来了。   他是谁?   话说,今天这次生日宴,陆然从一开始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嗯,会来的,你爸爸跟我电话里说过了,今天晚上会来的。”刘老师也放下筷子,像是早就准备好,被问到这个问题似的,笑着对小不点说。   啊,对了,爸爸。   一个孩子的生日宴会,怎么会没有爸爸和妈妈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公主梦   “他要是能来,就好了。”随后,小不点露出了一丝忧郁的神色。这个神色,陆然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她那张稚嫩的脸上,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不等了,我们先吃饭吧。”小不点的忧郁只闪现了片刻,很快,她又回复了笑脸,拿起了筷子。   她表现得很懂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陆然又加了一分心疼。   大家都不想坏了今天快乐的气氛,不多说,也不问,都跟着小不点一起夹起菜,吃了起来。   茜茜在陆然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陆然马上从他的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   “小不点,这是哥哥和茜茜姐姐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小不点从陆然手里接过了一个和她的身子一般大小的,毛绒绒的东西,“是布娃娃!”小不点抱着一个她梦寐以求的布熊玩偶,很是兴奋。   不用说,这是茜茜的礼物,她看着小布点,微笑着,眼角成了一弯新月。   这边,陆然又递给了小不点一本书,她在拿到手里,左摸摸,右摸摸。   “爱丽丝梦游仙境。”她辨认出了这本书的书名,把书名念出来的时候,小不点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仙境一样。   书名很梦幻,小不点很喜欢这种充满想象力的童话故事。   看到小不点爱不释手的,知道自己这次没有买错礼物,陆然很高兴。   “啊,真是不巧呢,我也买了一本书。”梅花折这样看上去与世隔绝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候,倒是也没忘给今天的小寿星准备惊喜。   他也把他手中的书递了过去,看来他和陆然想到了一块去,同样也是一本盲文的儿童读物。   小不点丝毫不介意,两本书捧在怀里,很是感谢。   “看样子,轮到我啦。”   几个哥哥姐姐都把礼物送了,夏岚一看,到她了。   她知道小不点对她的“魔法”很是期待,却仍旧吊着小不点的胃口说,“不过,我的魔法可是要压轴的。我们,先吃蛋糕吧?”   “好啊好啊。”孩子们都很兴奋。   壮实的小虎,一手提着一个大蛋糕,放在了桌上。   大家一起上前搭把手,把盒子拆开了。   瞬间,孩子们的头,齐齐围了上来。   里面是大大的草莓蛋糕。   这个草莓蛋糕的造型,精心别致。   一个白色奶油涂抹的底座,上面用粉红色的奶油,在中央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城堡。   城堡的门口,是一个用巧克力做成的白雪公主。   这是夏岚特意为小不点订制的生日蛋糕。   价格不菲,但是打开蛋糕盒子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所有的花费,都是值得的。   “好漂亮啊。”   小伙伴们都低下头,赞叹这个堪称工艺品的、精美的蛋糕。   “小不点,这个是姐姐送你的蛋糕,白色的奶油铺成一片,就像白皑皑的大地上面盖满了积雪,粉红色的奶油堆起了一座粉色的城堡,城堡的屋顶,是一颗大大的草莓。   还有一个巧克力做的白雪公主,站在门口……”   小不点不是天生的盲童,而是在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场疾病,双目失明的,但对于颜色,她的记忆还是越来越模糊。   不过,夏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从不避讳谈及色彩,她总是把生活中的各种颜色,都告诉小不点,让她发挥自己的想象,哪怕是幻想,生命在她的心中,也是五彩缤纷的。   “真漂亮。”小不点听着夏岚的描述,就在脑中出现一幅图画来。图画中,她仿佛就是画面中的那个公主。   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陆然帮忙把蜡烛,一根根地插上蛋糕。   一共12根蜡烛。   “我们的小公主,就要十二岁啦。”   夏岚帮忙把每一根蜡烛都一一点燃。   小不点感觉到了烛光的温暖,她的双手合十,站在烛光前,小脸蛋变得明亮。   已经有同学把屋子里的灯关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大家一边拍着手,一边唱着,带给她祝福。   伴随着大家的歌声,小不点默不作声,暗暗许愿。   等她许好了愿望,把蜡烛一气熄灭以后,大家伙为她鼓掌。   “终于可以吃蛋糕咯!”   欢呼着,小伙伴们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夏岚姐姐,礼物呢?”   小不点笑嘻嘻伸手就找夏岚又要起了礼物来。   “好吧,好吧,我这就变出来给你。”夏岚笑了,转身去找她随身带的手提包,“不过这个魔法呢,其他同学是不能看的,大家先出去一下,到外面吃蛋糕去吧。”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夏岚这样神秘兮兮的,大家都乖乖地听她的话,走出了食堂。   “喂,你好了叫我们啊。”陆然朝屋子里吼了一声,他干脆带着大家回到楼下的操场上,继续聊天,散步。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后,夏岚则带着小不点,走进了食堂里的一间为员工准备的更衣室。   “坐下来吧。”夏岚轻轻扶着小不点坐下。   小不点不知道夏岚姐姐要拿什么东西给她,心里有些兴奋,也有些期待。   她听到了夏岚从包里拿出了什么,悉悉索索的。   然后,就走到了她的背后。   有什么东西被戴在了她的头上,夏岚仔细地,在她头上,用手里的发卡帮她调整着。   “乖,坐着别动哦。”   “姐姐,这个是什么东西。”小不点没忍住好奇。   夏岚笑着回答她,“刚才小不点有没有许愿,希望自己也能像白雪公主一样呢?”   小不点有些惊讶,“夏岚姐姐怎么知道的,听到姐姐说白雪公主的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她那么白,那么漂亮呢。”   夏岚从包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立在桌面上,就在小不点的面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小不点,对她说,“每个女孩子,都梦想自己能变成一个公主。我就把你,变成一个公主。”   虽然现在,小不点还留着短发,总是被人误会是一个小男孩,看不出性别。   但是夏岚知道,她心里也羡慕那些,被爸爸妈妈打扮成小公主的女孩子们。   小不点从很小的时候,就脱离了家庭,独自一人,在学校里,和同学老师们一起生活。   学会了怎么与人合作,怎么帮助他人。   但就是少了爸爸和妈妈的疼爱。   为了能够更方便地独自生活,她从来不留长头发。   因为她的眼睛不方便,留长头发,要自己洗,还要自己梳。   学校里的老师,还曾帮她梳理过几次,但是过早的独立,让她害怕自己总是给别人添麻烦。   进了学校不多久,她就把长发剪了去,变成了一个蓄着短发的,小女孩。   穿着,也尽量从简。   陌生的人见了她,总要像陆然那样,问上一句,是一个小男孩吗?   这样的小误会,在旁人眼里,不足以在意。   但是在一个含苞待放的小女孩的心中,却总不是滋味。   因为夏岚知道。每一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公主梦,小不点虽然看不见,但是她也希望听到别人称赞一句,“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变故   陆然牵着茜茜和孩子们,一起在校园中间的操场上晃悠着。   梅花折也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大家谈笑风生。   然而此时,小虎走在陆然的旁边,却有些沉默。   这不是他的个性,从陆然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就是最大喇喇,带头活跃气氛的那一个。   虽然皮肤和毛发因为白化病的缘故,和平常孩子有些不同,但却依然乐观开朗。   “小虎,怎么了,你在想什么?”陆然问。   “没什么,我只是……”小虎有些欲言又止。“我在心里,祝小不点生日快乐呢。”   陆然听了,觉得小虎话里有话,有些莫名。   “我们都祝她生日快乐,她……”陆然刚想说,她今天很快乐,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她的爸爸妈妈呢?怎么没有来?”   “她的爸爸妈妈,都很忙碌,所以,很少来看她。”   小虎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严肃。   陆然从这脸色中,看出了,比“他们都很忙碌”更多的信息。   “是吗?他们今天会来吗?”   小虎摇了摇头,“不知道,刘老师说她爸爸会来的,不过,去年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最后却没有出现。”   说到这,小虎的神色里,有一些苦涩。   “我们这里的同学,爸爸妈妈,都很忙碌。”   说完,小虎苦笑了一下,笑声里,带着一些自嘲的意味。   那点自嘲,有一些不满,有一些指责,但应该不是针对他自己的,陆然想。   那些爸爸妈妈……   “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吗?”陆然试探地问。   “嗯。”小虎点点头,“刚开始,他们来看我的次数,还挺频繁的,后来,就是定期会来一次,不过,能定期地见到他们,我已经很满足了。”   看得出,小虎对这件事,除了苦涩,更多的是知足。   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但这里面,一定有不与人道的心酸要去承受。   “那小不点呢,她的爸爸妈妈,也是一样吗?”陆然接着问。   听到这个问题,小虎的脸色又回复到了先前的严肃。   “嗯,相比起来,我真的应该知足了,我也常回家,我爸爸妈妈也来看我。但是小不点,一个女孩子,却像是一个人,被丢在了这里。”小虎语气中的不满,凸显了出来。   “丢在了这里?怎么说?”   “反正,我很少看见她的爸爸,她的妈妈,我从来没有见过。”   “从来没有?”陆然觉得不可思议。   “从来没有。”小虎肯定道。   陆然倒吸了一口气,从小虎的描述来看,小不点的家庭,多半有些问题。   今天是小不点的生日。   陆然看了看手机,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有点玄。   “我去找找刘老师。”   陆然打算找刘老师问问,这当爸爸的,路上就是再远,孩子的生日,总得来吧。   刚说到刘老师,刘老师就出现了。   老人家步履蹒跚地向陆然他们走来,脚步有些慌张。   “你们都在这儿,夏岚呢?小不点呢?”   “夏岚说要给小不点送生日礼物,不让我们看,让我们在外面等着呢。”陆然说道。   “唉,出事了。”刘老师有些焦急的道。   “出事,出什么事了?”刘老师的神态让陆然担心起来。   “她爸爸,小不点的爸爸,不接电话。”刘老师细说道。   “不接电话?之前不是说已经来了吗?或许是在路上吧,刘老师为何这样着急?”陆然有些不解。   “不是,他关机了。”刘老师还是神情紧张,“他先前还跟我通电话,说快到了。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人还是没到,怎么电话也关机了呢?”   “刘老师,您先别着急,慢慢说。您是说小不点的爸爸,一个小时以前就说快要到了,但是,人却迟迟没到,你刚才联系他,手机却打不通,关机了?”   “是啊,你说这能不让人担心吗?”刘老师都有些急得团团转了。   陆然的眉头也锁了起来。   小虎的神色有些黯然,“是不是,又是临时有事,不来了。”   “不会的,他说好了的,今天一定来,人都快到了。”很明显,刘老师还是比较相信小不点的爸爸的。   “这真说不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陆然觉得这个事事出突然,如果一直联系不上,就真有可能出事了。   “不行,刘老师,我们现在还是先出学校找找吧。一个小时前他就说自己快要到了,万一就在附近呢?”陆然也觉得,他们不能干等。   刘老师点点头,现在也摸不清小不点爸爸发生了什么事,先找一找,是个办法。   “夏岚也认得她爸爸吗?”   “认得。”   “那我们去叫她一起。”陆然说。   ……   在更衣室里。   夏岚拿着一把梳子,缓缓地在小不点的头发上梳着。   帮她头上,那一头齐耳短发梳得整齐乖巧,末了,用皮筋在左边的头发上扎了一个小辫。   “谢谢夏岚姐姐帮我梳头,我现在,是不是好看一点了?”小不点开心的,又似乎有点忐忑的,问。   “你一直都很好看。”夏岚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说完,她又从自己带来的一个袋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小不点一直都是一个公主,只是少了一件公主裙。”   夏岚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那件东西。   “夏岚姐姐,你今天穿的是裙子吧。”不知小不点是怎么察觉到的,通过裙摆的声响,或是触碰到了纱质的柔软。   夏岚略有意外,微微牵动了嘴角,“是啊,姐姐难得穿了裙子,难得有勇气,小不点,要不要尝试一下?”   “咚咚咚……”小不点刚要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是谁?等等。”夏岚朝着门外大声地问,手上却没有停下。   “是我,陆然。”   夏岚半蹲了下来,站在小不点的面前,上下端详了一番,很是满意。   “好看吗?”小不点有些紧张地问道。   夏岚双手相握,缓缓地说,“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这么好看。”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因为等待,而蹙着眉头,有些焦灼的陆然,茜茜也在旁边,还有神色紧张的刘老师,小虎,梅花折。   夏岚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怎么了?”她收起了笑容,问。   “有一个情况……”陆然着急地想跟夏岚说明现在突然的状况,让夏岚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人。   话还没说完,却被夏岚的一个手势,打断了。   陆然停了下来。   夏岚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躲在她背后的小女孩,出现在了陆然的门口。   瞬间,陆然和身边的大伙们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 第一百八十四章 特别的原因   “哇……”小虎首先惊讶地叫了出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小不点,是你吗?”   小不点很紧张,她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好可爱啊!”   小虎大声地赞叹。   大家都暂时忘却了来时的慌张,停顿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不再是过去那个头发短簇凌乱,穿着单薄的假小子了。   而是穿着了一身雪白色公主裙的,可爱女孩。   这么久以来,小不点总是不断地努力,想要克服自己自卑的一面,想要更加的自信,更加的优秀。   但是,她总是感到自己的能量有限,常常感觉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但还是受挫。   想要像夏岚姐姐一样,那样漂亮,那样自信,但也只是闪过脑中的可笑想法罢了。   因为自卑,就连自己想要变得更加美好的想法,也羞于流露。   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从未好好地装扮过自己。   听到大家的赞美,小不点仿佛身处梦中。   “这是夏岚姐姐,变给我的裙子。”   她甜甜地笑了。   “很好看,以后就留着长头发,和夏岚姐姐一样,穿漂亮的裙子。”茜茜走上前,弯下腰来,鼓励她。   看到小不点这样高兴,还露出了笑脸,陆然几乎忘记了他们刚才敲门时,那件急切的事情。   打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小不点就是一直瑟缩地躲在夏岚背后的害羞鬼,今天,却难得见到了她的变化。   蓦地,他又想起了,他们一行人来找夏岚的目的。   陆然朝夏岚招招手,“小虎,你们先聊。夏岚,你出来一下吧,刘老师找你有事。”   夏岚完成了最重要的事,也想起来了,他们刚进来时候的着急表情。   “怎么了?”走在门口,夏岚低声问陆然。   “小不点的爸爸和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老师联系不上她爸爸了,已经一个多小时了。”陆然把刘老师告诉他的,关于小不点爸爸的事,又说了一遍。   夏岚听完,脸色也变了。   “那我们现在去找他吧。”夏岚很干脆,提脚就要走。   “夏岚姐姐,你们要去哪里?”没想到,小不点这个时候走到了旁边,感觉到了大家着急的氛围。   “没什么事,你在这里和大家玩一会儿吧,姐姐很快回来。”夏岚轻声道。   “姐姐,是不是我爸爸,他今天不来了?”   没想到,小不点还是问到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爸爸不是不来,他会来的。”茜茜蹲下来,拉着小不点的手,对她说。   “那他怎么现在还没来,这么晚了,他一定不会来了。”小不点的头低了下去,原来,她先前不说,心里,还是等着的。   “他,或许是迷路了,我们去找他。”夏岚知道,这个情况,再瞒下去,也瞒不住了。   小不点失落的表情,转而变得惶恐。   “爸爸不见了吗?”   “我们只是暂时没打通他的电话,你在这里等会儿,我们很快回来。”   夏岚安抚了她一句,不知如何解释,只想早点找到人。   她起身,正要离开。   衣角却被一双小手抓着。   是小不点。   “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小不点的神色越发紧张,欢喜之色荡然无存。   陆然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们不知道,所以要去找他。”陆然如实说。   小不点的小手还是没有放开。   “我也要去。”   “你也要去?”夏岚面露为难之色,“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出去不安全,乖,在这里等我们好吗?”   “是带着我,不方便吧。”   小不点低下了头,这才慢慢松手。   她没有再说话。   正当大家有些为难的时候,茜茜再次走到她身边,“小不点还是个孩子,哥哥姐姐们跑得比较快,他们很快就回来了,我陪你在这里等,好吗?”   小不点迟迟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过了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茜茜朝门外的一群人做着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再浪费时间,快点离开吧。   陆然没有再犹豫,和刘老师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他们边走边商量着。   “夏岚,你见过小不点的父亲吧,刘老师应该也见过,这里只有我和梅花折没有见过了。小虎,你带着其他同学留在学校里吧,照看好同学们,大家不要再走出校门了。”   陆然冷静地分析着,小虎答应了一声。   “我和夏岚一路,梅同学和刘老师一路吧,我们从校门口出去以后,兵分两路。刘老师腿脚不好,梅同学和他,往右边找找看吧,那里是往山路上的方向,人比较少,如果他在上面,应该很好辨认。我和夏岚一起,往大路走。”陆然又继续分配道。   “好。”梅花折答应道。   夏岚没有说话,也算默认。   出了校门口,陆然和夏岚一起往山脚下的大路走去。   “对了,我还没有问过,小不点,她究竟叫什么名字,她的爸爸,叫什么?”   夏岚回道,“小不点的爸爸姓莫。你叫莫叔叔就好了。小不点的真名叫做莫雨晴。”   “莫雨晴?”听上去,倒是一个婉约悦耳的名字。   “嗯。雨,是雨天的雨,晴,是晴天的晴。我想,她的爸爸是希望她的天空,莫再下雨,永远晴天。”   “哦,真是个好愿景。”   “嗯,不过,她小时候就很爱哭的,莫雨莫雨,却总是阴天呢。”夏岚叹了口气。   陆然想起了刚才,小不点变得落寞的眼神。   “她刚才,为什么想和我们一起去?”陆然问道。   夏岚想了一下,说:“我想,她是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很内疚。毕竟那是她的爸爸,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想见到他,比任何人都更担心他的安危。   但是,她束手无策。”   “可是,她的眼睛看不见,这样出来,反而会平添危险。”陆然不解道。   “这是你的想法,陆然,你不了解她。”   夏岚毫不客气的批评道,陆然没有反驳。身为心理咨询师的职业敏感,很快让他反省了自己,理性的想法,不能取代人的内心。   人的感受,往往是很难理性的。   夏岚或许是站在小不点的立场上,语气有些强硬了,她缓和了一些,说:“你不了解她。”   陆然听出她话中有话,没有说完。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陆然很快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承受   见陆然问起,夏岚想了一下,娓娓述说道:   “在小不点还很小的时候,她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高烧退后,却落下了病根,后来,眼睛就渐渐看不清了。”   “她很绝望,情绪也越来越难控制。爱哭,也爱发脾气。   有一天,她爸爸带她出门,让她散心。”   随着夏岚的讲述,陆然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晴天。   “小雨,爸爸给你买了一个很大的棒棒糖。”小不点的父亲蹲着,把手上的棒棒糖递给她。   但小不点没有急着吃,而是用手摸了摸,像在分辨,棒棒糖的形状。   “爸爸,这块糖,真大,它是不是有很多颜色?”   “是啊。它上面有很多颜色,粉色,红色,黄色,白色,拼在一起的。”   “真漂亮,我好想,看着它吃。”小不点嗫嗫着声音,充满了渴求。   小不点的父亲没有说话,他沉默了。   他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最好的大夫,让女儿重见光明,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随后,他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   “小雨乖,快吃了吧。”   看见女儿吃着糖,露出了笑脸,他才舒了一口气。   “小雨,现在看不清楚,但不能总呆在家里不上课啊。爸爸送你去学校吧?”   “我不去!”小不点把糖从嘴里拿了出来,坚决地拒绝。   “可是,不学习可怎么好呢?我知道你很想再看见,爸爸会找医生帮你看的,可是你现在也得上学啊。”   小不点自打生病之后,就没有再去过学校,她害怕其他同学的目光,害怕那些指指点点的流言。之前问过她几次,都不愿再回到学校。   “眼睛不好,怎么上学?”她的内心,非常排斥。   小不点的爸爸,继续耐性劝道:“我们不回去了,这次,我们去一个新的学校吧。在那里,你会交到新的朋友,和你一样的朋友。”   “不要不要,我不要。”   不管爸爸如何耐心地说,小不点都不愿再听。   她拿手捂着耳朵,最后,扔了手上的棒棒糖,挣脱爸爸,就想往外跑。   “等等,小雨,不要跑。”   小雨一边跑着,一边哭,她很难过,她连该往哪里跑都不知道,她看不见。   “小心!”   跑着跑着,他爸爸忽然大喊了一句。   小不点感觉自己被人往旁边猛地推开,力道迅猛,她小小的身子,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   她的脸上,胳膊上,腿上,都被蹭破了皮,感觉疼极了。   而后,她慢慢坐了起来,开始嚎啕大哭。   “呜呜,爸爸,爸爸。”   叫声很大,但是爸爸却始终没有回应她,也没有跑到她的身边。   她叫得越发着急了。   “爸爸,爸爸。”   她慢慢站了起来,伸着双手,左右无助的张望。   爸爸,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感觉到了恐惧。   比起她生病失明的那会,还要更加恐惧。   “哎呦,谁撞了人啊。”远处,传来陌生人的声音。   “这个小孩是谁的啊,也被撞倒啦?”   看到状况的旁观者,纷纷围了上来。   小雨听着纷杂的议论声音,脑子里一片混乱。   接着,路边出现了急救车的声音,急救的护士和医生,用担架抬起了躺在地上的人,就要带走,那个人用虚弱的声音说:“她,是我的孩子。”   一个女人走向了小不点。   小不点看不见她,却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曾经在医院闻到的气味。   从那一刻开始,她对气味有了记忆。   “你爸爸,他受伤了,刚才大概被车撞了,现在我们要送他去医院,你也上车吧。”   小不点还是怔怔地,她没有抗拒,乖乖地,跟着他们上了那辆白色的车。   “爸爸,爸爸。”   上了车,知道自己坐在爸爸的旁边,小不点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摸着爸爸的肩膀,不停地叫唤。   “不要哭,没事的。”   那个虚弱的声音,还在安慰着自己的孩子。   他的右腿剧烈疼痛,嘴唇发白,额头冒汗。   他的意志,却在坚持。心里,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在害怕,是不是在哭泣。   小不点,的确怕极了。   她已经失去了眼睛的光明,她不能再承受失去。   小小的身体,一边哭,一边颤抖。   她当时才明白,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异样的目光,别人的看法,都不算什么。   只要爸爸没有事,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承受的。   如果她刚才,没有离开爸爸的怀抱,如果她不是因为看不见。   深深的自责。   后悔莫及。   嘴里还在喊着爸爸,想要道歉,却哽在心口。   她不想道歉,也不想后悔。   她只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只想爸爸好起来。   到了医院,小不点父亲被护士抬下车,要推进手术室。   进去之前,他长长地伸出手,终于握着了小不点。   “在外面,等我。别跑了,啊。”   “嗯。嗯。”小不点握着爸爸的手,点头,听话。   眼泪落在手上。   ……   陆然安静地听着夏岚的讲述。   整颗心像被人揪着。   不好受。   “然后呢?没有出什么事吧?”陆然想到他们现在就是要去找小不点的爸爸,想来,莫父的性命应该是保住了。   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夏岚的神色,却不轻松。   “嗯。做完手术以后,性命无碍。只是,他的右腿,有些拐了。就是走起路来,总是有些不平衡,有些瘸腿。”   这个结果,让人叹息。   但是总归,性命保住了,身体也没有大的残缺。   “从那以后,小不点,就再不那样发脾气了。只是不爱说话,也很少笑,神色中,总有些许忧郁。他爸爸,后来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了。”   故事说到这里,陆然明白了许多。   “所以,你说她自责,内疚。在爸爸有事的时候,她总是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甚至连看,也看不到。那一次事件,让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懂事了,但也在她心里留下了创伤,可怜的孩子,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人间的悲欢,作为咨询师,陆然听得多了,他没有变得麻木,反而心生悲悯。   “是的。”夏岚同意陆然的话,“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要为成长付出代价,只是小不点,她还小,承受了太多。”   “后来呢,为什么她的爸爸很少来看她,她的妈妈呢?”陆然还有疑问。   “她的妈妈,是一个天性脆弱的女人,自从小不点出事以后,常常以泪洗面,但对她还是倍加照顾,可是心里始终难以接受女儿失明的事实。   她爸爸受伤,出院了以后,越发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他们原本就是普通的工薪家庭,为了能攒够更多的钱,找医生给女儿看眼睛,也为了减轻妻子的心理负担,他变得忙碌起来。兼了几份职,前年,又外派到其他地方去工作。   所以回家的时间反而少了,和妻子,反而聚少离多,也影响了感情。”   讲到她的母亲,夏岚进一步说道:“我们来学校,看到这些可爱的孩子,难免觉得心生同情,希望他们更快乐一些。   但是,谁关注过他们的父母呢?   那也是一群,承受着压力的可怜人。   我不想用道德去评判他们。   每个人,都不容易。   很多人在得知自己的孩子,有了缺陷的时候,内心的挣扎,是旁人难以体会的。   纵使他们鼓起勇气,想要和孩子一起共度难关。却也在生活中,在巨大落差中,在闲言碎语中,承受着压力。”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找到了   夏岚说着,轻声感慨,回忆道:   “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到学校来看孩子的家长,向我诉苦,‘人人都说,最爱孩子的就是父母,我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我在单位里,总有那些关于我孩子的传言,我真的很难接受,我的孩子,就要一辈子这样,就没有希望了吗?’”   说完,夏岚的眼神里,仿佛又看见了那天,那位家长脸上的无助神情。   当时的夏岚,没有试图说服他什么,也没有质问他什么,甚至没有鼓励他。   只是把手轻轻地搭在那位家长的肩头,拍了拍。   “您辛苦了。”   这么一句,却让那位中年人,潸然泪下。   小不点的母亲,或许在消极厌世,或许也在忙于工作,又或许,已经分居生活。   陆然没有再追问,只是在听完了这个故事以后,他只有一个想法,帮小不点找到爸爸,帮她找回希望。   雨过,定会天晴。   这是陆然坚定的信念。   “我们都要打起精神,一定要找到她爸爸。”   “嗯。”夏岚点点头。“可是,这条路看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看见他,怎么办呢。”   “前面是一个岔路口,究竟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不认得他,所以我们还是同路吧。”   “先往右边走吧。那边是公交车站的方向,如果还是以前的路线,他应该是从那边过来。”   “好。”   ……   另外一边,学校,此时,小不点一个人坐在宿舍的床沿。   哥哥姐姐们走了以后,她就转过身,把自己又关进了那间更衣室里。   茜茜在门外敲着门。   而小不点则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两手揪着纱裙,呜咽地,哭了。   ……   陆然和夏岚在外面,顺着一个方向,走了许久,仍然没有收获。   “怎么办,找了这么久,还没有碰到他,他真的是从这个方向来吗?”陆然问夏岚,心里越来越没底了。开始怀疑他们选择的路线。   “那,我们往反方向看看?”   “嗯。也不知道刘老师那边找得如何了,我们先问问。”   “嗯。”夏岚拿出手机,找到刘老师的电话号码,随即拨通了。   “刘老师,你们找到莫叔叔了吗?你那里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这头,陆然和夏岚都期待地等着刘老师能说出让他们放心的消息。   “没呐。这里往山上去的路,路上都没有几个人影啊。全都是住在附近的人。”   哎。   陆然和夏岚同时叹了一口气。   看来,刘老师那边是没有什么消息了。   “怎么办,现在是往回找,还是,直接报警?”夏岚蹙着眉头问。   “报警,现在有些太早了。我们只是几个小时找不到他,说不定,其他人还是能联系上他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回头再找找吧。”   陆然也没有办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最后那条,他们没有走过的岔路上了。   随即,他们调转方向,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心里面的希望,却在一点一点的减少。   以地铁和公交的方向来看,莫叔叔,不太可能出现在那条小路上。   他就算从那条路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在那里碰见他吗?   想到小不点还在寝室里等着他们。   要是再找不着,小不点的生日该如何度过呢?   陆然和夏岚一路找着,不知不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希望越来越小了。   陆然和夏岚心里渐渐没有了方向,却生出了疼惜。   谁忍心看到一个小女孩哭泣呢?   嗞嗞嗞。   忽然,陆然的口袋震动了起来。   手机铃声响了。   是茜茜。   怎么了,难道是小不点那里出了什么事?陆然赶紧接起电话。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找到人的消息,大概,就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喂,茜茜。”陆然赶紧道。   “你们回来吧,人找到了,已经到了。”对面的茜茜说道。   “什么?真的吗?确定到了吗?”惊喜来得太突然,陆然都有些不敢相信。   “回来你们就知道了,刘老师也在这。”茜茜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了刘老师的声音,“快回来吧。”   陆然和夏岚对看了一眼,看来是真的到了,虽然不知道小雨爸爸究竟是从哪边去学校的,但不管怎样,人到了总是好事。   “回去吧。”陆然说。   “嗯。”   两人没有耽搁,掉头就往学校走。   由于一路心里都被吊着,他们走得很快。   十几分钟后,陆然和夏岚回到了学校。   小不点的宿舍门外。   “怎么样了,刘老师。”   远远的,陆然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刘老师等人。   刘老师看到门外跑步过来,喘着粗气的两个人,招呼他们赶紧过来。   然后指着小不点的房门里面,说:“你们看。”   陆然和夏岚往里看去。   首先入眼的,他们没有看见小不点,而是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背对着他们。   在他的身体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脸蛋,埋进了他的肚子里。   看那一头棕色的小卷发。   不是小不点,又是谁?   男子蹲下,她就投入了他的怀抱,小小的身体,埋进了面前这个,不算高大的、半秃头的男子身上。   依恋的情感,浓浓地蔓延。   小不点的手臂相互交叉,紧紧地箍着夹克衫男子的脖子,久久不肯松开。   看到这一幕,陆然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夏岚。   夏岚却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陆然也由此确定,看来,眼前的这个穿着黄色夹克衫的中年男子,真的就是小不点的爸爸了。   到这一刻,陆然的心情,才由初始的焦急,中间的意外,变成了放松。   “莫叔叔?”   陆然叫了一声。   然后,就见那位中年男子转过了脸。   中年男子,戴着一副眼镜,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却掉了大半。   回过头的他脸上带着笑,他的笑容很温和,眼神中满是慈爱。   小不点还是死死地抓着他的衣领,让他动弹不得。   嘴里哇哇地哭着,“爸爸,爸爸……”   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小不点像是受了惊吓,心里高兴,但更多的是委屈,又想大哭。   “不哭了,不哭了。”   中年男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别哭了,爸爸,不是来了吗?”   看到小不点还是大哭不止。   中年男子从地上的一个大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娃娃,一个可爱的毛熊布娃娃。   “给你,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说着,中年男子就把娃娃,放在了小不点的面前。   瞬间,小不点的哭声,就渐渐止住了。   大家都微笑的看着这一幕。   毕竟,是个孩子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自卑   小不点抱着娃娃,莫父摸着她的脑袋。   “小雨今天真漂亮,是姐姐帮你买的裙子么?像一个小公主。”   “姐姐说了,我就是公主。”小不点撒娇道。   “对对,你就是。”   莫父看着女儿,心里的爱就要满溢出来。   他这才站了起来,对着刘老师、陆然和夏岚他们解释道:“今天真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本来想着下午就要过来,可是临时加班,又晚了一些,到了附近,还想着要买个礼物,就往远处走了走。谁成想,手机又没有电了。天黑了,我走到另一条小路上,这不,有些认错方向了。”   他拍着自己的脑门,抱歉地说,“让大家担心了,我是有些日子没有来了,那条小路,我以前也没有走过。那小路里一到晚上,人可少了,我又没找着人问路。这才,唉,都是我的错。”   听到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敢情是瞎紧张了一回。   “小路?可是我和夏岚也回头往小路的方向走了,可是一直没看到你啊。”陆然挠着头问。   “你们刚才一直在小路上吗?”刘老师问。   “哦,不是,先前是往车站的方向走,见没有找着,所以又往相反的方向走,后来,才走到了小路上。”陆然回道。   “嗨,真不赶巧,我估计啊,咱们是碰巧兵分三路了。我往山路上走,你们往大陆上走,这时候,他才从小路上摸了上来,刚巧在我们都离开的时候,找回来了。你们啊,要是第一次就选择小路走,兴许就碰着他了。”   刘老师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原来是莫叔叔的手机又正好没电,出去找他的两拨人,又刚好错过了他来的那条路,百般寻找中,联想到过去他曾经出的那场车祸,越发地担心,所以才虚惊了一场。   陆然明白了之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路上那样忐忑,害怕他出了意外,更害怕天灾*,降临在这个羸弱的,不堪重负的小女孩的肩膀上。   陆然想了很多结果,做了各种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大乌龙。   他想高兴地笑,又高兴得想哭。   他感觉自己有些明白小不点的心情了,她的眼泪,一定是悲喜交集的。   一块大石头,在心里终于落了地,陆然轻松了许多。   茜茜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看着父女团聚的画面,倍加感动。   然而,此时的夏岚,却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人群,往走廊的黑暗处走去。   茜茜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走到陆然的身边,轻声问道:“师姐怎么了?她要去哪?”   陆然这才发现夏岚已经不见了,他对茜茜道:“我去看看。”   随后,也走进了左边走廊深处的黑暗中。   “夏岚?你在吗?你要去哪?”   夜色中,陆然依稀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夏岚的身影。   听到陆然的叫喊,她转过了脸来,看了一眼同样只有黑影的陆然。   “没什么,站这歇一会儿。”夏岚的两只手臂撑在栏杆上,停在了那里。   “你怎么了?小不点的爸爸找到了,你不高兴吗?”   夏岚没有回答。   陆然走到了她旁边,也把胳膊架在了栏杆上。   看到夏岚沉默着,陆然想了想,问她道:“为什么小不点的爸爸要叫她小雨,而不叫小晴呢?”   这个问题,引得夏岚思考了一下,她开口道:   “小不点的名字,过去,并不叫莫雨晴,而是只有两个字,莫雨。”夏岚回忆地说道,“只是因为在她的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他的爸爸,才想着,在原来的名字上,再加一个晴字。   希望她的心里,不再是阴霾,雨过天晴。”   听到夏岚的这一番解释,陆然明白了许多。   夏岚低着头,回想着今天的生日聚会,回想起小不点稚嫩的小脸,轻叹:“我本以为,在我的关心下,在我的鼓励下,她会坚强。”   说着,她苦笑了一下,“可是你看她,她还是那样地恐惧,那样地脆弱。如果今天她见不到爸爸,会怎么样呢?   我不是责怪她,我只是……”   夏岚顿了一下,“经过了这么久,我真的有帮助她脱离魔障,让她接受了自己的残缺吗?她真的,快乐吗?”   她不是在责怪小不点,而是在责怪她自己,她没有勇气,回答这个质问。   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   听到夏岚一连串的问题,陆然也沉默了。   夏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暴露了此刻,她自己的内心。   “我没什么,想一个人走走。”夏岚平复了一下,说道。   “大晚上的,别一个人了,就在操场上走走吧,我陪你。”陆然不太放心道。   夏岚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往楼梯下方走去。   到了操场上,两人默默的走着,跑道都快走完了一半,夏岚依旧一言不发。   陆然可不想这么一路尴尬下去,他忽然开口问道:“所以,你想通了么?”   “什么?”夏岚没懂。   “夏岚,你忘了吗。咨询,归根结底,是一个人格对另一个人格的影响。”   陆然说的这个一个人格对另一个人格的道理,不是他自己杜撰的。   这是心理学界,给众多同行认可和流传的经验,它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遍的定律。   老师们在教学时,也常常会提到这句话。   咨询师也是人,不是神。   面对咨询师的循循善诱,有时,来访者依然无助地表示,“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做不到。”   所以,咨询师们到头来,也就不建议,不说服,不讲道理。   而是通过咨询师和来访者不断地交谈,让对方在潜移默化中,受到自己积极的,正面的影响。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句话。   陆然说的这个道理,夏岚也曾学习,但她不知道为什么陆然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夏岚,你的确做的不好。”   陆然突然的一句话,让夏岚怔了一下。   果然……   “夏岚,你很专业,可是,在自己的问题上,却看不明白。”陆然停下了脚步。   “什么意思?”夏岚转身看着他。   “你总认为自己不好,这就是你的问题。”   陆然严肃地看着她说。   夏岚皱紧了眉头,思考着陆然话中的意思。   “我好与不好,和这件事,又有何干。”   “因为你自卑。”陆然说得干脆直接。   夏岚一时愣怔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朋友的关心   夏岚怔怔地看着陆然。   转而,变成了警惕的眼神。我好不好,他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夏岚感觉有些莫名。   “师姐,一直以来,你把我当成对手,但我想,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的不对,你也不用在意。”陆然退让了一步,他不确定,是否可以和眼前的师姐,更进一步地交谈。   听到陆然这一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夏岚感到的不再是莫名,而是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朋友?陆然,你对我有多少了解呢?”夏岚不解,她未必非得把陆然当做对手,但是朋友……   夏岚不是轻易会和人拉进距离的人。   “没什么。”陆然没有解释,耸了耸肩,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罢了,人应该学着从过往中走出来。”   这句话又让夏岚愣了片刻。   片刻后。   “什么意思?”她又问了一次。   这一次,夏岚的警惕动摇了几分,疑惑,却增加了几分。   “我知道,你们分手了。”   陆然,镇定地说出这句,他一直想说,但又不好开口的话。   夏岚再一次看向了他。   陆然,竟然知道这件事?他为什么会知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   夏岚紧了紧眉头,似是不得已,说了这句封死话题,不想再继续的话。   陆然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安静地继续一个人往前走去。   夏岚,却在他背后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然转过身,回头看着她,说了两个字。   “戒指。”   “戒指?”   “他曾经送给你的,四叶草花瓣的戒指。”   四叶草,戒指……听到这几个字,夏岚的表情停顿了,她的眼睛失了神。   四叶草,曾经是她的期待,是她教会小童画的美丽图案,是她笔下不自觉的涂鸦。   纵使陆然陈述得波澜不惊,还是在她的心里泛起了激荡。   这份激荡中,翻起了一股抵触的对抗。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夏岚有些愤愤地看着陆然。   她知道,陆然所知道的,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感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愤怒,想要否认陆然说出的事实。   陆然看见她的反应,知道自己触及到了她心里的某个关键,反而更加镇定。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很抱歉,我提起了这件事。你可以不说,不过,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想找一个人说一说么?我能做的不多,至少,我能听你说。”   陆然耐心地引导着。   夏岚低下了头,拧着眉,看得出,她的内心有挣扎。   过了片刻,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当陆然再次看见她的脸时,却不知所措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夏岚,湿润了眼眶。   晶莹的液体,流转在眼眶里,波光流转,很伤感。   “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自卑。很可笑吧,又丑,又蠢的夏岚。”   陆然摸了摸口袋,赶紧递了一张纸巾。   他没想到,那么久了,她把自己包裹得那样严实,刀枪不入,却在他的三招之内,全都瓦解。   很难想象,冷傲的夏岚,脆弱的时候,猝不及防。   又丑,又蠢。   陆然琢磨着这两个难听的词语,这只是夏岚对自己的自嘲吗,还是竟然有谁,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丑呢?”   陆然小心翼翼地问。   “你觉得,我不丑?”   陆然被问得有点莫名,“不丑,挺好看的。”   夏岚的外貌,公正地说,不是不丑,而是好看。陆然只是陈述了客观事实。   “如果我就是一个蓄着短发,穿着老旧,背着一个断了背带的书包,像个傻子一样,天天围着你转,你还会觉得我好看吗?”   陆然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这样悲伤的时刻,却生出了一丝好笑的感觉。   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他倒不是想要嘲笑那个样子的夏岚,而是想到那个时候的夏岚,也许还是个孩子吧,与其说是丑,不如说是一种天真。   “嗯,好看。”   夏岚听他这么说,没有高兴,也没有愤怒,嘴角疲惫地往上扬了扬。   “是啊,他也是这么说的。”   听到了“他也是这么说的”这几个字,陆然突然就觉得不好笑了。   那个他,就是那一位吧,传说中姓江的。   他忽然想起张笑鸣,曾说起过他对夏岚的印象。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金黄色的长发,没有凌厉的外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装饰她的外表,倒也亲人可爱,黑色的头发,就披在肩上。”   这是当时,陆然向张笑鸣请教,夏岚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时,张笑鸣曾经对夏岚过往的回忆。   听到夏岚问他的,几个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题,陆然的记忆,一下子让他把这几个问题,全串了起来。   过去的她,不会打扮,不会装饰。她的人,就像她身上的衣服一样,穿得简单,像个学生,顶着一头不经修饰的短发。   那样的她,就不漂亮了吗?   陆然又想起,茜茜曾经对他说过的,关于夏岚的回忆,“那时候,我印象中,她并不像现在这样冷漠。那时候的她,脸上常常挂着笑的。对人也很热情。”   那时候的她,原本应该是阳光而自信的吧。   “他夸你了?”陆然问。   “嗯。”夏岚点了点头,仿佛牵动嘴角的那丝疲惫,蔓延到了全身。   她就此坐了下来,不想再走。   陆然跟着坐在了她旁边。   “你既然知道,我和一个人分手了,那你一定知道他是谁了。”夏岚似问似说,道。   “我知道的不多。”陆然含蓄地说。   “他姓江,我总是尊敬地叫他学长,他是一个……”夏岚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个很优秀的人。”   “我不是学心理学的,在认识他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心理学。”   陆然听着,这么说,是这个江学长,带她入了行?他对夏岚的影响,有这么大?   “我原本,对医病救人,并不了解,也不敢兴趣,但是他,让我发现,原来,做一个心理医生,是这么有爱心,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然后,我就喜欢上了他。”夏岚不再避讳,坦然的述说道。   “后来呢?”   “后来我一路追随他的脚步,想要进入他的世界,想要像他一样优秀,让他多看我一眼。他所在的世界,就叫蓝海。   是一个高手济济,连专业学生,都很难留下来的地方。”   夏岚讲到这里,陆然又想起了自己曾经从张笑鸣老师那听来的消息,他的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学.生妹,用她并不强大的体魄,每天的坚持,热情地追求,完成了一件在其他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在那段时间里,半工半读,白天去打工,夜里就读书,我完成了学业,考取了学位,还留在了本没有希望进入的蓝海。   为了自己的梦想,也为了自己喜欢的人。   我觉得自己是发亮的。   当时的我,小小的人,全身都蕴藏着能量,像一把火,昼夜的燃烧,不觉得疲惫。   我完成了学业,独立地挣钱,减轻家里的负担,还有时间当业余的志愿者,把自己的能量分散给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我这般努力呢?”   夏岚的问题,陆然无言以对。   确实,有几个人,能像夏岚这样,如此顽强呢?   他心里对夏岚的敬佩油然而生。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不会带你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整个世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体会。什么事情都是好的,晴天是好的,雨天也是好的,有钱固然是好的,贫穷的时候,也是好的。   就这样,他终于注意到我了。   他一直都知道我,知道我费尽心力,千里迢迢,为了他来。   他只是没有注意过我,就算我曾经站在他的面前,挥舞手臂,拦住他的路,要向他讨教,他也没有注意过我。”夏岚继续讲述着。   听上去,这个江学长为人自傲,对夏岚也不感兴趣。   她说的那种心情,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整个世界,陆然在心里回顾了一下,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呢?   他闭上了眼睛,脑中出现了茜茜甜美的笑脸,他对着那张脸,会心地笑了笑。然而,在他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又出现了夏岚,落下眼泪的面容,他不自觉地,想伸手,帮她揩拭。   当他的手就要触碰到那张哭泣的脸庞时,猛地,他睁开了眼睛。   夏岚的声音重新缓缓地进入陆然的耳畔。   “我知道,他是不会喜欢我的。但是,我却是坦然的。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并不平等,我只是不停地围绕着他。   这样不平等的相处,终于在一天被打破了。   就是他突然,说我好看的那一天。”   “他终于知道欣赏你了?”陆然不以为然,他觉得那位江学长,一贯不知欣赏,听上去还是一个富家子弟,不太可能一时间变了性,突然就知道珍惜了。   不过,按照夏岚接下来的说法,他就是这么突然地,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被他从容貌上评价过的我,突然,被他看着说,你挺好看的。   我还记得,那是一节沈老师的课,下了课,他提出,要和我一起回去。我当时,开心极了。从不敢抱有幻想的我,也终于忍不住,有了些幻想。”   “然后,你们在一起了?”   “嗯……可以这么说,于我来说,那是很特别的一天。我一直都记得那天,那一天,或许就是纪念我们在一起的一天。   他或许不记得了,但我没有忘记。   从那一天开始,他越来越接受我在他身边。   我不再跟在他的背后,他站在我的旁边,一起上课,一起工作,一起学习,一起跳舞。”   “等等。”陆然打断道,“你说一起跳舞?”   “嗯,先前没有和你说过,我遇见他的第一面,不是他做一个咨询师的时候,而是他在舞蹈的时候。”   夏岚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陆然快速地,在脑中,将几个关键的事情,连接了起来。   他们是在舞蹈教室认识的,夏岚租用的那间舞蹈教室,还有,那双再适合不过的舞鞋……   这些细节交织在一起,在陆然脑中串了起来。   “那段时间,我过很很快乐。我就像是变成了天鹅的丑小鸭。因为他,而感到荣耀。”   “后来呢?”听上去,故事若停在这里,倒也不失一个圆满的温情剧本。   “他的确让我很荣耀,他带着我到了一个金灿灿的地方。那里的东西,都是那样的小,那样的精致,那样的闪着光芒。   他指着柜子里,摆在中间的那一朵花。对我说,他要把那个,送给我。”   那一朵花?四叶草!   陆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看这个情形,应该是爱她的。   那他们后来,又怎么了?   陆然更加的不解。   这次他没有打断夏岚,听她继续回忆:“他告诉我,这种花,叫做四叶草,是植物中一种稀有的变种,因为稀有,所以珍贵。传说,能够找到,并拥有四叶草的女孩,一生都会幸运,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所以,他把那朵花,送给你了?”   “是的。”   陆然想起了那枚精致的戒指。   虽不说是豪华奢侈,但也绝对价格不菲,毫不犹豫地,为了一个女孩买下,为她戴上,难道,这还不是真心吗?   “这样的用心,难道,他不是真心吗?”陆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说的幸福,应该就此尘埃落定了吧。”说着,夏岚摇了摇头。   “可,谁知道呢。误会,全都是天大的误会。   那一天,他站在我的面前说,他要离开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要去哪里。他说了那个地方,在那个远在海外的地方。   我问他,那我呢。   他说,不知道。   我又问,你不带我去吗?   他说,不,我不会带你。   我还问,我可以半工半读,我可以学习外语,我可以……   他说,不,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和你一起。   我不能理解,发了疯地问他,‘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他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反而问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   ‘你不是说过我好看的吗?’   他笑了,是那种,我从来没想到,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对,我是说过你好看,我也会夸其他人好看。   为什么,你会认为,你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呢。’”   夏岚模仿着当时,江学长,不以为然的语气,漫不经心,陌生而震惊。   说着说着,眸子里的一潭水,又涨了起来。   陆然再次递给她纸巾。   夏岚继续用江学长的口吻说:“我们全家都要去美国了,你不要再想了。”   “可是,那四叶草……”陆然不解。   “是啊,我也问他,那你送我的四叶草,又是什么意思呢。他说……”夏岚轻轻笑了,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可笑,“他说,祝你找到幸福。但,你的幸福不可能是我。认清现实吧,夏岚,一个连体面的衣服都没有的女人,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陆然可以想像,那个江师兄,语气中平静,有强烈的贬低。   他虽然没有说出又丑又蠢,但那些话里,句句都透露出对夏岚的不公平的评语。   末了说些祝福的话,也不过是一个伪君子的礼节。   陆然为夏岚有些不平。   “那个江学长,真是奇怪。家里有钱,就应该更有家教,怎么说出的话,太卑劣。还以为蓝海向来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没想到还有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第一百九十章 学长的目的   “或许那个礼物,对于他而言,没有那么厚重,那些钱,对于他来说,也不值一提。只是对于我而言,那很重而已。   他走了以后,我冷静了一年,也嘲笑了自己一年。   自卑,我承认,你说的没错。   我被这无可救药的感觉侵蚀。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咬紧牙关,我很刻苦,甚至比以前更加刻苦,一年以后,我终于争取到了机会,到了他所在的国家。”   夏岚的勤奋刻苦,一直让陆然佩服尊敬,可是现在的他,却没有夸赞她的心情。   “去了他在的国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追寻他?你放不下他?”陆然有些奇怪。   “不,我不是去追寻他。”夏岚想了一下,说:“或许也是追寻他,但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而是证明自己。”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只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麻雀吧。”   夏岚说这话的时候,带有些许讽刺的味道,陆然已经分辨不清,她是在讽刺那位学长,还是在讽刺她自己。   “从那一天起,我的心就死了。我不再做梦。有时候,我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幻想自己可以戴上戒指,穿上婚纱?多可笑的自己,为什么,我放下尊严,等待他的恩宠?”   夏岚说着说着,由悲中生出了愤。   陆然能够感觉到她身上转变的力量,原来,她不是没有能量了,而是她的能量,由爱,渐渐转成了恨。   她恨他,也恨自己。   她不是因爱而追随着他的脚步,恰恰相反,她是因恨追随。   出于职业习惯,陆然乍一听到她的消极想法,就想劝说她,帮助她。   然而,一个人若恨另一个人,出口,究竟在哪里。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没有行动力的人。在自尊心受挫的那天开始,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要比过去更努力,变得更加优秀,直到有一天,我能够再次站在他面前,平等地,站在他的面前。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家世,他有什么样的骄傲,他有多了不起,我都要证明给他看,我要证明给自己看,我可以,比他更优秀。”   夏岚的声音有一些发颤,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豪言壮语。   陆然也被她的这一席话,说得有些震撼。   他几乎想要为她加油,为她鼓劲,“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但是当他想要说出口的时候,又有一种直觉,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那时候的我,一心只想要证明自己。我拼了命的努力,我得到了交流学习的机会。我同沈老师的团队一起,搭乘飞机,跨洋过海,为了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为了学习那些先进的知识。为了知道他已经变得,有多优秀。”   “那,你知道了吗?”陆然问。   夏岚点了点头,“嗯,知道了。”看起来,她有些颓丧,“我知道了,他真的更优秀了。而且是,我难以企及的优秀。   原来,他的家世,不只是买了一个钻戒当作玩具随意赠我那么简单。   他把过去在蓝海学到的学识带到了海外,加上家族的一大笔的投资,建立了自己的咨询机构,并且开始着手设立分支机构。他是在美国小有名气的华人心理学家。   而我,又是什么呢。”   陆然又想说点什么,却没有打断夏岚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打开电脑,搜索他的咨询机构,首页上,背景图片是一张他的照片,照片上,是他阳光灿烂的笑脸。   上面介绍了他的机构,和所有他推出的服务项目。   第一条,就是无声催眠。就是我曾经,和他热切讨论过的那个无声催眠,就是我自学自创的那一套无声催眠。”   听到这里,陆然愕然了。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他突然地夸赞了我好看,又为什么他陪我一起学习了那么长的时间,又为什么,他突然地离去了。   因为,他想要的,他已经得到了。他是注意到我了,但也从来没有注意到我。”   这一次,换陆然变得,感到愤怒了,“真是虚伪。”   这简直是剽窃!   即便他想克制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不让自己再说出什么增加夏岚恨意的话。   但也忍不住,咬着牙,说了那四个字。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能证明,那是我的技艺呢。他成了心理学家,而我,又是什么呢。”   夏岚又重复了那句颓废的话。   “然后呢,你就回来了?”   “嗯,交流学习的时间有限,我回来了。我回来,是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咨询室。”   夏岚简单地说明了自己回国,参加考试的原因。   “咨询室?为什么,为了和他比较吗?”这反倒是陆然担心的。   “不,我说了,我要证明自己。”   “真的,只是为了自己吗?”陆然再次问。   “我不知道。或许我还幻想,可以战胜他。”   夏岚的眼睛转向了别处,似在思考。   “可以退出这场比赛吗?”陆然问她。   “什么?”夏岚不明白。   “我是说,你不要再追寻他的足迹了,不要再恨,也不要再坚持一场虚无的比赛了。”   夏岚很聪明,她听懂了这句劝。   “为什么不?”但她还是不甘心。   “不能原谅那段过往,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自己,无论你再优秀,再美貌,再富有,夏岚,你永远都是自卑的。”   陆然一连串的回答,道破了她心里的魔障。   “不恨了?”夏岚看着陆然,似问似呢喃。   陆然却觉得这个眼神不是看着自己,而是茫然地,不知望向哪个方向。   “嗯。”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夏岚现在看似平静,但是陆然可以从她上下起伏的胸前,感觉到她为了调节情绪,做着深呼吸。   恨一个人,久了,会成为习惯,会成为动力,甚至,会变成一个和梦想很相似的东西。   那是一个误解。   有些人能够察觉这两者的区别,更多的人,却浑然不觉。   夏岚好像一时间,还是不能完全接受。   “那,我的梦想呢?要放弃吗?”   恨一个人久了,要放下,也是舍不得的。   纵使恨意让人折磨,让人苦痛。   但是恨和爱,从来都不是两个对立的情感。   它们是相似的。   它们同样地,深刻而强烈。   让人眷恋,依赖,拥有力量。   恨着一个人,不是真正的转身。   对一个人恨久了,就变成了另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因为恨,付出过那么多的努力,行走了那么远的路途,跋山涉水,孜孜不倦。   夏岚,会把这个困守她,伤害她的情感,称为梦想。   陆然一点也不奇怪。   一个人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再到想明白,需要时间。   和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人,哪怕是恨的人,告别,也需要时间。   夏岚这么聪明。陆然相信她,在未来的某一天的早晨醒来,一定会真正地,再次看到阳光。   “你需要时间。”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师   夏岚是个聪明的女孩。   面对这种,道理都懂,但就是很难做到的情况,她一点也不陌生。   毕竟,她也是专业的。   问题临到自己头上,才会知道个中体会。   陆然说的没错,不论放弃,不放弃,前进,还是回头。时间,会让她做出选择,谁也不能替她决定。   陆然点到为止,已经足够她领会。   夏岚一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走吧。”   她没有再多说,决定往回走。   陆然其实还想再问她一句,为什么她会把这些事告诉自己。   不过既然,她已经断了话题,不想继续,陆然也不再细问。   他跟着夏岚,沿着跑道,往回走去。   一路上,夏岚一直沉默着。   陆然却想到了什么。   “对了,你刚才说想要创建一个自己的咨询室?这个想法很好,这我可没有让你放弃。   我认为,你应该坚持下去,为了自己的兴趣和事业。   而且,我对这个想法,也很有兴趣呢。”   陆然一边鼓励她,一边抬手搭在后脑勺上,有了一丝畅想。   “哦?”夏岚转头看他。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啊,茜茜知道了,也一定很热心,帮你出出主意什么的。你不必什么事都一个人考虑,人多力量大嘛。   说不定,我们还能合作呢。”   “合作?”   夏岚一向独来独往,还没有想过,要和谁一起合作,完成自己办咨询室的理想。   她转过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们合作的可能性。   首先,她自己已经取得了国外的一些资质证书,而陆然,也是蓝海的咨询师,虽说,他们现在的资历,比起一些资深的专家,还是差了一些,年轻了一些,但是,两个人的底子,是过硬的。   其次,再看看陆然,虽然他现在比自己未必更强。但是从这段时间的接触,从刚才那一段深入的交谈,她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影响着,被他改变着。   他的潜力,或许比自己更大。   “好,我会考虑。”夏岚回了一句。   随后,两个人又回复了沉默。   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陆然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不算朋友,或者在将来,会不会真的成为合作伙伴。   只是这一刻,似乎比以往,拉近了些许的距离。   他们不再仅仅是对手而已。   一路往回,走到了宿舍楼梯口,一抬头,陆然和夏岚就看见了茜茜,站在他们面前。   看样子,她在这里等了许久。   她抬起嘴角,微笑着道:“你们再不回来,我就打算出去找你们了呢。”   “刚才路上说了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现在怎么样了,小不点还好吗?”陆然稍作了解释。   “嗯,她和她爸爸挺好的,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我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准备回去吧。”茜茜见时间不早了,提议道。   “好。”夏岚和陆然一同回应,今天给小不点过生日,虽然有些波折,但终究圆满了,再留下,他们也没什么事了。   叫上梅花折,和刘老师以及其他孩子们道别以后,几个人就回去了。   梅花折最先和他们三人道别,不是乘坐同一线路的车。   夏岚和陆然茜茜,也不是同路,半路上,也和他们分开了。   “陆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走在路上,茜茜拉着陆然的手,撅着嘴,问道。   陆然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说了自己出国的原因,她原来是和那位江学长交往了,出国,想要找他,不过现在他们分手了。回国以后,她准备开办自己的咨询室。”   陆然大致地和茜茜描述了一遍。   茜茜点头,“师姐想要建自己的咨询室,这我是有听说的。她租了一个场地,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我和她说了,如果有需要,我们两个,都可以去帮忙。”陆然道。   “嗯。”   “对了,明天帮我约一下那位,在等我咨询的咨客吧。问问看,他还要不要咨询。再拖下去,过几天,我就要考试了。”陆然这会儿想起了那位一直等着他咨询的预约者。   他不知道,那位前来预约的咨客,是否还在那里等待。   如果那个人,真的还在等,他反倒有点惊讶和好奇了。   “嗯,好,我明天就打电话去问问。考试……陆哥这次准备得如何了?”   想起上一次的成绩,茜茜还是有几分担心。   陆然抓了抓头发。   “还在准备呢,书是背了好几遍,不过蓝海的考试,会考什么呢……”谈到这个问题,陆然又开始伤脑筋了。   ……   另外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梅花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着他有些暗黑的皮肤。   拨了一个电话,很快,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中年男人的声音。   “这么晚了,有事吗?”   “老师。”梅花折,这样称呼对方,“您让我观察的蓝海的新人里,我注意到了两个学生。一个女生叫夏岚,一位叫陆然。他们都是这届考生里,比较优秀的学生。”   “就是,那两位,名次在你前面的学生?”被称为老师的男人,似乎对梅花折提及的两个人名,略有了解。   “是的。”梅花折肯定地道,“他们两人,都很优秀自不必说。只是,若老师一定要我从二人中选择其一……   我尚没有确定。   从上一次的考试看来,夏岚在催眠方面,显然有不同于一般人的领悟。而陆然对催眠的掌握,则比普通的新人,理解得更深入一些。   相比较而言……夏岚还是更为变通一些。毕竟,夏岚的催眠,已经不局限于语言和视觉的领域。   论领悟,我选择夏岚。”   梅花折对夏岚和陆然目前的技能水平,做了一个客观的分析。   “就是那个第一名吧。这是你的所有观察了?”对面的中年“老师”再一次询问。   “这……”梅花折谨慎思考了片刻,“是我目前的所有观察。”   梅花折的语气中,似乎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   “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中年“老师”依然对梅花折的观察,表示了肯定。   “你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不用着急,继续参加第二场考试吧。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安排,我和这个被你选中的人见面。” 第一百九十二章 林女士   “陆哥,我和那位女士联系好了。今天下午两点,她来这里,找你咨询,你没问题吧?”   第二天,陆然和茜茜照常在办公室值班。   茜茜帮陆然预约好了那位一直在等待陆然的咨客。   “哦,好。”陆然反应了一秒钟,他有些意外,预约成功,也就意味着这位咨客并没有去找其他咨询师,仍旧在等待他。   还有些意外的是,茜茜说“那位女士”,咨客是一位女性?   这是一个陆然在过去不知道的信息。   咨询师在见到自己的咨客之前,也能从对方的预约信息中,得到许多关键的信息。   “对了,那位女士,她有说要咨询什么问题吗?”   陆然还想再多知道一些。   “我问了,但是她说,她也没有什么问题,她还是和你见了面再说吧。”   陆然又停顿了一秒,“哦。”   午饭过后,陆然小憩了片刻。   醒来以后,他到公司的茶水间里漱了漱口,一个自我要求严格的咨询师,会确保清新的口气和牙齿的整洁,保证咨询的过程中,不会因为细节的问题,分散了咨客的注意力。   拿好纸和笔,陆然坐在咨询室里等着。   他对于这个,可能对他有些了解,而他却一点也不了解的女士,已经越发的好奇了。   两点整,门外依稀传来茜茜热情的招呼声。   “林女士,这边坐,咨询师在里面等您,请先填一下这个个人信息表。”   听得出来,咨客已经到了,就在外面。   很快,敲门声响起。   “请进。”   茜茜先进门来,递给陆然一份填写好的咨客的个人信息表。   “林月容。”看到表格里,咨客填写的姓名,陆然不禁念出了声,听上去优美婉转,好名字。   等陆然抬头的时候。   茜茜已经离开了咨询室,而在他的斜对面,正站着刚进来的那位,林月容女士。   陆然看着她,这次足足反应了两秒钟。   意识到自己有些迟疑了,陆然赶忙请对方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您坐。”   林月容微笑着,这才缓缓地坐下来。   说她“缓缓”,除了因为她的举手投足,显露出优雅的姿态以外,还因为,她必须要缓慢一些。因为她和陆然不同,这是一位老人。   这位一直在等待他的林月容女士,终于出现在了陆然的面前,然而,陆然此刻的意外,却胜过了先前两次对她的打听。   眼前的林女士,目测已经至少年过六十了,穿着朴素,典雅。   身上的衣着是灰白的搭配,上身是纯白柔软的针织衫,下半身是灰色的过膝长裙,只露出脚踝。乍一眼看上去,全身色调简单而保守,和平常所见的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似乎一样,但若细看,却能感受到这一身,舒适而不失品味上的独特格调。   再看看她的面孔,这张面孔,倒不辜负“月容”这样的好名字,花容月貌,她年轻时应该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即便到了现在,也依稀能辨认姣好的五官和细致的皮肤,然而,她的一头白发和因为失去水分而略显松弛的皮肤,暴露了她就是一个老太太。   但也是这一头白发,反倒让陆然越发觉出她的美丽来。   自然优雅的女性,无需对年龄感到恐慌,不加虚饰和隐藏。   坐定了以后,陆然迫切地想要了解,这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会需要向他咨询什么呢?她又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呢?   “您好,我是陆然,我是您预约的咨询师,请问,您今天来,是有什么困扰吗?”   陆然中规中矩地开始发问。   林老太太,还是微笑着,端坐着,优雅道:“我其实……也没什么困扰。”从目前她的表现来看,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要紧事。   如果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又怎么会为了要预约一次和陆然的见面,而等到现在?   想到这个问题,陆然更好奇了,“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会预约和我见面吗?据我所知,因为我的时间一直不巧,您已经等了快半个月了。”   陆然不明白,毕竟他只是一个尚未成名的年轻咨询师。   “哦,因为我知道你,我见过你。”林老太太回答得很干脆。   “见过我?不好意思,我们见过吗?”   陆然不禁盯着林老太太,愣了片刻。   他仔细回想着这张面孔,是否在哪里见过,但是脑中空空如也。   “我见过你,在学校里。”   学校?陆然开始回想,自己去过的所有学校,但是这个范围仍然过于宽泛,没有结果,林老太太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得过于笼统,她补充道,“哦,是五宁小学。”   “五宁小学……”陆然在脑中搜索着,五宁区,不就是曾经周小雅在的那个学校吗?   当初为了能留用,他和一同实习的林运一起到五宁小学,分别帮助了一名学习困难的儿童,陆然帮助了一名叫周小雅的、安静的、爱作画的小女孩。   陆然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但很快,他又被更大的疑惑困扰,“您在学校见到我的?您是那儿的老师吗?可是我好像,没见过您。”   林老太太似乎预料到了陆然的反应,道:“你是没有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你,我还听说过你。我当时来过学校一次,我已经退休了,那次只是回去和一个已经毕业的学生见面。   碰巧,在校园里看见了你,和那个传闻中,做错事的小女孩。   后来,就听说你把她治好了。你真了不起。”   面前的这位老太太,眼神里闪着光,近乎有些崇拜的神色。   “谢谢,我是做了该做的事。”陆然谦逊地接受了她的赞赏。   “那个女孩刚入校的时候,我是知道她的情况的,家庭和学习都不容乐观,可是不久后我就退休了,再听说她的事情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变得不学习,不听课,情况越来越糟。   我想过要帮助她,好不容易联系到了他的父亲,那时候他父亲已经有了悔意,想要重返家庭。   没想到,周小雅却对她父亲有了深深的芥蒂。   还好,你出现了。”   陆然这才彻底地晃然大悟,原来,在小雅的成长过程中,不自知中,也受过这位林老师的关心和帮助。   真应该早一点让小雅知道林老师的存在,只是陆然,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位林老师在整件事里做过的努力。   陆然要替小雅谢谢林老师,“原来您以前也是那所学校的老师,谢谢您对她的关心,好在,您去劝过她父亲。”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起因   对于陆然的感谢,林老师微微笑了笑,摆摆手说道,“没什么的,我只是做了一点我能做的事。还好陆医生出手,救了这个孩子。”   “林老师您有一颗爱护学生的热心肠,当时您真是太过低调了,至少应该让小雅知道,您为她做过的事。”   陆然知道了林老师是这样一位关心学生的好老师,而且还和他一起帮助过小雅,霎时间在心里和眼前的这位老太太,拉近了距离,说话间,就像在拜访自己的老师一样,尊敬,热情。   所以,林老师找到他,是和小雅有关吗?   “林老师,您这次来,还是为小雅吗?您有她的消息吗?”   林老师无奈的笑了,“她转校以后,我就没有她的消息了。”随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解释道:“我这次来,一是为了见一见你这位,我听闻中的年轻又厉害的心理医生。另一方面,还是想和你聊聊,我自己的事。”   林老师说话不慌不忙,就像老朋友叙旧一般。   陆然也不着急,“好的,很高兴认识您,那您今天想聊些什么呢?”   林老太太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面阳光和煦,她想了想,说:“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就是,你梦到的事情,感觉似曾相识?”   林老太太的一个问题,把陆然一下子问住了。   他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梦到的事情,似曾相识,这个情况,我一时想不出,大概我没有经历过这类让我印象深刻的事。   我倒是听过许多人说,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经历一件事的时候,感觉似乎曾经梦到过。这种情况,在梦的研究中,倒是有许多报告的案例,所以,我们心理学者对梦的分类中,有一类,就叫预见梦。   也就是曾经梦到的事情,在后来的日子里,似乎重现了。”   说到梦的事情,陆然来了兴致。   他回想起了他曾经帮助过的一个人,郭晓寺。   那个大个子同学,就曾经被连续的噩梦困扰过,后来,他找到了陆然。   而当时,陆然对于梦的知识积累得还不够多。   靠着他的催眠对其进行引导,最终解决了对方的苦恼。   在那一次治疗的过程当中,他学习了许多关于梦的知识。   还曾经拜托本子,教他解梦的技巧。只是苦于他这一段时间以来,总有事情忙碌,还没有太多时间潜下心来,好好学习这门古老的新技术。   刚才,他对林老师的这一段讲述,就是那一次咨询中积累的知识。   “嗯,”林老太太点了点头,她理解陆然所说的,但是她知道,陆然所说的那种情况,和她不同。   她想说的,和陆然说的情况,恰好是两种相反的情况。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事,我总觉得发生过。我不知道,我就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林老太太进一步解释了她的感受。   这个说法,的确和陆然说的有所不同,这不是发生了梦中的事,而是在梦中,重复了过去发生的事?   陆然理了理思路。   随即,他的脑中出现了几个疑问。   如果说,梦到的事情,真实地发生了,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法解释,难以捉摸,甚至是惊慌恐惧的情况。   那么,如果曾经发生的事情,再一次被梦到,这应该是一个普遍的,不足为奇的情况啊。   我们都有可能,梦到自己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陆然开口问道:“如果您说的,梦到的事情,似曾相识,是这个意思。那我想,很多人应该都经历过,我也经历过,梦到一件自己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事。”   谁知,林老太太听完陆然的话,却摇摇头道,“不是的,不是梦到了一件自己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事,而是……”她想了又想,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只是肯定地说:“这件事,也不可能发生在我的生活中。”   听到林老师的这番说法,陆然反应了一会儿,问道:“也就是说,您梦到了一件事情,那件事不可能发生过,但是您觉得似曾相识,就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这一次,林老师点着头说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陆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一点晕,虽然他表面上理清了林老师的意思,但是,林老师所描述的这种体验,的确有些特殊。   他没有经历过,也从来没有听谁这么说过。   梦到一件不曾发生过的事,却很熟悉,就像发生过一样,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陆然不知道,他不曾经历。   他也不知道,这种体验,是否会给人带来困扰,困扰到以至于需要找到心理医生,做心理咨询?   于是,陆然继续问道:“您说的这个感觉,是比较特别。我不确定是否还有其他人也体会过。   不过,我倒是就您说的这个问题,有一点不太清楚,想要确认一下。   您说的这种感觉有带给您什么困扰吗?为何您会特地和我见面,向我询问这个梦的事呢?”   林老师听到陆然问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说有没有困扰……对我的生活而言,大概,算不上什么困扰。   这个梦,我只梦到了一次。对我平时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我现在退休了,无非是每天做点饭,出去散散步。老伴已经走了。”林老太太一摆手,示意丈夫已经去世了的意思,“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常在身边,或许就是时间多了,才会这样,做了一个怪梦,就老想起。”   说着,她迟疑了一下,“要说没有困扰,却也不能这么说,每每想起这个梦,我总是感觉这事,发生过。   如果它真的发生过,而我,却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这是不可以的!”   林老太太,最后一句,说得坚决。   仿佛这件事一下子,又变得急迫了起来。   林老师的讲述,虽然还是显得有些模棱两可,表面上看,她的生活,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是陆然能够理解她那一份备受困扰的心情。   “好的,林老师,那您跟我说说,您在什么时候,做了一个什么梦吧?”   林老师点点头,带着一点感激的意味,感激陆然,能够体谅她的这份,不为人理解的心情。   “那大概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他   “一个月以前的某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其实,我也不记得梦是从哪里开始的,只能记得,醒来后记得的那一部分。”   林老太太又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背靠着柔软的沙发,回忆了起来。   “我记得的那一部分,是从一辆公交车上开始的。   当时我乘坐在一辆公交车上。   车身摇晃着,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向哪里,我看着人来人往,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当我感觉有些迷茫的时候,蓦然发现,在我身边,坐着一个人。   我记不清他的长相,记不清他的穿着,只记得他的一头短发。   他侧着脸,对我说,‘快到了。’”   陆然一边听林老师讲述,一边拿出纸笔,一字一句地记录着。   林老师等陆然记录完了这一段,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人要带我去哪里。但是,那一瞬间,我感觉,那么地理所当然。   我好像一开始,就是和他一起乘上这辆公交车,要一起去一个地方。   就好像,他是我的朋友一般,那么自然。   于是,我也就放心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晃晃悠悠中,车到站了。   我和他下了车。   ‘我家很近的。’他对我说。   然后,我自然而然地跟着他走了。”   陆然想象了那样一个画面,一个白发的老太太,跟着看起来是她朋友的人,一起乘坐公交车,去了他家。   没有头绪,没有逻辑。   那个朋友,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面貌,是年老还是年轻,和她一样,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这些全都模糊不清。   “你说他是你的朋友,除了他是短发,其他一点也看不清吗?是不是什么你熟悉的人,他的年纪,和您相仿吗?”陆然问道。   林老师还是肯定地说:“看不清。”随后,想了想,又说:“说到年龄……我倒是很确切地知道,他和现在的我不一样,他不是上了年纪的人,他是一个年轻人。很年轻的,年轻人。   这点,我很确定,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奇怪的是,和他一起,往他家里走的我,却也不是现在的我自己。   我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尚且留着的黑色长发。   我跟着他,看到了一排居民房。   我们走到一个楼梯口,我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一起上了楼。   不知道走到了第几层楼梯的时候,他说:‘我们到了'。   他开了门,让我进去。”   家,对于一个人,是比较私密的地方。   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一出场,就带着林月容回家了。看样子,在林月容的感觉里,这个人是她的朋友,而非陌生人,是有一定道理的。   “推开门,我就进到了他家里。   现在回想起来,一进到他家里,场景就变得古怪了。   只是当时在梦里,我没有感觉到有异样。”   “怪?什么怪的?”陆然问。   “大,非常地大。就像是一座别墅大厅那样的宽敞,光线很暗,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带着我到他的沙发上坐下。   他的沙发很长,好像一眼,望不到边。   我们就坐在边上的一角。”   一个人在梦里,经常会见到这样不符合逻辑,不符合常理的荒诞景象。   只是睡梦中的人,通常不会察觉到这些不合理处,还是任由想象力的随意展开,不受现实规则的制约。   陆然没有打断她,继续听她讲述。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在我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我不是一个人跟着他来到他家里的。   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女儿,没错。   但她此刻还是一个抱在怀里的孩子而已,大概就是三五岁的样子。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而我的女儿,就坐在我的腿上。”   林月容回忆到这里,眼神里有些许的诧异。   人在梦醒之后,回忆起那些不合理的荒诞部分,有时,就会产生各种强烈的情绪。有些片段,想起来,会让人发笑;有些片段,会让人觉得惊恐;而有些,又让人觉得奇异,难以解释。   看来,林老师的感受,就是最后这一种。   “当下,我恍然醒悟,原来,我是带着我的孩子,来看他的。   他是我的朋友,没错。”   林月容再一次肯定。   “我们在沙发上聊天,我们好像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有很多话聊,只是究竟聊了些什么,我又都不记得了。   孩子,就在我和他的脚边跑着。”   听上去是两个朋友的温馨会面,虽然,看不清这个人是谁,也不记得究竟说过什么,不过,何至于让林老师醒来,还在念念不忘呢?   陆然心下有些奇怪了。   而说到这里,林老师也停了下来。   眼里,仿佛还在回想,他们梦中交谈时的场景。   “后来呢?”陆然提醒林老师说下去。   林老师回过神来,轻叹了一口气,眉头微微凝起。   “后来。我们好像换了一个话题,我对他的事情有一些好奇。我开始问他的情况。这些内容,有些我还记得。   我就像一个老师一样,开始询问他的学习情况。   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又问他,家里的人呢?   他收起了笑容,只说自己家里,没有人。   他又说,近来喜欢过几个女孩子,也交往过,有空的时候,就把她们带到家里来。   但是,总是难以把她们留在身边。”   说到这里,林老师的面容,有了一丝伤感的味道,眉头的纹路,更深了一些。   这几句有些莫名的对话,让陆然浮想联翩。   学习情况,他还是个学生吗?   这么大的屋子,家里却没有其他的人?   交往过几个女孩?   几个因素加起来看,这是一个年轻的男生,而且从梦里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比林老师要年轻许多,因为林老师是抱着自己的孩子来和他见面的。   而他还在学习,还交往了几个女友。   短短几句话,陆然给这个模糊不清的“朋友”,推测出了一些轮廓。   只是,林老师脸上的那一抹忧伤,又是怎么回事呢?   “后来呢?后面还有吗?您记得吗?”   林月容的目光远远地看向别处,抿了抿了嘴唇,似乎有一些犹豫。   深吸了一口气,说:“有,记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池塘   犹豫了一下,林月容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等了这么久,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和另一个人诉说这件心事吗?   她再次下定决心。   陆然看着,随着林月容的回忆,她仿佛又回到了梦中的情景。   “‘难以把她们留下来?你们的相处,出了什么问题吗?’我问他。   他说:‘嗯,大概是有什么问题吧。   总会厌倦的。也可能是太年轻了吧,感情不够可靠。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可以把她们留住。’他轻轻扬起了嘴角。   我有些困惑,问他,‘什么方法?’   ‘把她们留下来就好了。’他回答我。他的说法简单干脆,带有不由分说的肯定。   这让我更加困惑:‘可是,你要用什么方法,让她们留下来呢?’   ‘你想知道?’   ‘想。’我回答他。”   林老师说完这一段对话,又停顿了下来,陆然问道,“那他告诉你了吗?”   “嗯。算是,告诉我了吧。   他说:‘好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说要带我去另一个地方。   我不明所以,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听从他的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拉着女儿的手,他在前面,拉着我女儿的另一只手,然后朝着这个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扇门。   像是另一个房间的门,或许是饭厅,或者是厨房。   他走在前面,按动了把手,门开了。   一股凉风吹向了我的脸。   我往门的里面望去,竟然看到了绿色的草地。   草长得很高,像是被人废弃的荒草地一般地疯长。   原来,这扇门的里面,就是户外了,还是一片长满了草的绿地?   远处的一片高地上,依稀能看见一棵大树。   再远,就看不清了。因为,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   是接近夜晚、黄昏时分天黑下来之前的那种昏暗。   天空是灰蓝色的,视线,很是模糊。   他先走了出去。   我牵着女儿,走在后面。   女儿一到了门外,就挣脱了牵着我的手,欢快地在草地上奔跑开来。   她很快地朝着那棵大树跑去,我抓不住她。   年轻人说,没事,让她玩吧。   我也就放手不管,任由她玩。   她跑到了那棵树旁,我和那位朋友,也跟了上来。   ‘这里有水。’女儿指着树的后面,转过身子对我说道。   ‘什么水?’我还在困惑,女儿已经往树的前面,继续跑去。   树长在地势最高的小坡上,再往前,我就看不见了。我也着急地跟了过去。   等我也站在了那棵树的旁边时,终于明白了女儿说的水是什么意思。   原来,从那棵大树往前看去,在这个小坡的下面,是一大片的池塘。   女儿蹦蹦跳跳地往坡下跑去,我拉也拉不住她。   我无奈地朝那位朋友看去,他笑了笑,对我说,‘孩子爱玩,没关系,让她去吧。’   我于是和他慢慢地走在后面。   ‘这整片草地,山坡,树,都是你家里的?’我指着眼前的这一大片空地,问他。   ‘嗯,是我的,我的花园。’他很肯定的回答。   我感到不可思议,这里恬静而美好。   女儿已经跑到了池塘边上,看上去,很开心。   我忽然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对了,我们刚才好像在说什么来着?’   ‘嗯,你问我,怎么留住那些女孩子。’   ‘哦,是的,我是问你来着。那你是怎么留下她们的?刚才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你为什么带我们到这个花园里来?是出来散步的吗?'我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变得慢了,变得飘忽了,这一刻,就记不清上一刻是为什么走到了这里来的。”   “那他说了为什么吗?”看到林老师又停顿了下来,陆然问了一句。   林老师仿佛又置身了梦中的场景,缓缓地,回过神来说道:“他说了。”   “他说,‘因为我把女朋友们都留在了这里。’   ‘这里?’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四周张望了一下,这里的确是一片空旷的草地,望不到边,除了我们三个,根本没有其他的人影。   我很奇怪,他说的把女朋友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说的是女朋友们,也就是说,这里有好几个女孩?   我纳闷地看着他,他的脸却依然没有看我,而是面向前方的那片池塘。   我也往前看去。   可能是因为天色暗下来的原因,那片池水,乍一眼看过去,湖面是灰色的。   我看不清池水里是否有鱼。   ‘妈妈,这里的水好冰啊。’女儿已经走到了池水旁,她伸手,摸了摸池塘里的水。   ‘别走在边缘,你过来。’我高声叫唤了她一句,我担心她会不小心,在水池旁滑倒。   我慢慢走向女儿,我看见她的手,触摸在水池里。   我渐渐看清了一些水面,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些冰块,那些冰块,在移动着。   这个池水很冰吗?难怪女儿说水冰来着。   可是水为什么会冰呢?   现在不是冬天。   我看了看身边的年轻朋友,他依然面朝着前方,看着池水,没有看我。   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冰冷的池水里……难道?!   我突然变得恐慌,不顾身边的这位朋友,加速地朝我的女儿跑去。   女儿的手不知从水里,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用双手,想要从水里,把她抓到的东西,给拽上来。   “女儿!放手!”   我大声朝她喊叫。   我以最快的速度,在两秒钟内,跑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把她的手,从水里拉了上来。   我眼看着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她的两只小手里,被她拉出了水面,但是因为我一把抓起了她的两只手,所以,她手中白色的物体,还没出来,又滑进了水里。   我松了一口气。   我用力把我女儿从池塘边拉了起来。   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   谁知我一转身,我的那位‘朋友’就站在我的身后!   那位年轻的,我的朋友。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一些发抖,我低着头,紧紧地抱着女儿。   我希望他能放我们走。   他看着我,没有再朝我们走过来,而是站在那里,对着我,微微笑着说:“没事的,孩子爱玩,就让她玩吧。”   他的语气,还是像一个普通的老友那样,语气温柔,没有什么异常。”   陆然听到这里,也有一些不好的感觉,“你先前,冒出来的想法是什么?” 第一百九十六章 留下来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陆然下意识的地屏住了呼吸。   林月容看向陆然。   “陆医生,你很聪明的。你应该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在那个,除了我们,空无一人的草地上,唯独只有一个池塘,   而他说,那些女孩们,都被他留在了这里。   所以,我有了那种可怕的猜想,你是知道的吧。   但是,他走到了我们的身边,温和地拉起了我的手,从池塘边,朝草地上走了出来。   他还是和先前一样,没有奇怪的举动,也没有突然露出狰狞的面孔。   我想,他的确是我的朋友,可能是我刚才胡思乱想罢了。   而后,他又带着我们原路返回,从刚才的那扇门走进去,回到了他的家里。   ‘你们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回到那个客厅,我们继续在那条长沙发上坐下。   他站了起来,准备去做点吃的。   他朝客厅的另一边走去,这个客厅实在太大,等他走到另一头的时候,距离我们至少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停在了那里。   我站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在那里,依稀有一些厨房的摆设。   厨房间不是用门隔开的一个独立的小房间,我依稀能看见,那里,有一排紧贴墙壁的大理石制的水池和碗柜,台面上是灶台,旁边还有一个冰箱。   他要亲自下厨吗?   我决定过去搭把手。   我朝那里走了过去,走到了他身后,我问他:‘需要帮忙吗?’   ‘哦,不用,一会儿就好了。’他很客气的道。   我看他在砧板上切着菜,锅里烧着汤,还冒着热气,我站在旁边,插不上手。   面前是一个大冰箱。   我想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着一些什么食材。   冰箱只有一个上下一体的门。   我伸手,稍一用力,就把冰箱打开了。   冰箱的温度开得比较低,一打开就有一股缭绕的白雾涌出,有些朦胧。   我探头看去。   和一般的冰箱结构有些不同的是,冰箱里的空间被中间的一层玻璃隔板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   但是上下两部分的温度都很寒冷,是连通的,并没有冷藏和冷冻的区别。   在那层玻璃隔板上,放着一袋袋的蔬菜和肉食。   然而,映入我眼帘的,却不是那些食物。   而是,在那些堆放着的食物旁边,有一截白色的,光滑的*!   我直起了身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轻轻退后了一步。   等冰箱里的白雾散去。   我终于看得更清楚了。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低着头,坐在冰箱里!   她全身裸.露,低垂着头,长发自然地散落。屁股正坐在中间的那层玻璃隔板上,双手自然下垂。   原来,刚才我在食物旁边看到的那截白嫩的*,就是她坐在玻璃上的臀部!   她,她怎么会坐在冰箱里?   她还活着吗?   眼前的一幕太,太近,太恐怖,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我不敢伸出手去,碰一碰她,也不敢就此关上冰箱。   我呆立在那里,看着她身上已经结了冰的皮肤,还有那一头因为冰冻,而僵硬结晶了的长发,心里冷到了极致。   死了,这个女孩,已经死了。   我的脑子,在冰冷的空气里,忽然清醒了许多,我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他说,他把女孩们,留在了这里。   留在了这里!   我不寒而栗,我害怕极了。   我颤颤巍巍地把冰箱的门,一点、一点地关上。   我不敢看他,只听见他依然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我把她们做成了人偶,留在身边。’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我看也不敢看他,不回头地往回跑,抱起了我的女儿,往门外跑去。”   说着话,林老师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   但是,却又停了下来,张着嘴,没有说下去。   “然后呢?”陆然神情紧张地追问道,他一直屏着呼吸,听到了现在。   “然后,我就醒了。”   说完,林老师的神态,终于回复了一些轻松,她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醒了?”陆然的神经也随着这句话放松了下来。   他想了想,说道:“刚才听您的一番讲述,这个梦,的确让人感到诡异莫测,后面的部分,想必让您着实感到了惊吓。   我听着,也有几分惊悚的意味。   这是一个噩梦。   如果您感到害怕,是否尝试过忘记这个梦呢?否则为何会因为一个梦,而时常记挂,还搅扰了生活呢?”   陆然委婉地向林老师发问。   他被老太太的讲述,小小地惊吓了一回。不过说到底,这就是一个噩梦罢了,为什么要惦记呢?   “这就又回到我先前说的那个话了。”林月容微蹙着眉说道:“这个梦,它让我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我从来没有对一个梦,记忆得那样清晰。   整个过程里,我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感到难过。   他的行为,让人恐惧。   但是,我知道,他不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伤害我的。   我跑走了。   如果,他要杀害我的话,在先前的任何一个时候,他都可以杀我。   他只是请我去他家作客,他是我的朋友。   看到了他做的事情,那一刹那,我除了惊吓,更多的是难过。   一直到醒来,都久久不能平静地难过。   我想,他真的是我的朋友!”   “我想,他真的是我的朋友”。这句话从林月容刚开始讲述这个梦境的时候,就有提到过,此刻,她再次提起,陆然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分量,很是不同。   在看到了一个如此可怖的场景之后,她的第一感受除了害怕,更多的却是为此而难过,这的确很像是一个朋友,会产生的心理感受。   但是,陆然此刻还是很犹豫,他要不要肯定林老师的这种理解和感受呢?   这会不会助长她那虚无缥缈的猜想呢?   他决定先不下结论,再用一个问题,让林老师,去反思一下。   “林老师,您说,他是您的朋友,也就是说,您可能梦到了一个朋友,可是,那样也只是一个梦而已。   无论好梦,坏梦,既然是梦中的事,又何必介怀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信任你   林月容看着陆然,她的神态已经回复平静和安详。   陆然也观察着她,她不像是一个在生活中喜欢妄想,带有神经质的女人。   她就是一个老太太,神智正常的老太太。   “你说的没错,”林月容理解陆然的意思,“仅仅是一个梦的事,的确不需要大费周折地来找你。这也是为什么,当我听说你这一段时间比较忙碌,或许不能见我时,我没有立刻去寻找另一个咨询师的原因。   一来,是我信任你。二来,我想我一直在犹豫。   我还不确定,需不需要把这件看来,仅仅是发生在梦中的、无关紧要的事告诉你。   所以,一开始你询问我的时候,我就先问了你一个问题。   我问你,有没有过那种,梦见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我说了这么多,并不是想告诉你这个梦有多离奇,多吓人。   我想说的是,我觉得,这感觉太真实了,这个人,太让我觉得熟悉了,我觉得,他就像是真的。   这个梦是真的。   只是,只是我想不起来了,我不记得了。   陆医生,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该有多可怕。   是不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曾经犯下了天大的错,而我,却没有阻止他?!”   林月容皱起的眉头,显出深深的沟壑。   这个时候,她看着陆然的眼神,倒是有些神经质的样子。   她的这番话,如果在外面对任何的一个人说,大概,都会被认为有些神经,像是在说天方夜谭。   然而陆然,此刻却有一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当他听到林月容说“我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时,他在认真地想像和体会,林月容所描述的那种、似曾相识的真实感,究竟是怎样的。   他没有否定林月容的想法,也没有反驳她的话不合逻辑,而是顺着她的逻辑,反过来问她道:“如果说,你梦到的这件事,真的发生过,你有一个朋友,做了可怕的事情。那么,你为什么会忘记呢?”   林月容听到这个问题,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有些欣慰,又有些为难。   欣慰,是因为陆然似乎确实是能够理解她,相信她的人,没有认为她是在说胡话。   为难,是因为……   “我知道,一般人听到我这么说,一定会说我疯了,说我在胡言乱语。但是你没有,我很感激。   可是,若要我说明白,为什么认准了这是件真事,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在哪里发生过,这个,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我想,我的确为难陆医生你了。   我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然而,越是解释不通,我却越发的焦虑。   不瞒您说,我嘴上说没事,心里却有些着急。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老人了,这两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我去看了医生,诊断的结果,我有一些轻微的帕金森的症状,如果恶化,就是老年痴呆。   我担心,就是因为这个病,影响了我的记忆。   我更担心,如果不趁早弄明白一些事,我能记住的事,只会越来越少。”   林月容解释着,陆然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焦虑和恐慌。   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看着属于自己的记忆,一点点地淡去,没了踪迹,这的确会让人产生抑郁。   林月容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想明白这件事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   陆然明白了。   他回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认真考虑你说的,尽量帮你找出解决苦恼的方法。当然,如果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果改变主意了,也可以随时打蓝海的电话来告诉我。”   林月容微微笑了,“好,好。陆医生果然是能够理解我的人,说了这么多胡话,您也愿意帮我,谢谢。”   说完一些感谢的话,林月容的初次咨询也就结束了。   陆然只得把她留下的难题,带回家,慢慢思考。   ……   林月容离开了以后,陆然感觉自己满脑子塞满了她说过的话,同时,又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要怎么帮她?”   陆然过去所有的科学常识,都无法帮助他对这件事的性质做出判断。   甚至,他的知识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恐怕是互相矛盾的。   一方面,他想要站在常人可以理解的角度上,认为林月容女士就是做了一个梦,至于她的担忧,多半是想得太多,或者是出于她记忆能力减弱的一种焦虑。   另一方面,他又想要相信她的话,他能感受到,林月容心里的感觉是真实而强烈的。   陆然无法下判断,在这件事上,他甚至感到自己是无知的。   回到家里,陆然坐在书桌上,埋着头思考,脑海里纷乱而空白了许久。   “或许,我现在要做的,不是帮她判断这件事的真假,而是和她一起,寻找真相。”   咨询师只是来访者的帮手,永远无法代替来访者,对他们的人生做出选择和判断。   梦是什么?   如果说它在某些状况下,也是潜意识的体现。   那么,它和催眠的状态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联系?   这是陆然首先想要搞清楚的问题。   略微有了一个方向,陆然站起身,他想翻翻书柜里,有没有更多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刊物。   陆然并没有一个专门的书柜,不过,在他不大的衣柜里,有一个刻意预留的隔层,摆满了他所有的专业书籍。   他扫了一眼,在他面前,最为显眼的,却是一本笔记本。   绿色封面的。   自从上一次的李华强的事情以后,陆然还没有打开过它。   原因很简单,他怕麻烦。   现在他也不准备主动去找麻烦。   陆然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一本书出来。   结果,他抬手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刚才动你了吗?”   手上俨然就是那本绿皮本子。   陆然立马准备把它放回去。   但还没等他动手,本子却自己在他手上翻开了。   书页上很快地出现了一行字:“我知道你想要找什么。”后面,还跟了一个露出牙齿的猥琐笑脸的兔子表情。   陆然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你说,我在找什么。”   “你想要了解梦。”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同频率   陆然停了片刻。   本子说的没错,他的确想要对梦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他忽地想起本子曾经在这个问题上,对他指点过一二。   但是当时,只是给他打开了一扇门,却在门口,浅尝辄止,没有深入。   后来因为忙碌,一直没有机会向它再多讨问一些。   这个时候,本子提出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倒也正好,可以抓住机会找它问个清楚。   陆然手捧着本子,坐回了书桌上。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告诉我怎么解梦的,后来只推荐了几本参考书你就溜了,这回,你可得给我补回来。”   陆然抓着本子,一副不会放过它的样子。   “别,别急啊,一点一点来嘛。”兔子摇晃着肩膀,作撒娇状。   陆然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掉地上了。   “要掌握梦的技术,你还有很多的知识需要积累。”兔子竖起了短粗的手指说,“在这之前,我还是对你的疑惑,稍作解答吧。   关于梦与催眠。”   看到这里,陆然眼睛一亮,有些意外,也有些期待。   “你会告诉我,它们的关系?”   “它们的关系,一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它们可以说既有区别,但又并不是两件不相关的事,所以,我先找一个角度来向你对比一下它们吧。”本子没有直接回答陆然,转了个方向道。   “什么角度?”陆然反问。   “我们的大脑。”   “大脑?”   “对,梦和催眠,说到底,都是我们的大脑所经历的某种意识状态的一个过程。   举例说,我们感觉,梦,是随意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意识状态;而催眠,则是半清醒的、受控制的意识状态,所以,这是它们的一种区别。   而这种区别,反映在大脑中,就会呈现出两种不同的脑电波的频率和形态。   根据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大脑在不同的状态下,大体会产生四种波形,分别是β波,a波,θ波和δ波。   人脑处于紧张和压力的状态时,呈现β波,它以每秒钟12~25周波的频率运行着。   当人们处于清醒、专心、保持警觉的状态,或者是在思考、分析、说话和积极行动时,头脑就会发出这种脑波。   这种状态久了,会产生脑疲劳,若不休息,形成疲劳挤压。现代人的亚健康,通常就是这种状态持续,堆积压力的结果。”   说到亚健康,陆然哦了一句,感觉又涨知识了。他知道,这是距离催眠和梦境,都很远的一个状态。   “a波,是人脑在学习与思考的最佳脑波状态,它是即清醒,但又是放松的。它以每秒钟8~12周波的频率运行着。当人们在做‘白日梦’或遐思时,脑波就会呈现这种模式。   它提供了一座清醒的意识与潜意识之间沟通的桥梁。这种状态下,身心的耗能是少的,但是脑补的运作十分灵敏,快速。”   这个状态,就有些接近催眠和梦境了。陆然心下判断着。   “第三种和第四种波形,是θ波和δ波。   它们的频率分别为每秒钟4~8周波和每秒钟0.3~4周波。   θ脑波,是人在浅睡眠时的脑波,属于“半梦半醒”的朦胧时段。   而δ脑波,则是人处于沉睡时候的脑电波……”   陆然开口道:“也就是说,人由清醒到睡眠状态,脑电波的频率是越发的减缓。”   “人的睡眠,大体上就是由清醒,到浅层睡眠,再到进入深度睡眠的循序渐进的过程。”本子接着他的话,继续写道:“然而梦境,却是独立于这一顺序之外的、特殊的存在。   人在进入了深度睡眠之后,会再次由深变浅,回复到较为浅层的睡眠当中。如此循环往复,由浅入深,由深入浅。一个周期大约在90分钟左右。   这个时候,大脑就会出现一种与清醒时、非常相似的脑电波,眼球会快速的摆动,大脑以另外的一种形式活跃着。   像是一种'假醒'的状态,像在经历着什么。   这个状态的体现,就是做梦。   从人的大脑电波的变化来看,快速眼动时期的睡眠就是梦。   可是人究竟为何会出现快速的眼动,人又为何需要做梦。   尚无定论。   有学者人为,梦,是潜意识的表现。   梦中的情景和物像的呈现,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   而催眠,倒像是一条试图掌控野马的缰绳。   从催眠师的手上,套向被催眠者的潜意识中。”   陆然看完这一番话,感到颇有收获,他又问道:“那催眠呢?催眠状态下的脑电波,又是如何呈现的?”   本子另起了一行,写道:“催眠状态中的脑电波和睡眠相似。在浅层催眠当中,人的脑波会呈现a波,这个时候,人的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是放松的。   随着催眠层次的加深,到了深度催眠的状态下,脑电波就会出现θ波的形态,这时,人也会处于半梦的状态,同时伴有部分记忆的遗忘。   你会看到人的大脑,和做梦有着相似的、频率放慢、放缓的过程,然而,催眠,则像是一种‘假眠'的状态。”   看到这里,陆然觉得别具意味。   “假醒”和“假眠”两个相反的说法,却有着相似的大脑过程,在沉睡中呈现的清醒,和在清醒中出现的恍惚。   这就是它们的关系和区别吗?   相似的大脑过程……   “你一定发现了吧。”本子对陆然说道:“无论是在睡梦中,还是在清醒下,它们都有着相似的脑电波过程。   由紧张到放松,由快速到缓慢。   在这个过程中,梦就会出现,催眠就会深入。   而,催眠和梦,都联通着人的潜意识。   而联通潜意识的过程,是一个释放出人的潜能的过程。”   “释放潜能?”   陆然不是很明白,他只是想知道催眠和梦的区别和关系。   为什么会和潜能有关?   “这个,算是今天的额外奖励。既然你问到了,我就和你说得透一点吧。”那只兔子,又出现在了页面中,它像只老学究一样,戴着一副厚眼镜,手里拿着一只讲师用的木棍,敲着书页说。   有更多的知识学,陆然自然是高兴的,就等着它说。   “你还记得,徐健峰教授对你们授课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兔子抬了抬自己的眼镜,问陆然。 第一百九十九章 潜能   “徐老师?”   怎么本子会在这里突然提到徐老师?   陆然感觉有些突然。   不过随后想想,当初徐健峰老师到蓝海来演讲的时候,他的所有笔记都是记录在本子上的,虽然在记下来的时候,又一一消失了,全记在了他脑子里。但想必本子对于徐老师的课程内容,也是全都了解的。   陆然开始仔细回想徐老师的课程内容。   “潜能。”陆然想起了那堂课的一个关键词,“催眠不仅可以治疗心病,还可以激发人的潜能。就像夏岚做过的尝试,通过催眠,让人的喉管肌肉放松,帮助特殊人群做发声训练。   可是,这和我们刚才讨论的事,有什么关系?”   陆然还是感到迷惑。   本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用另一个问题回道:“没错,潜能。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催眠,能够激发出人的潜能?”   “这……”   这个问题,一时把陆然问得有些懵,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他需要沉下心来思考。   催眠,为何能够激发人的潜能?   这个问题看上去有些大,不知从何回答,就拿夏岚的例子来说吧。   她能够通过催眠,让人放松肌肉。   可是,催眠为什么能够让人放松肌肉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潜能……”陆然转了转眼珠,不太确定地说道:“因为在催眠状态下,处于一种特殊的意识状态中,而这种状态,能够做到一些清醒状态下做不到的事……这就是潜能?”   本子对陆然的这句话,表示了肯定,“你说的,八九不离十啦。   回到刚才我们讨论的话题,催眠和梦。当人处于这两种状态时,脑电波都会和清醒的时候,有着明显的差别。   人被催眠后,脑电波会由清醒状态下的高频电波进入第二种波形,a波,随着催眠的深入,则会出现第三种波形,θ波。   a波是人处在清醒而放松的状态下的脑电波,这种状态下,大脑放松,工作高效,灵感不断,进入到θ波,人体更加深沉放松,θ波对于触发深沉记忆、增加灵感、提高创造力等,都有极大的帮助,θ波也被称为‘通往记忆与学习的闸门’。   而做梦,也同样会经历到上述两种波形,甚至参合了更加复杂多样的波形和频率波动。   一直到进入第四种波形,δ波,人脑会处于更加深层的无意识状态。   这个时候,人类大脑的思维就更加自由。   δ波,更是被学者称为‘开发人类直觉的雷达系统’,以及‘超能神秘力量的关键’。”   “也就是说,随着大脑波形的变化,脑电波频率的减缓,人的大脑就更加放松和自由,越发地接近无意识的状态,而大脑的潜能,也会更多地被激发出来。”陆然摸索着本子刚才那一番叙述的内在逻辑。   这一次,本子肯定地回复道:“没错,所谓的激发潜能,说的就是激发人大脑的潜能。而人的大脑,在特殊的脑电波的状态下,究竟有多少潜能,那就是另一个未知的领域了。”   “你的意思是,人还有许多未知的能力?”陆然轻声反问。   “这是自然。梦里的世界,是自主意识最薄弱的世界,是完全失控的自由状态,蕴藏着潜意识里的洪荒之力呢。”   兔子抬了抬眼镜,迷之微笑地看着陆然,“是不是从我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忍不住想叫我一句老师了呢?”   陆然咳嗽了两声,摸着下巴,说:“你说的这些,我的确受益匪浅。不过,老……呃,老兄,我怎么记得,你要教我解梦的技术来着?”   “这个,我不是说了要一点一点来嘛。虽然说了这么多,没有什么结论,只是对它们做了一个比较,但是这些知识,都是你必须要了解的。你要相信,对于人的大脑而言,一切都是可能的。”兔子信誓旦旦道。   “一切都是可能的……”琢磨着这句话,陆然又想起了林月容老太太。   他还没有把这个个案告诉本子,也没有向它求助。   既然本子没有主动提起,陆然出于谨慎,也还不打算和它探讨这个新个案。   说不定,过了几天,林老太太改变主意了,不打算再追究这个梦的事了,也说不定。   只是这句话,又把陆然代入了先前的疑惑里。   林老太太坚持说梦里的感觉非常真实,而本子又提出,人在梦中,在特殊的意识状态下,可能会产生一些超现实,超寻常的能力出来。   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林老太太,帮她找出梦中的那个人呢?   也许,不妨一试?   只是,自己能够用什么方法,帮她寻人呢?   很明显,贴一张寻人启事,对于梦到的人,肯定是无济于事的。   “提醒一下,你快要考试了。希望刚才说的话,对你有帮助。”   说完,本子就像关机的电脑一样,页面上的兔子消失不见了。   考试,没错,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参加第二季度的考试了。   提到这个问题,陆然顿时又开始挠头,现在不是苦恼个案的时候,他得收收心,好好复习一番。   这段时期,他又积累了一些个案经验,还了解了对手夏岚的技术手法。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在短时间内,通过视觉,催眠特定对象,不需要过多地依靠本子给他的那副眼镜。   只是,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这一场考试呢?   笔试的部分,蓝海的考题,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陆然知道,仅靠平时的课本知识的积累,是不够的,还要考察考生平日里对于心理学的应用和理解,要表达出考生真实的想法。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积累,他相信他在这方面不会输给夏岚。   然而,实操考试……   “潜能……”这是徐健峰老师这一次来的演讲主题。   夏岚在催眠的技术上,略胜他一筹,就是在运用催眠,挖掘人的潜能方面,别出心裁。   然而,自己是否也能够在这方面,参悟出自己的技术理念呢?   陆然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   时间过得很快,三天过去,很快就要再次奔赴考场。   对于陆然来说,想要通过考试,取得二级催眠师的证书,他是信心满满的。   只是这一次,对于是否能够超过夏岚,让两次考试的平均分数,也就是上半年的考试排名,取得第一,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第二百章 茜茜的兴趣   离第二次培训考试,只剩下最后三天了,陆然仍然在认真的复习,思考策略。   即便到蓝海上班,也没有安排个案,只是埋头在他的办公桌里。   茜茜也贴心的没有过多地过问陆然的复习情况,她知道这次考试很有难度,不想再给陆然增加压力。   此时,陆然正坐在办公桌上,低头想着什么。   忽然,他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然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号码。   “郝老师?”   陆然回忆了一下,想起了,手机里记录的这位郝老师,就是原来学校里的行政老师,郝丽。   那一日,徐健峰教授来蓝海讲课的当天,她也来到了现场,还和陆然聊了一番她想要组织心理讲师做培训的事。   当天,她留了陆然的电话。   “郝老师,您好。”陆然赶紧接起了电话。   “陆然同学,好久不见,最近学习如何,还很忙吗?”郝老师首先客套地询问了陆然的近况。   “这两天准备考试,是挺忙的呢。”   “是吗?”郝老师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凑巧的失望来,“是这样的。上次,在徐老师的课上,我和你说过的,我和几位老师一起,准备组织一些面向市场的培训课,现在,一些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现在想联系几位培训讲师,来我们这里试讲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长期地合作。   我第一个想到了你,不知道,你最近方不方便?”   原来,郝老师是来联系陆然去试讲,做培训讲师来的。   陆然以前,只听过老师讲课,他自己,虽然肚子里装着一堆心理学的知识,可是,却没有作为讲师,把这些知识传给别人过。   试讲,的确是必要的,这可以作为检验他讲课水准的一个测试,同时也可以作为一种锻炼。   在正式讲课之前需要的锻炼。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只是,自己的时间,这几天……陆然着实有些犯难了。   他犹豫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谢谢郝老师,第一时间想到了我,这个机会,非常宝贵。只是真不巧,我这几天都在准备考试,得过段时间。   如果老师就是这两天需要找讲师,我想可以推荐一个人给您。”   郝老师是想在培训机构刚组建的初期,找几个咨询师先试试看,听陆然说还有推荐,自然是很欢迎的。   “好呀,你想推荐的人是?”   “顾茜茜。”   陆然一听到有机会,就想到了茜茜。他还想是否要推荐夏岚,不过,想到夏岚应该和他一样忙于考试,也就作罢。   “顾茜茜,我认得她,系里出了名的漂亮女生,上一次也见着她了。她是一个好学生,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很勤奋,你说的不错,应该可以让她来试试。”   郝老师同意让茜茜去参加,陆然很高兴。   “好的,我先跟茜茜说一声。问问她的想法,回头,我让她给您回一个电话。”   “好嘞,那你这边,等你考完试了,你再来,应该也不迟。”郝老师也没有放弃陆然。   “谢谢郝老师。”   几句感谢之后,陆然挂上了电话。   “陆哥,你的书看得如何了?快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休息一下吧。”   陆然放下电话,正打算去找茜茜,茜茜就走了过来,关心地问。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陆然站起来,走到茜茜身边。   他把刚才郝老师打电话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让我去讲课?”茜茜感觉有些突然。   “没错。”   “我倒是有过给人讲课的经验……”茜茜有些羞涩地说:“不过,讲课的对象都是一些孩子。”   “孩子?”陆然还真不知道,她有过讲课的经历。   “嗯,那是在学校的时候,老师组织的实践,给低幼的孩子们上课,我发现要给他们上课,讲道理,他们都听不进去。   所以,当时用的方法,主要是做游戏,还有绘画。”茜茜又细说了一下。   “绘画?是让孩子们画画吗?”陆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嗯。让孩子们画画,然后让他们,解释自己的画。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也是绘画疗法里的一种方法。   有些孩子惦记我,我也还想再去给他们上上课呢,为此,我还找肖敏音师姐讨教过,有关于绘画疗法方面的一些知识。”看得出来,谈到给孩子们上课的事,茜茜很是充满了兴趣。   “肖敏音?就是那个和我一起留用的学姐,在个案讨论会上认识的?”   “嗯,是的,她是学习绘画疗法方向的,在这方面很专业。”   茜茜这么说,陆然才想起,当初在讨论会上分享过伍立的个案后,茜茜和肖敏音就认识了。   没想到茜茜现在已经和肖敏音成为了朋友,还时常向她讨教。   陆然想想,茜茜为人热情,亲切,在年龄小一些的孩子面前,的确比较有亲和力。   “你喜欢给孩子上课?”陆然问。   茜茜微笑着,有些腼腆地说,“是挺喜欢的。我也找柳小楠师姐交流过一些幼教方面的经验。说来惭愧,在自己的专业方面,我一直表现平平,反倒是和孩子们讲课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在。”   茜茜说的专业学习方面,自然是指的催眠的学习。   茜茜和陆然一起参加的催眠培训,学习认真,但是因为陆然很早就知道自己感兴趣的是催眠,自学得早,天赋和领悟能力也很好,加上陆然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非人类的存在:案例本,不得不说,它出现以后,对陆然的指导,给了他很大的启发和提高。   陆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和其它的学生,拉开了差距。   茜茜把自己和陆然作比较,自知差了不是一点点,陆然在快速地成长,变得越发优秀,她在为陆然高兴的同时,却也为自己的平凡而感到有些惭愧。   但在陆然看来,茜茜是一个认真、努力的学生,她现在还是实习生,不用太过着急。   不过,她既然有自己的想法,她喜欢什么,想尝试什么,陆然自然也支持她。   陆然想了想,说:“郝老师那里的培训,应该都是针对成年人的收费培训,你给孩子们讲过课,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讲课的经验。我跟郝老师说一声,让你去试试,如何?”   茜茜没有犹豫太久,乖乖地点了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陆然拍了拍她的脑袋。   接通了郝老师的电话。 第二百零一章 再入考场   时间很快到了考试的那天。   这天,陆然一早醒来,和往常一样,穿衣,洗漱,照照镜子,面容干净,平静。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任何的压力和紧张,对于将要迎来的考试,都将于事无补。   甚至是翻书,复习,也不能有所帮助。   因为,这是蓝海的考试。   和过去学校里的书本知识的考核不同,这一次的考试,考的是积累,临场反映,以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成长。   成长了多少,就会得到多少分数,一分一毫都假不了。   走到蓝海的考场门外,还在不远处,陆然就看到了自己这一次考试的对手,夏岚。   他微笑着,朝她走去。   “嗨。”   “嗨。”夏岚礼貌抬手,和陆然招呼。   “上次你说的事,我考虑过了。”夏岚站在陆然的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   “考虑什么事?”陆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岚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意,皱了皱眉:“就是你上次说,要合作的事。”   陆然愣一怔,没想到夏岚真的有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据他所知,夏岚自从回国以后,就不太与人来往,喜欢独自行事。   “哦,你说合作的事,你真的有考虑?”陆然睁大了眼睛问她。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可以试试。”夏岚似乎有些勉强地,跨出了极艰难的一步。   陆然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变化。   想要与人合作,也是个好的开始。   陆然笑笑,“虽然我不是富二代,不过既然要合作,需要出力的地方,我会尽力的。”   陆然说完,考场准备入场的广播响起。   他们没有再多说,转头,一起往考场走去。   只是在转身的一瞬,夏岚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进了考场。   没过多久,就正式考试了。   第一场考试是笔试。   陆然拿到了试卷,看到上面那些千奇百怪的题目,他很淡定。   只是看着这些题目,迟迟没有动笔。   他知道,每一个题目的背后,都有很多东西可以琢磨。   都比它本来看上去的,更不简单。   陆然整合着自己的思绪。   他在答题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一次答题,和上一次体会又不相同。   他有很多的想法冒出来,有很多的角度、思路,就像打开了笼头的水流,放了出来。   当一个人的记忆力变得更好了,脑中知识储备更多了以后,联想到的知识点顺手拈来,对问题的分析也就更为全面。   陆然此刻,就有这种,分析能力变强,对问题看得更加全面的感觉。   记忆力的提升方面,很大程度,归功于本子对他的记忆力的帮助。   只要写在本子上的内容,他的脑子里就可以熟记下这些内容。   他想起本子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对于人的大脑而言,一切都是可能的。”   想起这句话,陆然忽然觉得,既然大脑的本身的潜能是无限的,那么,本子能够让自己变得过目不忘,也不是那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陆然专心地分析题目来。   因为在上一次的笔试中,他已经熟悉了考题的形式,再加上近日的成长,陆然没有特别痛苦的感觉。   写完了整张卷子,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陆然看了一眼夏岚,夏岚的表情,还是上一次考试一样,看不出什么动静。   不知是难还是易,她一如既往地平静。   上一次的分数,陆然后来看了,笔试和实操考试的分数,他都输了夏岚一些。   笔试的差距相对小一些。   这次,他感觉比上回好多了,不像先前那样,没有考试经验。   这次应该会好些,说不定,在笔试上,可以扳回一局。   陆然握着笔,转了两下。   不过,无论如何,笔试上是很难拉开距离的,所以,真正想赢夏岚的话,就要看实操考试了。   陆然又检查了一下卷面,没有更多的内容需要补充了,他交了卷。   出了考场,陆然透过玻璃窗户,看见夏岚还在教室里。   他先离开了考场,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边思考着明天的实操考试,他应该如何应对。   实操考试,陆然的对手和上次一样,仍然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夏岚。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增加了许多对夏岚的了解,知道了她的技巧高于自己的地方。   陆然知道,是他过去对催眠的理解,输给了夏岚。   这是理念上的差距。   他要追回这部分的差距,就需要突破过去的理解。   而他苦思冥想的,就是在找这个突破。   至于这个突破,能否在考场上,发挥出作用,那就只能看陆然的临场应变了。   ……   第二天,实操考试如期到来,陆然到了考场,再一次看见了夏岚的身影。   她来得比他还早。   看来,她对这场考试,也是很重视的。   考场和上次一样,分两间教室。   一间是用来考试的,几位主考官就在里面,另一间,则是用来候考的。   同学们根据不同的组别,分不同的时间段前来考试。   每一组的同学最多有二十分钟,这个规定也是和上一次是相同的。   陆然和夏岚都是掐着时间点来的人,夏岚虽然早些,但是他们俩刚到不久,很快,就被念到他们的名字了。   “第十七组,陆然和夏岚,请进考场。”   协助考场的女老师,大声地叫了两个人的名字。   陆然和夏岚互看了一眼,站了起来。   并排地向考场走去。   一听到这组考试是他俩,其他的同学瞬间也都来劲了,个个充满好奇,从候考教室走了出去,想贴在考场教室的门口,探探究竟。   “咳咳,注意考场秩序,回去回去。”刚才那位协考的女老师,把同学们都往回赶着。   然后在楼道里,溜达来溜达去地巡视着。   结果,那老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考试的那间教室门口,然后,耳朵就往门上贴了过去,停住了。   这边,陆然和夏岚走进考场。   面前又出现了一个空旷的教室。   教室的正中,摆着两张椅子。看得出,是给前来考试的考生准备的。   讲台上,还是坐着一排考官。 第二百零二章 考题   陆然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一次考官的人选,似乎有些变动。   最中间坐的,是一位男老师,陆然以前没有见过,感觉有些面生。   左边和右边的考官,却是相对眼熟的。   左边的也是一位男老师,而且是一位很有威严,吨位很足的男老师。他就是上一次坐在中间的男主考官。   这位考官,陆然之前打听过,姓管,叫管彪,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人如其名,那身段,看上去壮硕霸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体育老师。   但这位叫管彪的考官,却是名副其实的咨询师,而且,是一位在催眠治疗领域,拥有独特成就的咨询师。   他与一般的针对精神正常咨客的其他心理咨询师不同,他专攻一些患有精神病以及人格障碍的难搞个案。   以他的年纪,算是一位年轻的专家。   右边的,则是陆然曾经在留用的那场考试中认识的一位老师,姓王,叫王和正。   那一场和林运的pk,在最后的陈述辩论阶段,好在有这位王老师为他据理力争,让场间绝大多数的人,支持了陆然。   他的年龄相对较大,算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老”师。   这两位考官,陆然都认得,但唯独,中间的那位新主考官,他没有见过。   陆然注意到,这也是一位男老师,他剃了一个光头,看上去不老,没有头发,却在嘴唇下面,有一撮胡子,这颇有个性的装扮,不由得让陆然多观察了几眼,却推测不出他的年龄。   这位老师是谁,以前从没有见过。   装扮如此个性。光着头,蓄着胡子,如果给他换上一身袈裟,还真有点像一个修行的僧人。   陆然胡乱联想了一番。   他坐下后,又环顾了一下教室,蓦然,在教室右边的最角落处,还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坐着在角落处的一张椅子上。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头低着,抬也不抬一下。   陆然看不见她的脸。   只见到她不长不短的秀发,很柔软,向前垂下,遮挡了她的大半张脸。   她是在做记录吗?   陆然突然想起了第一场催眠的考试,考场后面也坐了一位老师。   看来,她也是一位考官吧?   只是,怎么我们进来了,她也不抬头看看?   陆然暗自奇怪了一下。   “好,两位同学,非常欢迎你们,参加这场考试。”中间的主考官,也就是光头老师,率先说道。   他说着,两只手臂的手肘撑在桌面上,右手搭在左手上面,右手的手指摸索着左手的手腕处。   陆然一看,他手腕处,正挂着一串珠子。   像是从寺庙里求来的佛珠,又像是菩提。   呵,还真是僧人?   陆然瞎想着,他觉得这位主考官有些意思。   “下面,我来说一下考题。   考题是,发掘对方的一项潜能。”   潜能?   陆然听到题目,愣了一下。   都说蓝海的考题千奇百怪,不按常理出牌。   陆然曾经猜测过考题是什么。   但没想到,这次的考题,反而就是徐老师之前演讲过的主题。   这个主题,本子刚和他提到过,也是这段时间他在努力思考的问题。   没想到,果真……   陆然愣了半秒。   夏岚,也同样露出了意外的眼神。   不过,她这抹眼神,只露出了非常短暂的片刻。   她比陆然更快地回过了神,低头思考了起来。   陆然见她如此快地进入了状态,已经在想办法应对这一题,自己也赶紧思考了起来。   夏岚能够很快地进入考试状态,考虑对策,这是必然的。   纵使他们两人之前都对考题是什么猜不到,知道的时候,难免会错愕一下。但是,夏岚是曾经向徐老师讨教过的。   这点陆然很清楚,在这点上,夏岚是有优势的,所以,她自然能够更加沉稳地进入状态。   陆然和本子讨论过潜能的问题,但当时更多的是从人脑的意识状态来说的。   倒没有具体地说到,催眠可以如何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作用。   如果是催眠,应该怎么做呢?   陆然尽快的沉下心来,在脑中做着分析。   夏岚擅长的是无声催眠,通过肢体的接触,使人不知不觉地进入催眠状态,这是她最擅长的手法。   而陆然,可以用视觉和语言催眠,这是他惯用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在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他已经展露过。   现在,他要重新做一种怎样的展示,才能在技巧上胜过夏岚呢?   如果说夏岚擅长的是“近身战”,那么,陆然过去使用的,就是不需要身体接触的“远程战术”。   两种手法,很难说谁比谁更好,在考试现场,只是看谁,能把题目理解得更透彻,展示得更到位。   陆然还在这边分析、排除、考虑着,他究竟该使用哪种方法。   夏岚那边已经说话了。   “老师,我准备好了。”   “哦?夏岚同学,你已经想好了?”主考官显得有些许讶异,“留给你们两个人思考的时间是五分钟,现在才过去了两分钟而已,你还可以在想想,不用这么赶。”   “不用考虑了,我已经想好了。”夏岚再次的肯定道。   “那好,你开始吧。”主考官正了正身。   “等等,我开始以后,我需要两位老师,配合我,做一下我的帮手,可以吗?”夏岚突然道。   “哦?你的这个催眠,还需要另外的帮手?”主考官来了兴趣,问道。   “嗯。”夏岚点点头。   “那好,你说怎么帮吧。”主考官的兴致更大了。   “一会开始后,你们就知道了。”夏岚肯定地说。   然后,她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陆然面前。   陆然依旧坐在那张凳子前,他看着面前的夏岚。   夏岚身子微向前倾,脸朝着他的脸,靠近了些。   很自然地,陆然看向了她的眼睛。   眼睛,向来是一个催眠师攻破对方的最直接,最基本的武器。   陆然看着她的这双眼睛,就不得不感叹,夏岚真是个天生的催眠师。   她的眼睛似深潭。   人站在潭边,一不小心,就会失足掉落水中。   那潭水,越来越近,陆然觉得视线以内,渐渐没有了别的东西。   只有深灰色的波动。   不知道看了多久,有一些困意。   “睡。”   陆然没有察觉,眼皮究竟是在他自己的控制下,还是在别人的控制下,在一声轻柔的“睡”之后,真正睡了过去。   这是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他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也感觉得到,眼皮之上,被人轻轻地抚过。   他还听得到,那轻柔的声音。   那声音比先前要更清晰,更明亮。   好像周围所有的杂音,人声,风声,空调的声音,都离他很远很远。   唯独,那个声音出现的时候,是贴近他的。   “你,是一棵树。”   说完这句话,那声音就消失了。 第二百零三章 一棵树   陆然的世界里,只感觉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他,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被人用类似绳子的东西,缠住了。   就好像从地上生长出无数的藤蔓,一把把他的脚,锁在了地上。   没错,这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藤蔓。会生长的,会缠绕的藤蔓。   藤蔓一簇一簇地从地上冒出来,分别在他的两脚边,紧紧地将他捆绑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陆然尝试挪动,尝试挣脱开来,但是双脚,就是动弹不得了。   他的呼吸,有些加快,心跳加速,他试图睁开眼睛,看看他自己的脚,到底怎么了。   但是,他的眼睛已经被深深地锁上。   他越是想要睁开,越是感到眼皮的沉重,他的眼睛太疲乏了,就好像粘合在了一起一样。   陆然感觉脸上好像从来就没有长过眼睛一般,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本来就是一块皮肤,它们本来就没有分开过。   他没有再试图睁眼。   他低下了头。   蓦地,他惊讶地发现,他看见了。   他现在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眼睛,他的眼睛,睁开了没有。   他能确定的就是,他看见了。   “怎么回事?”   陆然努力的平息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他仔细的看了看,出现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双脚。   他自己的脚。   还有,那些藤蔓!   他的脚,已经完全被包裹在藤蔓里了。   如果说先前,陆然还只是对这些藤蔓只是感觉和想象,那他肯定,现在他看到的,就是藤蔓。   清晰而真实。   他能看到每一根藤蔓的粗细,形状,纹路,甚至上面的零星苔藓,它们相互交叠着。   陆然同时感觉自己的鼻息里,还嗅到了泥土的湿气。   怎么回事?   陆然还没有平复的心情,再次被他眼前所见的震惊了。   他发现自己不只是看到了一根根的藤蔓,而是看到,这一根根藤蔓,正是从他自己的脚上,延伸出去到地下的。   他眨了眨眼睛,好像现在他是睁着眼睛一样。   这些藤蔓,明明是从地底下生长出来、缠绕住他的,怎么现在,他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脚了,就好像,他的脚不再是被缠绕,而是自己在往地下延伸。   从感觉上,就仿佛他的脚,已经不再是先前的、人类的脚,而是变成了一根根的藤蔓。   这些藤蔓连接在他的脚踝上,脚就由藤蔓组成,几根粗壮的藤蔓,组成了类似根茎的东西,深深地扎进了地里。   地面变成了一整片的泥土,藤蔓就由几根粗壮的枝头,分出无数根细小的分支,全都深深地抓着泥土。   陆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动物世界》的节目,像在看植物生长的快放镜头。   一个植物的根茎,在地里,快速地蔓延开来,牢牢地抓住了大地。   接着,陆然忽然又感觉到,他的手不知被什么力量控制了。   不自觉的抬起了双臂,向两边平展开来。   很快,他的手就伸直了,但是,那股平展的力量并没有停止,他虽然已经伸直了双臂,但还是感觉双手在往两边伸展着。   一点点地,向两边延伸开来,继续延伸着。   我怎么了,这是要伸到哪里去?   陆然心里纳闷地问了一句。   他抬起头来,向自己的手臂两边看去。   接着,他又吃了一惊,但这一惊,在先前的铺垫之下,稍稍平静了一些。   更多的,是感觉惊喜。   他甚至感觉到有趣了起来。   他长出了枝叶,是的,陆然发现,他的手臂,已经不再是先前的手臂,而是向左,向右长长延伸的两根树枝。   在树枝上面,又生出了分支。   树枝生树枝,他的两个手臂上,已经是茂密的两丛枝桠。   他盯着那几丛光秃秃的枝桠,心里不喜。   光秃秃的,没有生气啊。   陆然在心里念叨了一句,而紧跟着,就只见枝头上,冒出了一小簇新绿色。   嫩绿嫩绿的,还透着淡黄。   陆然看了,心里莫名地高兴了起来。   多长一点,再长一点。   随着他的起心动念,枝桠上的绿色,一簇簇地多了起来。   原先新嫩的绿叶,长成了鲜绿,叶子渐渐变大了,而原先光秃的地方,也长出了更多的新绿。   一团团,一簇簇的,陆然几乎感觉,自己的脑袋上,也生出了许多树枝。   只是,他看不到自己的头顶。   他感觉自己已经长成了一棵茂密的大树。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他由最初的错愕,变成了静观其变,又变成了渐渐接受,到现在,甚至,还有一丝的欣喜欢快。   看到树木的生长,绿叶的苍翠,总是让人感到愉悦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看到绿油油的树木,就喜欢凑上去闻一闻,那草木的清香。   若是身处在田园乡土里,看到一棵这样高耸粗壮的树木,那心情,更是舒爽惬意。   想到粗壮,陆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没错,他的全身,都可以用粗壮来形容了。   全身都是那样地粗壮,看上去非常地结实,坚硬。   但是,早已经没有了上半身和下半身的分别。   若有,则是像一棵树那般,下面宽大,上面收小,就是小学课本上写的那样,他的腰身全没了,得要几个人手拉着手,才能把他围上一圈。   陆然现在,全身都感觉到了异变。   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枝繁叶茂的状态下还要呆多久,究竟还能不能变回来?   这些问题,陆然现在似乎全然都没想了,他的内心没有焦虑,有的,全是放松。   他喜欢现在这种状态,这种绿油油的、生生不息的、充满生命力的状态。   这是一个让他感觉很奇妙的状态。   他的内在和呼吸,仍然保持着舒适和柔软的状态,但身体,却已经变成了树桩,就像所有树桩那样,坚硬,结实,而且,在一点点地变得更加粗壮,更加地结实,丝毫不觉得柔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然感觉自己坚实地扎根地面的时候。   忽然间,他感觉到了自己有一些失重。   他在向后倒去。   他整个人,哦,不,他整棵树,直直地,向背后倒了下去。   但他能确定,他自身并没有倒,所以,如果不是他自己倒了下去,那一定就是地面抬起来了。   他感觉更像是后者。 第二百零四章 鸟儿   刹那间,天旋地转,整个世界转了九十度。   以一棵树的触觉,陆然感觉自己的身子由竖着,变成了横着。   本来踩在脚下的地面,向上折了个直角,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原先的正面。   然而,虽然颠倒了九十度,但他还是一棵树。   陆然感觉被人生生地横在了地上,奇妙的是,他觉得他的生长并没有停止,横竖,他都是一棵树。   就这样“躺着”,陆然渐渐觉得,面朝天空,似乎看到了自由的云朵,偶有飞鸟在远处飞过。   然后,他就看到有只鸟儿,跨过头顶,向着他的身子靠近过来。   随后,那只鸟儿停了下来,停在了陆然粗壮的枝干上。   也就是陆然原先肚脐眼的位置,现在,上面是一个被树皮包裹的树洞。   被小鸟站在肚子上,陆然有一点痒的感觉,他能感觉到那只小鸟轻巧的身子,他觉得欢愉。   他希望这只小鸟可以在这里,陪着他,久一点。   但是,小鸟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后,很快,又扑棱着翅膀,向着天空飞走了。   陆然有一点惋惜,他还想再挽留它,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朝天上看去,想要再搜索那只鸟儿的影子,却发现,怎么它一下子就飞到了天际,看不见了呢?   陆然的“眼睛”仔细的搜索着,视线,渐渐却有些模糊了。   他又眨了眨眼,而后,蓝色的天际,飘来了几朵白云,白色的云朵被风吹着,全都汇聚到了天空的中央。   越来越多的白云,从蓝色的天空周围出现,围绕着他视线的正中,一直飘,一直围,直到,他的视线完全变成了白色!   陆然感觉他有些恍惚,蓝色的天空不见了,已经完全被白云遮挡,或者说,被一片白色的天空取代了。   他忍不住,抬起了手,揉了揉眼睛。   这一揉,他才发现,原先伸展开,变作树枝的手臂,已经不再僵硬,又变回了一只手,一只揉着眼睛的手。   陆然恍若隔世。   原来,我是个人类啊。   意识到这一点,陆然的脑子,这才重新回到了原先,他不是一棵树时的状态。   他赶紧朝他的下半身看去。   却见,他的脚上,仍然是盘根错节的根茎藤蔓,再往上,还是粗树桩。   然而,从小腿往上的部分,就是衔接着他那双人类的大腿。   而且,大腿的部分还在慢慢往下延展。   大腿和树桩连接的分界线,一点一点地往下推进,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由上至下,慢慢地,变回原先的那双人腿。   一直到他看见了自己的双脚,那双熟悉的鞋子。   这是脚,这是自己的脚。   陆然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这才想起了,自己,原来是长脚的,是能跑的。   “5,4,3,2,1……”   那个轻柔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出现,随着一串倒数的数字数到1的时候,陆然原先微睁的眼睛,彻底地睁开了。   他彻底地醒了。   环顾四周,是那一片白色,但不是天空,而是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   他回来了,换句话说,他并没有离开过,他还在那间,考试的教室。   到底,有没有离开过呢?   陆然一时,也有些分辨不清。   “老师,我展示完毕。”   旁边,出现了他熟悉的夏岚的声音。   考试,对啊,我在考试,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夏岚的展示?   陆然的内心感受到震撼,他在脑中梳理着,自己意识清醒之前听到的,见到的,他想尽可能地把刚才夏岚做了什么,都还原出来。   他瞬间进入了沉思,恍若无人,都已经忘记了坐在教室前面,讲台桌后面的三位考官。   三位考官此时则微笑地看着陆然,看着他清醒了,但仍然迷糊的样子。   “怎么样,陆然,你感觉如何?”   坐在正中的那位光头老师,拨了两下手腕上的珠子,颇有意味地看着陆然,问道。   “感觉,我变成了一棵树。”   显然,这个答案,三位老师都知道的。他们想问的,不仅仅是这层感受。   陆然继续说道,“我感觉,做一棵树挺好的。”   “挺好的,哪里好?”   “感觉到绿油油的,感觉到生命力,感觉到愉快。”陆然回道。   “绿油油,生命力,愉快。”旁边的王老师喜笑颜开的,是个面色和蔼的老人,他重复着陆然说出的这三个词,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好,很好。”   陆然又说:“那种感觉很逼真,我还看见了一只鸟,一只,飞到我身上的鸟。”   陆然说完这句话,左右两边的两位老师,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但是显然,有一丝的意外,还有一丝的期待,期待听他,快讲下去。   只有中间的那位光头老师,拨了拨珠子,表情还是如常。   “你说,你感觉到了一只鸟?”还是王老师,再次对陆然发问。他额头上的松弛皮肤,因为略微睁大的眼睛,而现出了几道褶皱。   “是的,它的身子,就贴着我的肚子。”   “它重么?”王老师进一步问道。   “不,不重,它很轻巧。”   听到陆然的这个回答,王老师眯着眼睛,他慢慢往背后的椅子靠上去,他举起两只手,轻轻地,鼓起了掌来。   王老师鼓掌了?什么意思?   陆然一时还有点纳闷。   很快,就有人回答了他的疑惑。   “刚才,站在你身上的,不是一只鸟儿,而是,一个人。”   王老师说出了这句话,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另外两位老师,相互对视,笑了一下。最后,眼睛又回到了和陆然对视的视线上。   然而陆然,看着王老师的这双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他说的话。   一个人?   场间总共有六个人,四位老师,加上他和夏岚。除开他自己,还有五个人,他说的那个人,是指的这里面其中一位吗?   王老师的意思是,在他变成一棵树的时候,是真的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上,而不是他幻想出来的小鸟?   陆然近乎有一种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感觉。   “您的意思是,刚才真的有一个人站在了我身上?”   “是的。”王老师点了点头。 第二百零五章 请你跳舞   有一个人站在了我的身上?但是,那轻盈的感觉,怎么会是一个人的重量?!   陆然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站在我身上的是谁呢?是夏岚她自己吗?或者是,教室后面的那位老师?”   教室角落的那位女老师依然像是在记着笔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低着头。   陆然下意识地,挑了场间唯二的两个女人问王老师,是否是她们其中的一位,在他陷入催眠状态的时候,站在了他的身上。   王老师摇了摇头,“不,不是,是管老师。”   王老师说着,顺势用手指向管彪的方向。   “管老师?”   就是那位,身材高大,肌肉壮硕的肌肉男,管老师?   陆然朝那位管老师看过去,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能够承载吨位至少在一百六十斤以上的大男人,“压”在他的身上。   管老师则是看着他,露出了两排牙齿,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好让陆然快点接受这个晴天霹雳的事实。   陆然更觉得不可思议了,他闭上眼睛,感觉需要静静。   一个彪形大汉,站在了他的身上,他却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不用说,这一定是夏岚的催眠术了,那到底夏岚做了什么呢?   如果说,在上一场考试中,他们都改变了对方对温度的感觉。   那么,这一次,夏岚,是改变了他对重量的感觉吗?   “我真的可以承受这么大的重量,但是却丝毫不觉得费力,只觉得是一只轻巧的小鸟?”   陆然不禁自问道。   “我的这项催眠技术,就是改变陆然对重量的知觉。”夏岚开口向老师解释道。“或者说,是让陆然发挥他不曾意识到的身体潜能。”   陆然认真地听她解释。   “发掘对方的潜能,并不是变魔术,不是让他拥有自己不曾具备的能力,所有他展现出来的惊人的表现,都是他原本就有的能力,我只不过是帮他唤醒身上的这部分能力。”夏岚进一步对她刚才的展示,作了解析。   “刚才,我让他变成一棵树,他便成了树,站在树上的人,我说很轻,他便觉得很轻。”   听到夏岚讲到这里,陆然终于把前因后果全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他知道夏岚对他进行的是哪一种催眠了。   这种催眠,陆然也曾经见识过。   这种催眠,最早是由国外的舞台表演催眠师发明的一项催眠表演节目,叫做身体僵直催眠。   也就是说,被催眠者在催眠师的催眠下,会在短时间内,让身体变得非常僵硬,但催眠师把这个变得僵硬的人,用两张凳子架着他的头和脚,他就会全身硬邦邦地横在两张凳子中间。   此时,他的身体下面是悬空的,背后没有任何帮助他承重的东西。   就是在这种悬空的状态下,旁观的人可以站在他的肚子上,他却没有知觉,或者并不觉得很重。   就像陆然刚才知觉到的那样,就像一只轻巧的小鸟一般。   只能说,陆然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已经变成了一棵树,管老师站在他的身上,就像站在一个大树桩上面一样,非常结实,并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   陆然曾经看过这种催眠表演,今天亲身经历了一番,更觉神奇。   不过,夏岚做的,似乎和他先前见过的身体僵直催眠,还有些不同。   才想到这里,王老师开口评价道:“不错,夏岚,你的这套催眠,做得很纯熟。使人变成一棵树,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寓意。   树木,坚实,硬朗,扎根大地,朝上生长,郁郁葱葱,带来生命。   树木,象征着生命力,让人充满了坚实的力量。   你把这种积极的力量,传递给了这位陆然同学。他才能够有这种力量,抵挡外界的重量。”   王老师这里所说的抵挡外界的力量,就是指他刚才承受了,在平时绝对不能轻易承受的重量。   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对陆然潜能的一种开发,他的身体潜能,要承受这么大的重量,而且只觉得像小鸟停在身上一般,这在他平时,是不敢想象的。   “还有。”王老师还没有评价完,“这项身体僵直催眠术,你居然可以用自己的无声催眠法演绎出来,着实让人,耳目一新呢。”   王老师说完,微笑地,看着夏岚。   陆然也看向夏岚。   他这才想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觉察不出来,夏岚在对他做什么催眠,那是因为,她仍然没有按照过去的老方法,通过语言对他催眠。   虽然,在催眠的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夏岚分别都用语言简单地作了引导。   但是,在整个催眠的过程中,陆然几乎都没有听到那个轻柔的声音,他只是不知不觉地,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她是怎么让我的身体发生变化的?   还是她的手?!   虽然不知道夏岚具体用的是何种指法,竟然能在轻柔的触碰中,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自己的肌肉。   但早就领教过夏岚手法厉害的陆然,仍旧忍不住赞叹。   她的手,究竟是为何有这样的天赋呢?   因为学习了催眠?   不,不对。   夏岚曾经说过,她是因为那个江师兄的影响,才入了心理这一行,在这之前,她是学习舞蹈的。   原来如此,她会舞蹈。   她对于人的形体,早有一定的熟悉。   只可惜,曾经擅长舞蹈的夏岚,因为舞蹈和江师兄结缘,却又因为江师兄的离开,丧失了翩翩起舞的能力。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跳过舞。   陆然曾经在她租用的那间舞蹈教室里看见了一双,很可能是夏岚过去穿过的舞鞋,她也准备丢弃了。   陆然看着夏岚,忽然对她说道:   “夏岚,我请你跳一支舞吧。”   “跳舞?”夏岚皱着眉,看着陆然,很是意外,仿佛在说:“我已经不再跳舞了,你不知道的吗?”   “对,就是跳舞,这就是我要做的展示。”   王和正老师的眼角微微抬起。   他是蓝海的老教师了,担任导师也有年头了,夏岚这个优秀的学生,曾经的事情,虽然知道的并不详细,但也有所耳闻。   他看得出,陆然的这个请求,大有文章。 第二百零六章 我不会   台上的诸位老师,还没有听明白,陆然想做什么。   管老师本想开口提醒他一下,今天的考题是什么。   跳舞?有没有搞错?   但正在他想开口的时候,旁边有一只手抬了起来,阻止了他。   是那位话不多,习惯摸着手上珠子的光头主考官。   这意思很明显,等等吧,再看看。   就连坐在教室后面最角落的那位女老师,此时,也抬起了她一直未曾抬起的脸。整场考试下来,还没有一个考生,让她抬起过头来,夏岚也没有。   跳舞,为什么在这个场上跳舞,跳舞不算是特别难的事吧,这也需要催眠吗?   陆然的姿势还摆在那里,夏岚,却依旧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拽着衣服的边沿,一动不动。   没有说话,也没有配合陆然。   这下子,老师们都察觉出了些许异常。   仔细一看,才发现,不能说夏岚完全没有动,她其实已经动了,但是,动得很轻微,几乎让人察觉不出。   但敏锐的老师们,很快感觉到了这种异样。   感觉到了她身上轻微的抖动,和强烈的抗拒。   一直在静观其变的王老师,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意思。   他开口问道,“夏岚,他想请你跳舞,你,坐着不动,你不想配合他吗?”   “不,不是的。”面对老师的疑问,夏岚解释道,“我不会跳舞。”   “不会?”王老师有些奇怪,这似乎和他的印象不太符合。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没有秃头,留有几绺白发,点缀在黑发之上。   可他越摸,越是觉得有些疑惑,他重新看着夏岚道:“我记得,你过去不是学舞蹈的么?怎么会不会跳舞呢?”   听到老师的这个问题,夏岚久久无言,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对着陆然说,“我不会跳舞的,这你是知道的,你换一个题目做吧,其他的事,我都配合你。”   她的态度很坚决,带着不容分说的抗拒。   “你确定,你不会吗?”陆然这次,看着她的眼睛问,不过,夏岚的眼睛,仍然看向别处,却不和陆然直视。   “不是,你不知道。”夏岚的面色,露出了一些痛苦。   她为什么会从一个跳舞的专业学生,变得连一支舞都不会跳了。   陆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细问她的私事,也不想勉强她。   他准备要不要换一个催眠的指令。   “我想起舞蹈,我的头就疼,心里会发慌,我……”夏岚解释着,没有完全说下去,但是大家都听出来了。   陆然猜想到了夏岚不肯跳舞有着某种心理原因,但他没想到,她竟已经到了产生轻微心理障碍的程度。   “为什么?”陆然问。   “我也不知道。我和你说过,我和他是因为跳舞认识的。我们是在跳舞的课堂上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学校开办了对外公开的舞蹈培训,他到我的学校学习交谊舞,我是舞蹈专业的学生。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说到这里,夏岚停顿了一下。   “和他分开以后,我想尝试跳舞,可惜却再也做不到了,只要我想跳舞,就会发作。”   夏岚说完这句话,掩面把脸埋进了双手,她有一些难受。   看来,她受那件事情的影响之深,有些超出想象。听到夏岚的解释,陆然算是知道了她过往事情的全部,在心里思索着。   她还没有跨越心里的障碍,陆然想。   台上的三位老师,把场上发生的一切,看得分明。   陆然的尝试,夏岚的拒绝,和她的解释。   他们依旧没有打断陆然,而是看着陆然,看他要如何处理,这个意外的场面。   正在他们饶有兴致地猜测时,陆然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夏岚的面前。   他看着夏岚的眼睛,就像夏岚先前看着他一样。   大家屏住了呼吸,知道这是一个表演即将开始的预热动作。   “看着我,我是谁?”   “陆然。”   夏岚专注而疑惑地看着陆然。   “很好,这是谁的眼睛?”陆然继续引导着夏岚看向他的眼睛的深处。   “你的眼睛。”   “我是谁?”   “陆然。”   “很好。我是陆然,我是你的师兄,我不会伤害你。”陆然看着夏岚的眼睛,连续的几个问题,让夏岚清晰的意识到,她眼前的人,是谁。   “睡。”说出睡这个字眼的时候,陆然和夏岚,同时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里,老师们靠着椅背的身子,明显地,向前倾了一倾。   如果说陆然在对夏岚进行催眠,那他为什么要闭上自己的眼睛?这是在其他学生身上,没有看到的动作。   只见,随着夏岚闭上眼睛后,陆然依旧也闭着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就听他对夏岚说:“放松呼吸,每呼吸一次,你的痛苦,就消失一点。三个呼吸以后,你就把所有痛苦,都忘掉。   1,2,3。”   陆然在这里,数得非常慢,他虽然闭着眼睛,却将他的状态调整到和夏岚同步。   夏岚在呼吸的时候,他也感受着她轻轻吞吐的呼吸。   数到三的时候,陆然继续道,“让你苦痛的人,和苦痛的事,都消失了,你再也想不起来。你只想得起一个人,这个人就在你的面前。”   “陆然。”还没等陆然再次引导她,夏岚已经念出了他的名字。   “很好,你想起他了。”陆然用鼓励的语气道。   “现在,陆然打开了门,向你走过来,你在一间教室里,刚刚穿上了你的粉色舞蹈鞋。他问你,‘我不会跳舞,可以教我吗?’”   “那你要学什么?”   显然,夏岚已经进入了情境,她想象出了那个场景,也想象出了,向她讨教的陆然。   “我想学,最简单的。”陆然徐徐道。   “慢三步吗?”夏岚顺着陆然的话,问他。   “好,教我慢三步吧。”   直到这个时候,陆然和夏岚,两个人都是闭着眼睛的。   他们仿佛置身在一个另一个共同的空间里,没有别人。   答应了夏岚,陆然,并没有做什么动作,依旧只是站在夏岚的面前,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反而是夏岚问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怎么不过来,和我跳舞?”   虽然他们两个人都一动不动,但在场的老师们,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想象,此刻,在另一个空间里,夏岚已经穿好了她的舞鞋,站在那里,等着陆然过去。   王老师,也闭上了他的眼睛,想象陆然构建的那间舞蹈教室。   “我在放音乐,跳舞怎么能没有音乐呢,猜猜,我会放什么曲子?”陆然,一点一点的,丰满着那个场景。   而与此同时,夏岚的脑海里,就仿佛看到了,正在教室一旁电脑前,挑选音乐的陆然。   她看见了,陆然选择了一首她最熟悉的华尔兹舞曲。   当陆然用鼠标点中这首曲子的时候,她的耳边,瞬间就回荡起了一阵动听的旋律。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氤氲的气息。   “我准备好了。”夏岚站了起来。   在那个空间里,她也已经穿好了鞋,站了起来。   而在现实的考场中,在三个老师的注视下,夏岚也同样站起来了。   她不再像先前那样抗拒陆然的邀请,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她没有出现头疼或者呼吸难受的表现。   她站得很自然,站姿优雅。   “好。”陆然上前一步,扶住了夏岚的手。   “我数三下,音乐会进入到下一个小节的主旋律,你会把眼睛睁开,快乐地翩翩起舞。   1,2,3。” 第二百零七章 你赢了   当陆然数完三个数字时,他们同时睁开了眼睛。   夏岚没有停下,继续着先前的舞步,到了陆然说的那个主旋律时,她转换了步伐,旋转着,做了一个漂亮的个人的花式表演。   场间的每一位老师,都能感受到,夏岚在催眠中的变化。   她沉浸在美妙的音乐里。   虽然,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他们两个人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响起的粗重呼吸。   虽然,在教室外的任何一个人看来,这个画面都太过怪异。   但是,老师们都能够切身地体会,夏岚正呆在一个,被悠扬的乐曲所充满的空间里。   在那个陆然编织的空间里,她释放了自己。   在那个世界里,只有她和陆然。   其余的人,全看不见。   但在考官们的眼中,只见到,随着舞蹈的进行,夏岚跳得愈加欢快,她甚至抓住了头上那把高高束起的马尾,把缠着头发的绑带也扯下了。   她感觉到了无比畅快的自由。   时间流逝,那首不存在的曲子,在夏岚的脑海里递进播放着。   最终,到了曲子末尾的部分,旋律变得婉约而舒缓,她的动作也随之放缓。   陆然轻轻扶住她,重新在凳子上坐下,然后道:   “音乐结束,你将醒来,舞蹈是你的天赋,你要相信自己的美丽,没有人可以剥夺。”   当陆然说出这最后的指令,夏岚的耳畔中,最后一个音符也同时停止。   她低头坐在座位上,眼前的朦胧,开始渐渐清晰。   处于现实和幻觉的恍惚间,又过了几秒钟,她才缓过来。   “陆然?”这时候,夏岚才慢慢相信了,刚才的她,真的能够舞蹈了,而和她一起舞蹈的那个人,就是陆然。   “谢谢。”   “不客气。”陆然的态度谦逊。   啪,啪……   几声掌声慢慢响起,场间的静默被打断,是坐在中间的光头老师,他一个人先鼓起了掌。   从考试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并没有主动评价过任何一个学生。   然而,此刻,他却是第一个拍着双手,鼓起掌的。   “有意思,有意思啊。”他摸了摸自己的并不存在的头发,说话间,略有喜色。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不浑厚,声线很有个人的特点,语气带有一丝满意或者说是惊喜的意外。   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反而有些瘦削,加上他的一撮胡子,的确很有特点,但唯独一张脸,不显得老,也不见太多纹路,这一点,和徐健峰老师相似,最是让人看不出年龄。   “你们徐老师还真是妙人啊。”他又摸了摸脑袋,像是谈起了一位至亲老友,表情愉悦,又带着调侃。   “自己的学生考试,他说没空,不来看,非拽着我来,说让我来见识见识。今天算是见着了,他想让我来看的,就是你们两个吧。”   说着话,他的手,指了指面前的陆然和夏岚。   “老徐啊,很有意思嘛。”   他摸索着下巴上的胡子,眼睛定格在了陆然的身上。   听到光头老师开口说话了,陆然恍过神来,他转过身,恭敬地道:“老师,我的展示完毕。”   “嗯,很好,你叫陆然,是吗?”   “是的,老师。”陆然觉得,这个光头老师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仿佛,他很早就知道了他一样。   没有原因,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你的展示,很特别,让一个害怕跳舞的女孩,自由自在地翩翩起舞。   她不仅听从了你,真的起舞了,而且,还听见了音乐。   刚才,在你们舞蹈的过程中,她的耳边响起了旋律,旋律是动听且真实的,我没说错吧?”说着,他看向了夏岚。   而这时,夏岚才惊异地想起,刚才的她完全地置身在旋律里,竟是没有发觉,教室里,除了他们不停转换摩擦地面的脚步声外,竟是再没有别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安静。   “是我的耳膜产生了错误的震动?还是我的大脑接收到了错误的信号?”   夏岚已经分辨不清,陆然对她的催眠,是如何改变她的听觉的。   “你。”光头老师伸手,示意夏岚,说道:“你改变了他的肌肉感觉,改变了他的身体知觉,让他在他的想象中,变成了一棵树。   而你。”   光头老师,挪了挪手指,又点了一下陆然,“你克服了她的恐惧,治疗了她的心病。她是睁着眼睛,陷入了你营造的幻觉中的。你改变了她的视觉,她的听觉,她的整个世界。”   听到这话,陆然和夏岚一怔,就仿佛同时都被光头老师的最后一句话震慑住了一般,瞳孔里是怔怔的神色。   他们的震慑,不是因为意外和困惑。   恰恰相反,而是他们的内心,都在瞬间,认同了这个说法。   陆然依旧沿袭着他一贯的催眠风格,从人的视觉入手,先将其催眠,信任他,同时,则又另辟蹊径,引导夏岚在听觉中产生联想,还把他也带入了被催眠者的状态当中,让他和对方,一起进入催眠的状态,竟然达到了两个人同时存在在一个催眠空间里的效果。   夏岚显然也想明白了这点,此刻,她才发觉,陆然对人的意识状态的控制能力,竟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和上一次考试时已经很不一样,对技巧等方面的理解,明显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哦,我刚才说改变了她的世界。”看到两个学生没有说话,光头老师进一步解释道,“是指,你改变了她的两种知觉。知道吗,当人的感觉全都改变的时候,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陆然通过视觉的切入,却改变了夏岚的听觉,让她暂时忘却了不愉快的记忆,回到了那间舞蹈教室,听见了音乐。   她在舞蹈教室里,跳了一支舞。   那时候的她,已经忘却她正在考试。   因为知觉的改变,她仿佛身处在另一个时空里。   “这一局,你,赢了。”光头老师指着陆然,突然说道。   陆然有些傻眼了。   这位老师就这么宣判了?   笔试成绩还没出来,实操考试也才刚刚结束。   他怎么就在刚刚结束的这当口,说自己赢了呢?   如果能赢,固然高兴。   但是这幸福,是不是也来得太突然了些?   光头老师,判断得很快速,都快得让人觉得有点草率了。   但旁边的两位老师,却没有干涉他的做法。   “别这么吃惊,我的说法,只代表我一个人的评价。至于最终的结果,还要综合你的笔试,实操考试也还要看另两位老师的看法,你的成绩,还早呢。”   “哦。”   陆然舒了一口气,还以为刚才就已经决定胜负了呢。   敢情这位老师说话还真是随性。   “不过,我的评价,占百分之五十。”   光头老师说着,又伸出手,举着他的一个手掌,晃了晃他的五根手指头。   陆然又愣了,他发现这位老师不仅是随性,简直可以说是放荡不羁。   他说到成绩的事情,毫不避讳,对学生的表现也点评得一针见血。   可以说,他是一个没有遮掩,非常直接的人。   陆然竟有些欣赏他这种直率的个性了。   “你连通了她的感觉。而且,不是单一的一个感觉。   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   人对世界的认识,主要是通过这五个感觉来认识的。   一个人如果能掌握另外一个人的五感,那是一件多么可怕,又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   夏岚,可以改变你的触觉,而你,能够改变人的视觉,听觉,甚至更多。   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你比她走得,更远一些。” 第二百零八章 报喜   一个人可以因为视觉上的放松,而被人催眠。   那么同样的,如果闭上眼睛,聆听音乐,或者想象一段旋律,也可以进入到催眠的状态。   这正是陆然在他展示之前,在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早在考试之前,本子就和他探讨过潜能的问题,当时本子和他说过,人在特殊的意识状态下,潜能就会激发出来。催眠状态,和梦,都属于特殊的意识状态。   除了这句话之外,他没有深入地细想过。   更没有想到,考试,就和这个有关。   而在夏岚做完展示,他重新体验了一次她的手法之后,他又想起本子说的那句“人在特殊的意识状态下,潜能就会激发出来。”   陆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先前的他,一直在琢磨,梦是怎么一回事,催眠状态又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他一直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进入这些状态的途径。   进入睡梦的途径,自不必说,通过睡眠,自然地,便会入梦。   而催眠状态,则是通过催眠。   催眠,就是途径。   对催眠的人来说,通过语言,能够让人的大脑放松,发挥想象,进入催眠状态。通过触摸,也能够让人放松身体,接近无意识的状态。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达到相同的目的,都应该能够作为催眠的途径。   陆然擅长从视觉入手,先让对方的视觉变得放松和模糊,那么,通过听觉,是否也可以做到?说到底,夏岚的过人之处,就是她能改变人的触觉。   所以,在那一刹那,陆然的思路,已经转了几个弯。   最后,在想起夏岚不再舞蹈的时候,他才终于说出了他将要做的尝试。   一个念头,再三考虑,才说出口,虽然看上去突兀,但是陆然知道,他并不是莽撞地随意行事。   面前的这位光头老师,轻易地,就道破了他思考了许久的道理。   五感,无论从哪一种感觉入手,只要能够精细地掌握人的感觉,那么,条条道路通罗马,任何一个角度,都有可能成功地将人催眠。   通过掌握一个人的感觉,就能改变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是一个多么大胆而刺激的想法。   陆然被光头老师的话语,挑起了兴趣,脑中在快速的运转。   可是,当他开始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又不敢深入往下想了。   这个想法,陆然作为咨询师,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当然,作为咨询师,掌控感觉,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治疗,你有这种天赋。”光头老师,直直地看着陆然的眼睛,好像把他整个看穿看透了一样。   “等你悟通透了,或许,就可以做我的学生了。”   做他的学生?   这位老师究竟是谁啊。   “等我都悟通透了,才有资格做他的学生?”   陆然并不是认不清楚自己的、自负的人,但是,若是他把催眠的技术全悟通透了,那至少,也是可以考取3级,甚至3级催眠师以上水准了吧?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可以评一评中级咨询师了,一个中级咨询师,才有资格做他的学生吗?   陆然在心里这么一算,不由得对光头老师的身份,多了一层好奇。   就在光头老师已经对他评价完毕,夏岚躬身行礼,准备退场的时候。   陆然大声地问了出来:“老师,我想请问,您是?”   这位光头老师既然自称是徐老师的朋友,那在业界,一定也是有知名度的人,陆然却不认识他,所以,张嘴的时候,陆然还有些担心,这个问题是否妥当,是否会冒犯他。   但显然,光头老师毫不介意,他表现得还好像挺喜欢陆然这种和他一样,直来直往的风格。   他笑了,自我介绍道:“我姓唐,叫唐云。”   唐老师并没有给他自己加什么头衔和标签,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他的名字。   陆然本还想知道更多,但看样子,今天是没有时间了。   他礼貌地躬身一礼,便和夏岚退出了考场。   “终于考完了。”陆然松了一口气。   不管结果怎么样,他对今天的临场发挥是满意的。   想到今天唐老师对他们两个人直接的评价,不知道夏岚是什么感觉。   她一向很好强,这次考试结果,不够理想,她会不会介意呢?   “夏岚,你……”   陆然想说点什么。   先前夏岚跳舞跳得尽兴,已经把头发上的绑带给摘了下来,现在一头金发披散着,遮挡了她的侧脸。   “你是不是不开心?”   陆然问得直接。   夏岚还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嘴角却有浅浅的微笑。   “拜拜。”到了路口,她和陆然挥了挥手,就道别离开了,却没有多言。   夏岚一向特立独行,陆然挠了挠头,没有细想,便乘车回家了。   他在往家的方向赶去。   他急于做两件事,一件是见他此刻最想见的人,另一件事,就是弄明白,这位唐老师的来头。   他拿出手机,按了一个快捷键,电话自动拨通了一个人。   “陆哥。”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茜茜,我考完试了。”   “听你说话的声音,是不是挺顺利的?师姐考得怎么样?”   茜茜的心情有一些矛盾和忐忑,考完试了,她没有主动拨通陆然的电话,也没有联系师姐,一方面,夏岚是她曾经很欣赏的一位师姐,另一方面,则是她牵挂的陆哥。   有一种矛盾的心理在作怪。   “她啊,她考得挺好啊。”   陆然回想了一下,夏岚在考场上的表现,大喇喇地说。   茜茜却一下子紧张了,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陆哥,你考的怎么样?”   “我嘛……”   陆然听出来茜茜语气里的紧张,他转了转眼珠。   “这个,我还是见面和你说吧。”   “好,我们在哪见面?”   “去我家吧。”   “去你家?”   “对,你有我家的钥匙,我在家等你。”   说完,陆然挂上电话,心里舒畅的往家里飞奔去。   茜茜则踏着忐忑的脚步,走上陆然家的楼道,敲响了他家的门。   砰砰。   等了一会,没有人应。   “他还没有回来吗?”   茜茜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突然,她的脚脱离了地面,她吃了一惊,感觉整个人被人从腿上,扛了起来。   “啊。”她一声尖叫,挥起手上的手提包,就朝下面抱她的人砸过去。   没想到,她刚一抬手,手臂就被死死地抓住了,动也动不了。   随后,手里的包包被人卸下,扔在了沙发上。   “嘿,你们女人的防身武器,真是厉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陆哥?”茜茜这回听出来了,陆然的声音。   陆然把茜茜扛到沙发上,放她坐下。   随后笑盈盈地看着她,双手放在茜茜的两边,撑在沙发的边沿。   上身还在一点点地往前倾。   茜茜有点紧张,红着脸问,“陆哥,你要干嘛?”   “我来告诉你,考试的结果啊。”   说完,陆然哈哈笑了出来,转身坐在了茜茜的旁边,他觉得茜茜受惊吓的样子,着实可爱。   “你别逗我了,到底考得怎么样?”   陆然笑着对她说:“我想,这一次,我们还有希望。”   “真的吗?你是说,你考得比师姐要好?”茜茜瞬间激动了。   “嗯,应该没有问题。这半年的考试,能否拿到第一,就要看这一次究竟是我赢得多,还是上一次输得多了。”   “是这样……”茜茜明白了陆然的意思,现在成绩还没有公布,但是陆然还是很有希望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好消息。 第二百零九章 意象   陆然坐在茜茜的左边,他伸手,把她的左手放到他的前面握着。   “你那边如何,培训的事,顺利吗?”   说到这个事,茜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天我和郝老师说了自己的情况,她们在策划一些心理培训的项目,想要找一些合适的咨询师合作。   我和他们说了自己没有做过成人的培训经验,他们倒也没有一下就放弃我,而是让我试讲一节课试试,就用我给儿童讲课的方法,试一遍。”   “结果呢?”陆然好奇了。   “我就像平时给孩子们上心理常识课一样,没有讲太多的理论,主要就是做游戏,讲故事,画图画,让学员们自己参与进来,通过这些小游戏,学习一些知识,或是感悟一些道理。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本来都是给孩子们玩的,试讲的时候,台下却坐着一堆比我年长的老师。   刚开始我还有点紧张,不过后来,我就把他们当成孩子,倒也放得开了。”   “真棒。”陆然握着她的手,鼓励道。   “那次讲完课,我本以为肯定没戏了。可是,两天以后,郝老师又打电话联系了我,跟我说,他们讨论的结果是,认为我很适合做一名讲师。”   “哦?”陆然眼前一亮。   “我当时也感觉很诧异,我只是上了一堂儿童的课程,怎么就适合当讲师了?郝老师后来跟我解释说,那天台下的老师,都知道我的课是给儿童上的,然而,他们却从我的课程里,感受到了轻松,活泼的氛围。   他们被这种愉悦的气氛感染了,享受其中。   他们还觉得,有几个游戏,如果给成年人玩,或许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能起到更大的作用?”这下陆然更加好奇了,给成年人,做游戏?画图画?这真是很有意思的思路。   比起那些在讲台上,放着ppt,高谈阔论的老式*,或许,更有吸引力。   这么一想,茜茜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个出色的讲师呢。   “那你要给他们做什么游戏?什么游戏可以给成年人玩,又能得到心理的成长呢?”   “当时在课上,我给了他们一个画画的任务,让他们每个人用彩色铅笔画出自己心目中的家。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图画作业。等所有人画完以后,我就让他们拿着画,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已经住在这个家里面了?   每个人对家的定义,都不一样,有些人画了一座大房子,有些人只画上了自己的亲人。   人各有志,这是他们不同的理想。   等我让他们对比现实的时候,感触又各不相同。   画着亲人的同学,或许正享受着自己理想中的家的温暖,而画了房子的同学,就不一定真的住在理想中的房子里了。”   陆然听了,微微点头,觉得颇有意思,“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没有统一的标准。这个游戏做下来,的确发人深省啊。”   茜茜笑了,“发人深省不敢说,能有一些启发,也是好的。”   “是很好,我觉得你的方法,用于成人的教学,是非常适用的,我们这些长大了的人,从小听惯了老师的教诲,再和他们说道理,他们未必听得进去。让他们自己思考,反而印象深刻呢。   而且还是这样一位美女老师,带着他们做游戏,上你的课,真是一大乐事啊。”陆然肯定道。   茜茜被他说得脸红,“说什么呢,和美女有什么关系,别不正经了,我这可还有一件正经事要和你说呢。”   茜茜突然想起来,要和陆然说的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咨客,林女士又打电话来了。”   茜茜的一句话,让陆然瞬间想起了几天前,来咨询的那位林老太太,还有,她的那个惊险的梦。   “她怎么了?”陆然脱口而出。他突然担心,林老太太,是不是又梦到了什么让她惊吓的场景?   “她没有细说,只是,她让我问你,是否要帮助她,还有,她担心自己的记忆力要越发的衰退了,如果你愿意帮助她,她希望能尽快地见到你。”   “哦,我明白了。”看样子,林老太太不是再次梦到了那个可怕的人,相反,她是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记不清那个人。   陆然松了一口气,道:“嗯,那就尽快帮我和她约时间吧,接下来我都有空。这几天是考试耽误了,不过,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想想应该怎么帮助她。”   “嗯,那我帮你们预约。”茜茜应道。   说完这件事,两人又继续聊了一会儿。   晚上,茜茜用陆然的厨房,做了几样简单的菜,一起在家里吃过了饭,陆然这才肯放茜茜回家。   茜茜走后,陆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   伸了伸懒腰。   现在,考试已经结束了,结果倒还满意,但是陆然的神经还是无法放松下来。   那个从考前就放着还未解决的棘手个案,至今还是一个大谜团。他需要静下心来,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有关梦的个案,他之前只在为郭晓寺咨询时碰到过。   回想当时,那个时候,郭晓寺的困扰是会不断地重复一个噩梦。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有几次机会,可以事先给郭晓寺催眠,让他在梦中,梦到陆然给过他的暗示。   而林老太太的梦,则不同,她只梦到过一次,却坚持称,这个梦到的人,一定是某个生活中出现过的人。   这让陆然,去哪里给她找出来呢?   随意用一个说法,去搪塞老太太?那绝对不是陆然的作风。   林老太太很认真,陆然更是一个态度认真的人。   除非……   除非老太太能够提供更多的线索给陆然,或者,再一次梦到那个人?   这样,陆然尚且有更多的机会,可以得到更多的线索。   线索……   “我要找到什么线索,才有可能摸索出这个人的身份呢?”   陆然呢喃自问。   “首先,这个人一定是和林老太太的现实生活有关联的。”   想到梦和现实生活的关联,陆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早在郭晓寺的事情结束以后,本子就曾经跟他提及过,要学习解梦,就要先学习解读一个叫“意象”的东西。   陆然回忆道:所谓意象,可以是咨客说出来,写出来,或者画出来的任何一个东西。   之所以称为意象,是因为对方描述出来的,或者写出来画出来的东西,都反映了对方的内心。 第二百一十章 分析   “这么说来,刚才茜茜说的那个游戏,让大家画图画,画出心中理想的家,也可以说是表露出内心想法的意象了?”   想到这里,陆然隐约觉得,所有他思考的这些东西,存在着一种内在联系,如果能把这种联系捋清楚了,或许他的思路,就能有一个大的突破。   如果把本子和他说的意象,还有茜茜跟他介绍的图画游戏,联系在一起……   陆然马上打开了桌上的绿皮本子。   “兄弟,我记得你说过,表露出内心潜在想法、*的图像、物件,都可以称为意象,我理解得对吧?”   过了一会儿,空白的书页,出现了回复:“正确。”   “你说过,意象,是解梦的基础,也就是说,对于解梦来说,解读意象很重要。”   “正确。”本子再次回答。   “解读意象对于解梦来说,之所以这么重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因为梦中梦到的物象,也都可以称之为意象,对吧?”   陆然正在一点点地将看似零散的知识要点,联系起来。   “嗯,可以这么说。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来看,梦中看似无关的、荒诞的情节和人、事、物,都可能表达着做梦者的某种情绪,回忆或者*。”   本子肯定了陆然的这个说法。   得到了本子的肯定,陆然开始根据现有的知识,进行推测:“那么,如果我让做梦者,把她梦到的物象,或者场景,画下来,再对她画中的事物进行分析,是否可以呢?”   这一次,本子停留了比较久,才回复陆然:“对于梦到的事物,说出来是一种表述。画出来,也是一种表述。它们的形式不同。倒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画出来,你就一定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了吗?”   “这……这倒也不一定。只是换个形式,画出来,似乎更具体一些,看着画来分析,或许她能联想起什么。”陆然只能假设。   “你说的这种,让咨客看着图画进行联想的方法,在专业上,确切的说,叫‘自由联想’,咨客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东西,最能反映他的内心。   所以,你的想法可以尝试,或许真能让他想起什么被他遗忘的事情。   只是陆然,你有没有想到什么更为直接一点的方法呢?”   本子似乎在提醒陆然,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更直接?”陆然挠了挠头,他擅长的是催眠,对于解梦,现在才刚开始入门自学。   现在想到的这个方法,的确算不得直接,而是一种间接的分析方法,分析意象,倒也算是中规中矩。   但本子的意思,解梦,还能更直接吗?   难道,让她再梦一次?   这不可能啊。   催眠本身,虽然可以控制次数,是可以一次一次来的,可是,利用催眠,怎么能让做过了一次的梦,再重复梦到呢?   梦,是不可控制的,是大脑自由活动的结果,我们只能任由梦里出现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我们很难控制自己不梦到什么,更难规定自己要梦到什么。   “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吗?”陆然不由自主地轻声道。   “很好。”本子却很快地回应道,“为什么不呢?”   “这也是有可能的?”陆然不禁打了个激灵。   “这不可能。”陆然过去的知识,让他第一时间想要否定这个假设,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犹豫,“这……可能吗?”   “我能理解,你现在还不太能够接受。不过,我总有办法让你接受,这些奇怪的事情的。”兔子出现在了空白页面上,向上挑了挑它的眉毛。   陆然无奈的苦笑道,“这我倒不怀疑你。”   “那我们先退一步,来谈谈,简单一点的,你比较好理解的一种情况吧。”兔子一副悠哉的样子。   陆然看着它,等着它说。   “你现在还达不到控制梦的能力水平,但是,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些简单一点的假设。   自由联想,是连结潜意识和现实的一座桥梁,通过对意象的自由联想,会暴露出咨客的真实想法,或者现实生活的情况。   既然如此,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样,让咨客尽可能地发挥出自己的联想能力,把这座桥梁,更直接地搭建起来呢?”   每个人的联想能力是不同的,有限的,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发挥出更大的联想能力?   陆然在思考,依然没有说话。   “我和你说过的,人在什么时候,能够激发出潜在的能力—”   本子还没写完,陆然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脑电波!”   他想了想,又说:“是特殊的意识状态,在特殊的意识状态下……催眠,如果我把催眠,和自由联想结合在一起,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效果。”   陆然整理着他的思路,如果他先把对方催眠了,让对方在被催眠的状态下,再对先前的梦,进行自由联想,说不定,能让林老太想到过去没想到的细节?   这样一来,他虽然还不能够控制对方的梦境,但是,或许真的能够,间接地控制加强对方的自由联想能力。   陆然一拍双手,很是兴奋,恨不得马上能够尝试一番。   “你先别着急,好好地想一下,怎么施展吧。”   本子写完这句话,页面上的兔子,就不见了。   陆然刚想谢谢它,它就又消失了。   陆然发现,这个本子,对他的帮助,是越发地频繁和灵活了。   过去,只有在他完成了个案以后,才会稍稍地给他一些提点,一些奖励。   后来,本子答应过他,会把他完成的个案奖励累计起来,根据他的实际需要来,自由地给他奖励。   这么看来,这个本子,并不是只能遵循一个死板逻辑的东西。   它也可以很灵活,陆然和它越相处,越发觉得它不像是一个东西,而像是一个,人,或者说,智慧生灵。   一想到这点,陆然就觉得很神奇,这种感受很奇妙。   只可惜,更多的,他暂时也猜不出了。   陆然摇了摇头,先不去想它了。   他继续专注地思考起了下一个关键的问题,“林老太太的梦,我应该要让她联想什么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作画   茜茜帮陆然做好了预约,两天以后,陆然再次见到了林老太太。   “林老师你好,有几日不见了。”林月容走近了咨询室里,陆然先上前打了个招呼,便示意她可以坐下。   “陆医生,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还愿意继续帮助我。”坐下以后,林老太太首先表示了感谢。   陆然微笑地说:“您是我的咨客,我不会无缘无故放弃您的。”   林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自己给你出了一个大难题,老实说,就算你让我回去多休息,别想太多,不要再来了,我也不奇怪的呢。”   “哪里的话。”陆然认真地说:“我会尊重您本人的意愿,您想要弄个明白,我就会尽力帮助你。我已经想好了,今天,我们这一次咨询的目标,就是要对您的情况,做更详细的一些了解。   包括您的一些现实情况,还有那个梦的情况。您看如何?”   林老太太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来。”随后她皱了皱眉,看着陆然问,“可是,我的梦已经和你说过一次了,你说想要做更多的了解,怎么做呢?”   “这个,我想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到我们。我不确定这个方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所以需要您的配合,您是关键。”陆然在鼓励林月容,积极地配合他,发挥出他的能力。   “你要我做什么?”   陆然解释道:“上一次,您跟我说到的那个梦,内容比较简略,我希望它能更详细一些,这样,我们才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是要让你马上重新再做一次那个梦,也不太可能。   那我们就对您做过的梦,做一些分析的工作。我需要您对这个梦再次描绘一遍,把它画下来,再作一些联想。”   “画下来?联想?”   “对。”陆然早已准备好了工具,他站起来,打开咨询室里的一个立柜,里面放着一叠白纸,还有水彩画、蜡笔等。   陆然把这些工具拿到沙发前面的小方桌子上,对林月容说:“你可以试着,把自己的梦画下来。”   “画下来?”林月容抬手,有些踟蹰说,“我不是很会画画,只会简单一点的。”   陆然鼓励道:“这不是绘画比赛,你根据自己的感觉画就好了。”   林月容拿起了一只笔,又停下来,问道:“可是,我要画哪个场景呢?整个梦有好几段。”   “这个也是随你的心意,你把自己能想到的尽可能地都画出来就好了。”   林月容点了点头,回忆了几分钟,开始动笔了。   陆然在一旁看着她画,适时地给她倒水。   林月容一边画着,一边解释她画的是什么。   “这个是我,这个是他。”   她用简单的线条和笔触,勾勒着她脑海里的场景,画人的时候,觉得困难,就用一个圈圈代表人的头,下面画几条细线。   就这样,林月容快速而简易地画了六幅画,用了大约十五分钟,然后停下了。   第一幅画,是在一辆公交车里,她坐在位置上,挨着她坐的,就是那个“他”。   第二幅画,是他们下了车,看到路旁有一排排的居民楼。   第三幅画,是她和女儿坐在那个人的沙发上,两个人一起聊着天,女儿在旁边玩。   第四幅画,是打开了他家的后门,门外有一片大草地,草地上有一棵树。   第五幅画,是她的女儿,在那个池塘边玩耍,她一把把女儿从池塘边拉了出来。   第六幅画,是她又回到了“他”的客厅里,她伸手,正要打开冰箱,而他对此毫无反应,正在旁边专心地做饭。   画到第七幅画的时候,林月容停笔了,她说:“这里,应该要画打开冰箱后的画面了,我,我怕自己没有勇气……”   陆然知道,就是这个场景,让林月容受到了最大的惊吓,他不勉强她:“那就先跳过吧,后面还有吗?”   “还有,第八幅画,就是我拉着女儿夺门而出,当时有些紧张,转过身,什么也不管,只记得眼前,有一扇门,然后,就醒了。”   她在纸上,最后画了一扇门。   “画完了。”   “很好。”陆然把林月容完成的几幅画,拿到他自己的面前,看了看,全都是用黑色水彩画笔勾出的线条。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林月容问道。   “现在,我需要引导你,进行一些联想。你看着这些画,会联想到什么吗?任何都可以。”陆然开始尝试做一些引导。   林月容有些伤脑筋地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所以来找你帮我分析分析。”   陆然感觉林月容的思路还没有打开,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状态。   果然,用常规的方法,或许会耗费更多的时间,效果,也不一定理想。   “这样,林老师,接下来,我打算用催眠的方法,帮您的思路放松下来,或许你能想到更多东西。”   “哦?催眠,我听说过,你的催眠,很厉害。”   陆然笑笑,“催眠本身不厉害,是被催眠之后的来访者,自己会发挥出潜在的能力,从这个角度来说,厉害的是被催眠的人。”   陆然今天戴着那副用来催眠的眼镜,戴上眼镜之后,他就可以进入到被催眠者的意识世界中。   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更加生动地看见林月容联想到的东西,陆然来咨询室前,就戴上了眼镜。   “接下来,我会引导你,重新回到梦中的情景里。要再一次面对梦中的那个人,我希望,你能梦得,更详细一些?”   “回到那个梦里?”林月容睁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但我不是要让你真的重新做一次那个梦,我只是催眠你,让你对这个梦进行一个自由的联想。”   “我要做什么联想?”林月容接着问。   “这个我仔细地想过了,你一直担心,那个‘他’是不是真实地存在在你的生活中,而且,可能真的做过了可怕的事情。   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是怎么做的?我认为,如果弄懂了这个问题,您就有更大的几率,会想起这个人是谁。   我就引导您,针对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进行联想吧。”   陆然大致解释了一遍,他的想法。   “弄懂这个问题?我要怎么弄懂?”林月容还是有些不明白。   “问他。我会催眠你,回到某一幅画的情境中,在合适的时候,您问个明白。或许,就是您最害怕的那个情景。   您,做好准备了吗?”   林月容的脸色严肃了几分,看得出,她有些紧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存放   林月容的脸色有些发白。   “回到那个梦里,去弄明白?”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那他,会不会连我也杀了?”   虽然知道,这就是个梦,但是身处梦中的时候,林月容的感觉很真实,她已经体验过一回,那种恐惧的感觉。   如果再来一次,而且,还有生命危险的话,她怕自己,会惊吓过度的。   陆然回答道:“你不要太担心,在你被催眠的过程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旦你的情绪变得害怕、紧张、或者受到惊吓,我会立即停止,那个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出口,你可以马上脱身。   你愿意做这个尝试吗?”   陆然询问林月容的意愿。   林月容知道,这个方法,很有想象力,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或许真的会有效。   所以,她虽然有一些畏惧,有一些犹豫,不过,既然她想要弄明白……   “陆医生,我想好了,开始吧。”   “好。”陆然拿起桌上的第六幅画,就是林月容正准备打开冰箱,而‘那个他’在旁边做菜的那幅画,放到了林月容的面前。   “我们从这里开始吧,看着这幅画,展开你的想象,想象,他会如何回答你。不要害怕,我在你的身边。记得,问到他的答案。”   陆然慢慢地,把那幅画从林月容的面前移开。   等到他把画放下,再次看着林月容的时候,林月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她感到眼皮沉重。   很快,当林月容的眼睑彻底闭上的时候,陆然眼前的画面一变,忽然就切换了。   此时,他已经身处在一个刷着白墙的屋子里,屋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色调,也没有装饰,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在他的视线前面,正站着一个人,一个留着长发的女人。   陆然没有看到她的样貌,因为她是背对着,站在他的面前的。   这个女人,站着,一动也没有动,右手,正握着一个冰箱的门把手。   冰箱,就在女人的面前。   她就是林月容。   没有错,她已经被成功地催眠了,现在,她重新站在了,梦中的情景里。   再一次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她很快,回忆起了自己为什么会站在那里。   她和女儿在这里做客,主人正在做菜,而她要过来帮他的忙。   冰箱。   她想起来了,上一次,在这个地方,她就是打开了冰箱,看到了可怕的情景,所以落荒而逃的。   这一次,她是要来询问他的,她不能再这么轻易地跑走了。   林月容的手,还握着冰箱的门把手。脑中在飞速地思考。   在她的旁边,果然还站着一个人,同样背对着陆然,“他”正在灶台上,切着菜,做着饭。   灶台和橱柜的颜色,也一律是白的,整个屋子,看起来怪冷清的。   林月容的手,慢慢从冰箱上,放了下来,她没有勇气再打开一次。   干脆,就装作没有打开过吧。   虽然心里带着紧张,但是,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了身边的那位朋友,她走到水池前,开始帮他洗菜。   从这个动作开始,就和上一次梦境中的剧情发展不同了,林月容对于这个梦境,开始有了她自己的联想,陆然在她身边,鼓励她想下去。   林月容一边洗菜,一边和那个人搭话:“你……先前,跟我说,你把那些女孩,留了下来,我还不是很明白,你把她们留在了哪里?”   那位朋友听到她的问题,很自然地回答她道:“留在了家里。”   “家里?”林月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我都没有看见她们呀?”   他停下了手中的活,笑了笑,说:“我把她们存放起来了。”   林月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存放?人怎么存放?   她想起她曾经看到的冰箱里的情景。这么说,我在冰箱里,看见了一个女孩,不是我眼花,而是真的,存放了一个女孩?   林月容打了一个激灵,感到有些害怕。   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问道:“她们,具体地放在哪里了,你能,和我说说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步,如果对方,突然拿出菜刀,或者什么危险的东西,打算要她的性命,她需要第一时间逃走。   只见,她的那位朋友,放下了手中的刀,绕过林月容,走到了冰箱门前,他轻轻地打开了冰箱的门,对林月容说道:“有一个就在这里。”   他说得稀松平常,就好像告诉她自家的猪肉,摆放在那里一样。   林月容不打算再去看一遍了。   “那……其他的女孩呢?”林月容的声音,已经有些哆嗦了。   “哦,有些还没做好的,就放在刚才带你去看的那个池塘里,那里的水,够冰,还能防腐。   还有些,做好的,就在房间里。”   他的这一番解释,说得林月容又不明白了。   不是存放在冰箱里吗?   什么做好的,没做好的,又是什么意思?   “做好?你要把她们做成什么?”   说到到这个问题,他终于转过了头来,看着林月容。   但陆然在后面,只看到了那人转过来的侧脸,却实在看不清他脸上的五官,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脸是一张被虚化了的脸,泛着发白的氤氲。   但是,从他接下来的话语中,陆然感觉,他是微笑着的。   他的语气温和而平缓,“我一直期待你能来,我想着,你来了,我就和你这样聊聊天。”   他对着林月容说着,像是久别重逢后,难得有机会,能聊点家常。   “我也一直想着,要把这件事和你说,我找到了一种方法。我叫它‘人偶’,我把她们做成了人偶,这样,她们就不会走,可以留下来陪我。”   林月容控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喉咙间,咽了一口口水:“人偶?”   “对,人偶。我先把她们杀死,再找办法把她们存放下来。等到做成了人偶,就不会再腐坏,我给她们穿上衣服,摆放在房间里。”   听到他说的第一句,“把她们杀死”,林月容就已经惊吓得要叫出来了。   她满脑子里想着: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她早就对此有最坏的想法。   只是不敢相信。   但这一次,她没有惊慌失措拔腿就跑,反倒像是身体被定住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二百一十三章 吃饭   陆然看到这种情形,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那个人对林月容有什么危险的举动,他就立刻结束这个催眠。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林月容还立在那里,像是在发呆,又像在思考。   她的那位朋友,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惊吓到她了。   他转过身,在灶台上,摆弄着他的刀,继续切菜。   没有异样。   “你说池塘里,也有一些,所以,池塘里面泡着的,都是女孩吗?”   林月容做了一个深呼吸,鼓起了勇气,保持冷静,她要问个清楚。   “是。”   他回答得干脆。   林月容心里一寒,原来,那个池塘,真是一个浸泡着死人的停尸堆!   她想起女儿先前在池塘边玩耍的时候,曾经从池水里,抓出了一小截白色的东西。   难道,女儿抓到的正是一个死人的手臂?   林月容不敢往下想了。   她忍不住转头,往大厅的沙发的方向看去。   看到女儿,还乖巧地坐在沙发上,这才稍稍放心,她回过头,重新看着身边的这位朋友。   “那……你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杀死她们的吗?”   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陆然竖起了耳朵,已经知道了存放尸体的方法,如果能知道他的作案手法。   或许,真的能在现实中,查出这样一个杀人魔。   或许,在她的记忆中,真的曾经接触过一个杀人犯。   “嗯,可以。”他的语气依然淡定,“我也没有特别的设计,我会找准一些时机。”看来他准备对林月容坦白了。   “我常常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她们。   上一次,我和一个女孩坐在公交车里。我们聊得很开心,女孩笑得很大声,我问她要不要玩一点刺激的。   她说要。   我抬头看了看公交车的车顶,上面有一个用来透风的天窗,那个窗子是打开的,窗外的风景快速地从我们的头顶上略过。   我目测了一下,那个窗子的大小,然后对那个女孩说:‘等一下,我把你举起来,你就到上面去看风景。’   她听了我的提议,很是开心,她笑得更大声,更兴奋了。   我拉着她,站在了公交车的中间位置。   我开始倒数三秒钟,‘三,二,一’。   数完,我抱起她的双腿,一把把她往上抬了起来。   她的上身被我往上,举到了天窗的外面。   她在上面,甩着头发,激动的大叫。   忽然,光线暗了下来。   公交车行驶到了一个桥洞里。   我的耳边,除了风经过桥洞,呼啸而过的声音外,再听不见其他。   她的笑声消失了。   等到我的视线,再次恢复亮光的时候。   我把她,慢慢地放了下来。   等她双脚着地,重新站在我的面前时,她的头,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林月容禁不住脱口而出地问道,“什、什么意思?”   听到林月容的这个问题,他平静地说道:   “那里有一个桥洞,我把她往上举的时候,这辆车,正要经过那个桥洞。   她的头,正好被够到了桥洞的边沿,车开过去,她的头正好撞在了桥洞上,瞬间,割断了。”   林月容捂着嘴,她几乎要说出太残忍了。   但是她忍住了。   陆然一直保持着安静,任由林月容畅想着,他只是看着,不过看到这里,他心里感觉很奇怪。   本来想着,说不定林月容问出了他的作案手法,对于自己找到这个人,能提供有力的帮助。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种杀人方法,听着的确怪瘆人的。   上一秒,还在快乐地笑着,下一秒,已经身首异处。   可是,这不合逻辑啊。   这一切都太不合逻辑了。   他真的可以随意地将一个人,从公交车里,朝上面开着的天窗,举上去吗?   那个天窗到底有多大?那个桥洞为什么会那么矮?   且不论窗子的大小,更重要的是,车上的人呢?   怎么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公然的奇怪举动,上前制止?   没有人围观,没有人报警。   发生了意外之后,也没有人立马将他抓住?   陆然心里闪过无数个问号。   林月容的催眠,却没有结束。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个方法,你不想,保留她的头吗?”林月容展现出了超乎预料的勇气,她还在追根究底。   “我想要,但我说了,这个事情,也要看时机。”他的冷静,近乎变态。   林月容心里即寒冷,又难过。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想要把我杀了?”她问他。   说着,她的脚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又停下了手中的活,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林月容说:“你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不是吗?   我没有留下你,我不会留你。”   他的语气温和,这会儿,简直完全听不出,他是一个可怕的杀人犯。   林月容,却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温柔。   “你知道,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他转过身体,看着她说。   林月容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或者说,她应该要理解他。   “我理解你。”她说道。   “他”听了,似乎很安慰。   继续转过身子,对着灶台,他把锅里的饭盛了出来。   “饭好了,吃饭吧。”   林月容这会儿,有些犹豫了。   她退后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朝大厅的方向走过去,她快步地走到沙发旁边,抱起了自己的女儿说,对他说道:“我,我想我要走了。”   她的“朋友”端着刚刚打好的一大碗饭,面对着她,不解地说道:“你要走了?”   饭做了那么久,那么细心,林月容,却说走,就要走了。   林月容也知道,自己这样,显得有失礼节,有些过分。   但是,她从一开始知道了冰箱里装着什么了以后,就根本不想再在这里吃什么饭了。   她根本一刻也不想再停留。   只是她的意识里,有一个很强烈的意愿,这个意愿在不断地告诉她说:“把这些疑惑,问个清楚。”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一直停留到了现在。   而对他做的饭,对他这个人,林月容还是心存恐惧,就是感觉心里毛毛的,哪还有什么食欲。   她抱着女儿,一点一点地往来时的门口退去。   而他,则端着一碗饭,望着她说:   “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吃完一顿饭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离开   “他”端着一个碗,在这个空阔的大房间里,望着林月容。   林月容忽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也看着他,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怜悯。   现在的他,看上去对人一点也没有威胁。   他没有拿着刀,也没有什么想要对她不利的举动。   诺大的房间里,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他一直说他就一个人。   这个家里,没有其他人来过,也没有人离开过。   他一直想要的有人陪伴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平常地吃一顿饭吧。   林月容犹豫了。   出于怜悯,也出于对他流露出的寂寞心情的理解,她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体会他的心情。毕竟,他应该是自己的一位朋友吧。   林月容停顿着,而她那位朋友,则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   这时候,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她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女儿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女儿可爱的脸庞,她忽然又下定了决心。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她对自己轻声说。   纵使有再多的疑惑,同情,或者不舍,她也不能够再留下来了。   就算面前的那个人,真的是她曾经的朋友,她也不能够再有过多的留恋。   每一个人的情感都有限,她此刻只能顾全女儿一个人,她要尽自己一切努力,保证女儿的安全。   无论面前的人,是好是坏,她都不能拿女儿的生命冒险。   林月容又重新转身,毅然决然地伸手,打开了他家的大门。   门外,是她来时的楼梯,没错,这扇门,可以走出去。   “等等!”“他”的声音在林月容背后响起,他叫住了她。   “你要走了?”他的语气慌张了。   “是。”这一次,换做林月容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   “你,你怎么能走?你就这样走了?”他像是看见了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像受了打击,“你怎么能……你答应过我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不再语气温和,而是带着伤心透顶的语气,大声地朝着林月容喊叫。   “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带着女儿,来看我。可是,你却连饭也没有吃,就要走了!”   他在留她,他的伤心,近乎要绝望。   “我,我……”对于朋友的伤心,林月容的心里,能够体会,却体会得并不完全。   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这顿饭,这么重要。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和他说好了,要带女儿来见他。   这不是一次随意的家常拜访吗?   这是一件早就约定好的事?   林月容试图回想,来到他家之前的事情,可是,当她想起这个梦的开头,也就是他们坐在公交车里的情景时,她就再也想不起更多了。   她觉得脑袋有一点疼。   不远处,那位朋友还在声嘶力竭地朝她喊着,随着伤心的加剧,他原本的耐心,全都消耗殆尽,转而变成了愤怒,他大声地放言道:“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再回到这里,不要让我看见你。   否则,我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把你留下来!和她们一样!”   听到他说完这句话,林月容觉得自己的脑仁更加的疼痛,她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当下,是不是抱着女儿,顺利跑走了。   只是,当她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她已经重新坐在了咨询室的沙发上。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坐在这张沙发上,从未离开过。   但是她的内心,再一次经历了险境。   “他呢?”林月容直愣愣地看着陆然。   “他不在这里,你现在很安全。”陆然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身体微向前倾,在她的耳边,镇定地说。   听到陆然的话,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身子一松,靠在了沙发上。   陆然等她平静了一些以后,对她说道:“刚才,是你对那个‘他’,对那个梦,进行的一系列后续的联想。   在催眠的状态里,你的联想,很自然地展开了,你做得很好。”   陆然首先肯定了林老太太的努力和勇气。   接着,他问出了他的第一个疑惑:“这个人,在你的联想中,看上去很可怕,做过一些可怕的事。这样的人,在你的生活中应该不多见吧?   如果真的曾经有人惊吓过你,而你很怕他,你真的想不起来这样一个人吗?”   “怕?”   林月容仔细地回想了许久,可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不记得,有没有过一个人,让我这么害怕过。我也没有被人害过,否则,我怎么能健康完好地长大,还变老了呢?我不明白。”   看来,想要让林月容立马回想出,这个人究竟是谁,还是做不到。   如此,就只得陆然自己多花些时间,好好分析分析,今天所有听到和见到的事情了。   “好,没事。”陆然看了看桌上的时钟,“今天您辛苦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您今天画的图画暂时留在我这里好吗?我会再进行一些分析。”   “好的,应该是辛苦你了才是,陆医生,谢谢你。”   第二次的咨询,就到这里结束了。   等送林月容离开以后,陆然回到咨询室里,看着桌上的那八幅图画,有些困扰的挠了挠头发。   这一次,仍旧没有把疑惑解开,貌似,还增加了更多的疑点。   陆然重新坐到沙发上。   这些疑点,可能会把他的脑子,缠得更乱,但是,也可能是他理清思路的关键点。   他觉得自己最好,尽快把整件事情弄明白。   林老太太在催眠中,最后一个片段,是那个人,正朝着她,快速地走过来,而林月容,就在那个时候,退出了催眠。   如果说,林月容下一次,再进入到这个梦境里,会不会刚好就是从这里开始?   那么,没有陆然在她身边,唤醒她,她可能就要做一个极可怕的梦魇了。   事情,有可能会恶化。   当然,林月容也可能一次也不会再梦到这个人,毕竟,梦是不可控制的。起码,陆然还不知道如何去控制。   “砰砰砰”。   有人敲门。   “陆哥?”门外是茜茜。   陆然站了起来,他收起了自己的严肃,微笑的看着她,“什么事?”   “张老师找你。” 第二百一十五章 巧遇   “张老师?什么事?”陆然一边问,一边朝门外走去。   “去他的办公室吧。”茜茜笑眯眯地看着陆然,道,“好事。”   陆然不明白,但也不敢耽搁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张老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   陆然礼貌性地先敲了敲门,“张老师。”他唤了一句,“您找我有事?”   张笑鸣从座位上,抬起头来,也笑眯眯地看着陆然。   陆然有些纳闷了。   张笑鸣示意,让陆然先坐下。   “陆然啊,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事,媒体我已经联系好了,再过几天,他们就会来采访你了。”   陆然一听,媒体采访?   随后,他想起来,在前一段时间,他帮助警方破了李华强的案子以后,张老师曾经说到过,警局那里,要公开地表彰他一次,而且,张老师已经联系好了媒体。   他还特地为了这件事,和父亲通过一次电话,告诉过他这个好消息。   原来是这件事。   陆然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普通的上班族。   虽然,咨询师这个身份和很多职业都很不一样,但是,陆然认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一下子,要面对媒体了,要上新闻了,他这还是头一遭,心情感受,很是不同。   有些兴奋,有些紧张。   “媒体来了,会问什么?我要怎么回呢?”他决定还是先把情况问清楚了再说。   “哈哈。”张笑鸣笑得豪迈,他鼓励陆然道:“这些,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到时候会事先拟好流程,再告诉我的。   我想,大致就是警方,先对你表示感谢,再给你颁发一个荣誉。接着媒体就会围上来问问题了。   至于他们要问什么问题,无非就是询问一下,你得到荣誉之后的感触,还有一些个人的经历,不用太紧张。”   “好的,我知道了。”   陆然从张笑鸣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内心还有些小激动,他想要第一时间找到茜茜,和她商量一下,到了采访的那天,他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但当他在公司里,朝着自己的办公桌往回走的时候,还没有看到茜茜,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他觉得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梅花折?”   乍一看到梅花折,陆然都有些愣了。   因为,他在培训课上,都几乎没有见过这位梅同学,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陆然很快调整了表情,微笑地打招呼道:“梅同学,你今天怎么会过来这里,来找人吗?”   梅花折走到他面前,同样回以微笑地说:“是来找人,已经找过了。”   “难得在公司里见到你呢,坐下来歇会儿吧。”陆然见梅花折难得来一次蓝海,就打算和他多聊几句,过一会儿再去找茜茜。   他带着梅花折来到了公司的茶水间里,找到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摆放了几张椅子,他招呼梅花折坐下来。   “你们公司挺不错的。”梅花折随口说着。   “嗯,是挺好。”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梅花折问道。   “考完试了,正忙个案呢,你呢?”   “嗯,一样,也是个案,看你的样子,个案是不是挺头疼的?”   听到梅花折这么问,陆然愣了一秒,笑了笑,说:“被梅同学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是有些头疼呢。”   “我最近也挺头疼。”梅花折似乎难得的,想要和陆然多聊几句,他把双手撑在了那张小桌子上。   “你也碰到棘手的案子了?”陆然反问他。   他坐在梅花折的对面,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梅花折的穿着,他偏好黑色的衣服,穿着讲究,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讲求品味的男人,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清新味道,是男士们通常使用的古龙香水。   “是啊。”梅花折双手合在一起,看着陆然说:“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使用催眠进行治疗的时候,有一些使不上力了?或者说,是碰到一些难题,可能超出了过去的方法,超过了可以解决的范围?”   陆然听完梅花折的问题,仔细一想,突然觉得,梅花折说的,好像非常符合他目前遇到的困难。   “的确是有这种感觉。”   难道说,梅花折也遇到了相同的处境?   “是这样的。”陆然继续说道:“催眠,是一项非常灵活的技能,运用得当的话,一个催眠,就能演变出数不清的用法。   所以我想,这不是催眠本身的问题,应该是我们还需要学习更多。”陆然和他探讨着说。   “嗯,你说的有道理。大概我也是这种情况。你说的,催眠本身是个好技术,有很大的灵活性,这点我同意,不过,我认为如果只关注于提升催眠的技巧的话,恐怕又很难把这种灵活性全部发挥出来。”   “哦?”看起来,梅花折有什么独特的见解,陆然有些兴趣。   “我认为,我们都应该要多接触一些别的技术,多了解一些别的领域,这样反过来,反而能提升我们对催眠的理解。”   陆然很快联想到了解梦。   最近,他在自学解梦的过程中,就有这种感觉,他了解到了梦和催眠之间的关系。   梅花折说的没错,心理学各项技术,并不是互相排斥的,根本上,都是要掌握人心理和生理的关系和规律,从这个角度而言,多学习一些技术,会起到触类旁通的作用。   “不知道你对梦,有多少了解?”   陆然正在想着,梅花折的一个问题,又让陆然有些吃惊了。   这太巧了,我在想解梦的事,他就问到了。   “怎么,你也在学吗?”陆然问他。   听到陆然的问题,梅花折很自然地笑了笑,并没有像陆然一样,对这件凑巧的事,表现出惊讶。   “我只是略知一二。”梅花折说话向来谦虚,“不过好在,我有一个老师在教我,我受益良多。”   “你的老师?教你催眠吗?”   梅花折摇了摇头,说:“教我有关梦的知识。”   “梦?”   “是的,我正要去见我的老师呢,你有兴趣一起来吗?”   陆然没有想到,梅花折,会对他发出邀请。   “这个……你去见老师,我跟着一起去,这样好吗?”   陆然心里对这件事没有排斥,相反,还真有些好奇。   他没有接触过解梦方面的专业导师,如果能见上一位,说不定能请教一二。   “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的老师他,也正想见见你。” 第二百一十六章 诡异的见面   “他想见我?”   陆然很是意外。   “是的。”   “现在就去吗?你老师人在哪里?”   “我现在带你去。”梅花折说着,双眼却盯着陆然。   在陆然印象中,从没有见过梅花折和谁靠得这样近过,也没有见他这么盯着谁看过。   以至于陆然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更加浓烈了。   而更奇怪的是,梅花折说要带陆然见他的老师,他却并没有要站起来走的意思。   但是,虽然还没有站起来,陆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累,可能是先前的个案太耗费精力了,他低下头,用一只手撑着脑袋,闭上眼睛,想要稍作片刻的休息。   “等等。”陆然用另一只手,挥了挥,示意梅花折别急着走,他这会儿有点不舒服。   “好。”   等陆然缓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有些迷糊了。   他揉了揉眼睛,可是,眼前所见和刚才睁开的时候一样。   “怎么回事,怎么看不清楚了,天怎么黑乎乎的?”   陆然有些懵了。   这是哪里?   一下子,就变天了?   天色在刚才还是一片明朗,自己明明坐在明亮的茶水间里,现在,一睁眼,眼前,却是一片昏暗的。   是谁把门关上了,又把窗帘拉上了吗?   不可能啊。   光线太暗了,以至于陆然朝旁边看去,都看不清远处的窗帘。   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梅花折?”陆然唤了一声,他的面前似乎没有再坐着人了,他不知道梅花折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空气里,异常安静。   过了一会儿,陆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努力想睁大眼睛,把这个人看清楚,但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他始终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即便这个人,就坐在他的对面。   但陆然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不是梅花折。   他的身材不像梅花折那样瘦高。   而是更圆润许多,而且,他的身上,也闻不到梅花折身上的那股香气。   面前的这个人,开口说道:“陆然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只是一听,就可以分辨出来,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和梅花折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完全不同。   “你,你好,请问你是?”   那个中年人笑了笑,“今天,梅花折应该跟你介绍过我了。”   “介绍你?”陆然想起,刚才在闭上眼睛之前,梅花折正在跟他介绍自己的老师。   “老师?”陆然礼貌、又带着疑问地称呼对方。   疑问,是因为刚才梅花折并没有向他具体地介绍自己的老师是哪一位,甚至没有提及到他的姓。   “梅花折说的,正是我。”那位老师肯定了陆然的猜测。   “哦,那老师,我们这是在哪?怎么天色一下就暗了啊?”   陆然本想问一下这位老师的姓名,可是,现在的情况太过奇怪了,他等不及先问了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老师”又笑了,“陆然同学,你不要紧张。这次见面,这个地点,是我安排的。   多有不便之处,这是我的责任,还请你见谅。   不过,等你一会儿从这个地方出去了以后,你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你不用着急。   我们可以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聊一聊。”   陆然一听,又愣住了。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看来,一时半会,也搞不明白了。   陆然在想,他是否需要从座位上站起来,从这里直接走出去。   他同时又在想,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陆然的一条腿动了动,但顿了一下,却又停止了动作,他向对面的人问道:“这位老师,您说这次见面是你安排的,你为什么想见我?”   “因为,我听说你很有天赋,所以我想见见你。”对方回道。   就因为这个?   陆然有些不太理解。   张笑鸣也曾经夸过他有天赋,只是,他毕竟不是什么大有名气的人物,犯得着为了因为这个传闻,就特地要来见他一面么?   还是在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黑漆漆的地方见面。   似乎是猜到了陆然的想法,这位老师又说道:“你不用在意,我为什么想见你,又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你。   你只要知道,我想认识你。   认识我,或许,你还能学到很多,现在学不到的东西。”   “我能学到很多,学不到的东西?”陆然觉得这话有一些突兀,又有些奇怪,对方如此说,难道就是因此而来的?   “嗯。”陆然感觉对面的人,似乎晃动着脑袋,点了点头。   虽然,他看不清对方的样貌,但是,对方脑袋上的某处,好似有一点反光。   他是光头吗?   或者,他的头发很少?   陆然心下暗自猜测着。   “那我要怎么称呼您呢?”陆然问。   “我?嗯,我姓杨,你叫我老杨就行了。”   老杨?这位老师挺有意思,倒也不计较尊卑辈分,只让陆然称他为老杨。   只听他继续说到:“我听说,你学习催眠,很有天分。你在考试时候的表现,我也知道了,你是这一届新人里面,最有天赋的一个。”   老杨又对陆然进行了一番夸赞,停顿了一下,说:   “其实,我找你来,目的也很简单。我就直接说了吧,我想让你,做我的学生。”   啊?   什么?   如果现在陆然在喝水的话,一定会呛得一口水喷到对面的老杨身上。   什么情况,上来就要做我的老师?   陆然觉得有点荒唐,还有点莫名。   “可是,老师,我之前都不认识您啊。”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来见你了。”老杨的语气很坦然,好像理所应当似的。   “可是……”   “我知道你想学什么。”还没登陆然说完,老杨就简单干脆地说道,“学习梦。”   老杨说的不是学解梦,而是说学习梦。   这个说法,比解梦,涵盖的意义更多。   陆然不知道,这是他个人的猜测,还是梅花折告诉他的。   “话虽如此,可是……”陆然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打断。   “我教你啊。”   老杨没等陆然回答,又说:“你不需要现在答应,你可以考虑,没关系。等你从这里出去了以后,你就会有答案了。   我可以教你,控制一个人的梦。”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真假难辨   “控制别人的梦?”   陆然听到老杨的话,直直地看着眼前黑暗中模糊的这个人,说不出话来。   控制一个人的梦,是什么概念?   控制他梦到什么?还是?   为什么要去控制?   陆然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匪夷所思。   然而,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忽然感觉,脑袋有一些疲乏,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揉了揉眼睛。   就是这么揉了会眼睛的功夫,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一下子,就觉得眼睛睁不开了。   一种强烈的,对于光线的不适应感,让他眯着眼睛,一点点地慢慢睁眼,才没有觉得太刺激他的眼睛。   怎么回事,天又亮了?   朦胧中,陆然朝四周看了看。   结果,他发现,他还是坐在办公室的茶水间里。   窗户外照射进明媚的阳光。   陆然呆呆地坐在那里,转头,看向他对面的那个椅子。   对面,已经没有杨老师了,也没有坐着梅花折。   那个位置上,空无一人。   匪夷所思。   他再次感到匪夷所思。   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在跟梅花折说话的吗?   可是说到了一半,怎么突然,天就变黑了,什么也看不清,还换了一个人和自己聊天,那个人自称是老师。   还说要收自己做学生,刚说要教自己来着,又不见了。   “怎么回事,难道我刚才,做白日梦了?”陆然挠了挠头,“我是从哪里开始发梦的呢?那我究竟,有没有见到梅花折呢?”   陆然有些懵,感觉云里雾里,晕乎乎的。   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大概是今天太累,躺在这里发梦了吧。”   陆然想来想去,觉得只能够用做了一场梦,来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是,当他明白自己刚才很可能是做了一个梦之后,他忽然就想起了,在梦里,那位叫老杨的老师对他说过的话。   “你可以考虑,没关系,等你从这里出去了以后,你就会有答案了。我可以教你,控制一个人的梦。”   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控制别人的梦?   还有“等你从这里出去了以后,你就会有答案了”,这是什么意思?   从这里出去以后,就是从刚才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出来吗?   从那个地方出来,难道就是我从梦里醒过来的意思吗?   陆然想到这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直愣楞地看着前方。   脑子里,却在快速地转动着。   他正想着,肩膀上忽然被人猛地一拍。   陆然惊了一下,转头一看,是茜茜。   他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茜茜,你来了。”   “我刚才找你半天呢,没想到你在这里。你在想什么呢,陆哥?”茜茜顺势坐在了陆然的对面。   “没什么,对了。你刚才在找我?你先前进来茶水间找过我么?”陆然问她。   “我现在才进来,这不才看到你嘛。刚才我是到你办公桌那找你,没看到你,我想张老师找你,应该有事也说完了。怎么样,是好消息没错吧。”茜茜双手托着双颊,笑盈盈地看着陆然。   陆然几乎要把刚刚开过会,讨论媒体采访的事,都忘了,他赶紧点了点头道,“没错,刚才是找张老师找我。”   他此刻却不像茜茜那般,欢欣鼓舞,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有见到过梅花折吗?”   “梅花折?他来办公室了吗?我没见到他啊。”   听到茜茜的回答,陆然感觉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如果梅花折,刚才没有在蓝海的办公室里出现,那我怎么会坐在这里呢?还在这里睡着了?陆然自问。   难道……   那个老杨说的,他能控制别人的梦,是真的?   有没有可能,刚才,自己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这个梦,就是被那个叫老杨的人控制了,所以我见到他了?   而他说的,“等你从这里出去了以后,你就会有答案了”,就是因为,梦醒以后,就会知道,我刚才的确是发梦了。   而他,能够进入到我的梦里来?   正是因为他的控制,我才会莫名其妙地走到茶水间来,还梦见了他?   陆然有了一系列古怪的联想。   他隐隐觉得,如果有人真的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要让他拜其为师,大概,也是看得起他了。   但是,人真的有这种神通广大的能力吗?陆然知道心理学有很多神奇的地方,但即便如此,这样的能力,也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会找上他呢?   这种能力,只是想一想,就让人有一些兴奋,又有一点不寒而栗。   亦或者,这只是自己胡乱猜想。   从一开始,从见到梅花折开始,就已经是一个梦了?   老杨也并不存在,自己只是因为太累了,才到茶水间来休息的?   一时间,陆然真有些分不清状况了。   无法解释,弄不明白,他只能摇了摇头,不管了,就当做一场无厘头的梦吧。   现在,还是抓紧时间,想想林老太太的个案要紧。   “陆哥?”茜茜看陆然发呆了,摇了摇他的手臂。   陆然反应过来了,笑着说道,“没什么,我刚才找你来着,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采访那天,我穿什么衣服呢?”   ……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一个陆然不知道的地方。   “老师,为什么想要收陆然做学生?”是梅花折的声音。   “这是指示。我先前,让你帮我留意,在蓝海,找一位最有天赋的新生,也是指示。指示里说,找到了这个人,就收为学生,以后,或许有用。”   老杨说道,“我听你描述了这两个学生的事情,我确定了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的人,是陆然。”   ……   且不说梅花折和老杨计划着什么事情。   这边,陆然与茜茜沟通后,除了在准备几天以后的采访,就主要是林老太太的个案,还压在他的心头。   他没有再接新的个案。   在今天的治疗中,他让林老太太在催眠的状态中进行了自由联想,她的联想给那个梦,往后延续了一段想像,这段想像里,呈现出很多的信息,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梳理一下。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陆然坐在自己书桌前,从包里,拿出了那八张画纸。 第二百一十八章 火山   陆然看着桌上的那八幅林月容描述梦境的画,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今天在咨询中,记录的笔记。   陆然把林月容在自由联想中,想到的内容,都记录在了纸上。   画中的内容,是她第一次来咨询的时候,陈述的梦境,而纸上的笔记,可以说,是她这一次来,对上一次梦境的“续写”,是一个延续的想像。   而这一次,陆然让林月容从上次梦醒的地方接下去想,进行了一次续写,探得了梦里那位“朋友”的作案手法和藏尸方式。   可是,当陆然询问,林月容在记忆中,是否有一位这样可怕的人时,她却摇头,没有一点线索,全想不起来。   陆然背靠着椅背,闭上眼,再次回想起梦中那个人的作案手法,心里感觉着实奇怪。   “他”在公交车上,结识了一个女孩,又在公交车上,杀死了她。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她。   公交车,是多么公众的场合。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一个真实的情况,不可能有一个人,在现实中用这种手法去杀人。   “所以,这只是她的想像。”   如果说,杀人手法是想像,那么,林月容为什么会幻想出这种不符合实际的、荒诞的杀人手法呢?   事实上,她梦到的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杀人,是怎么杀的呢?   “意象。”陆然睁开了眼睛,他想起了本子和他说过的,梦中的人和事情,都可称为意象。   之所以称为意象,是因为这些梦到的事物,都是经过了做梦者的潜意识加工,它并不是完全的现实的产物。   这就是梦和回忆的区别。   也就是说,这个杀人手法,也可能经过了加工,只是一种意象?   陆然想到关键处,看见桌上那本熟悉的绿皮本子,没有犹豫,立刻翻开了。   他急需把自己的思路,写在笔记本上。   “杀人手法——意象。”   写完,陆然觉得还不够,他觉得需要有人和他一起深入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看到笔记本上,白净的纸张,陆然觉得有必要,把某个人叫出来。   “老兄,你说意象,究竟为什么被称为意象?”陆然在本子上写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等了一会儿,下一行出现了回复,“还有,你最近询问了我几次关于梦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跟我汇报点什么?”   陆然一看,就知道林老太太的事怕是瞒不住它了。   他干脆主动“自首”,在新的一页坦白地写道:“个案记录:林月容,诊断:暂无,咨询师:陆然……”   等陆然老老实实地把个案写上了以后,本子才满意地回他道:“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什么是意象?”   “对,我记得你说过,它指代那些被梦到的东西。而梦到的东西,可以说是潜意识的流露……”   “是潜意识的变相的流露。”陆然还没写完,本子就纠正他道,“内心的想法和*,往往不会直接地呈现在梦境中,而会经过一定的伪装,变相地呈现。   比如,你想和一个女孩发生亲密关系,你或许并不会直接梦到和她发生关系的事情,而是梦到了一座喷射火焰的火山。”   “……”   陆然无语,点了六个点。   “这是一个比喻,陆然,内心的欲念和火山喷射的火焰,有相似的关联。当你的潜意识里有了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是不为你的意识、道德、价值观所接受的时候,就会以比喻的方式,伪装地呈现。意象,是一个比喻。”   “意象,是一个比喻?”陆然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意思,他想了想,说:“你说的没错,梦中的所见之物,就是对内心所想的一个比喻。”   “没错。”   “梦中的事物,常常是不合理的,荒诞的,正因为它们不是内心想法的真实呈现,而只是内心想法的一个比喻。越荒诞处,或许越是经过了伪装的加工。”   “没错。”   陆然的悟性向来很好,本子的一点提示,他就可以自己往下深挖下去。   “什么事情,会需要荒诞的情节,进行伪装?”陆然自问道。   他再一次看到本子先前写的那个比喻,如果自己很想得到一个女孩,但是却梦到了一座火山,这是对*呈现的一种遮掩。   那么,如果那些荒诞的情节,不是真实的想法,就应该是对真实想法的遮掩。   “也就是说,越是需要遮掩的地方,就越是真实的想法所在的地方?”   “没错。”本子再一次肯定了陆然的猜测。   想到这里,陆然萌生了一个思路。   “如果,我可以把这个梦里,所有荒诞的情节,都整理出来,是否就能把这个梦里,最关键的一些地方找到?”   “你可以试一试,那些荒诞的,反复呈现的地方,或许背后就指代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在这些关键的地方,还可能因为伪装得不够完全,而会暴露出一些较为真实的部分,于是就会呈现出一些前后不衔接,自相矛盾的地方。”   “而这些矛盾的地方,就需要我去分辨,哪一个是真实。”陆然对自己的想法,更加地肯定。   “没错。”本子也赞同道。   想到就做,陆然重新翻起了桌上的那八张图画和咨询笔记。   仔细对比了一下两次咨询的内容,陆然首先留意到了一个最为明显的,在两次的咨询中,都有提及的东西。   公交车。   两次梦境中,都反复出现了公交车这个意象。   第一次,林月容就是在公交车上,发现她和那位朋友坐在一起的。   梦境,就是从公交车上开始的。   第二次,在林月容的联想中,当她问及作案方法的时候,那位朋友又提到了公交车,而且连作案都是在公交车上完成的。   这里,就要提到第二个,让陆然注意到的地方了,就是这个荒诞的作案手法。   如果它不是真实的,那林月容,为什么会把他想象成那样可怕的人呢?   陆然继续翻看着桌上的图画,他拿起了第二张图,上面画着他们两人,从公交车上下车,走向路边一排排的居民楼。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下了车以后,就走进了其中的一栋楼里,往上走了几层楼以后,停了下来。   林月容的“朋友”打开了一扇门,进去以后,那里面就是他的家。   陆然还记得,林月容进去了他家以后,在沙发上和那位朋友聊了一会儿天,他就说,要带她去另一个地方看看,随后,打开了他家里的一扇房间的门,结果,门外就是一片草地。   这也是一个极度违反逻辑的事情,如果他的家在一幢普通的居民楼里,而且并不是在一楼,怎么可能一扇门开出去,却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呢?   他的家到底是不是在居民楼里,还有那一片草地和池塘,哪一个是经过了想象的加工,哪一部分,又可能是透露了真实的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公布成绩   理出了一二三点,陆然还是不能一眼看透这些关键点之间的联系。   他在第一次咨询之后,对林月容梦里的那个人的身份产生过猜测,或许真的是因为林月容的身边有过一个犯了罪的朋友,但是林老太太因为记性的原因,记不清了,反而在梦里梦到了他。   所以,陆然当时就想找一个方法,让林老太太回忆起,那个罪犯的犯罪手法,以此来推测,这个人是谁,曾经犯过什么事?   可是,经过刚才的分析,林老太太对他的犯罪手法的联想,并不是真实的情况,而是在梦里的一种,经过了伪装的、变相的呈现。   是真实情况的一种比喻。   这一下子,似乎又让陆然,没了方向。   原本,他还猜测,这个人可能是一个犯了事的罪犯。   可是这样一分析,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罪犯,犯过什么事,还是他压根就没犯事,陆然都说不准了。   看来,单单靠分析他的作案手段,是无法还原这个人在林月容心中真实的记忆了。   从哪里着手好呢?   陆然又靠在了椅背上,苦思冥想了起来。   他再一次回想林月容的这些梦境的情节,他在想,在这些情节里,比较贴近日常生活,比较像是真实记忆的部分,都有哪些?   第一个,大概就是开头出场的那辆公交车吧。   公交车,是一个较为常见的交通工具,在现实生活里,随处都可见。   这是否可以说,这些生活中较为常见的东西,是真实存在在她记忆中的可能性,比起那些荒诞的部分,要更大一些呢?   第二个,就是那些居民楼,居民楼也是随处可见的。   至于后面的情节,就越来越荒诞、越来越夸张了,草地,池塘,还有恐怖的杀人情节。   “看来,下一次,我可以从这些较为真实的细节处着手,还有,弄清那几个关键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然转动着眼珠,“可是,下一次,我还能用什么方法,去弄清楚这些呢?”   林老太太在清醒的时候,是不记得这些细节的。   要弄懂它,难道,要再让林老太太,自由联想一次吗?   这恐怕很难做到。   且不说,林老太太,有没有勇气,再一次进入到那个梦境。   但是,自由联想,终究,要想些什么,会想到什么,都是自由的,想到哪是哪。   而陆然想要弄懂的这些问题,能不能有针对性地进行探究,还是不好把握的。   “或者,我能让她进行一些不太自由的联想吗?”   陆然把两手背在脑后,他琢磨着自己脑中蹦出来的这个概念,不太自由的联想,也就是说,他是否能让林月容,根据他的指示,去联想呢?   不知怎么的,陆然突然又想起了,今天他做的白日梦里,那个老杨说的那句话,“我可以教你,控制别人的梦。”   “不不不,我想做的,不是要控制她的梦,我,只是想对她的梦,做一些探究。”陆然自我矫正道,他对于控制别人的梦这种说法,有一种天然的抗拒。   控制别人的梦,真的有这种事吗?   陆然忍不住,想问问本子。   他又拿起桌上的本子,刚才还没有合上它,他写道:“你知道,这世上,有人可以控制别人的梦这种事吗?”   陆然写完这个问题,等着本子回答,本子却迟迟没有回复。   陆然一只手撑着脑袋,等着等着,都有些犯困了。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盖上本子封面,关上台灯,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上,倒头就睡下了。   而此刻,在他们刚才对话聊天的那张书页上,出现了本子的回答:“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回复。   过了一会儿,这行字,就随着陆然今天的聊天内容,一起从书页上,消失了,只留下了案例的咨询记录……   ……   第二天,陆然和茜茜一起,参加了蓝海考试之后的第一场培训课。   夏岚也来了,而梅花折,依然没有在场。   “那天,一定是我乱做梦吧,梅花折,连宣布考试结果都没有来,怎么会在蓝海看见他呢?”陆然进了教室以后,暗自想道。   这堂课,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宣布考试的结果。   上课的老师,仍然是张笑鸣。   宣布结果的时候,张笑鸣盯着台下的陆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微微地扬起了嘴角,大声地公布道:“本次考试,第一名,陆然”。   台下响起掌声,茜茜在他旁边,第一个鼓掌,心里最是激动。   这个结果,也让陆然松了一口气。   没有出乎意料,但实在是得来不易,他都仍有些不敢相信。   而第二名,自然是夏岚。   夏岚鼓着掌,却没有太多失败了的失落神色,相反,她是微笑地,朝着陆然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然注意到,这次她的样貌和过去,有些细微的改变。   她高高竖起的马尾辫子,被她放了下来,一头金色的长发,舒缓地披散在肩上,比起过去,柔和了许多。   “第三名,梅花折。”   又是梅花折?   陆然特别留意到了他的名字,他的名次,真稳定啊。   上一次是第三名,这一次,还依然保持。   真巧啊。   下了课,张笑鸣让陆然留了下来,等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后,陆然走上讲台,在老师身边,唤了一句“张老师?”   张笑鸣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学生啊。没想到啊,哈哈哈,你真的超过了自己的对手,这次拿了第一名。”   张笑鸣对自己的这个学生越发地满意,想当初听陆然立下目标,要考全年的第一名,还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可如今,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上半年的第一,已经顺利拿下了,下半年的第一,难度想必会更大,但,却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不是吗?   陆然揉着肩膀,张笑鸣的一个巴掌,真是厚实啊,“嘿嘿,那是老师教得好。”   张笑鸣心情舒畅,“这个第一拿的正是时候,过两天你要接受采访,一定要把这个第一的名头加上去。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会有更多人关注到你的。” 第二百二十章 表彰   记者来蓝海采访的前一天,陆然还在苦恼自己应该穿什么。   “我应该穿得正式一点,还是轻松一点呢?”   陆然对于穿着,平时没有特别的讲究,咨询师的穿着以简单休闲,能让人感觉到亲和为主,这正是他喜欢的风格,所以,他从来没有为穿而烦恼过。   这一下子,要面对记者还有镜头了,这倒是让他有些犯难了。   对着自己的衣柜,陆然只感到无从下手,最后还是拨通了茜茜的号码,对着电话那头的“专家”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还没有想好吗?你不是想要穿得正式一点?”茜茜问。   “翻了一下我这个无可救药的衣柜,一件正式的衣服也没有。”陆然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我不喜欢一本正经的样子,一套西装都没买过。”   茜茜在电话那头扑哧笑出了声,“行不行啊,陆哥,你不想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你喜欢什么样子?”   陆然想了一下,说:“我就喜欢我自己这个样子,轻松、自然,这也是一个咨询师应该呈现给别人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你本来就是一个咨询师,不需要多余的粉饰装模作样。”茜茜听了陆然的想法,也支持他的意愿,“那你别头疼了,穿衣服的事,还是交给我吧,你出来吧,我帮你挑。”   ……   第二天,陆然按照上班时间,准时到了蓝海。   办公室里,最大的一间会议室的门口,有许多同事围在那里,探着头,往里看。   陆然看那里围得挺热闹,也往那里走去。   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人群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然,你可算来了。”   张老师的声音,从人群里大声地传出来,他远远地看见了陆然,于是招手让他进来。   身边那些看热闹的同事,一下子把目光都投向了陆然,随后大家都和他隔开了一定的距离。   陆然就在大家的注视当中,穿过人群,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明显已经经过了布置,中间的大圆桌前,多了一个讲台,讲台的上方,用红色的布条拉了一个横幅标语——“热烈欢迎”。   已经有当地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他们有的在搭摄像机,有的在和张笑鸣攀谈。   听见张笑鸣说陆然来了,他们都下意识的转过头,望向了从人群里钻出来的陆然。   看着陆然,一些记者不由得露出了满意和欣赏的神色。   陆然给他们的印象,和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可以说是一致的,但又有一些不完全一致的地方。   年轻有为,天赋异禀,是张笑鸣口中描述的陆然。   记者们眼中的陆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年轻。   至于有为和天赋异禀,专业上的能力他们还不知道深浅,但至少,从陆然的衣着外貌上,这是一个让人感觉亲切、干净利落的大男生。   几位记者在第一眼,就对陆然产生了好感。   陆然身上穿的,正是茜茜帮他挑选好的衣服。   上身是一件黑色的套头针织衫,里面是一件纯白的衬衫,衬衫的方领从柔软的圆领里露出来,使得这一身温和低调的装束,增加一分亮点,显得更有精神。   下身是灰色的休闲西装裤,搭在他白色的鞋子上,黑白灰三色的经典搭配,全身舒适而整洁。   一位女记者,拿起摄像机,咔地对着陆然,拍了一张。   照片很快自动冲洗了出来,她看着照片上的这个大男生,很是上镜,想必拿着这张照片,就能写出一个很有噱头的新闻标题了。   这边记者刚见到陆然,那边,警局的人终于也来了,其中一人,正是许浩,陆然一抬头,就和他发现了彼此。   “嗨,陆医生。”许浩很快走到了陆然的身边,和他打起了招呼。   陆然注意到,在许浩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段比许浩稍矮一些,显得更敦厚,脸上一抹大胡渣子,和许浩一样,身上都穿着警察的制服,戴着警帽。   许浩赶紧介绍道:“这是我们组长,吴敏,吴组长。”   “吴组长好。”陆然伸手向吴警官问好。   吴敏握住陆然的手,却没有马上放手,而是左右在陆然脸上打量了一番,嘴里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很年轻啊。”   随后才笑着说:“谢谢。”   他已经听许浩介绍过几次陆然的事迹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许浩口中的能辨真假的心理专家。   只是,吴敏没有想到,这位专家,远比他想象的更年轻。   想起陆然曾经帮助警方,处理过的那些棘手的事情,他看待陆然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这个男孩,没有厚实的身板,没有强大的肌肉,没有武器,却能在一些时候,比警察更懂得怎么搞定罪犯。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心理咨询师,有了一个新的看法。   接下来,几人寒暄了几句,很快,时间到了,记者和主持人都各自到位了,表彰仪式正式开始。   主持人先对这次的表彰做了一次介绍,接着便开始了荣誉表彰。   吴警官站在讲台的中间,亲自把红色的荣誉锦旗颁发到陆然的手中,这个时候,台下的记者全都拿着相机哗哗地拍照。   接着,吴警官又把一个大大的红包,递给了陆然,上面写着奖金一万元。   这个金额不大,但是已经超出了陆然的预料,他深深的鞠躬,表示感谢。   陆然接过荣誉和奖励,手里感到了沉甸甸的一份重量。   这是一份肯定,陆然第一次感到了认真地工作,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对咨客负责,更是对社会的负责。   “感谢……”   陆然带着诚恳的态度,对于自己能够得到这个荣誉表示荣幸,对老师和警方表达了感谢,最后,他表示自己会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求知钻研。   全场掌声响起。   茜茜也在台下鼓起了掌,心里替他骄傲。   ……   这次的采访,很快地发布在了网络上,网络上贴了一张陆然的照片,标题上写道:“年轻帅气的心理医生,帮助警方读懂罪犯!”   为了新闻能够吸引到更多的眼球,陆然的年龄样貌被首先拿来做了噱头。   倒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网友点击浏览。   有不少人在新闻底下留言,纷纷夸赞陆然,“除了颜值,更有内涵”,“果然年轻帅气!”……   这则新闻,也出现在了当地电视台的新闻频道里。   当茜茜的爸爸顾玉清坐在家里,和朋友的孩子,也就是茜茜现在的同学,陈浩男坐在一起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则新闻。   陈浩男,有一段时间没有参加培训课了,他对心理学,本身并没有兴趣,当初只是因为茜茜,才报名上了培训班。   这段时间,他忙着自己的事,有时间就来茜茜家套套近乎,只想着等陆然考试失利,就可以顺利地让陆然退出,完全不知道陆然的近况。   所以,当他从新闻的内容看到,陆然居然真的在前半年的考试里,得了第一名时,脸色瞬间就有些变了。   而此刻的顾玉清,则只是看着电视里的那个年轻人,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上车   “茜茜,和林女士约好了吗?”   “嗯,好了,她说明天准时到。”   “好的。”   新闻见报了以后,陆然在心理咨询的圈子里,多少是个新兴红人了,知名度一下子增加了许多,茜茜帮他建立了一个微.博账号,下面有许多留言,想要联系他做咨询的,谈合作的,不一而足,很是热闹。   不过,陆然依旧还是朝九晚五,照常工作。   虽然同事们看待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关注,有些是钦佩,有些是羡慕,也有一些闲言碎语。   但是,陆然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   新闻是新闻,工作就是工作,他依然是一个咨询师,不能有半点懈怠。   自从上一次和本子谈过林月容的个案以后,陆然就在思考,除了让林月容再进行一次自由联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更为直接一点呢?   是否可以控制他人的梦?   陆然没有看到本子的回答,他也没有继续再问,他并不想控制林月容。   他只是想帮助林月容,问出她想知道的事情,问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如果说,林老太太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开始害怕梦里的那个人,恐怕很难再鼓起一次勇气去见他,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林老太太不去见他,却又能探得消息呢?”   陆然思索分析着,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到目前为止,他还有一个本事,没有拿出来用过,那就是他能够通过催眠眼镜,进入他人意识世界的本领。   “看来,还得我替她,走上一趟了。”既然林月容害怕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可怕的朋友,陆然觉得,不如他自己进去,探个究竟吧。   ……   “您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   第二天,在他们约定好的时间,陆然第三次见到了林月容老太太。   老太太揉了揉太阳穴,“不是很好。”   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看来上一次咨询,林老太太在催眠中所见的情景,对她的精神,产生了一些压力和影响。   这个时候,就算林老太太不再要求陆然帮她探个究竟,陆然也要帮她弄明白,否则,她心里始终会有个结。   林老太太看着陆然,有一些忐忑和犹豫地问道:“今天,还要做催眠吗?”   “是的,您有什么顾虑吗?”   “我……还要再见他吗?”林老太太的反应,在陆然的预料之中。   “您不想再见到他了?”陆然在确认,林月容对待那位“朋友”的态度。   “完全不想,倒也不是,我想知道他是谁,他究竟怎么了,但是,我现在,又有些怕他了。”   林月容说出了自己的矛盾。   “好,您不要太担心,这一次,我会陪着您。您不用接近他,您只要带我进去就行了。”陆然解说道。   “带你进去?”   陆然微笑地看着她说:“一会儿,您就明白了。”   说着,陆然拿出林月容上次画的那八幅画,在桌上一一摊开。   林月容微微蹙着眉头,“今天,还要从哪一幅图画进行联想吗?”   陆然点了一下头,“嗯,不过你不用太紧张。我们,再添加一幅画。”   “再加一幅画?”   陆然指着第一幅画说:“从第一个画面开始,你就已经和他坐在一辆公交车里了。我知道,你暂时不想再和他单独相处了,所以,我们这一次,从第一幅画之前开始吧。”   “从第一幅画开始之前?”林月容有些疑惑了。   “对,在你还没有和他一起坐上这辆公交车的时候。”陆然肯定的道。   “你是说,在我还没有和他见面之前?”   “是的,想象一下,你没有坐上这辆公交车。车上,还只是他一个人的时候。”陆然引导着林月容,放松心情,展开联想。   “他一个人,在车上?”   “他在那儿,做什么呢?”陆然一边问着,一边把一只画笔,和一张白纸,递到了林月容的手中:“凭你的感觉和想象,画上一幅画。”   林月容闭上了眼睛,她的眉头一直是微皱着,“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就坐在那辆车里,他或许在等我。”   林月容睁开眼睛,提笔,画了一辆公交车,是从远处,马路边的视角,看向这辆公交车,所以画出了车身的外貌,但并没有描绘车里,也没有那个人的样貌。   “很好。”陆然把林月容刚刚画的这幅画,拿起来,放在面前,对林月容说:“现在,你看着这幅画,放松一些,你不在里面,你很安全。你可以闭上眼睛,对画面中的情景,做一些想象。   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睁开眼睛,就会看见画中的情景在你眼前展开。”   林月容按照陆然的指示语,再次闭上了眼睛,在陆然数到三的时候,重新睁开眼睛,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催眠的状态。   而现实中,则表现为她直直地看着陆然,看着陆然的那双眼睛。   陆然一下子,感觉到他的周围瞬息万变,时空仿佛在快速地转换,一秒钟之内,他就已经不坐在刚才的咨询室里了。   他踉跄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实实在在地,站在了地上。   他站在一个公交车站前。   公交车站?   “我在等车?”   陆然四处望了望,周围就像是下过了雨的阴天,天色正是傍晚的时候,一切都不明朗,显得灰蒙蒙的。   他看不清远处的街道,看不清街道上的人。   只看到,远处,开过来了一辆公交车,但是,他看不清车牌,也看不清公交车前挡玻璃上面写的代表几路公交的数字号码。   不过,这个车的轮廓,看着眼熟,陆然知道,这应该就是林月容笔下的那辆车了。   车开到他的脚边,停下了。   车门打开了以后,陆然很自然地走了上去。   车上除了司机,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   陆然转了转头,只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那位林月容的“朋友”,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低着头。   他的面孔,依然泛着白,看不清晰,但是,陆然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蓄着刘海的短发,他瘦高的身材,他身上简单的白衣,和上一次,陆然在林月容的催眠中看到的一样。   陆然认出了他,便走了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好。”   坐定以后,陆然首先,对他打了一个招呼。 第二百二十二章 等待   “他”偏过头来,打量了一下陆然,语气冷淡地问道:“你是谁?”   陆然想了一下,要怎么和他介绍自己。   “我叫陆然,我是一位心理咨询师……”   陆然还没有完全说完,“他”又开口道:“你不是她。”   “她?你是指林月容吗?”   或许是没有想到,陆然会一下子,说出了林月容的名字,“他”再一次侧过头来,看了一眼陆然,答道:“是。”   “你在等她?”   这一次,“他”的头没有再转过来,久久没有回答陆然的问题。   就当陆然不存在似的,不再搭理了。   陆然看出来了,这位朋友似乎没有想要和他继续说话的意愿。   “他对我没兴趣。”陆然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他”对什么有兴趣呢?   “这位、朋友。”陆然重新尝试和这位冷漠的朋友搭话,“我认识林月容,是她让我来的。”   果然,听到陆然如此说,“他”再一次转过脸,依然冷漠着,看着陆然道,“她让你来?她自己怎么没来?”   林月容的直觉不错,这位朋友,是一直坐在这辆公交车上,等待她的。   只是因为陆然对开头场景的更改,使得这一次的剧情走向,和那个梦里,完全不同了。   林月容在催眠中,没有见到她自己,而是见到了陆然和这位朋友在公交车上的碰面。   “你在等她?”   “是。这一站,应该是她上车的,你是谁?”   陆然不介意再介绍一遍自己,“我叫陆然,我是林月容的心理咨询师。”   “林月容的心理咨询师?是她叫你来的?”   “呃,可以这么说吧。”陆然顺着“他”的话说。   “呵…”“他”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得并不愉快,“她终究不会来了。还找了一个心理医生来看我?哈哈哈……”   “他”又笑了,这一次笑得,似乎更加难过。   “对,我就是林月容找来的,她让我来看你。”陆然把自己作为一个他们两人之间的中间人,他想看看,这位所谓的朋友,会怎么和自己互动,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告诉她,不要以为她不来了,我就放弃那个念头了!如果再见到她,我一定要杀了她!”没想到,这位朋友突然愤愤地说道,很是突然,陆然呆了一下。   在陆然的印象中,“他”不是一个一上来,就非常暴戾的人啊。   “你是说,你要杀了她?你等了她这么久,就是为了要杀了她?”陆然忍不住疑问道。   “如果她今天出现了,就不会杀她。”“他”稍稍控制了一下刚才愤怒的情绪,回答道。   陆然想起,在那个梦境里,“他”是见到了林月容的,和林月容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愤怒,而是表现得极为温和平常。   陆然还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却主动开口,问了陆然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瓶子,一直漂荡在海上,瓶子里装了一个妖怪,这个妖怪,****夜夜盼着,能有一个人打开瓶盖,把它放出来。   它允诺,谁捡到了瓶子,并且打开了盖子,它就帮助那个人实现任何梦想,以此感谢救命之恩。   可是,它等啊等,等了千年,也没有等来那个打开瓶子的人,它也渐渐由期待,转变成绝望,由感恩,转变成愤恨。   它发誓,它一定要杀了那个打开盖子的人,因为那个人,实在让它等了太久了。”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童话。”陆然体会着,对方说的这个故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观察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这是自从陆然知道“他”以来,“他”说过的最长、最有逻辑的一次话,“他”完整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对于“他”而言,一定有特别的寓意。   “你是说,你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正说着话,陆然忽然发现,车速渐渐减慢了,车快要到站了。   陆然不由地往窗外望去,和刚才一样,车站上的站牌,一直看不清楚,陆然不确定这是到了哪里。   可是他却感觉,这里的景象,越看,越觉得熟悉。   他看到车站旁边的三棵树,有两棵在站台的左边,有一棵在站台的右边,它们的位置,还有它们的高度……   陆然感觉有些不对。   这个场景他记得,他见过这个站台,他刚才还见过。   这就是他上车的地方,怎么开了这么久,这车,又开到了同一个车站?!   陆然忽的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这位林月容的“朋友”。   只见这位朋友丝毫没有留意窗外的站牌,而是继续淡然地回答了陆然的问题:“是,等了很久。”   此时陆然的心里有了一个推测,他看着这位朋友,问道:“是不是,她没有来,你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是。”   “是不是,她没有出现,这趟车,就会永远停在这一站?”   “是。”   两个是,说得陆然一时沉默了,他有些震撼。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等待?   陆然突然想起,在上一次咨询快要结束的时候,林月容不想再在这个朋友家里呆下去了,想要离开,“他”便开始发怒,对着林月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要走了?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带着女儿,来看我。可是,你却连饭也没有吃,就要走了!”   她答应过他的?   这里面有什么文章,陆然决定问出细节。   “你们曾经,有过约定?”   “是。”他的回答,一贯的简单干脆。   “什么约定?”陆然索性也问得干脆。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陆然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半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方便说吗……”   陆然想要进一步引导“他”说出来。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陆然就发现,有水滴,沿着“他”的脸颊,慢慢地滑落,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眼泪,“他”落泪了?   陆然的第一反应,就是抬眼,去看“他”的脸。   因为就在刚才,陆然还看不清“他”的面目,连一双眼睛都还看不清楚,这会儿,却流出眼泪了。   只见,“他”那张泛着白光的模糊的脸庞上,渐渐地,在黑色的刘海下面,出现了一双眼睛。   陆然看清了“他”的眼睛。   眼睛不大,长型的,里面,泛着潮红的泪光。 第二百二十三章 面容   哭了?   怎么就哭了?   陆然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他出于职业的习惯,开始在身上找纸巾,想要递给身边这个落泪的人一张纸。   “他”却在这时候开口了:“我们约好了,等她有了孩子,她就回来找我,她会来看我。”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林月容。   原来,林月容曾经和这位朋友,做过约定。   可是,为何这个约定,让她的朋友这样伤心,一想起就要落泪呢?   “你们什么时候,做了这个约定?”陆然问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以前。”   “那你,等了她多久?”陆然又问。   “从我们做了那个约定以后,到现在。”   “你是说,自从那以后,你就一直在这辆车上,等她,一直到现在?”陆然想起这位朋友的种种言行,又想起这辆永远只在一个站点停靠的公交车。   这些细节,一下子全都串了起来。   “是。”   “他”的回答再一次肯定了陆然的猜测。   陆然想起林月容在梦境中,她的这位朋友就说过,他总是在公交车上结识到新的女孩,他在公交车上行凶,他总是出现在公交车上。   “从那次约定以后,你就未曾再见到过她?”   “是”。“他”点头道。   听到这个答案,陆然又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疑问,他自认为有点意思,“那些女孩是怎么回事?但凡在车上遇到的女孩,你都要带回家?”   “我遇到了一些女孩,愿意和我回家。我尝试把她们留下来,可是,留下来,却又感到空虚。她们不是林月容,她们都不是她,这让我空虚。”   “于是,你再一次回到这辆车上,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是。”   陆然发现,在他说话的这会儿,“他”的面目,在一点点地,变得清晰起来。   刚才,只看到了“他”的一双眼。   这会儿,已经能看见“他”眼睛上细细的眉,还有“他”挺立的鼻梁。   可以说,这一点一点往上添的五官,倒真像是有人拿着画笔,一笔一笔画上去的似的。   “他”的眉目,像是出自画家手笔,很是清秀。   这一下子,减少了陆然一直以来对“他”的恐怖印象。   “他”长得不恐怖,相反,从目前的样子看来,“他”应该长得,很好看。   就在陆然观察到这一点时,“他”的脸,还在一点一点地清晰。   林月容,在慢慢地记起他了么?否则,他的面目,怎么会变得清晰了呢?   陆然默默推测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点激动。   看来,他代替林月容本人来和“他”对话,是正确的尝试。   林月容对她的这位朋友有诸多恐惧,但是自己来问了,反倒让她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下,她看着眼前他们的对话,在这样隔空的距离下,这个朋友,不再那样行为吓人,面目模糊,反而,变得清晰了起来。   林月容心里正慢慢放松警惕,陆然要趁这个机会,把最关键的信息,都问出来。   陆然快速地回想着,他在这次咨询前,就整理好的几点最为关键和矛盾的地方。   首先,是公交车。   这一趟,他一直在搭乘公交车,到底寓意为何?   “对了,我上车的时候,没看清楚,这趟车,到底去哪里,这是几路公交车?”   “他”侧目看了看陆然,“去哪里?你刚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去林月容所在的站台,3路车。”   3路车?   这趟车有什么特别的?陆然赶紧记住了这一点,这个时候,他真是觉得,这每出现一个信息,似乎都拥有某种指向性含义。   “你要带她去你家?你家是在几层楼?”陆然继续问出第二个疑问。   “他”的家,到底是一处平常的居民楼,还是?   “二楼,你怎么知道,我要带她去我家?”   “他”细长而明亮的眼睛奇怪地看着陆然。   正说着话,陆然又惊讶地发现,“他”的嘴也一点点地出现了。   到这个时候,“他”的面容,基本已经完全地呈现在了陆然眼前。   “他”很好看,好看得超乎了陆然的预料。   “他”的嘴,精致而单薄地点缀在高挺的鼻梁下。   “他”的好看,不是浓眉大眼的英俊,也不是粗犷狂野的霸气,而是一种莫名的清秀。   整张脸,精致而动人,高高的鼻梁,显得英气,却并不刚硬。   相较于男人而言,“他”未免阴柔了些,对于女人而言,“他”又显得有些帅气。   但就是这副面孔,这种特殊的中性的面容,陆然却相信,“他”能够博得一票女孩的倾心。   陆然还想再继续问第三个关键性问题,但是在看到“他”的面孔以后,陆然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此时已经完全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么,真相,不是就已经揭晓了吗?   只要让林月容看着这张面孔,那这个人是谁,她究竟认不认得,不就很清楚了吗?   陆然停止了继续询问问题,他打算等林月容清醒以后,再让她仔细回忆这个人的长相。   难题,或许就解开了。   陆然闭上眼睛,准备退出这个地方,然后唤醒林月容。   但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他”,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陆然。   陆然一下子被“他”打断了,重新又睁开了眼睛。   “你,有什么事?”陆然,略显茫然地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陆然的眼睛,说:“不要告诉她。”   “什么不要告诉她?”   “不要把我的面孔告诉她。”“他”一直用手按着陆然的手臂,像是在请求,“我请求你,不要告诉她。”   “为什么?”陆然不解,“她在找你。”   “她会后悔的。”“他”低着头,蹙着眉。   后悔?   陆然不明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看到你的脸了,她应该已经想起你了。”   听到陆然这么说,“他”又抬起头,急切地看着陆然,道,“你是心理医生,我知道的,你可以让她忘记,你可以让她想不起来我的样子。”   “可是,可是我不明白,你等了那么久,想要见她一面,为什么,又不让她记起你?”   陆然正在疑惑,突然头一疼,一个晕乎,他又感觉天旋地转,时空转换。   等他再次感觉到天地重新安静下来,他又坐稳了以后,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然不是刚才的那个朋友,而是林月容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面对   陆然深呼吸了几下,目光渐渐聚焦在了眼前的林月容身上。   林月容背靠着沙发的椅背,慢慢地也睁开眼睛来。   看来,刚才是因为林月容有些醒了,所以陆然才突然脱离了她的意识。   但是因为陆然还没有对她做结束催眠的引导,此刻的林月容还有一些迷糊,没有完全清醒。   陆然于是又对着她说道:“现在,开始做三个深呼吸。第三个深呼吸做完的时候,你就彻底地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中。”   陆然照着她的呼吸速度,缓缓地数道:“一,二,三……”   林月容朦胧的双目,渐渐变得明亮。   很快,当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陆然时,她有些奇怪,又有些激动地道:“陆医生?你一直在我的对面是吗?那我刚才看到的是?”   她有些迷糊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我好像睡着了,你在我的梦里,你在和我的朋友说话。”   她的眉头,微微地皱起,努力地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境”。   “那……你记得我和他说了什么吗?”   “我觉得在梦里,听得还挺清楚。后来,就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我忘记、忘记,我心里一急,就很想醒来,但总感觉使不上劲。   等我终于铆足了一股劲,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头就有些晕乎,昏昏沉沉的,好像过了半个世纪。   到了这会儿,我完全醒过来了,可那些画面,却又变得模糊了。”   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她忘记?   是“他”的声音吗?   林月容到底和“他”有过什么纠葛,让她的心里如此矛盾?   陆然思考着,一时没有说话。   林月容的矛盾,也使得他处在一个矛盾的状况下。   在刚才的催眠中,他已经问出了几个关键的信息,似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究竟要不要把这些告诉林月容呢?   虽然林月容一直以来,都非常迫切地想要让陆然帮助她想起这个人是谁。   可是,从刚才的催眠来看,林月容的内心,又有着深深的矛盾,或许正是这种潜在的矛盾,才阻碍了她的记忆,让她在这件事情上,下意识地回忆不起来。   林月容此时也在思考。   忽然间,她也想到了此中的关键。   她抬起头,看着陆然:“陆医生,你刚才,是对我做了一个催眠对吧?在我在催眠里看到了什么,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她低着头,又想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想起来了,在我被催眠之前,你说过,这一次,我不用担心,我不用接近他,我只要把你带进去就行了。”   她重又盯着陆然的眼睛:“你进去,见到他了对吗?我看见的没错,你在和他说话是吗?”   陆然知道,她已经看明白了这一次咨询的原理和目的,没有什么好说谎:“嗯,是的。”   听到陆然的承认,林月容立刻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陆然看着林月容的眼眸。   那双眸子,经过岁月的沉淀,仍然清澈而透明。她的眼睛,是她身上最不被时光的痕迹沾染的部分,透露出她的一颗纯净的心。   陆然再次犹豫了,他不想做错选择,更不愿意因为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让这双眸子蒙上阴影。   过了好一会儿,陆然才想好了怎么开口,“林老师,你说的没错。我见到了他,但是,他交待我,不要让你想起他。   您能明白吗?   也就是说,在您的心里,站在那个人的角度来说,你不要想起他比较好。   您的心里是矛盾的。或许,想起他,对您会有不好的影响。下意识地遗忘,有可能是您的自我保护。”   陆然要做的不是不顾后果地,把自己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诉林月容,但也不是听从那个“他”的指示,绝不把真相透露给她。   陆然不会代替林月容做抉择。   他只是把事情的情况,明白地告诉林月容,把可能的后果告知给她,再让她来决定,她是否还要知道真相。   他要把决定权交给林月容,让她自己选择,是否要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林月容微皱着眉头,理解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听明白了。   缓缓地,她说道:“如果他真的不想要我再想起他了,那怎么还会出现在我梦里呢?如果我真的不想再想起他了,又怎么还会梦到他呢?”   她加快了自己的语速。   陆然再一次用“他”的话回应道:“你会后悔的。他说,你会后悔的。”   “后悔?”林月容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有什么事,是我到了这把年纪,还会后悔的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子女也不在身边,我也不再年轻,还有什么事情,是我知道了会后悔呢?   呵,我已经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我还能失去什么呢?如果有什么能让我后悔的,那应该是还有什么我没有想起没有了的心愿,而不是多想起一件事情。”   林月容说的,着实有她的道理,从她的话里听来,她想要知道事情真相的态度没有改变,也不害怕可能要承担的后果。   陆然看着她始终微皱的眉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知道真相后,林月容有可能有未知的后果要去承担,但是,即便不知道真相,林月容也不可能回到完全无知的状态了。   她处在知与不知的中间。   就像一个船夫,划着船,游荡在河水的中央,始终无法靠岸。   她或许会因为知道了实情,而不开心,但是不知道实情的她,也无法安宁。   这样一来,她也不会开心。   那双纯净的眸子,终将蒙上阴影。   搁浅在河的中央,始终不是办法。   让她知道,或许还有出路。   陆然心里判断着,双手臂架在腿上,身体前倾,离林月容更近了一些,他如实地说道:“我并不明确地知道他是谁。   我没有他的名字。但是我问出了一些细节,这些细节,或许能帮助你还原他是谁。   不知道你是否有注意到,他总是出现在同一辆公交车上,就是你画中的那辆公交车,他从一开始,就坐在上面等你。   他告诉我,那是一辆3路公交车。”   “3路公交车?”林月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想起   “可是,我没坐过什么3路公交车的。”   陆然给到林月容的这条线索,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她更加困惑了,“我平时很少出门,以前我自己开车,现在开不动了。出门去近的地方,就走走路,远的地方,就乘个地铁,家门口的地铁线路,也不是3号线。”   听到林月容的说法,陆然倒也没有不知所措,乱了阵脚。   他继续问她道:“你真的从来没有乘过3路车吗?从来?从过去到现在?你能想起来,上一次坐在3路车上,是什么时候吗?”   这个问题问完以后,林月容的眉角跳动了一下,她背靠着松软的沙发,把目光移向了咨询室墙上的一扇窗子。   陆然知道,她正在看着远处,回忆。   他继续提醒她道:“他的家,住在二楼,在一处居民楼里,应该离车站不远,那是他要带你去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陆然陡然看到,林月容的眸子里,眼神轻微地一闪。   他觉得她可能想起什么了,但是等了一会儿,她却没有说话,仍旧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方向。   看着林月容此刻有些呆滞的神情,陆然相信,他刚才说的话,一定在某种程度上,触及到了她的记忆。   她一定想起了什么,才忽然变得安静。   只是,似乎还缺了些什么?   想到这,陆然觉得,看来,是时候把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一条线索告诉她了。   “我看见他的脸了。”陆然说道。   说出这句话以后,林月容立刻转过了脸来,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然。   陆然继续道,“他很年轻,脸很白净。眼睛有些细,眸子里,却有光。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一片薄唇。   不得不说,他很清秀,面容精致……”   说到这,林月容盯着陆然的眼睛,被风一吹,眨了一下,一行湿润的液体,就从右眼角,滑落了下来。   “怎么了?”陆然刚才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睁了许久,慢慢有些泛了红。   等左边的眼角,也滑落了一行对称的眼泪,林月容才渐渐缓过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你说漏了。”   “说漏了?什么?”陆然没想到林月容开口是这么一句。   什么漏了?   “他是很白净,但是在他的右眼睛下面,靠近鼻梁侧翼的地方,有一颗痣。”   一颗痣?   陆然快速地回想他和那个人谈话的场景。   “他”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在最右边的角落。陆然看见了他,朝“他”走过去,坐在了“他”左边的位置。   右眼睛下面的痣,大概是因为坐在“他”的左边,没有注意到吧。   毕竟陆然能看清他的面容,就已经实属难得,疏漏了一些细节,也很正常。   然而此刻,陆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个人的那张脸上面了。   她想起来了。   林月容刚才已经想起来了。   在她的记忆中,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陆然的心情,此刻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真的是一个杀人犯吗?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   陆然的脑子里,一时间被更多疑问占据了。   “你想起他了?”陆然径直问道。   林月容点点头,没有说话,眼泪却又掉了一行。   为什么想起那个人以后,什么都不说,只是想哭?   为什么他们想起彼此的时候,都在流泪?   陆然只感到更奇怪了,不过,比起事情的真相,他更关心的是林月容的情绪。   那个朋友说的,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她能承受得住吗?   “你现在后悔吗?你还好吗?”   陆然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好在,林月容摇了摇头,“不后悔。”   她擦了一遍眼泪,又说:“只是……”   “只是什么?”   “你又弄错了。”林月容哭红的眼睛,却在这个时候,轻轻地笑了。   “我弄错了什么?”   陆然不明白,自己总共就带回来了这几个信息,究竟能犯几个错?   “是她,而不是他。”林月容的回答,很简单。   是“她”,而不是“他”?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陆然愣在了那里。   什么意思?   林月容,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上了一个字,“她”。   陆然把这张纸,拿在手上。   “我们一直在找的‘他’,是一个女的?”陆然惊讶了。   林月容再次点了点头。   “那,你在梦里,听见‘她’说,她找女朋友的事情,是真的吗?”   陆然反应很快,此刻,他对于林月容这个朋友的性别和性向,有了一点困惑。   “是真的。”林月容很自然大方地回答道。   陆然突然觉得,事情的真相,似乎在朝着一个过去他从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   他需要印证自己的新猜测。   他身体微向前倾,对着林月容问道:“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可以选择回答我,也可以不回答。”   林月容温和地点了点头。   “您,也是她的女朋友吗?”陆然这话说得明白,意思直接。   林月容看着陆然,仿佛自从想起了“她”是谁以后,什么问题都不重要了。   “是的。”她干脆地回答道。   陆然一时间恍然大悟。   林月容,想起的,是她曾经的恋人。   一个同性的恋人。   难怪,那个“她”的面容,如此清秀动人。林月容见到的,是年轻时候的她。   可是,为什么见到的是年轻时候的她?那是她们相识时候的模样?抑或是离别的时候?   她们曾经经历过什么?   她是在那辆车上,遇见林月容的吗?   “那辆车,是怎么回事?那是你们相遇的地方吗?”陆然想到这点,直接问了出来。   “那是我们分别的地方。”林月容微微地苦笑。   她没有什么想要隐瞒的,回想了一下,对着陆然娓娓道来:“在我年轻的时候,你应该能想象,那是多早以前的事了。   即便是如今,仍有很多同性的恋人,只能隐瞒着恋爱的事实交往,过着地下恋人的生活,更不要说,在那个时候了。   老实说,我是不是一个同性恋者,我自己也分不清楚。直到现在,我也分不清楚,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弄清楚这个问题了。   我能确定的只是,我爱过一个女人。”   林月容用最舒服的姿势,靠在松软的沙发上,回忆着过去。   她不再顾及身上那件可能会被压皱的昂贵衣服,一时间抛开了那些对于仪态的讲究和习惯。 第二百二十六章 缘由   林月容陷入了沉默。   她没有再说话。   她看着桌上的那几幅她自己画的画,第一张,就是那辆公交车。   3路公交车。   “你们是不是有过什么约定?”   陆然看到林月容在沉默地回忆着什么,便提醒她道。   林月容看着那幅画的神情更加地专注了。   仿佛眼前的陆然,咨询室里的沙发,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又看见了画中的那辆公交车,远远地朝着她驶来。   她站在车站里,等着这辆车的到来。   天色,已经黑了。   车灯照亮了,晃着她的眼。   她眯着眼睛,用手遮挡,努力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一个,两个……   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朝着那个人,奔跑过去,紧紧地拥抱。   那个人也伸开双臂,把她拥入了怀里。   “小语,爸爸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他不会同意的,他要我不再和你见面了,还要带我搬走,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怕我会见不到你了,怎么办?”林月容慌张无措。   “搬走,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无助地摇头。   “你别怕,就算你搬走了,我还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见到我。我在这里等你。”小语扶着她的肩膀,柔声地说。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回来。爸爸是不会让我回来的。如果我一年以后才回来……如果是两年,如果是三年呢?”林月容神色忧虑地望着爱人,内心焦虑而绝望。   “无论过多久,我都在这里,我不走。”   “那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可能永远不走呢?你如果走了怎么办,那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小语,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她说着说着,捂着脸,伤心地哭了。   “别哭,我不走,就在这里,不管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小语停顿了片刻,下定了决心,“就算所有的人都阻拦了你,我也会在这里等你。”   “可是,十年……”太久了,林月容难以想象。   “或许到时,你已成家,如果有了孩子,那就带着孩子来看我,我还在这里。”小语却说得很坚定。   林月容红肿着眼睛,凝视着她。   小语微笑地抬手,把她脸上的泪痕抹去。   “别害怕,你永远可以找到我,这是我们的约定。”   那天晚上,林月容年轻的身体里,装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不安灵魂,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深深的不舍,终于还是在末班车到来的时候,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并没有乘坐去往小语家的3路公交车。   而是反方向地搭乘了另一路公交,那是往回开往林月容家里的方向。   坐上车的时候,她把手伸出车窗外,紧紧地握住小语的手,伴着夜风,大声地呼喊:“小语,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要忘记我,我会回来找你,多久都会找到你……”   “好,好。”小语答应着。车子慢慢地开动,小语握着林月容的手,跟着车子开始跑了起来。   车开得越来越快,她的步子越迈越大。   耳边传来林月容的哭声,她想追着这哭声,一路跑下去,可是,握紧的双手,突然之间,就被一股力量快速的拉扯开。   那是车子往前驶去的速度,她抓不住。   一直望着那辆车远远地消失在眼前,小语这才缓缓转过了身,让刚才一直强忍的眼泪,划落了脸颊。   回忆到了这里,此刻,坐在咨询室里的林老太太,两眼又蒙上了水雾。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把目光从那幅画里移了出来。看了看坐在眼前的陆然,她知道自己是走神了。   坐在她对面的陆然,内心也并非是平静的。   这次咨询,他一直戴着那副能够连接意识的催眠眼镜,林月容发呆的那会儿,他就知道林月容想起了什么,当林月容盯着那幅画看时,他的眼前也出现了林月容脑海里浮现的那些回忆画面。   也就是说,他目睹了整个分别的过程,他的内心是震撼的。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林月容先开口道:“以前,不懂事,总以为十年是多么漫长,难熬的时光,现在,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才知道,其实,那有什么难的呢?”   听到她的这句感慨,陆然知道,她们的事情,一定还有后文。   “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们分别以后,有再见过面吗?”陆然干脆把最关心的问题,直接地问了出来。   林月容低下了头,“没有。”   “没有?”陆然不能理解,想到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分别,那样的相爱和承诺,怎么会就不再相见了?   怎么能够?   “为什么没有再见?”   “我食言了。”林月容说,“我没有能够回去找她。等到我能够回去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怎么会呢?为什么会过去了三十年?”陆然不明白,想要问个究竟。   “你没有生在那个年代,陆医生。”林月容露出了些许苦涩的笑容,“当然了,也可能是我,太软弱无用。在我们那个年代,不结婚的人,就会被身边的人当作异类,更不要说同性恋者,那都是社会、家庭不会容许的。   那件事以后,我的父亲一直都严格地管着我,我一直没有机会再回去。等我读完书,毕了业,就早早地,帮我定了一门亲事。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   那些在你年轻时候,尚有勇气发的誓言,做的事情,到老了,反而一件也不敢去实现了。   我成家,也生子了。   平常夫妻的日常生活,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倒也有相互照顾的一份恩情。   那时候,生活被柴米油盐占据着,我心里也犹豫着,该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她。   可是,带着孩子还要照顾家庭,我找不出一个好的时机和借口出这趟远门,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不像年轻时候,毫不顾忌。   若是回去了,见到了她,我要怎么和孩子说,这是谁呢?   若是我决定履行当年承诺,回去和她一起,是不是要放弃现在的家庭呢?   有一段时间,对她的思念,带给了我许多苦恼和没有答案的难题。   我没有答案,也害怕伤害亲人。   这一拖,孩子都大了,也离开了家。”   这个故事,陆然听得揪心,“那孩子大了,你有没有再想过,去见她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疑惑   “我始终没有勇气和我的丈夫,坦白这件事。他也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完好无损的家,在曾经的那么多个****夜夜里,在我的某一些起心动念的瞬间,或许差点就要灰飞烟灭。   我保全了家人的幸福,却始终有一个人,不敢去面对。   前些年,我终于把孩子拉扯大了,长成了大姑娘,也嫁了人。我琢磨着,就算真的有什么事被她知道了,她应该也能承受了。   那时候,我才再次鼓起了勇气,去寻找她。   我先是找了一位尚有联络的老同学打探了她的消息,问她是否,还在那里。   可是,得到的回答是失望的。   她不在那里,她已经搬走了。   想想,也能够理解。   谁真的会呆在一个地方三十多年都没有变动呢?   她承诺过我十年,我却始终没有回去。   是我负了她。   我一点也不怪她。”   林月容又露出了那种苦涩的笑意,“后来,我再没有勇气去提起这件往事,只当是一件憾事。以为自己都忘记了,现在看来,记忆却没有那么好糊弄。   原来,我还是梦到了她。”   陆然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整件事情的脉络。   一件抱憾终身的往事,一个想要见到、却只敢在梦里偷偷想起的人。   这样一件伤感的心事,这样一个温柔待她的恋人。   怎么会是杀人犯呢?   她不是杀人犯。   果然,事情正如陆然前些天的猜测和分析,这只是一个比喻。   这是一个为了遮掩自己的思念,而在潜意识里,做的一个比喻。   然而,她为什么在内心深处,把她比作了一个可怕而孤独的杀手?   在林月容的心里,她对于这个心心念念的小语,除了思念,还包含了什么样的复杂的情感?   陆然这边还在思考着,却发现桌上的时钟,已经走过了一个小时。   时间到,这次的咨询,要结束了。   林月容也注意到了时间,“这次辛苦你了,陆医生,我想,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嘴上说着感谢,林月容的眉间却不减愁容,答案找到了,她的心情,却并没有比来之前更好。   她没有说一句后悔,陆然却仍然为她担心。   “唉,为什么还要让我梦到她呢。”起身要走的时候,林月容不禁叹气。   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梦到呢?   已经许久不曾记起的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梦到呢?   听到林月容的叹息,陆然突然觉得,这件事,似乎还有没弄清楚的地方。   只是这次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继续询问下去了。   “林老师,依照您的情况,我建议您下次继续来咨询,您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自己的情绪,您看呢?”   “好的,陆医生。”   预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陆然送林月容走到了公司的门口,目送老太太离开了。   她的背影,有些蹒跚,有些孤独。   陆然一直看了很久,直到……   “陆哥!”   肩膀被突然地轻拍一下,陆然猛地回过神来,往背后一看,原来是茜茜。   他抬手在她的鼻梁上狠刮了一下,“你吓了我一跳。”   “陆哥在看啥呢,我看你送林老太太出来,就一直没回去。”   “哦,没事。咨询完了,我送送她。”   陆然牵起茜茜的手,往回走去。   “对了,有件事,你得提前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下一次的个案分享会。”   茜茜这么一提醒,陆然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考完试以后,已经很久没有组织个案分享会了,过几天就要开会了,他一直都还没有时间做好准备。   “嗯,还好你提醒了我,我想,我已经想好,汇报哪个个案了。”   陆然选中的个案,自然就是他最近唯一专注的林月容的案例。   他已经度过了新手咨询师的观察期,有了自主接手个案的权限了,有哪个咨客想要预约他,只要他的时间能够合理安排,他都可以自由地接下个案,而不再需要通过导师的准许。   从这之后,陆然要参加的个案分享会也和过去不同,他不再参加只有新手咨询师才参加的分享会,而是要参加由普通咨询师和中级咨询师一起组织的个案分享会。   这个分享会的参与人数就比较多了,不过一般大家不会都在同一次分享会上出席,而是会根据自己的时间,选择自己方便的时间出席。   通常,一个咨询师如果不是特别忙碌,一个月会参加两次分享会,一次个案分享会有十到二十位咨询参加。   严格意义来说,陆然已经不是一个新手咨询师了。   他是一个在媒体上,已经有一定关注度了的、正式咨询师。   蓝海的官方网站上,对他的介绍已经修改成了普通咨询师的等级。   往后他的个案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   个案分享会的那天,陆然早早的到了会议室做准备,而或许是因为之前采访的原因,许多咨询师到了会议室后,都出于礼貌或好奇地找上陆然,聊上几句。   他们大多都比陆然年纪要长,都表现得很期待,对于陆然这位新兴的年轻咨询师,第一次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个案,一个什么样的分析。   也就是在这样的好奇中,陆然分享了林月容的个案。   “可是,小玉(小语的化名,个案分享的时候,真实的人名,都使用化名)为什么会是一个杀人犯呢?   如果说,梦中的公交车,是对于他们分手地点的纪念。而模糊的人脸,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出于不让自己再度伤心的原由,林女士在主观意识上,试图压制她思念的心情,所以,总让她自己看不清楚,梦里的人是谁。   那么,小玉不断地杀害她自己的女友,又喻指着什么呢?”   陆然的个案介绍到一半的时候,大家开始有了一些讨论,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咨询师,一直听得很认真,听到了末尾处,他提出了一个让陆然也困扰了很久的问题。   “这个问题,也是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陆然就他的提问,和他探讨道:“要分析这个问题,我想还是得从个案本身的情绪入手。   当林女士发现自己身边的这位朋友是一个杀人犯的时候,是带着恐惧和惊吓的情绪的。”   “不止恐惧,还有难过。”旁边的一位女咨询师补充道。   “没错,不只是恐惧,还有难过。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位朋友就是小玉,那么,为什么在林女士的潜意识里,小玉会让她感到恐惧和难过呢?”陆然引导着大家,和他一起思考。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取消咨询   “林女士在梦中,带着女儿见到小玉的时候,问到小玉的近况时,是这样描述的:   ‘他’说自己家里,没有人。   ‘他’又说,近来喜欢过几个女孩子,也交往过,有空的时候,就把她们带到家里来。   但是,总是难以把她们留在身边。”   陆然看着刚才提问的那位男咨询师,说道:“看出这里面的几点描述了吗?一,‘他’家里没有人,二,‘他’交往过几个女孩。   然而,这两点都是林女士在真实的生活中,并不会知道的事。   她们从年轻时候就已经分开,她根本不会知道后来的小玉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说,从这里开始,全都是林女士对小玉后来生活的一种臆测和幻想。   她担心,小玉喜欢同性的取向,在未来的生活里,一定不容易找到终身的伴侣,所以,‘他’的家里没有人。   至于‘他’交往的几个女孩,这应该是,冥冥中,林女士还在牵挂,不知道少了她的陪伴,其他的女孩,会对小玉真心的好吗,会代替她留在小玉的身边吗?   于是,才有了小玉的那句,‘总是难以把她们留在身边'。   这是林女士最为担心和歉疚的一点,是她潜在的心病。   所以,你能够理解,林女士,想起小玉的时候,为什么充满了恐惧和难过了吗?”   “这个……”戴眼镜的男咨询师,听着陆然的一通分析,感觉通透了许多,但始终还是觉得没有完全透彻,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明白过来了。   “是愧疚,在林女士的想像里,因为她的食言和远离,小玉很可能过着更换女友,却始终没有归宿的生活。   所以小玉的房子才是空旷而孤独的。   所以小玉才需要用极端的方式,留住那些留不住的人。   所以小玉一直在等着她,哪怕只有一天的约会,一顿饭的时间。   在林女士的心里,她还是认为,只有她自己,才是那个会真正留下来,陪伴小玉走完一生的人。   换句话说,不是小玉让人恐惧,而是她害怕小玉。   她害怕想起小玉,害怕面对小玉。   还记得在催眠中,小玉曾说过一个童话故事。   瓶子里的妖怪,在漫长的等待里,由期待,转而生出了恨意。   林女士很自责,所以在催眠到了最后,她为了孩子不得已要离开,却听见小玉扬言要把她也杀了。   说到底,谁不害怕,去面对一个,被自己辜负了一生的人呢?”   陆然把自己的分析,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有人在记着笔记,也有人在聆听。   还有几个最先明白过来的人,轻轻鼓掌。   戴眼镜的咨询师也“哦”了一句,慢慢回过了味来。   就在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发问的时候,陆然却说道: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想明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唯独在这个时候,做了这样的梦?”   被陆然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有的人摇头,没有答案,也有的人不以为然,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奇怪的,总之,最后的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分享会开得很顺利,林女士的个案,着实让几位年长的咨询师,对新来的陆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个案的难度,和陆然独特的分析,让几位咨询师们在会议结束以后,仍然讨论得热烈。   大家一致认可,这位被媒体宣传的新兴咨询师,果然有两下子,往后的发展,不可小觑。   陆然可以感觉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身上,赞赏,认同,质疑,警惕,他在慢慢地适应人群中对他的不同看法和态度。   这就是曝光带来的放大效应。   这只是一个开始。他相信,往后,还会有更多的可能,面对更多的声音。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了几日,这几天,陆然一边让自己好好地休整,一边也为下一步的学习做打算。   考试结束以来,他没有接更多的个案,时间主要用在了巩固之前掌握的知识上。   然而预约的电话,却是不断。   这天,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林女士的资料。   “对了,再过两天,就是林女士下次咨询的时间了,你再打一个电话过去确认一下吧,她会不会按时来。”陆然一边写着,一边想起了什么,对旁边的茜茜问道。   这是咨询助理的一项工作,一周以前预约好的咨询,在咨客来之前,还要再确认一下时间。   茜茜能感觉到,陆然对这个个案尤其地认真,她点头答应道:“我这就打电话过去。”   茜茜找到号码,对着电话,刚要拿起来拨打,电话突然响了。   有人打进来,正是林女士的号码。   茜茜赶紧接通,“您好,这里是蓝海咨询。”   “你好,我是之前来预约咨询的林女士,我过两天,恐怕不能来咨询了。”   “哦?为什么呢?”茜茜和陆然对视了一下,继续问道。   “我现在人不在家里,我到外地去了,现在回不去。”   “哦,好的。我会转告您的咨询师。”茜茜答应道。   “陆医生在吗?如果他在的话,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我在电话里和他解释一下吧。”   “好的。”茜茜转过身,把电话交给陆然,“是林女士。”   陆然接过电话,“喂,您好。”   “陆医生,我现在人在外地,不好意思,后天不方便过去了。”   “好的。”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看来林女士想说的话,还没有完,“我见到她了。”   陆然听着有点奇怪,“谁?您见到谁了。”   “她,小语,我梦中的人。”   林月容说完,陆然反应了许久,然后才赶紧问道:“小语?您见到她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在她的家里,一天以前。”林女士顿了一下,又详细地说道:“那日咨询回去以后,我坐在家里,魂不守舍的。   忽然电话就响了,是我的一位老同学,就是那位,我曾经拜托她,打听小语消息的老同学。   毕业以后,我和这位同学偶尔还有联络,只是因为当年父亲的缘故,我才没有了小语的联络方式。   这位老同学当年是我和小语共同的老同学,对我们俩的事,多少知道一些,那次让她帮我打听消息以后,也没有怎么联系了。   她突然打电话给我,我有些惊讶……”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个案结束   陆然安静的、听着对面林月容的回忆。   ……   “娟儿,好久没联系了。”那一天,林月容接起了电话,对着老同学问候道。   “嗯,是。月容,我想,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电话那头,被她称作娟儿的女人,语气,有些许的严肃和紧迫,末了,却又有些迟疑。   “什么事情?”   “我,我知道小语现在在哪,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   听到小语两个字,林月容恍惚了片刻。   她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或者是还没有从过去的睡梦和催眠中清醒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都快要过了这一辈子了,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知道小语在哪里?   这句话对于林月容来说,太过突然。   就像当年的分离。   她总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接受。   恍恍惚惚地,她回答了两个字,“什么?”   “哎,别问什么了,反正,你快过来吧,我知道她在哪里,我这就把地址告诉你,等你来了,我再慢慢地跟你解释。”   看到林月容没有反应过来,那位老同学干脆跟她这样说道,语气里,还有些着急。   挂了电话,林月容的手机里收到了一串地址,老同学让她尽快地赶去,说会去接她,陪她一起过去。   林月容看着手机,仔细地看,对着那串地址反复的看了几遍,她这才慢慢地醒悟了过来。   地址,这是一个真实的地址。   可以找到小语的地址。   她睁大了眼睛,“这个地方……”   看清了地址,林月容没有再犹豫,即刻出门了。   地址是在魔都周边的一个城区,需要出市,林月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   这么远的距离,她一个老人家,买好了去往外地的长途汽车票,毫不犹豫地,坐上了车。   坐了一天的汽车,她不嫌颠簸辛苦,终于在夜里,到达了小城区的车站。   那位老同学远远地,看见了她。   “月容,这件事,你一定要原谅我。当初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她这么交待过我。”   接到林月容后,一路上,她的老同学,欲言又止。   车的方向,向着城区中心开去。   然而,车子并没有照着原先地址上写的那处居民楼开去,林月容还没有明白过来,车子已经载着她来到了城区中心的医院门口。   林月容张大了眼睛,看着她的同学。   “我知道,你现在不明白,你进去,就知道了。”老同学表情纠结地说。   林月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扶着,走进了医院里的一间病房。   “月容,当初你让我帮你打听,小语在哪里,我确实帮你去找了。   人,我也找到了。可是,小语她自己不让我说啊。”   老同学的脸上,愧疚皱眉,“我当时坚持要回来告诉你真相,可是,她却把我拦下了,只告诉我说,即然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来,她就知道,你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还要叫你为难呢?   我,我就……”   老同学没有说完。   只见林月容,一人走在前面,进了一间双人病房。   在靠门的那张床位上,躺着一个全身插满了管子,戴着氧气罩的病人。   林月容走近了,看她。   花白的短发,苍白的皮肤,紧闭的双眼,还有右眼下面,鼻翼上的那一颗痣。   “小语……”   时隔多年,林月容再次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些许的陌生,些许的熟悉,仿若梦中。   时光,一下子,全都倒流了回来。   “小语。”   一遍又一遍的叫唤,对方,却没有回答。   “她,她怎么了?小语怎么了?”林月容一边不可置信地低头抚摸着小语的脸颊,一边心急地询问。   “她病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忽然就这么晕倒了。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送到医院了。”   “后来听医生说,她患有脑血栓,因为前几天的晕倒,现在一直昏迷着。”老同学掩嘴轻泣,在一旁解释道。   “月容,你不要怪我,我也很后悔。现在她这样了,我害怕你们会因为我不能再相见,我害怕我会做错事。我想,这一次我真的做错了。”老同学的语气中,充满了悔意,泪珠也滚了下来,继续说道:   “她没有走,月容,她没有离开过这里。她一直在等,只是你让她,等太久了。”   听见老同学的这句话,林月容手中的抚摸,停了下来。   她低头,在小语的耳边问道:   “既然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你不见我?”   没有回答。   林月容埋头,也在小语的肩膀上哭泣起来。   ……   回忆说到了这里,电话这头的陆然,无比的惆怅和心疼。   “那现在呢?您还在医院吗?”   “嗯,我还在医院。”林月容说道,听上去,她的情绪还算稳定。“我不会再回去了,陆医生,我会留在这里,留下来。   一直到她醒来。   医生说,她只是暂时昏迷,还有机会苏醒,我会等。   这么久了,也该换我等她了。   这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走,总归,这一辈子,还是我来陪她走完了。”   听到林月容的这个决定,陆然默默点了点头,也为林月容感到欣慰。   虽然她恐怕不能再来咨询了,但是陆然相信,这个决定,能够真正地治愈她的心病。   “陆医生,我这次打电话来也是想要真心地感谢你。谢谢你帮我解了那个梦,我想,或许就是因为她想告诉我她病了,才让我梦到了她。”   是因为小语想她了,于是托了梦?   陆然并不知道,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   不过,他愿意相信,两个互相思念的人,能够相互感应。   “林老师客气了,您能找到她,我很高兴。”   “陆医生,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几年前,我打听她消息那会儿,她为什么不见我呢?”   陆然知道,这或许是林月容作为咨客,询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想了许久。   “大概,是因为爱吧。”   和林老太太通完电话以后,陆然拿出个案的记录表,在上面写上了结语。   “这个个案结束了?”茜茜有些诧异。   “嗯,结束了。” 第二百三十章 又是他   林月容的个案告一段落,陆然没了牵挂,终于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不过,却似乎总有事情找上他。   “嗡嗡嗡……”陆然本来睡得正香,突然被床头的手机震动惊醒,“现在几点了?”   是茜茜吗?上班迟到了?   陆然眼睛还迷糊着,人却在被窝里坐了起来,下意识接通了电话。   “喂。”   “你好,是陆然吗?”   这是谁?   一个女生的声音,但不是茜茜。   这时候的陆然终于清醒了,拿下手机,看了一眼。   夏岚?   他这才想起,上次去特殊学校的时候,存了她的号码。   “师姐你好,是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租用的场地,最近已经重新装修好了,经营执照也差不多申请下来了,现在已经初见雏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夏岚的邀请有些腼腆。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陆然很是为她高兴。   “还有,这里的场地是没有什么问题了,缺的,就是业务了。我在着手设计一些咨询服务的项目,也在招募咨询师。我记得,你提过对这件事有些兴趣,不知道你是否……”   夏岚说得委婉,但是陆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曾经是放过话,在这件事上会帮助她的。   这下她真的找过来了,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师姐客气,我很有兴趣,师姐是希望我去你的咨询室挂名,做兼职咨询吗?”陆然直爽地问道。   “嗯,我是有邀请你的想法,不过,现在的陆师弟天赋过人,已经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新星了,我这个还不成型的咨询室,不知道请不请得动你呢。”夏岚说得谦虚,她认同陆然的实力,对于那一场输给陆然的比试,也是服气的。   陆然却觉得夏岚太客气了,“师姐过奖,那些都是虚名,只要我有时间,都会尽力帮忙的。”   夏岚觉得这个师弟,人真心不错,“不知道蓝海现在有没有规定,你们可以单独出来接个案吗?”   陆然微笑着说:“这个师姐不用太多担心,蓝海的规定,和以前还一样,对咨询师个人的发展没有太多的限制。   咨询师首先要保证在蓝海的个案汇报数量,而且每个咨询师本身的时间有限,也不会有太多额外的业务,所以蓝海一直也没有限定死,而且咨询师在其他领域的成就,也能够成为咨询师的一个资历的积累。”   “嗯,和以前一样就好。”说到以前,夏岚就想起她这次回国,本就是想一心办好自己的私人咨询室的。   至于说参加考试,选择和陆然做对手,本来并不是她的计划,全是因为一个叫陈浩男的学弟打来的电话。   现在第一名没有争取到,倒是认识了自己的这位竞争对手,也算多交了一个朋友。   夏岚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   好在,陆然不是一个恃才傲物的人,否则,现在恐怕就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对了,师弟,你认识一个叫陈浩男的人吗?”现在和陆然算是朋友了,这个电话的事,夏岚觉得自己应该要坦白地告诉陆然。   听到陈浩男这三个字,陆然听着就觉得很麻烦。   “他?他又干嘛了。”   夏岚一听,就知道这俩人不对付,但不管陆然会怎么想,她还是要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陆然,“是这样的,我在回国的时候,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也在蓝海学习,是他最先告诉了我关于考试的消息,而且,推荐了你,作为我的对手。”   “哦?他向你推荐我?”   “嗯,他说你是最优秀的对手。我想,他或许有什么用意。”   “呵,他倒是很看得起我嘛。”陆然轻笑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我知道他的用意。”   “哦?你知道?这件事我先前没有告诉你,现在想来,是否有什么对你不利?”   “没有什么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师姐很优秀,就算先前没有和你对上,之后的考试,也迟早是对手,不过师姐以后还是不要再和这个人接触了,他是想利用你来对付我。”   “嗯。不过,谁叫我没你厉害呢,他的算盘该落空了。”夏岚难得自嘲地玩笑了一句。   陆然心里庆幸的是,他和夏岚之间,没有因此受到挑拨,反而多了个朋友。   随后夏岚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也帮我再问问茜茜吧,她有没有时间,也一起来我这看看?”   “好。”   挂了电话,陆然从床上跳起。赶紧准备洗漱,穿衣,去上班。   等他忙完,快要出门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今天星期几啊?”   陆然挠了挠头,才想到今天是周末。   “见不着茜茜,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陆然想着,拨通了茜茜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却没有马上传来茜茜的声音。   “茜茜?”   “陆哥。”这一声陆哥,茜茜叫得不像往日那样高兴。   “怎么了?”   “爸爸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提议,他说想让我出国留学去。”茜茜的语气里,是万般的不愿意。   出国留学?   这对陆然来说,有些突然。   “顾叔叔不是说,只要等我考了第一名,就同意我和你的事?”陆然不明白,茜茜的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让茜茜出国,自己刚刚得了半年考试的第一,而且还上了新闻,他应该有看到。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说,国外的哪个学校好,对我进修心理学有帮助。他还说,说,我反正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   说到这里,茜茜不由得停止了。   陆然知道,茜茜看上去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其实心里很要强,她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着,父亲的这句话,着实戳伤了她的自尊。   “你还在实习,还在积累知识,顾叔叔可能是太着急了。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的工作那真是毫无头绪,寸步难行啊。”陆然自然是不希望茜茜离开他身边,“顾叔叔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你出去了,还回来吗?”   “我不出去!”   茜茜看来,态度坚决,“他觉得我没有作为,我会证明给他看的。”   “嗯,我相信你。”陆然除了支持茜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想留下茜茜,但是出国,未必是一件坏事,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替茜茜做这个选择。   难道是叔叔担心我将来发展得好了,反而会对茜茜不好,所以要让我们暂时分开,作为考验?   陆然在思考,这或许是一个原因。   “不知道爸爸听了谁的话,在这个时候想让我出国,我倒是知道有几次陈浩男他父亲带着他一起,上我们家来。”   “陈浩男?又是他?”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谁说的   再一次听到陈浩男三个字,陆然想起刚才夏岚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陈浩男曾经撺掇夏岚把他作为对手。   不用说,他的目的,一定是想给自己增加难度,借此来阻碍自己取得好的名次。   而给自己的考试设置障碍,更主要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拿不到理想的名次。   “他一定是知道了,顾叔叔对我的要求。”   做了这么多,很明显,他还是在暗地里想要和自己争茜茜。   陆然想明白了陈浩男的动机,再来看茜茜父亲在这个时候让茜茜出国的事,就明朗了许多。   想要让夏岚打败自己的计划失败了,陈浩男固然会继续试图想一些办法来分开自己和茜茜,在茜茜父亲面前,他或许提了什么出国的建议,而顾叔叔,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陆然的工作有了一定的成绩,正在上升期,他或许也想要找一个机会,检验一下陆然对茜茜的感情,是否足够坚持,是否能够跨越距离。   要考验,陆然是不会恐惧的,出国对于学习也是一种深造。茜茜要去,陆然不会阻止。   只是现在看来,她不想出去。   陆然尊重茜茜的想法,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他都会支持她。   “别担心,别着急,你现在在哪呢?我来找你?”   挂上了电话,陆然穿衣出门,和茜茜约在了一间咖啡馆。   “夏岚的咨询室开起来了,她还想请你过去帮忙呢。”见到了茜茜,陆然高兴地对她说。   茜茜欣慰地一笑,“师姐真厉害,真为她高兴。”可随后,她的神色又有些黯然,“和你们对比起来,我好平凡。”   茜茜的话里,似乎有些对自己不够满意的意思。   陆然能够感觉到,顾叔叔对她的评价,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压力。   “你很优秀,茜茜。”陆然伸手,把茜茜的双手握在手心。   “可是,如果我也能和你们一样,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方向,爸爸一定就不能要求我出国了。”   “会有的,别着急。我陪你找,我们一起努力。”陆然认真的看着茜茜,道。   听到陆然的鼓励,虽然压力还在心里,但茜茜还是露出了笑容,“谢谢你,陆哥。”   陆然的话语,至少分走了她心头一半的重量。   接下来,茜茜心情开朗了不少,又聊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一件事,对陆然说道:“这几天预约你的人很多,我回头一一和你说一遍。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有些奇怪,说是警察,希望有空能和你联系一下。”   “警察?许浩吗?”说到警察,陆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许浩。   “不是的,姓吴,叫吴敏。”   “吴敏?”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陆然回想了一下,很快想起了那日在表彰会上,许浩带着几位警察同事和他做了介绍。   其中,有一位是许浩的组长,名字就叫吴敏。   是一个留着大胡渣,比许浩更矮胖的一个中年男人。   “他找我?什么事?”   “他没说,好像也不是很着急,只说,让我问一声,你有没有时间,他有事想找你说。”   “哦?”   在陆然的印象中,警方联系自己的时候,就没有不紧急的情况。   这次吴组长亲自来找他,也没有让许浩来联系,陆然不相信这是一件不紧要的事。   “我知道了,上一次忘记留联系方式了,过了周末,我就联系他。”   ……   “您好,是吴警官吗?”   “你是?”   “你好,我是陆然,就是您上次在表彰会上见到的心理咨询师,我听说您在找我。”   “哦,是您!我,的确是在找你。”吴敏确实是有事要找陆然,听他的语气,找到了陆然,有一些惊喜,可是,很快又冷却了这层惊喜,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哎,这事,在电话里,我可能跟你说不清楚,我们,还是当面说吧。”   吴敏的这种犹豫,加深了陆然之前的猜想和判断,他更加确信,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并不紧要的事。   事实上,他不知道吴敏是怎样看待心理咨询师的,是像许浩一样,对自己刮目相看,甚至当成专家来看吗?   不太像。   吴敏是许浩的上级,他办过的案子比许浩多,经验也比许浩丰富。   陆然一定不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心理学者。   他没有真正地和陆然合作过,所以对于陆然的专业能力,不一定有绝对的信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尚属陌生的、甚至在吴敏的专业范围可以算是外行的一个人,也就是陆然,却被吴敏找到了,还说需要跟他商量一件事。   陆然有一种被病重之人乱投医的感觉。   出于职业习惯,这短短的几句对话,已经让陆然对这件事的性质,有了初步的理性上的分析和判断。   是什么事情,让吴敏这个老警察,都手足无措了?   “好的,您说一个方便的时间,我们见面说。”   约好了时间,挂上电话,陆然又给茜茜去了一个电话,对她说道:“这几天先不需要帮我预约新的咨询了。过几天,再看情况吧。”   “怎么了?是吴警官的事吗?”   “嗯,不过,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完电话。   坐在书桌前的陆然,却发现桌上的那本绿皮本子,这时候却翻开了。   “怎么了?我可没接个案啊。”   陆然一看它打开,就莫名紧张。   看到上面,没有出现个案记录的字眼,陆然才敢把它拿近了一点。   没想到,刚拿到眼前,本子上就出现了一行大字:“怎么还不接个案啊!!”   大概是知道了陆然刚才和茜茜的通话内容,陆然仿佛能听见它在朝自己大吼。   “怎,怎么了,就催我接个案。”   “你要加快成长的速度,知道吗?速度!”本子就像一个拿着教鞭,使劲敲着黑板的班主任。   “怎,怎么就要加快了,我已经是新人里面,成长最快的咨询师了。”陆然辩解道。   “快?你看到我还有多少页没写完了吗?你就骄傲自满了!”   “别,别着急啊。你这是要拔苗助长啊。”陆然汗颜,他着实感觉,这本子越来越像一个严厉的老师了。   想到老师,陆然的脑子里,又闪过了上一次,见到了梅花折和他老师的那个梦。   没想到,本子接着就问了他一句:“上次,你问,有没有人可以控制别人的梦,这是谁叫你问的?   上次话还没说完,你就又把我盖上了!”   陆然回忆了一下,上一次是夜里,他问了本子这么一句,因为实在太晚,所以困倦得睡着了,敢情它火气这么大,是因为这个?   “哦,那个问题啊,没什么,只是我做了个梦,有人在梦里和我说的。”   “谁,是谁和你说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音乐神童   “什么谁?”陆然见本子这语气,似乎很在乎这个问题。   “告诉你这句话的人,是谁?”本子再一次具体的问道。   陆然之前本已经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却没想到本子对这件事,问得这么认真。   他有些犯难地说道:“可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啊,这只是我的一个梦。”   “你梦到了谁?”   “我,我梦到了梅花折,那是我的一个同学,还有一个,自称是梅花折老师的人,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问我是否要做他的学生。”   “老师?居然有人敢声称,要做你的老师?”本子就像是被人挑衅了似的,怒气溢于言表。   陆然看它这样,再次汗颜,他感觉到本子又在咆哮了。   “可是,你不是也让我叫你老师吗?”   “那他能和我一样吗!”   陆然庆幸这本子没有打开语音功能,否则现在恐怕被吼得不行。   “只是一个梦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哼,让我知道这家伙是谁,我……”   陆然无奈,感觉这哥们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   “喂,那只是个梦而已……”   “你记住,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去。”   “……”陆然无语,放弃沟通。   本子似乎感受到了陆然的无语,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冷静了一点,说:“你说,这是个梦,那我问你,那个老师,有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名字?倒没有说名字,只是说叫他老杨。”   “老杨?好了,没你事了,我去查查。”   说完,本子就又掉线了,消失空白。   “……”   算了,陆然觉得,还是不要理这个无厘头的家伙了。   ……   第二天,陆然在警局里再一次见到了吴警官。   他把陆然特别请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单独谈话。   “不好意思,麻烦陆医生你特地来一趟。”   “吴警官客气。”   “哎,这件事,本来也和陆医生没有关系,不应该麻烦你,只是,我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吴警官一开口,就开始叹气。   陆然也微微地皱起了眉,果然如他所想,这件事,恐怕有些难度。   “是这样的,我的手下,有一个女警员,不久前,在家里开枪自杀。”   陆然听着,瞪大了眼睛。   吴敏很快又道:“不过好在,她被人发现得及时,抢救过来了。”   陆然“哦”了一句,长舒了一口气,“还好。”   吴敏的愁眉,却没有因此舒展,“可是,她依然在医院里住院,意识也不完全清醒。我这个上司,有很大的责任啊。   我们调查过她在自杀行为之前,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得到的结果是,那之前,她去调查一个案子,去了一个归国华裔的市民家里,回来以后,就、就莫名地开枪自杀了!”   吴敏的语气里,满是悲痛和惊讶。   陆然觉得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信息量颇大,“归国华裔的市民?”   “对,是一个单身的母亲,带着孩子,他们都是美籍华人,刚回国不久。”   “您的那位下属,去找他们调查一个案子?调查什么案子?”   “我的那位下属,暂且叫她小程吧。其实具体地,我也不知道她去找那对母子,调查什么问题,那对母子,并不是我们近来的案子的嫌疑人。   所以,小程究竟是去探访,还是调查,这个也还不能确定。   我们能确定的是,在小程的社会关系里,她并不认识那两个人,他们在过去没有过交集,所以排除了朋友和熟人间的探访的可能。   而且,我们调取了这对母子的资料,他们,的确很值得调查。   这也是为什么,我的推测是,小程是去调查他们的。”吴敏相对详细的解释了一下。   “哦?他们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复杂了。   这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母亲有四十多岁了,儿子还很年轻,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男孩从出生之时,就跟随父母,常年生活在美国。   后来,男孩的父亲去逝,他母亲就带着他一个人在海外生活,很不容易。”   听上去是一家正常的留美家庭,陆然暂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   吴敏继续道:“之所以说他们两人,值得调查,是因为,我在调查他们是否有犯罪记录时,竟然发现这个男孩,在回国前,曾经被美国警方拘留过,在一宗杀人案里,有过嫌疑。”   “杀人嫌疑?”   吴敏点头,“是的,但是,后来调查的结果,自然是没有认定他杀人的,否则,也不会放他出境了。   除了这件事,我们还找到了许多年前的,一则国外的新闻。   新闻的标题是,‘音乐神童,涉嫌用音乐杀人?’   那里面所写的音乐神童,正是刚才我说的那个男孩。”   “音乐神童?”   “没错,这件事我们也调查过,这个男孩,从小就学习音乐,会弹钢琴,在音乐方面,很有造诣,在他只有十岁的时候,就在他们州的钢琴比赛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所以,他涉嫌杀人以后,在当地引起了一定的轰动,还上了新闻。”   “等等。”陆然突然觉得,他听到的这一系列事情,都有些匪夷所思,“他现在只有十五岁,当年获得比赛名次的时候,只有十岁,也就是说,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涉嫌杀人了?”   “是的。”   “这么小,他怎么会涉嫌杀人?他是怎么被怀疑的?”陆然觉得这真是一个大新闻啊。   “他的音乐老师死了,他涉嫌杀害了他的老师。因为当天,他的老师,是在教了他音乐课以后死的,就在他的家里。”   “在家里,上完课,就死了?那他的母亲呢?没有嫌疑吗?”   “他的母亲,是下了班,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的。是这个男孩,自己报的警。”吴敏神情严肃,“他对警方的供述是,老师听完他弹琴以后就自杀了。而这个男孩,虽然有重大的嫌疑,但是警方,却没有在现场找到男孩动手杀害老师的证据,所以,男孩后来被保释,最后释放了。”   陆然没有说话,他感觉这件事情听起来,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速度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听上去非常奇怪,也似乎和我,和你,也没什么关系,然而,这对母子已经回国了。而,我的下属也在见过他之后,出了事。   我不知道,当年的那个案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知道,男孩的老师,就是因为这个男孩而死的。   小程,也一定是因他而出的意外。”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黄得文   吴敏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表情依然没有放松,很是纠结。   陆然想了想,说:“这件事情,的确复杂,而且性质非常严重,他涉嫌杀人,您的同事,也差点丧命。   可是,吴警官,我不太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警方的人,去抓捕,审问嫌疑人吗?而您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我,我能做什么帮助到您呢?”   陆然的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和我的专业有什么关系呢?   “陆医生,调查嫌疑人自然是我们的工作范围。我们也是这样做的,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调查出了刚才那些嫌疑人的背景资料。   事实上,嫌疑人也被我们拘留审问了。   男孩的口供,也和当初在国外的时候,和警方说的差不多。他只是说,小程,的确是在当天,到访过他的家里,问了他一些问题,还有,听过他弹了琴。   此外,他什么也没有做过。   我们在他家里,也没有发现任何行凶的迹象和证据。   而小程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以后,才自杀的。”   听他讲到这里,陆然观察到,吴敏的眉头始终是紧锁的,而且,越是往下说,他的苦恼越发地凸显。   陆然觉得,吴敏此刻,应该首先意识到他自己的情绪和焦虑。   “吴警官,我能理解,你的下属,出了意外,你身为上司和同事的这种焦躁心情。   只是,我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听完了您刚才的陈述,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即然警方找不到任何嫌疑人作案的证据和迹象,甚至是动机,那您的怀疑,就只能是怀疑。   那个男孩,或许的确不是杀人凶手。事情,也许另有隐情,您只要按照程序来查这个案子就可以了。   可是为何,您的情绪,如此沉重呢?”   陆然的话音刚落,没想到,听完这一番中规中矩的话,吴敏的反应,却有些激动:“作为一个警察,我自然知道,凡事讲求证据。   只是,这个嫌疑人实在太特殊了。   我看了他之前涉嫌的那个案子,和这一次小程遭遇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说着,他点了一支烟,抿了一口,吐了一口气说:“我们目前的技术,案例,所有的杀人案件,只能认定直接致死的凶器。   比如刀、枪、玻璃碎片等等。所有那些,都是直接划破你的皮肤,导致你流血死亡的有形的武器。   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没有凶器的情况下,间接杀人的情况。   我们在工作中,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甄别技术。   但是,这一次,陆医生,我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事,和那个男孩有关系,一定有关系!”   陆然看着吴敏的眼睛,能从那里面看到一种强烈的坚持。   陆然相信,在过去处理的无数个案件中,一定有过一些时候,光是靠着零碎的证据碎片,却始终无法达到突破,这时候,正是靠着吴敏的一种直觉,靠着他的逻辑推理,最后才看到了这些证据背后的内在联系。   这就是经验和直觉。   它和逻辑思维,同样重要。   吴敏的话,有一定道理,陆然没有再反驳。   “那您希望,我怎么帮助你?”   听到陆然的这个问题,吴敏掐灭了手中的烟,郑重地道:“刚才,我已经透露了这个案子的许多细节给你,希望陆医生这一次能够出力,我希望,你能以我们专案组聘请的心理专家的身份,介入这个案子,协助调查。”   陆然发现,吴敏虽然一开始看上去表现得手足无措,很是茫然,但是,他其实是一个心思缜密,思虑周全的人。   就像这次和陆然的谈话,也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找陆然来,询问建议而已。   他早已想好了办法。   陆然既已知道了案件的许多细节,对方也已经把案子的特殊性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的确不好再拒绝。   不过,陆然心里还有一个疑问:“这个案子的确特殊,只是,吴警官是怎么想到要找我的呢?如果说,那个男孩的钢琴曲,是这个案件的关键,为什么没有想要咨询一位音乐家?”   吴敏微笑地看着陆然,道:“音乐家,如果必要的话,我也会去找的。但是,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心理专家。   你和警方已经有过合作,我相信你也有一定经验。现在情况紧急,我需要找到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出问题所在的人,我虽然申请了延时拘留,但是,如果还找不到证据的话,我们也只能放人了。   还有,我尊重你们,我尊重心理学者,因为,无论是什么音乐,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我相信,只要杀手不是采用了特殊的物理手段,那么,就一定是用他的音乐,作用于人的心理,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去死。”   听到这话,陆然相信,吴敏过去应该有和心理专家有过合作,或者,学习过部分的心理学知识,他说的话,有一定的心理学知识的积累。   “好。”到了这个时候,陆然彻底被他说服了,他决定介入,协助调查。   “当然了,应该支付的聘用金,我们也记得的。”吴敏最后又想起了这个问题,道。   陆然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太在意这一点,“那我们抓紧时间吧,那个男孩,还在你们的拘留所吗?我去见见他吧。”   “还在。”二话不说,吴敏当即起身,就打算带陆然出去。   这时,陆然又想起了什么,“等等,您刚才说,小程已经抢救过来了,我能先见见小程吗?   吴敏却摇了摇头,“小程救过来了,但是现在精神还很虚弱,一直在昏迷,等她清醒过来了,我们也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好吧,那就还是先见见那个男孩吧,他叫什么?”   “男孩在国外多年,英文名叫devin,中文叫黄得文。”   “好,如果方便的话,请吴警官把调查好的他的背景资料,尽量给我看看吧。”   “没问题。”   两人都是高效率的人,只要认定了的事,就立刻行动起来。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办公室走出来,朝着公安局的大门走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掌控   虽然陆然和吴敏都希望工作能尽快展开,但等到陆然见到那位黄得文小男孩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这已经是最快的工作流程了,吴敏用一天的时间,完成了向上级的报备,同时办好了陆然的协助工作权限等问题。   第二天一早,陆然来到了他已经快“熟悉”的看守所。   茜茜知道他又要进局子里,也不像上次那么紧张了,陆然也快习惯了这种“进进出出”的日子了。   很顺利地,他和吴敏一起,见到了那位年轻的犯罪嫌疑人。   陆然在见到他之前,有过一些想象。   音乐神童,杀人,两次逃脱……   所有的这些词汇加起来,他能想像的,就是一个邪恶的小魔鬼,一个掌握了音乐魔法的小恶魔。   这一次,是陆然第二次在看守所看到拘留的嫌疑人了,他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心情紧张,更多的,反而是兴奋,因为他对于这个男孩,有太多的猜测,想象,和困惑。   很快,随着一串叮当的手铐声,陆然见到了那位让他期盼已久的小男孩。   陆然看着他,观察他。   足足有三分钟,他没有说一句话。   吴敏知道陆然在做什么,他于是先开口说道:“开始吧,今天,我们再做一些例行的问话。”   陆然一边手上做着笔记,一边还在默默地观察。   他一直在观察,却没有说话。   因为这个男孩,不同于他的想象。   首先,男孩的头上并没有长着两只代表恶魔的小角,这是自然的。   然而,不止如此。   他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处,能够让陆然把他,和杀人、狡辩、逃脱……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说他是小男孩,这是准确的,他的确看着小。   不要说和同龄的留美的华人男孩比起来他看着小,就是和国内男孩比起来,他看着也很小。   他的身高不高,身子也瘦,体格看起来就像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学生。   最为显小的还是他的那张脸,他的皮肤白嫩,眼睛水汪汪的,目光纯净。   他全身穿着白色的衣服,虽然在看守所,也仍旧保持着干净。   怎么看,他就是个孩子。   他很安静,看着也很乖,吴敏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陆然在想,如果是自己第一眼看到这样的一个孩子,是否还会坚持对他的怀疑?   陆然坐着,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想,吴敏问的这些问题,大概已经问了不止一次了。   小男孩的神情很平静,回答得也很平静。   陆然知道,吴敏已经没有新的问题可以问了,他需要陆然的帮助。   正在陆然,准备开口问这位小男孩问题的时候,男孩却先开口说道:“警官,让这位新警官来问我吧。”   吴敏微微皱眉,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陆然,示意陆然,你来提问吧。   谁知,男孩又说道:“让我和新警官单独说话吧。”   这意思是,让吴警官出去。   陆然和吴敏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诧异。   吴敏没有为此生气,而是站了起来,“好,我出去。”   小男孩虽然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吴敏不担心他会玩什么花样,他会到隔壁的监控室,继续观察他们的对话,在他看来,这是没有意义的要求。   毕竟是孩子,或许不懂得这里面的设置,也不奇怪。   吴敏走了以后,陆然想和男孩,先认识一下:“黄得文你好……”   “你好。”陆然还没说完话,男孩就接着他的话说道,此时,男孩似乎比陆然更积极地开始了对话,“你是警官请来观察我的吗?”   男孩的第一句话,就问到了陆然的身份,而且说得是,精确无误的。   “为什么这么问?”这是陆然的职业技巧,在他没有想好答案的时候,就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对方的问题。   “那位警官,已经没有新的问题可以问我了,所以他请你来帮忙了。”男孩脸上的表情,天真而直接。   陆然意识到,他不光单纯,而且很聪明。   “嗯,可以这样说,我是来帮忙的。”   “那位警官是不是告诉你,我一定杀了人了,只是你们还找不到证据,所以不能抓我。”   陆然被小男孩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时愣住了。   这一次,小男孩说得更加地直接。   陆然没有想到,这个男孩,在吴敏走了之后,就从刚才那个安静地、只会回答问题的小孩,一下子变得如此地有进攻性。   另一边,吴敏在旁边的监控室里都有点坐不住了,想要立刻冲进审讯室里。   陆然能够猜到吴敏此刻的心情,他的左手,伸到背后,稍稍地摆动了两下,示意吴敏先不要进来。   “我知道,那位警官在看着我们,但是,现在是我在和你谈话,不是吗?”   小男孩黄得文,说出了第三句话。   陆然发现,随着这三句话说完,他对黄得文的感觉,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这小男孩给人一种,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他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要问他什么,他应该回答什么。   如果他说出了什么让人意外的话,那是因为他自己想要说出来,而不是因为你问出来的。   这是一种,掌控感。   在这里,在这个审讯室里,掌控节奏的,不是吴敏,不是陆然,而是他,这个男孩。   陆然处在了被动的位置。   “嗯,你说的没错,吴警官是这么和我说的。”   陆然望着小男孩,也直接地回答道。   此刻,隔壁的吴敏在监控室里,左右徘徊,他也感觉到了这个小男孩,比他原来想象中,更不好对付,他不知道,陆然能不能应付得来。   听到了陆然的回答,小男孩似乎很满意,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依然平和:“但是,我和他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事实上,这件事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证据。   因为我没有杀人。   也并没有那位警官猜测的,杀人的音乐这一说。   我能理解,那位警官损伤了一位同事的心情。   但是,他似乎坚持希望,我能说出什么,杀人的证据。   我认为,或许,你应该先观察他,而不是我。   他不应该操办这个案子,他有太多的个人情绪了,难道不是吗?”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承认   黄得文在叙述的时候,语气平静,彬彬有礼。   眼睛礼貌而坦然地看着陆然,丝毫没有躲闪。   他的陈述,镇定而有条理,可以说是振振有词。   坐在他的对面,陆然近乎要产生一种错觉,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假设他是坐在对面位置上的那个人,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异样的错觉。   从黄得文所在的视角看他,陆然觉得,被审问的那个人仿佛是他自己,而黄得文正在把自己混乱的思路和心思,全都点透,好让自己做一个明智的选择。   也就是说,黄得文已经反过来掌控了这个场面。   陆然没有直接对抗黄得文在整个场间,有意或无意的施加给他的压力。   他听着黄得文说完,思考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仍然没有反驳他。   陆然不反驳,一方面,是想顺应着黄得文的节奏,看看他,还会说些什么,另一方面,则是他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   这就像打一场太极,陆然决定不冲着对方力道最猛的攻击,直接地对抗,而是选择更为迂回的方式,观察对方的发力。   陆然还在琢磨的时候,黄得文又开口了:“你现在是不是对我产生了警惕?   觉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所以开始警惕?   你觉得,我可能还会玩什么花样,所以更加地警惕了?”   连续地三个问题,陆然看着黄得文,黄得文也在观察着他,观察他的表情,甚至是呼吸。   然后接着道:“你觉得,我会想什么办法,洗脱自己的嫌疑吗?   我想,你对我是有误会的。   就像刚才那位警官,也对我有同样的误会。   我没有想要洗脱,如果你们觉得,我和这件事有关系,可以继续关着我。   如果你们想说我弹的琴,和那个人的死有关系,我也不会反抗。   或许真的有什么关系呢,凭你们的直觉来就好了。   我不介意。   看,事情是不是简单了许多?”   黄得文说着话,看着陆然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乖巧单纯的小男孩。   他的眼里纯净得仿佛没有杂质,没有*,没有恐惧。   陆然甚至觉得,这个时候就算跟对方说,我们要对你定罪,要判你入狱,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他是如此地直接,坦然。   相比起来,陆然和吴警官这样,反倒显得遮遮掩掩,不敢像他一样和盘托出。   一个连入狱也能够坦然的人。   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孩子,所以不知何为畏惧吗?   还是因为他有一颗至纯的心灵,所以对人没有隐瞒?   亦或者,两者都不是?这只是他从头至尾的伪装?   陆然心里,从未停止过分析判断。   “你或许不相信,不理解我说的话。我不会介意,你可以问我所有有关这件事的问题,我都不会隐瞒。”黄得文说得无比坦诚。   “好。”陆然已决定不再和他周旋在这个场间的奇怪氛围里,而是用实际的案件来和他对话。   “程芳(小程的全名)在本月21日,是否去找过你?”   陆然就像吴敏那样,重新开始问起了案件的细节,而黄得文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平静,还带着一种,重复对话的机械语气,回答道:“是。”   “她找你做什么?”   “谈话。”   “谈什么?”   “谈,很多,谈她自己的事,也谈我当年的事。”   这个回答,有些含糊,陆然皱起了眉头,“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警官,你可以查我的档案,我没有理由会认识她。”   “那她为什么会找你谈话?”陆然愈发觉得这一点的奇怪了。   黄得文作了一下思考状,道:“我想,或许她是想调查我吧。她是警官,她想和我谈谈,我就让她进来了,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会隐瞒的人,她想聊什么,都可以,我不会介意。”   黄得文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陆然,还是一贯地坦诚神色,仿佛把自己的一颗心,都已经袒露。   “除了谈话,你们还做了什么?”陆然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我弹琴给她听。”黄得文没有隐瞒地说了。   “你弹琴,和她后来的自杀行为,有没有直接的关联?”仿佛是被黄得文的“坦诚”所影响,陆然也直接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惊得隔壁的吴敏“哎呀”叫了一声,替他着急,这种直接的问题,嫌疑人怎么可能会如实回答呢?   “我不知道。”黄得文回答。   “不知道?”陆然和吴敏同时疑惑了。   他没有如吴敏料想的,马上否认,把这件事情和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但是也没有肯定地承认。   “当然,我说了,你们想要让我认罪,我也不会介意。所以,我承认,是我弹的曲子,让她自杀了。”黄得文却是突然又道。   这一下子,监控室的吴敏都看呆了。   他在询问小男孩黄得文的时候,一直都在围绕收集他的犯罪证据来的,问他究竟对程芳做过了什么。   而得到的答案则是,他并没有做什么危害程警官的行为,他不承认自己有杀程芳。   却没想到,在面对陆然直接的问题时,他就这么直接地承认了。   “过去,我没有承认,是因为我的确没有做过什么伤害程警官的行为,现在,我说承认,是因为我想,您是懂得我的意思的。”   黄得文看着陆然,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仿佛,他不信任吴敏,却是信任陆然的。   现在黄得文,认罪了。   可是,吴敏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断案讲求证据链完整,黄得文如果没有供述那首曲子和程芳自杀的内在关联,即便他承认得坦诚,警方也仍旧难以认定他的罪行。   因为如果他是故意作案的,那这个作案工具也太特殊了,警方根本没法认定。   看着黄得文那张尚且稚嫩且白皙的脸庞,吴敏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或许,就算让他自己说,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   果然,当陆然接着问道:“那请你陈述一下,你是怎么用音乐让她自杀的?”   黄得文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陆然没有放弃:“那我可以听听你的那首曲子吗?”   听到这个要求,黄得文微笑了起来:“我没有录音,但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弹给你。”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异样   听到黄得文如此说,陆然觉得,这或许真的是一个办法。   他的内心,的确对这个可能引发人自杀的音乐,很是好奇,但是,他没有直接回答要听还是不听,而是走出了审讯室,来到了监控室。   陆然看着吴敏,询问道:“可以吗?让我听听他的音乐?”   吴敏愁容不减,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听?”   “从他之前的资料看,我想,可能需要一架钢琴。”   “这个……有些难办呀,我们不可能弄一架钢琴到这里,那就只能把他带出去,可是在拘留期间……”   一直果断、坚定的吴敏,此刻,却产生了犹豫:“还有,我们要怎么保证他弹给你听的这一曲,就是他弹给程芳的呢?   而如果,他的确对你弹奏了他对小程弹的那一曲,是否意味着,你也将面临自杀的危险?”   吴敏的思路似乎陷入了僵局,他没想到,即便这个男孩认了罪,他也仍然没有办法,把对方的音乐,作为证据。   如果他的音乐真的是一个杀人手段的话,那么,他就是杀人于无形。   吴敏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   “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找不到证据来抓我?”吴敏还在监控室里纠结着,审讯室里的黄得文,却又说话了。   “您还没有想明白吗?因为不存在证据。”   陆然重新开门进去,坐在了黄得文的对面,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想要的证据,不存在。   警官,我刚才对您说的那些,您还没有明白吗?   外面的那位警官,为什么一直在坚持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证据呢?   还把您也请来和他一起找。   你没有发现吗?   问题,在于他,而不在于我。   这件事情,不会有证据,他找不到,也根本不存在。   您觉得,这个道理,他会不知道吗?   他是一位比您更年长、更有经验的警官。   他真的完全没有料想到吗?”   黄得文洋洋洒洒的几句话,让陆然的思路跟着他,也转了起来。   这个男孩说的这些话,让陆然感觉,对方似乎从今天审讯的一开始,就已经把吴敏的一切都猜透了。   对方比他更了解吴敏,就好像知道些什么。   如果跳出这次审讯的目的不看,按照黄得文的这个逻辑,吴敏,的确显得有一些偏执了。   音乐杀人,找不到证据,可既然如此,吴敏又为什么会这么认定这个可能性?   是因为这个男孩奇怪的背景?   站在中立的角度来想,陆然觉得,这两个人,似乎都有一些奇怪,也都在试图说服他。   “程警官现在如果醒着,一定不会说是我杀了她的。”黄得文又开口说道。   “哦?”   “老实说,她究竟为什么会自杀,您来问我,还不如去问外面的那位警官呢。”   “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几乎与陆然同时,吴敏冲进了审讯室,气愤地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杀死了她吗?”吴敏看上去情绪有些激烈。   “难道不是吗?”   黄得文的一句反问,让陆然和吴敏,都愣在了那里。   陆然的发愣,是因为,他听着,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似乎有什么信息,是他原先不知道的。   而吴敏的发愣,则是愤怒,语噎和反思,交织在了一起。   “警官,您好好想想,在她自杀之前,发生过了什么事,只是听我弹琴这一件事吗?”   听到黄得文的这句话,吴敏站在那里,久久地,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或许在回想,在那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许,他已经想起了什么。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吴敏挥挥手,让人把黄得文重新带回去,结束了这次谈话。   “吴警官,他刚才问您的问题,是什么意思?”陆然觉得,他有必要问清楚这一点。   “我没有杀她!”吴敏转过来,没有回答陆然的这句话,却是对着他,认真地说道。   陆然观察着吴敏的神情,对方似乎不是在跟他解释这句话,更像是在和他自己说话。   “小程警官和黄得文聊了什么?您知道吗?”陆然换了个角度发问。   “具体的,我不知道,我没有证据,也不会知道他们真的聊了什么。”吴敏似乎有一些疲惫。   比起最开始的那种笃定,他似乎对自己多了一些疑虑。   “那证据的问题,我还是希望,最好让我听一听……”   陆然知道,他就算听了黄得文弹琴,也很可能不是对方在案发当日弹的那一曲,还有可能让他也有风险。   但是,目前看来,这是唯一有可能抓到确实依据的方法了。   “陆医生,今天辛苦你了,先这样吧。如果还有需要,我再通知你。”   吴敏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听上去也少了最初的那股劲头。   陆然点头答应,“好。”   随后,和吴敏道了别,陆然便离开了警署。   在回家的途中,一路上,陆然都在回想着今天的一切,回想着吴敏黄得文,和他说的每一句话。   “这件事很奇怪,他们两个人都有点问题。”这是陆然产生的直觉。   一直到回到家里,翻开桌上的绿皮本子,陆然想要记录点什么,来梳理头绪,却又不知从何下笔。   “你今天去哪里了?”忽然,本子上出现了一行问话。   “呃,有事。”陆然不知从何说起。   “是不是有新个案了?快记下来!”本子显得很激动。   “个案?”陆然想了想,假设把这个案子,当作个案,谁是咨询者呢?黄得文,还是吴敏?他笑了笑说,“不是。”   “那,你是去见老杨了?说过要带上我的……”   它还没说完,陆然就插嘴道:“打住,没去见老杨,什么老杨,说了那就是个梦。”   “好吧,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开始学习吧。”本子停也不停,就好像一刻都不想让陆然闲下来似的。   陆然懵逼了,他眼看着本子越来越奔着班主任兼教导主任的方向去,却拿它没办法。   “在你下一次见到……哦不,梦见老杨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你想让我学什么?”   “不说远的,你就先把催眠学透吧。”   “催眠?我不是一直在学,也在实践吗。”陆然不明白,它为什么显得这样着急。   “你是在学,但是你没有悟。”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改变世界   “悟?”   这个字,张笑鸣也曾经和陆然提到过。   在他们刚刚接触时,张笑鸣就说过,心理学,除了要学,更重要的,是去悟。   而张笑鸣也经常夸赞陆然,是一个有悟性学习快的孩子。   怎么这会儿,到了本子这里,它却指责陆然没有去悟呢?   “你说的悟,是指……”   陆然的问题还没有说完,本子就又写道:“你以为,自己成功治疗了几个个案,就算是悟了么?”   “这……”   “你以为,自己的催眠考试得了一个第一,就悟了么?”   “难道,这些都不算悟么?”陆然还是不太明白,本子想说什么。   “不够,远远不够!”陆然能够从这个用词上看出,它在朝着自己大吼。   果然,下一刻,他就看见一只戴着框架眼镜的兔子,出现在了页面上,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戒尺,敲打着身后的黑板。   “不错,现在你的成长已经快于其他一般的学生了,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不够!   如果你现在还把竞争的对手,放眼在你的那些同学身上,那可就枉费了我跟了你这么久啊。”   看到本子写得一本正经,苦口婆心的,陆然能够感觉到,它对于自己的期待,非常的高。   比所有在他学习的过程中遇到的老师,对他的期望都要高。   为什么呢?   它怎么会对自己报以这么大的期待和信心?   “在个案上,你的确能够把技巧熟练地应用到治疗上了,效率也算高。   然而,对于技巧的学习,你还是停留在‘把技巧不停地练习,在使用的过程中总结经验’这样的过程。”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陆然再一次困惑:“技巧的学习,就是应该在使用的过程中,变得熟练,不是吗?”   “仅仅是熟练,就足够了吗?”页面上的兔子抬了抬自己的框架眼镜,镜片上,犀利地反了一下光,“回想一下,你是怎么在考试中,胜过对手的?”   “在考试时?……我赢了夏岚,是因为在那一场考试中,我的催眠方法,略胜于她。”陆然回顾道。   “那么,请问,你是因为催眠的技巧掌握得比她更熟练,而赢过她的吗?”   本子的一个问题,问得陆然一时语噎。   它问到了关键处。   陆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答案是否定的。   不是的,技巧的熟练,只是成功的一个因素。   然而只有熟练,是不够的……   陆然回想当初的考试过程,真正让考官们觉得,他比夏岚高出一筹的地方在于,他比夏岚,对于催眠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经过了平日的积累和思考,他在当时,有了一种顿悟,所以才一时产生了灵感。   那一天考完试,他也曾经把考试当天领悟到的新技巧,记录在了本子上。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本子才会和他提到考试的这件事。   “那便是悟。”本子写道:“而当时,你的悟,只是一时的灵感乍现。如果你的学习,总要被动地等待那些灵感乍现的时刻,那你的脑海中的悟,就是缓慢的、零散的、不成体系的。”   看完本子的这句话,陆然隐约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它一下子点通透了。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好好地思考一下,从过去的那些偶然的技巧提升的经验里,总结出一些规律来?”   听到陆然的这个问题,兔子一只手把墨镜摘了下来,眨巴着它那一双小眼睛说道:“果然孺子可教。”   陆然能感觉到它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陆然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上一次考试的成功,在于我悟出了,可以和人的潜意识对话的通道不只是语言,不只是视觉,或许,也包括听觉。”   “没错,把这个经验,提炼出来,你有发现什么规律吗?”   陆然靠着椅背,摸了摸下巴:“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没有好好总结,好好体悟过。”   想到这一点,陆然一下子想起了,那场考试中的主考人,那位光头唐云唐老师,曾经对他点拨过:人的五感:视,听,嗅,触,味,陆然的催眠,已经从视觉,跨越到了听觉,这是一个突破。   当时唐老师对他的夸赞,也就点到了这里。   陆然却没有把这个突破,继续延伸下去,认真地总结过一些规律。   “视,听,嗅,触,味,这五大方面,是人体的五个,接触外界的感觉通道。”陆然自言自语地说道。   “没错,而每一个感觉通道,都有相对应的感觉器官,视觉的感官是眼睛,听觉是耳朵,嗅觉是鼻子,触觉是皮肤,味觉是舌头。”本子顺着他的话,写道。   “也就是说,每一个感官,都是一个人感受这个世界,认识这个世界的一个通道,或者说是一扇大门。”陆然开始延伸思考了。   “有点意思。”听到陆然说出了这句话,本子似乎能预感到,他快要悟出什么了。   “如果改变任何一个通道,他的世界都有可能产生改变。”陆然又进一步说,“比如,让一个人看见了眼前并不存在的景象,那么,他所在的世界,就在他的眼里,产生了变化。”   “再试想一下,如果,你让一个人的某一个通道,发生了改变,同时,又弱化了其他几个通道,那会是什么结果?”兔子的镜片又反光了一下。   陆然忽感,脑中再一次灵光闪现,“假如我改变,并且强化了一个人的听觉,同时弱化了他其他的感觉……那,就是催眠啊。”   陆然回想他过去学习,使用催眠的过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通过语言,对人下达放松的指令,同时让人闭上眼睛,忽略身边的其他感觉的干扰。   传统的催眠术,就是运用语言,改变人的感觉。   也可以说,是通过改变和加强人的听觉通道,弱化其他感觉通道,让人对世界产生“错觉”的过程。   想通了这一点,对于陆然而言,意义非凡。   知道了催眠背后的逻辑,把传统催眠术的这套规律套用到其他的感觉通道上,就能解释很多新的催眠术了。   比如夏岚之所以能够用抚摸,将人无声催眠,就是因为,她改变和强调了人的触觉,而弱化了其他感觉,让对方通过触觉的改变,对世界的感觉,发生了改变。   而陆然,让夏岚去想象她熟悉的音乐,则是在夏岚的脑海里,强调了她的听觉,而让她的其他感觉都模糊,从而产生了错觉。   按照这个道理推下去,利用嗅觉,应该也能将人催眠,还有味觉,还有这五大感觉之外的其他感觉。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方法得当,用任何一种通道,应该都是能够将人催眠的。   这样说来,催眠术远不止过去学习中的那一种方法。   “催眠,就是改变一个人的感觉。”陆然皱着眉头,他仿佛触到了某一个核心的东西,“不,是改变一个人的世界。” 第二百三十八章 邀请   兔子这回摘下了眼镜,忽然热泪盈眶地说:“你悟到了,不枉费为师点拨你,一点就通。”   陆然则感觉有点奇怪:“为师?”   兔子没有搭理陆然的奇怪表情,它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对了,通过改变感觉,改变人对世界的认识。   如果能完全地,不受限制地掌握了这门技术……”   “完全地掌握这门技术?”陆然对它的话,产生了疑问,怎么样叫完全地掌握?   “哦,我说的完全掌握,是指能够自如地,在随意的一个环境里,将一个人催眠。   这种程度,大概可以算是完全地掌握了这门技术。   我把这种技术的掌握,称之为,‘打破自己与他人的界限’。”   “打破自己与他人的界限?”陆然看着这句话,这个名称有些长,实在不像一个凝练的专业名词,反而有点大白话的意思。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说法,自有妙处。   可不是么,通过改变别人的感觉,把自己脑海里创造的世界,和对方的意识相连在一起,两个人同处在另一个场景里,可不就是,打破了自己与他人的界限,带着他人的意识,进入另一个世界么?   陆然点了点头,说:“嗯,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起得不错。”   “但是,你可不要认为,这就是催眠术的全部了。”   兔子再次把墨镜戴了回去,做出了原先那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陆然想了一下,如果能够不受环境和场合的限制,无声无息地将对方催眠,练就了这样高超的技术,都还不能称为催眠术的最高境界吗?   陆然自问,人类的感官远远不止那五大感官,如果能够巧妙地掌握每一个感官的规律,那不是集大成者,是什么?   所以他不解地问道:“如果能把催眠掌握到这一境界,都不是催眠术的全部,那还有什么?”   “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催眠的核心是什么?”本子写道。   提起这个问题,陆然便很自然地回答了出来:“催眠的核心是暗示,暗示的核心是相信,相信的核心是同步。”   “没错,同步。从这第一步,同步,你又能联想到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除了催眠对方,还有,催眠自己?”   兔子点了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可是,催眠别人,和催眠自己,这两者,只是催眠对象的不同,需要单独地来看待吗?”   “这个嘛,需要你悟啊。”兔子摘下眼镜看着他,打了个哈欠,“好了,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洗洗睡吧,我累了。”   陆然一头黑线,怎么说累就累了,“不是你追着打着,让我学习的吗,话还没说完呢。”   “我虽然恨不得你一晚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悟透,但是,既然是要你悟,就要给你时间去悟,如果太过着急,把什么都塞进你的脑子里,反而未必能懂。   毕竟,为师是英明的嘛。”   陆然擦了擦头上的汗,“行,那你去休息吧。”   等盖上本子以后,陆然一看手机,时间果然很晚了。   “这本子,作息和人类是一样的啊?”   陆然没有多想,兀自睡去了。   ……   第二天,陆然又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的。   迷糊中,他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不是茜茜,却又是夏岚。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师姐,早啊。”   “陆师弟,上次和你商量的事,怎么样了啊?”   陆然回想了一下,上一次也是在一个早上,被夏岚的电话给叫醒了。   “哦,是说去帮忙的事吗?我和茜茜都很乐意啊,随时……”   陆然刚想说,随时需要,都可以,但想想,自己前一天才从警局那里回来,还不知道具体这个案子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   至于茜茜,她现在苦于自己的学业选择,也还真不知道能不能调整好心情,过去帮忙。   陆然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是这样的,我目前身上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个案,不太好安排其他个案,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量过去的。   至于茜茜,她的时间,我不太好帮她确定呢。”   “哦,好的,我了解了。机构现在装修得差不多了,你们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个案方面,我倒没有那么着急。   我的计划是,业务这块,除了咨询,也包括培训。”   说到这里,陆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以前徐健峰老师来蓝海讲课的时候,有一位师范大学的主任老师,郝燕郝老师和我交流过,她想开办心理方面的培训课程,还找了几位其他学校的老师一起,筹划这个事。我记得,她也去找过你,她和你说过这件事吗?”   “嗯,是的,她也和我聊过这件事。我们自然是会有合作的,说到这事,关于培训,他们也有和我提到茜茜,说茜茜其实在培训方面,很有潜力。   这让我很感兴趣啊,茜茜一向有爱心,她给儿童上过一些心理启蒙的辅导课,这我是知道的。可我没想到,她在给成人讲课,也得到了很好的反馈。   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女,如果她能讲好课,那可就是一个美女讲师,这可是很宝贵的讲师资源啊,我可要预定了。”   听口气,夏岚是真的对茜茜的讲课,很是期待。   “嗯,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自信心还不是很足,不过,你邀请她的话,这面子,想必她一定会给你的。”   “我自然会邀请她,只是陆师弟也别想置身事外啊。个案没有时间接,培训总得帮帮忙啊。以陆师弟现在的人气,可得给我这个新机构撑撑场面。”   自从上一次考试以后,夏岚输给了陆然,她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心里感觉放松了不少,和陆然坦然了这一次回国的原因以后,两人渐渐熟络了许多,说话,也不似过去那么冰冷了。   陆然笑着答应道:“自然会的。”   和夏岚通完电话,不久,陆然就接到了茜茜的电话,他笑了笑,一定是夏岚和她通过电话了。   陆然接起电话,就听到茜茜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的语气:“陆哥,夏岚师姐,邀请我去做培训。”   “很好啊。”陆然毫不犹豫地鼓励她。   “可是,我有些紧张,我能讲好吗?上一次,会不会就是偶然?”   “相信自己,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就用上一次的方法就好,再尝试一次,不就知道是不是偶然的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意外   茜茜受了陆然的鼓励以后,下决心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好好地准备,争取比上一次的讲课,做得更好。   她想要证明给陆然看,更要证明给自己看,陆然对她的信任是没有错的,她也可以找到一个自己的方向去努力,去把一件事情做到最好。   茜茜的干劲被陆然鼓舞起来了,陆然很高兴。   接下来的两天,陆然都陪着茜茜,一起在讨论整个培训课的流程,可以怎么设计。   绘画游戏,是茜茜在上一次培训课里想出来的一个重要环节,这一次依然会保留。   至于游戏要怎么玩,这一次要大家一起作什么画,这些都要根据这一次参加游戏的人群是什么样的,主题是什么样的来确定。   这个茜茜已经从夏岚那得到通知了,这一次的培训对象依然是成年人,培训目的是寻找理想,坚定理想。   陆然一看夏岚发过来的这个培训目的,就猜想,这多半是一个购买了培训服务的公司领导想出来的题目。   领导们总是希望员工们能够除了对金钱和晋升感兴趣之外,还能更多地对工作目标和理想有激情和投入。   公司领导们或许是希望培训师们能够帮助员工多多地“洗脑”,最好人人都更关心kpi(绩效指标)。   咨询师,讲师们却不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待问题,尤其是来自蓝海的讲师。   有职业理想固然是好的,然而,每个人的职业理想,不应该都是关心眼前的kpi这样单一和短视。   “理想?是哪方面的理想呢,如果要说的是职业理想,我并不是非常熟悉呢。”   看到了夏岚在邮件里发来的培训目的,茜茜感觉有些茫然。   陆然就在茜茜的旁边,“不要着急,你可以和夏岚再沟通一下,具体的意思,我的想法是,不需要太在意这些来参加培训的人,他们是什么工作,来自哪里,一个人的理想,无非还是关乎内心的事。”   茜茜听着陆然的这番话,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陆然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吴敏。   难道是黄得文的案子,有进展了?   陆然的心跳不自觉得加快了,他赶紧接起电话。   “喂,吴警官?”   “陆医生,你好。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说,这个,这个黄得文的案子,差不多结束了,前几天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哦,你作为协助调查的专家,酬劳还是会结算给你的。”   听到吴敏的这番话,陆然觉得有一些突然,结束了?   上一次审黄得文的时候,不就是前两天的事吗,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了?   “呃,不是,吴警官,怎么就结束了?那证据找到了吗?有定罪吗?”   “陆医生,上一次你也是来过的,根本找不到证据的,没有证据,黄得文没有杀人,他今天就可以出去了。”   陆然从吴敏的话里,听不出太多遗憾和无奈的语气,也没有继续坚持抓住真凶的表态和决心。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对现在的这个状况,也是接受的。   这和几天以前来找陆然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那个时候的吴敏,心急火燎,求助无门,所以才会找到陆然,期望陆然从另一个专业的角度,来帮他参谋参谋。   但从上一次审讯之后,陆然就有些感觉到,被审的黄得文,和审问他的吴敏,好像都有什么事是瞒着他,他并不了解的。   但是,陆然没有想到的是,事情会变化得这么突然。   吴敏就这样放走了黄得文,案件结束了?   难道……   陆然想起了上一次审讯快结束的时候,黄得文说过的话。   难道,吴敏才是害死程芳的那个人?   他才是凶手?   陆然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   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吴敏最开始,根本就没必要来找他。否则也太天方夜谭了。   陆然想不明白,他不想就此带着一个大大的疑惑挂断电话,无论怎么说,他也是警方聘请来协助调查的专家,负有查清这件事情的责任,所以,他还想争取再问出点什么。   陆然想了一下,对吴敏说道:“吴警官,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我们还没调查清楚程芳自杀的原因,这个时候,如果就此放弃审问唯一的嫌疑人,要怎么给程警官一个交待呢?   至少也要等到程警官醒了,才能够确认,她的自杀是自己的意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吧?   好歹她也是您的同事,您这样放弃,总不会真的如黄得文说的那样,您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话说到这份上,陆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他吴敏也有嫌疑。   此刻,吴敏可以选择回答陆然的问题,也可以不回答。   如果他逃避问题,则说明他有嫌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然而,如果到了这个地步,大概也不是陆然可以继续插手的了。   “哎……”吴敏叹了一口气,似乎没有要马上否认,或者拒绝回答的样子,过了一会,他才道:“她已经醒了。”   “他?谁?”吴敏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陆然没反应过来。   “程芳,程警官。”   陆然楞了一下,这又是一个突然的状况,他没有料想到这点,但很快,他在脑子里想了一下,程芳醒了,那正好可以找她问个明白,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那很好啊,我们应该尽快去问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   “嗯,我去看过她了。她对那天的事,不想多说,只是说,没有人逼她那么做。问到黄得文的时候,她说,想要自杀前,是去见了他,但她想要自杀,和黄得文并没有关系。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吴敏说完这番话,陆然就沉默了。   如果吴敏没有说谎,那他就能够理解,为什么警方不打算再追查这件事了。   受害人醒过来了,亲口说这件事与他人无关,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想到这里,陆然还是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   程警官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   陆然正想开口询问吴敏这个问题,可开口的瞬间,却改口道:“程警官醒了就好。不知道吴警官方不方便安排我去看看她?   我可以对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作一个初步的判断,以防她再次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这也是我最后能尽的一点力了。” 第二百四十章 见程芳   提出了想见程芳的要求,陆然等待着吴敏的回答。   事情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说他还要再去查这个案子,只说自己作为一个咨询师的身份,想去看看心理上出现了问题的病人。   如果吴敏真的诚心地想要为自己的同事好的话,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连这个请求也拒绝了的话,那想必他真隐瞒了什么不方便再让陆然接触这个案子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吴敏用不是非常肯定,但也没有排斥地态度回答道:“好的,你来吧。”   没想到他真答应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陆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拖延,问清楚吴敏什么时候方便后,他们定好了时间和地点。   陆然挂上了电话,穿起自己的外衣,对着茜茜道:“茜茜,培训的事,你和夏岚再沟通一下,我有事出去一下,回来再和你商量。”   说完,他背起自己的背包就往外走去。   “慢点,路上注意安全。”茜茜见陆然走得急,在后面提醒道。   ……   这边,陆然按照吴敏提供的地址和病房号信息,找到了市第一医院的一间重症监护室里。   程芳几天以前对着自己的身子开了一枪,随后倒下,被人送到了医院。   还好抢救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她的意识一直不是很清醒,刚刚苏醒不久,所以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需要再观察几天。   走到了监护室的门口,陆然看到了吴敏。   吴敏依然非常礼貌地、微笑地和陆然打了个招呼。   “陆医生你好,程警官在里面,她是昨天才清醒过来的,你自己把握吧,有些事,她要是不想说,还希望不要强求。”   吴敏叮嘱了一句。   “好,我想单独和她聊一聊。”陆然表示明白。   吴敏点了点头,让陆然一个人进去了。   陆然走进病房,一眼看过去,印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病床,还有床边搭的许多架子、仪器,从架子上连着吊瓶,管子,一直连到病床上。   陆然往床头边记录着患者心电图的心脏监控仪看过去,眼睛扫到床头的时候,上面贴着病人的名字:程芳。   他走在了床边,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手上,身体上,都插着管子。   她张着眼睛,看着陆然朝她走来。   “你好,我叫陆然,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吴警官准许我来看看你。”   程芳眨了一下眼睛,轻微地说了一声:“嗯。”   没有太多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其余的动作。   看来她已经知道陆然会来。   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都不太方便。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陆然一边关心地问,一边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询问。   程芳本来已经把目光从陆然身上转开了,兀自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被陆然这样一问,她又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着陆然,回答道:“嗯,好些了。”   看到程芳似乎没有太多想要攀谈的意思,陆然打算直接一点,问她这次出事的一些问题。   “我可以问你一些关于这次事故……”   “我的事,和别人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陆然的话还没有说完,程芳就用一句冷冰冰的话,回答了他。   看来她早已经清楚,陆然想要问她的问题。   而且,她的心里对于这个问题,很是敏感,带着一定心理的防御。   这样一来,陆然反倒不急着主动问她问题了。   他在程芳的病床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没有说话,沉默着。   “黄得文,也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   程芳就那么直愣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又从嘴里冒出了一句话来。   这个问题,不是陆然问她,而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陆然听了,问她道:“这两个问题,是不是吴警官问过你的?”   程芳微微点了一下头。   果然,程芳上来就已经猜到了陆然,还是会问这件事,所以直接用她早已经想好的答案,回答了陆然。   “那这件事,和吴警官有没有关系呢?”   陆然顺着上一个问题,接着从另外一个角度,问了她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程芳这一次,很快地转过了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然。   陆然这时候,更加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程芳的脸。   她的眼睛,原本不大,但是这一睁,却有神了许多。   皮肤苍白,脸颊清瘦。   从陆然可见的,被白色被子裹着的身体看,长得也并不高挑,健壮,应该也称不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在身材上看起来不是那么强壮的女生,却做了刑警,换个角度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程芳看了陆然片刻,然后用比刚才的说话都更加清晰肯定地语气道:“没有,和老大没有关系。”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还会选择这种极端方式吗?”程芳否认以后,陆然没有吃惊,也没有继续询问,而是话锋一转,询问了她个人的问题。   这一次,是程芳沉默了。   她又转过了眼神,看着天花板,许久没有说话。   “你心里有答案吗?”见她不回答,陆然换一个方式问她。   “我不知道。”对于这个问题,程芳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这样一句。   就从这个回答来看,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是因为什么,使你做出了这个选择呢?”陆然进一步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程芳依旧沉默着。   看来,这么短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她对陆然这个咨询师敞开心扉。   又或者,她不打算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吴警官,为什么他心有自责?”陆然再次换了个问题。   “自责?老大为什么要自责?”听到了陆然的这个问题,程芳的反应果然很大,她看着陆然,双手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我想,你比我更了解他,如果他有自责,他会对你说吗?”陆然以问代答。   程芳看了看门外左右踱步的吴敏,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看来,你是真的认为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但是,他可能受到了黄得文的言论影响,对此事有所自责,也因此,取消了对黄得文后续的审问。”陆然结合先前吴敏的表现,对吴敏的心理和行为,进行了一番推测。   “什么?黄得文对他说了什么?这件事和他没关系,出任务的时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一次,程芳更激动了,似乎生怕陆然真的会认为这件事,是吴敏的责任。   “任务?什么任务?”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说不出口   程芳刚才说得激动,急于让陆然相信吴敏和这件事没关系,无意间说出了一句:“出任务的时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让陆然灵敏地捕捉到了什么。   “什么任务?”   陆然没等程芳反应过来,很快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程芳愣了半秒钟,但很快,身为警务人员的素养,还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多了。   她没有回答陆然,而是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如果你不能说,因为你的身份,我理解你。   但如果是你可以说,但是你不想说,那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陆然看着程芳,直白道。   “帮我?我有什么是需要你帮忙的?”   程芳对陆然的语气依然很平淡,除了刚才说到吴敏的时候稍稍挑起了一些她的情绪,对于陆然本人,她没有太多的期待和信任。   “我是说,我没有办法帮助你和吴警官。”陆然在心里推测着程芳,吴敏,以及这次任务的关系。   “我们老大?”程芳还不太明白,为什么陆然会说吴敏也需要帮助。   “是的,我想,他的那一份对你的自责,就是和你说的‘任务’有关对么?而且,他的这份自责,也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这是你们之间的禁忌话题,他不知道要如何,也不曾和你聊过这件事?”陆然说着自己的推测。   程芳皱着眉头,说道:“我们不聊这件事,我和他不聊这件事。”   “那么,他可能会一直自责。”陆然把这个事情的关系,又和她说了一遍。   程芳没有回答。   陆然继续道:“或许我能帮助他。”   这一次,程芳转过了脸,直直地看着陆然,原本冷淡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那次任务。”程芳开口了,她看着陆然的目光,也渐渐移向了别处,“那次任务……”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后,眼睛就慢慢地闭上了。   她的眉头开始皱紧,越来越紧,双手,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想要抱住头,却使不上劲。   程芳整个人的表情,变得难看而痛苦,甚至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眼看着,她就要不可控制地张开自己的嘴巴。   陆然靠近了她的耳边,轻声地对她说道:“深呼吸,吸气,我数三下,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1,2,3,呼气……   关注在你的呼吸上,其他事都想不起来了,1,2,3,吸气,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呼气……”   伴随着这几句话,陆然也在那里,同步地做着深呼吸,带动着程芳的呼吸节奏。   做了几个呼吸以后,终于,程芳没有如刚才陆然所担心的,张开嘴巴大声尖叫,但是,她仍旧皱着眉头,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哮喘病人,用口鼻一起在用力地呼吸着。   陆然很清楚,她不是在犯哮喘。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的呼吸越来越慢,随着呼吸节奏的放缓,程芳的眉头才慢慢地松了下来。   陆然这边一边做着放松的指令,另一边,已经按下了呼叫护士的电铃。   门外吴敏从玻璃窗往里望去,看到陆然靠着程芳很近,他感觉到有些担心,走进了病房,只见程芳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而陆然也于此时按响了电铃。   “怎么回事?”吴敏严肃地问道。   “有突发情况。”陆然回着。   “什么突发情况?”吴敏被他这么一说,更紧张了。   “别担心,她的身体,没有异常。她刚才的情绪,有一些过于、过于强烈了。”陆然在想,要怎么和吴敏解释。   “情绪激烈?是正常的吗?”   “不正常。所以我按了电铃,找来了护士,我会把刚才的情况向她反馈一遍。   我觉得她现在的心理和精神,不是很正常,我认为除了身体治疗之外,还需要给她做一下精神方面的全面检查。   吴警官,程警官是不是因为一个‘任务’,受过什么刺激?”   就在陆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程芳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   吴敏赶忙弯下了腰,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程芳,关切地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程芳看到吴敏出现在了她面前,努力微笑地说道:“头儿,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吴敏认真地看着程芳,其实是想问:刚才这个咨询师,有对你做什么吗?   程芳只是摇了摇头,再次说道:“我没事。”   看到程芳脸上疲惫的神色,吴敏叹了一口气,带着陆然走出了监护室。   等护士把医生也找来了以后,陆然就站在门口,把自己刚才观察到的程芳的异常,告诉了他们,医生明白了他的意思,表示等她的身体状况更好一些以后,会对她做进一步的检查。   等到医生也走了以后,吴敏这才看着陆然,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反倒是陆然,先开口道:“吴警官,事到如今,您一定知道,我想问你什么。您刚才已经听见了我的问题了,那个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警官的精神状况,很不乐观。”   吴敏抿着嘴,仍有一些犹豫,痛苦的样子,“是该给她检查检查了。”   “吴警官,程警官的病情,主要还是由医院里的医生来负责。不过,在她的精神诊断和心理治疗方面,我或许,还能出出力。   关于那个任务,当然了,如果涉及到机密的话,我也就不细问了。”陆然知道,有些问题,如果涉及到保密的话,是没法强求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   吴敏皱了皱眉,他踱了两步,最后在走廊上的一张空椅子上,选了一个,坐了下来。   显然,他还没有打算离开医院,也没有要让陆然先离开的意思,而是示意陆然,在他身旁坐下来。   “她刚才为什么变成了那样?我从来没有看过她那个样子。”吴敏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您很关心她,也很担心她。”陆然知道,吴敏能和他坐在这里,就是有话想要向他袒露,他先是表达了对于吴敏的理解,然后话锋一转,却对他说道:“但是我觉得,您的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惊讶。   您不够惊讶吴警官,这说明您在心底里是知道原因的,或者,您认为自己是知道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想   吴敏微眯着眼睛,看着陆然,“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刚才和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做出那副表情吧?”陆然直接说出了吴敏的心中所想。   “是的。”吴敏看着陆然,眼神有些警惕,他不确定,陆然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事实上,她刚才会那样,最主要的,不是因为我和她说了什么,而是她想和我说什么。”陆然也直接地看着他,道。   吴敏思考了一下,联想到刚才陆然一出监护室就问他的问题,他很自然地想到了:“是因为,她刚才想和你说那个任务?”   陆然点头,“是的,但她的心理创伤很严重,根本说不出口。”   吴敏听到了这里,双臂撑在了腿上,把脸埋进掌心里,透着一种自责的痛苦,“我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这么弓着背低头坐着。   “我这么说,是希望你能代替她告诉我,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的,如果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症结,她现在这样,已经有比较严重的创伤反应了,她无法面对曾经发生的事。”陆然表明了他的目的。   “代替她告诉你?要怎么告诉?”吴敏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似乎并不是无法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坐直了身子,平视着前方,面前是一堵雪白的墙,他的眼神,却似乎穿透了墙面,往前无限地延伸开来。   陆然看着他,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他没有去打断他,任他一人默默地回想着……   那是前段时间的某一个工作日,晚上。   “头儿,有线索,有人看见,在西南边郊区的一个仓库房里,看到有人在里面,像是失踪的被害者。”年轻的男刑警,小海,向他的上司吴敏报告道。   “好,把组里的同事都叫上,我们现在赶过去。”   “是。”名叫小海的高瘦刑警,立即得令。   他正要拨打一个电话,吴敏,却按住了他的手,有些犹豫地说道:“程芳,先不叫了吧,我给她放假了。”   “可是,头儿,这个案子,前期一直是小程在负责的,她一直很卖力,压力也很大,或许这一次,会有结果了呢,如果不叫的话……”   吴敏思考着小海的话,他知道小海的意思,如果这个线索,能够让案子有一个实质性的进展,甚至是完全的攻破,那么,对程芳或许会是件好事。   “好,你通知她,5分钟以后,大家开会。”   程芳接到通知以后,很快赶到了警局。   “头儿。”程芳走进会议室,神情急切地看着吴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的,我们要马上赶过去。”   她的语气,刻不容缓,但她的眼睛上,却还挂着黑眼圈。   “嗯,马上出发。”   几个警员,凌晨两点,从局子里出发,一路驱车,朝着郊区的方向,快速赶去。   等到他们驱车赶到目的地的所在的那个郊区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车开到了一片废弃的田埂地旁。   这里地势低平,杂草丛生。   此刻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出来。   “应该就是在这一片,大家好好找找。”吴敏一声令下,手下的四个人,包括程芳和小海,各自拿着手电筒,打开了探照灯。   这一行人走在最左边的是一个身材较为壮硕,有些微胖的男生,大家叫他小胖。   “有发现!”小胖最先对后面的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的探照灯,照到了什么。   吴敏指示着其他几位手下,放慢了脚步,也跟了上去。   渐渐地,在他们的探照灯的光线所及之处,有一面墙出现了,接着,是墙上的木门,还有墙体上方的尖角屋顶。   一座仓库房,几位警员都想起了目击者提供的线索。   应该是这里了,这一片荒地上,只看到了这一座屋子。   他们减轻了自己的脚步声,缓缓地迈着步子,越是接近目标,越是要小心谨慎。因为他们还不能确定,这个屋子的附近,或者里面,有没有躲藏着什么人,埋伏着什么人。   吴敏对其他人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小海,往这面墙的左边绕过去看看,让程芳和另一名男警员天佑,往右边绕过去看看,他自己和小胖,则留在了门口静守。   这样安排,一来是让他们观察一下这间被人看作是仓库的屋子,到底有多大,是什么结构,是不是真的仓库,二来也是探一探,其他几面墙边上,有没有藏着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儿,程芳和小海以及天佑,才全都脚步轻盈地,小跑着走回到了原地。   程芳轻声对吴敏说:“头儿,右边没有异常。”   “报告,左边长有五十米,其他没有异常。”小海说道。   “侧边长有五十米,但面前的这面墙,看上去长只有五米左右。如果说是仓库,却是小了些,不过看这屋子的建筑用料,木头,茅草,石砖都用上了,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吴敏暗自嘟囔了一句,接着就下令道:“总体面积不大,也没有看到其他的出口,等一下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可以立即抓捕。”   “是。”几位警员应道。   说完,吴敏先站了出来,对着那扇木门试探性地喊话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即放下武器,不要伤害无辜人质,不要做无畏的挣扎和牺牲。”   说完这句话,他第一个猛地一脚,把那个木门踢开了。   原本侧身背靠在门两边墙上的程芳和小海,则最先跟着吴敏背后,转过了身子,举着枪,朝着屋子里走进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刹那间,闻到了一股极度刺鼻难闻的臭味。   吴敏示意后面的四个人,暂时不要往前。   他一个人捂着鼻子,举着枪,往里走了进去。   后面的程芳和小海,则和吴敏拉开了一段距离,程芳开口问了一句:“头儿?”   小胖和天佑,则守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他们也同样捂上了鼻子。   过了几秒钟,程芳见里面没有动静,又叫了一声,吴敏却久久没有回答。   只是见他打开一盏探照灯,对着一面墙的方向照了过去。   整个屋子,瞬间亮堂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然后看看身边,地面上,都是茅草,也没有什么人突然窜出来,看起来这里很安静,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放松手上的枪。   吴敏还没有说话,但程芳已经不顾那么多了,她抬脚就朝着吴敏的方向跑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窒息   “头儿,怎么回事?”   程芳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探照灯光辐射范围以外的黑暗地带有什么动静。   她走到了吴敏的身边,仍然保持着警戒状态,背对着吴敏,轻声问道。   但吴敏一直没说话,有些担心的程芳干脆转过了身,她要看看吴敏到底在干嘛。   结果,程芳刚一转身,就看到在她的面前,在探照灯光的照射下五米以外的地方,有一面墙,一面脏兮兮的墙。   程芳看着墙上一道道怪异的痕迹和污渍,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们来晚了……”吴敏手指对着面前的那面墙,稍稍地往上方指了指,声音沙哑而低沉。   程芳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吴敏手里的探照灯光也随着她的目光,往上移动。   当灯光照到了墙上还有东西的时候,程芳先是眼睛瞪大,瞳孔微缩,她极力地想要看清,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她所猜测的……   当她终于觉得能够确定了以后,她心里一抽,倒吸了一口气,然而,瞬间吸进口鼻的恶臭,却让她本能地捂住了嘴巴,想要呕吐起来。   那是什么,一个人的脚吗?   程芳依稀辨认着墙体前,悬挂着的两根黑紫色的物体。   她之所以会猜测,那是一双人脚,是因为当她顺着那一对黑紫色物体,快速地把眼睛朝上看去时,她又看到了一截像是人腿的东西。   颜色同样是紫黑的,或许还泛着红,还有其他颜色的液体在上面流淌,但是因为程芳距离这个悬挂着的东西,还有一段距离,天色还未亮,她不能完全看清。   再往上看,像一个人的骨盆,还有腰,身体,手臂,上面,还有一张脸!   她看得出来,那是一张脸,纵使这张脸上的一个眼睛已经不见,只剩下黑色一片,而另一只眼球,已经流出了眼眶。   窒息,程芳只感觉到她的血在往脑袋里冲,她快要窒息。   墙上挂着的,是一具已经高度腐烂了的尸体。   尸体似乎是用绳子捆绑在两边的手臂根部,一直连到屋顶的梁上。   具体的方法,还有待他们上前,仔细地考究。   然而,这还没有完。   吴敏的探照灯,又往右边,移动了过去。   又是一双悬空的脚!   只是这一双脚,能够更容易地辨认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那双脚也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颜色。   上面应该有绿斑,或者是其他的东西,看上去污迹斑斑。   再往上看,一直看到那个人的脸,脸上有两个肿大的眼球,还有,一头未脱落完的头发!   女人,这是一个女人!   直到这个时候,程芳才辨认出,墙上悬挂着的人的性别。   她又把头往左边,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死尸看去,“女人,这也是一个女人。”她喃喃自语道。   这个时候,小海也走到了他们身边,“头儿,这里面没人。”   报告完以后,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哇,这是什么?”   他闻到了强烈的尸臭。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着灯光照射处看去,接着便愣了,随后,他转头就走到了别处,想要呕吐。   另外一边,小胖和天佑也纷纷赶了过来。   活生生的腐尸陈列在两人眼前,他们也都捏着鼻子,强忍着自己的不适。   吴敏不再耽搁,他拿起电话,朝着局里拨打了过去,他需要找来专门鉴别尸体的法医,还有其他配合处理现场的警员。   而就在吴敏拨打电话的时候,程芳拿着吴敏的探照灯,又往刚才看到的第二个尸体的右边照过去。   还没有完。   在刚才这两具尸体的右边,她又看见了一双脚!   还有一具尸体。   程芳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具尸体,又比刚才那两具,显得更为“新鲜”,也就是,它看起来,远没有前面两具那样腐坏。   这一次,她能够清晰地辨认出那是一双人脚,人腿,还有一个女性的身体,一个低着脑袋的人头,长发。   程芳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一个人朝着眼前的这三具尸体,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此刻,她离第二具尸体,更近了一些,她的探照灯往上一照。   程芳发现,第二具尸体的肚子上,有一个明显的弹孔。   那应该是被一把枪,射击过的痕迹。   程芳还不能肯定,这是一把什么样的枪。   她在那个弹孔的周围,仔细地看了看,结果,很快又找到了一个相似的伤口。   这么看来,这第二具尸体的肚子上,有两个像是用子弹打穿的伤口。   在这两个弹孔留下的伤口外面,有着一道道的痕迹,往下,一直延伸到尸体的脚上。   就像是一条水流,往下流淌。   血液,应该是血液。   这具尸体身上的道道污迹,应该是血迹。   血迹,不断地流下,直到干涸。   难道,她们都是这么死的吗?   想到此处,程芳又朝着右边,第三具最新的尸体看过去。   果然,她又在第三个死者的肚子上,找到了弹孔的痕迹。   这一次,她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三个看似弹孔样的伤口。   有三个,比中间的那个死者,又多了一个。   程芳几乎忘记掩住口鼻,她又往前走了好几步,现在,她距离这三具尸体更近了。   她走到第三具尸体前。   这个女人的肚子上,有三个孔,程芳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血液还在从这个伤口里,汩汩地流出。   她看着血液流出的痕迹。   程芳忽然发觉,这具尸体身上的血迹,不止有从这三个弹孔里流出的痕迹。   还有从其他地方流出的痕迹,而且,随着目光的移动,她又看到了不同的小伤口。   这些小伤口,不同于尸体肚子上的三个明显的弹孔,反倒像是被人用细小的锥子,一个一个刺出来的一般。   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但都在尸体的身上,流下了一个一个的小孔。   这些小孔里,又流出了细小的血迹。   先前,从远处乍一看过去,尸体就显得污渍斑斑,但又都不明显。   现在近看了,却像是千百条细小的黑虫子,爬在尸体身上,密密麻麻,宛似在蠕动。 第二百四十四章 等等   程芳感到不可置信。   这简直超出了常人的理解。   如果是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站在这里,或许已经再次呕吐和晕厥了。   从第三具尸体身上,可以看得出,这个不幸的女性,被人用类似锥子的东西,在身上钻出了无数个小孔。   血液就从孔中流出,从红色,慢慢变成了紫黑,直到凝固,所以才形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血斑。   程芳抬头看着尸体肚子上的三个较大的孔。   她仿佛看见,还有血液,从里面流淌而出。   而这三个弹孔的大小,都不是刑警们一般使用的标准枪.支,打出的子弹口径的大小。   这三个弹孔,比标准的手.枪的口径要小。   三个不大的子弹,打在肚子上,是否,就是这名女性死亡的原因呢?   程芳看着三个弹孔,不自觉地发起了呆来,她的直觉和经验在告诉她,不是的,只是这三颗子弹,不足以令这位女士致命。   这不是一击致命的伤口。   程芳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尸体身上,手臂上,大腿上的无数麻点,小孔。   流血,死亡是因为失血。   程芳仿佛看到了那位凶手,就在她的面前。   凶手先是把这位女性,用绳子捆绑固定住了以后,拿出他特质的枪,在女人的肚子上打了三个并不致命的弹孔。   确保她没有因为这三枪而马上毙命后,又拿出了他早已准备好了的,锥子形状的工具。   他把那个锥子拿在手里,用一块布,擦拭了几下,然后就在女人的身上,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来。   就像打磨一个工艺品一样,细细雕琢,任由女人被封住的嘴里,因为疼痛不断地叫喊,哭泣,任由她的哭喊,一会儿歇斯底里,一会儿安静无声,她昏厥过去,又再疼醒过来。   反反复复。   直到,她的身上已经密密麻麻。   凶手,就把她吊在这里,让她的血,一点点流尽,死去。   这种种残忍的画面,程芳从这名女士身上惨不忍睹的累累伤口,都可以想象。   “太残忍了。”程芳自语着,她握着枪的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她的眼角,也有了一些湿润。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否错觉,程芳忽然看见,女尸原本低垂在胸口的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猛的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地,程芳的脚步又朝前走近了一点,现在,她已经距离女尸很近了。   没有犹豫,程芳举起探照灯,朝着女尸的头,照了过去。   灯光照向了女尸头上披散下来的头发,从那蓬松的乱发看进去,从程芳的角度,能够看到女尸的下半张脸。   女尸的脸色惨白,完全看不出活着的迹象。   但就在此时,女尸的头忽的又朝上动了一下!   这是真的!   程芳的心脏,瞬间砰砰狂跳!   这一次,她真的确定了,这个女尸真的动了。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女尸的头,突然猛地抬了起来。   “它”的脸,完全地出现在了灯光下。   那张惨白的脸上,也布满了细细的血污,不知是被身上的血渍喷溅所致,还是脸上也布满了伤口。   最不可思议的是,“它”的脸上,那一双眼睛,圆圆的大睁着。   “它”的表情狰狞而痛苦。   恐惧和怨恨,充满了它扩大的瞳孔里。   “它”就这么瞪着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珠子,看着程芳。   程芳的大脑,此刻都感觉已经停顿了。   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鬼?   程芳被那双眼珠子瞪着,一动也动不了了。   “头、头儿……”她下意识地,想要把吴敏叫过来。   可她刚一张口,就看见女尸的嘴也微微地动了。   “它”的喉咙里,隐约地发出了一个声音。   “九……叫……”   “它”含含糊糊地,说出了几个辨认不清的字眼。   九?   听到声音,程芳的脑子,在刚才的片刻停顿之后,终于又开始转动了起来。   “九,叫……救?”   程芳感觉自己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了。   “救,她说的是救!”   程芳的身子,也一下子动了起来,刹那间,她感觉到激动,无比的紧张。   “这个人还活着,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程芳一边大喊着,一边朝着仓库的大门口跑去。   吴敏刚才已经走出了仓库,去打电话联系法医和支援。   而几个男同事在刚才,看到那腐烂恶臭的一幕,无比作呕之后,都选择先到门外透透气。   程芳大步地奔跑了出来。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程芳到了仓库外,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吴敏不在门口,或许是和人联络去了。   而几位同事,有的站在荒草地上,抽着一支烟,有的蹲在地上,低着头,他们全都面色凝重,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芳远远地朝他们挥手,口中还在呐喊着:“有人活着,她还活着。”   几位男同事面面相觑,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和程芳一起回到了仓库里。   一进这个仓库门,几位警员又捂上了鼻子。   “不可能。”小胖走在程芳的身边,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却连连摇头,“这个尸臭,这么明显,不可能还活着。”   小海也担心地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如果是尸体,现在不宜去破坏现场。”   几位同事都对程芳的话不太相信,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跟着她往里走。   程芳只是不说话,在她心里,救人要紧。   等几人再次站在第三具女尸面前的时候,女尸脸上那狰狞的面目,又看不见了。   “它”的头,又低垂在了胸前。   “快,快把她弄下来。”程芳呐喊着。   小海、小胖等,却没有立刻行动,他们捂着鼻子,对着这个全身伤痕的女人望去。   天佑摇了摇头说:“她已经死了。”   程芳大声喊道,“她没有死!”   见他们还不动手,程芳有些急了,拔出手里的枪,就要对着房梁上,吊着女人手臂的绳子,开一枪。   “等等!”   只听见背后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是吴警官。   吴警官带着一队穿着专业制服和工作服装的人,来到了这里。   有两位法医,一位助手,还有几位前来协助的警卫。   吴警官看了程芳一眼,对着法医说道:“我们有同事认为,还有一个人是活着的,目前看不出生命体征,请你们等一会注意了。”   一个年龄稍长,戴着眼镜的男法医说道:“放心吧,我知道了。等一会儿,你们的人就协助我们,把人抬下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消逝   听到吴警官说,第三个被吊着的女人,可能还活着。   几个法医和警员都不敢拖延,他们在戴眼镜的年长法医的指示下,几个人一起协力,先是让两个男警员把那个女人悬挂的腿先抱着,然后再让人把一边的绳子用枪打断,其他的人,也上去一起把女人托着。   最后,再把捆绑着女人另一边手臂的绳子打断。   整个过程,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听从着法医安排,这才一点点地把人轻轻地抱着,平躺地放在了地上。   法医很自然地上前去检查这个女人的生命体征,呼吸,心跳,脉搏。   程芳也蹲在了法医的身边,看着这个刚才,瞪大了眼睛,向她求救的女人。   “活的,她一定还活着的。”   程芳在法医身边,喃喃自语。   她看着女人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现在是闭着的,并不像刚才,瞪圆了眼球,似乎下一刻,就要把眼珠子滚出来了一般。   女人的一张脸,似乎也不像刚才那样狰狞,面目痛苦。   程芳甚至不记得,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是不是眼前的这张脸,这张脸,现在面无表情,甚至还隐隐地,透出一种安详来。   不再急切地渴求着什么。   法医没有说话,在观察了这个女人的所有生命体征了以后,对着程芳,摇了摇头。   “死了吗?”吴警官直接地问道。   法医点了点头。   程芳只觉得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一颗紧张而急切的心脏,骤然,就停顿了几秒。   “医生,能不能抢救一下?按压心脏,人工呼吸?”程芳转过来看着法医,语气依然急切。眼睛里,全是不愿接受事实的神情。   “小程,我说过了,她已经死了。你肯定是看错了。”天佑在一旁,劝说道。   几个同事看着程芳,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心。   “不,”这个时候,法医却开口说道:“程警官没有说错,这个女人刚死不久。大概,就是几分钟以前,咽了气的。”   听到法医的话,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她,她是真的在向我求救。”这个时候的程芳,情绪无法控制地,变得强烈起来。她的声音变得颤抖,情绪难过而悲痛,“她刚才真的还活着,我就知道,她在向我求救。”   她抬起了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吴警官,眼眶里,泛着红色的湿润滚动,“我们还是来晚了。”说着,泪水就从眼角,滑落了。   ……   说到这里,吴警官的眼角,似乎也感到了一点潮湿。   吴警官一边回忆,一边把事情的大概,对着陆然,一点点地描述了出来。   涉及到具体的时间,地点,牵涉的受害人,吴警官并没有透露。   他把能够告诉陆然的一些,有关程芳,在那一次任务中所遭遇到的情景,向陆然坦白地说了出来。   吴警官说着说着,便在这里停了下来。   陆然知道,这大概就是那次任务的整体过程了。   陆然听完,心里也沉重了几分,同时,他又觉得轻松了几分。   沉重,自不必说,一桩残忍的杀.人命案,一个无辜的生命,错失了生还的时机,多么地遗憾。而轻松,则是因为,听上去整个过程里,自始至终,吴警官并没有做什么错误的,伤害程芳的事情。原本陆然担心的,吴警官或许和程芳的自.杀,有着什么直接的联系,这一点,至少从吴警官描述的这次任务来看,并没有任何体现。   这也正好切合了程芳在听到陆然怀疑吴警官,曾经对她做过什么,认为吴警官也有嫌疑的时候,程芳的那种反应。   程芳的第一反应就是惊讶,然后是快速地为他辩解。   并且愿意为了减轻吴警官心里的自责,尝试把她经历的任务,告诉陆然。   可仅仅是这样的一次任务,为什么吴警官要感到自责呢?   而那个小男孩,黄得文,又为什么要指责吴警官?   “程芳口中的那次任务,就是你刚才描述的这一次了吗?”陆然向吴警官再次确认道。   “对。”吴警官回答得很肯定。   陆然想了想,问道:“可是,有一点,我还不太明白,听上去,这只是一次日常的刑侦任务。你的行为,也没有什么不可取的地方。   这和她后来的自.杀有什么关系?   正常情况下,程警官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自.杀啊。”   陆然摊摊手,表示自己还是不明白。   吴警官许久没有回答,或者他在想着,要怎么回答。   “她不正常。”   想了许久,吴警官的答案却很简短。   陆然知道,在这一句简短的话里,有很多他未知的信息。   他又联想起了先前和程芳说话的过程里,她和自己交谈的时候,神态和语气,都感觉有些封闭。当她试图说出这一次任务的时候,一下子就显得不正常了,她甚至不能够把这件事说出口。   “她受到刺激了?”陆然从程芳的反应来看,很容易会想到这个原因。   吴警官点点头,“可以这样说。”   “可是……如果说,程警官是一名专业的刑警,纵使这一次任务,在你们出警的经历中,很是罕见,可,就唯独她承受不了,要选择极端的方式,来释放吗?”   陆然的言下之意是,她怎么比其他人更加地脆弱吗?   “陆医生,你虽然见过很多人,和很多人有过交谈。但,那都是活人,你见过死人吗?”吴警官反问陆然,“你和它们交谈过吗?”   吴警官说的“它们”,自然指的是死人了。   吴警官的反问,在陆然的内心产生了一丝震动。   他说的没错,自己没有见过他所描述的那样极端残忍,血腥的凶.案现场,没有亲眼见过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这种视觉和心理的冲击,究竟自己能不能承受,陆然不会知道。这个问题不能简单的用专业、职业,来判断和衡量。   警察,也是人。   这道理就像,许多行业外的人,总以为心理咨询师作为专业人士,一定具有比常人更刚强的心理,那才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咨询师。   其实不然,咨询师的专业性体现在他们更懂得自我调节的方法和途径,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不受到现实境遇的干扰,就没有心情的起伏。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反问   吴敏的一个反问,让陆然陷入了思考。   或许,正如吴敏所说,程芳本不是非常坚强刚硬的女子,所以在看到那样的一个场景以后,受到了一定的刺激……   “哎。”陆然还没有说话,吴敏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让他的愧疚,懊悔完全地流露了出来。   “我不应该再让她出这次任务的。”   吴敏的话里,还是把程芳的问题,一半归结为自己的责任了。   “为什么这么说?”陆然看得出吴敏在欲言又止。   “当她看着女尸的时候,我想,她看见的是她母亲。”吴敏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看着对面的那堵白墙,说道。   什么?   她母亲?   陆然觉得吴敏的话里,总是透露出越来越多的信息量。   她的母亲怎么了,也惨死了吗?   陆然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比刚才听吴敏回忆那次任务的时候,要紧张得多。   “什么意思?”   “程芳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她母亲的去世,一半是意外,一半是人为。   但要归根究底,那还是人为的。   她的母亲,在她十岁大的那年,很不幸地,遭遇了抢劫。罪犯抢走了她母亲身上的财物,还在抢夺的过程中,在她的身上,刺了一刀……”   吴敏有些说不下去了。   剩下的部分,陆然可以想像出大概了,“刺了一刀,是扎在了哪里,要害位置吗?没有抢救过来?”   陆然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吴敏点了点头,“当时,夜色已黑,没有太多的路人从她母亲的身边经过,等程芳再次见面她母亲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关于程芳母亲的去世,吴敏不想更多地描述。他停顿了一下,跳过了这一段,继续说起了程芳,“正是因为这样,身材并不强壮的她,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警察。”   说到了这里,陆然更加明白一些了。   陆然原本不知道,程芳有这样的一段童年经历,所以,当她看到一个生命,再一次,在她的面前消逝,而她自己却无力回天的时候,她内心的创伤,一下子,就牵动到了记忆的深处。   别人看到的,是一个凶.案的现场,而她看到的,却是悲剧的重演。   陆然能够想象到,在那一刻,程芳心里的无力感是多么强烈,仿佛这么多年的努力,却始终来不及挽救一个生命,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陆然还在想着,吴敏表情难看地,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她不是突然这样的,我早该知道的。她对自己一直要求很高,有时候,我感觉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如果案子顺利地破了,她就会很快地提出要求,进入到下一个案子调查当中。她几乎不给自己任何休息的时间。开始的时候,我很赞赏她这种积极拼命的态度。   可是,一旦案子出现了障碍,一时间破不了了,她就会把自己一个人,整天整夜地关在办公室里,我甚至看到她在思考得焦灼的时候,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头发。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释放自己心里的焦虑。   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所察觉,她的精神状况出了一些问题。   这次的这个案子,我们苦苦地追查,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没有突破,我看到她又出现了那种焦虑的情况和表现以后,就给她放了假,想让她休息休息。   可是,那一次出警,我还是叫上她了,我没想到,到了现场是那样的一个情况。我也没想到,这再一次勾起了她的记忆……”   吴敏的语气里,满是懊悔。   仿佛他就是害程芳自杀的凶手,程芳出事以来,他一直心里愧疚,想着如果不是他再次派程芳工作,或许,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是她长期以来积累的心理问题,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陆然顺着吴敏的话,继续推测着说道,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心里的疑问,全都解开了。   “原来是这样……”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程芳之所以会在那一次出警之后,受到那样大的刺激,并不是单单因为那一次任务的残酷。   而是从她的童年开始,她的内心就已经埋下了一颗焦虑的种子,自从她母亲离世以后,她天然地有了一种使命感,一种要对抗一切非法力量的使命感。   虽然母亲已去,无法挽回,但她却还是想用自己能做的所有努力,去弥补童年时,内心那无法弥补的遗憾感。   在程芳的意识深处,对于母亲的死,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自责感。   如果可以有能力保护母亲,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于是,她开始拼命地工作,想要自己不断地变得更强,能够阻止更多的悲剧。   然而,只要她内心的自责一直不消退,她对于自己的能力,就永远都不会感到满意。尤其是在出现了她不能解决的任务时,她就会对自己尤其地不满意,也就是吴敏所说的,变得极度焦虑。   而这一点,程芳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吴敏也没有深刻地、及时地认识到程芳心理问题的严重性,从表面上看,她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所以吴敏给她放假,以为她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也情有可原。   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大致脉络,陆然心里有数了。   “吴警官,根据你的描述,我对程警官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了,我想,您也不要太自责了。   这不是你的错。想想,即便她这一次没有跟着你出警,就不会焦虑了吗?”   陆然的反问,也让吴敏思考了起来。   “只要生活还在继续,工作还在继续,而程警官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理的问题所在,她的压力就会慢慢地累加,直到她崩溃的那一天。   出警的任务,不是她精神崩溃的真正原因,而是她崩溃的一根导火线而已。   就算没有这根导火线,早晚也还会有其他的导火线。”   陆然说完这一番话,吴敏转过脸,看着了看他,转而微笑了一下,道:“你不愧是一个心理医生。”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主题   吴警官看着陆然的神情,有几分的佩服,也有了几分放松。   佩服是因为陆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据自己描述的一些细节和情况,就把程芳可能潜在的心理问题,分析了一遍。   而他的分析,也着实能够让吴警官认可。   有了陆然的这番话,吴警官从心底里减轻了一丝自责。   然而,吴警官还是自我检讨了一番:“你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但是我也从这件事情里,看到了自己工作的失误。这一点,我不会回避,也不会否认。   过去,我只关注这些属下们的刑侦能力,推理能力,更重视他们的思维上的训练,没想到,却忽略了他们的心理健康。   只觉得,作为我们警察,就应该要有一个刚强的灵魂,就应该要让自己的抗压能力变得更强。可是没有想到,年轻的警员可能会误解这个抗压能力的意思,只学会了把压力全都埋在心里,却不让自己表露出一点软弱,这反而积压出了更多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疏导。”   吴警官的这一番自我检讨,让陆然着实刮目相看。   看得出来,吴警官的确经过了沉痛的反思,他比过去更加强烈地意识到了,心理健康的建设在警队工作中的重要性。   看到吴警官如此坦诚地自我检讨,陆然心理对他,又对了一份敬佩。看来,吴警官的问题,陆然已经帮他梳理得差不多了。至于,程警官那里……   “程警官那里,已经让医院请精神科医生来看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诊断结果的。除了精神科医生的诊断和治疗,我也建议您可以帮她找一位咨询师来配合治疗。   如果能把她心里焦虑的心结给解开了,相信,她会好得很快的。”   “谢谢。”吴警官看着陆然,眼里带着感激,郑重地伸出了一只手。   陆然也伸出手来,和吴警官握了握手,“客气。”   两个男人,客套的话不多,说完,吴警官带着陆然走出了医院,一起吃了一顿饭,就各自分开了。   告别了吴警官,走在了回家的路上,陆然长舒了一口气,程警官的事,自己也算妥善处理了。   然后,他就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   陆然拿出手机来,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茜茜,警方的事情结束了,我这就回来了。你那里怎么样,培训的事,做好准备了吗?”   “是吗?太好了,我和师姐沟通了一下,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正想着等你来了,和你说说。”   陆然一路走,一路和茜茜聊着,心情也变得愉快轻松了起来。   ……   和茜茜基本敲定了的培训课程方案的一个星期以后,茜茜就要正式开课了。   讲课的场地就在夏岚的个人咨询机构里。师范学校的郝老师,和其他几位老师一起,帮助夏岚,在心理学术圈里,企业界里做了一些宣传。   而夏岚则承诺以后,各位老师的培训,可以使用自己的场地,同时,夏岚也会在自己的咨询师里,留意一些擅长讲课的咨询师,向郝老师组建的培训机构作推荐。这是双方未来长期合作的一个开始。   夏岚早在一开始,就联系好了一家有培训需求的企业,并且很有针对性地,根据这家企业的要求,再来设计培训课程的主题。   这样一来,就避免了自己闷头设计培训课程,但是和客户需求脱节,最后却没有人买单的窘境。   夏岚在国外留学过,人也聪明,基本的商业思维,还是有的。   这是夏岚的咨询机构第一次对外提供培训,如果培训的质量不错,自然就会在企业间有一个良好的评价,若是能够打出一个好的口碑来,那自然是最好。   夏岚的第一次培训,就找来了茜茜做讲师,茜茜知道,这是师姐对自己的信任。   她心里也颇感责任重大。   这几日,她都在认真地琢磨这个课程,究竟要怎么设计。   她最信任的人,就是陆然了。   她让陆然帮她参谋,设计的环节,她还让陆然充当坐在下面听讲的学员,让她听听,自己这样讲课,效果如何。   “我要先想你介绍一下,这一次培训的主题,也就是课程的题目,是什么。”茜茜乖巧地说着。   “嗯,好啊。”陆然微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女。这段时间以来,看着她有一件事情,很认真地想要去完成,为此做了许多准备,也熬了几次夜。   这样的茜茜,比过去更让他感到美丽,认真做事的人,是最有魅力的。   “我想了很久,你说的没错,无论这一次,来参加课程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有多大岁数,我们要讲的,始终是人心。   而梦想、理想这个问题,最是需要和自己的心,坦诚地相对。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题目:成人,也需要童话。”   听茜茜说出这个主题的时候,陆然一下子就觉出了这句话的好来。   他不禁轻轻点头。   把理想的问题,说成是一个成人的童话,着实是有一番味道的。   说到人生理想,有一部分人,正奔赴在这条路上,而更多的人,可能在路上已经磕着碰着了,体会到了现实不易。   还有的人,则停在了原地打转,或者掉头走向了另一条路。   以至于谈到理想,对于成年人而言,显得飘忽,遥远,甚至是矫情。   这个主题其实不好谈。   但是,把它定义成一个童话,就让人的内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   童话,是我们童年的一部分,是我们还没有认识这个世界之前,对世界的美好想象。   是我们最初的勇气,单纯,和想像。   而这三样东西,正是我们最初拥有一个理想的时候,所拥有的东西。   慢慢地,我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这三样东西,全都丢掉。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比喻。   陆然很为茜茜感到高兴,他很赞同,“我觉得很好,就用这个主题。”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对话   讨论完题目,茜茜开始向陆然介绍,整个培训中,她设计的几个环节。   开场,她会先用一些热身的小游戏热络气氛,让大家熟悉彼此。   接着,她会以主讲人的身份,对这一次的主题进行一个介绍。   虽然茜茜的身份是这次课程的主讲人,但是她仍然遵循一个原则,要更少地向学员们灌输她知道的知识,灌输她的观点,更多地让学员们自己去思考。   所以,她对于主题的介绍,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她也不会对理想下一个定义。她只是引出这个题目,然后通过提问的方式,问一些和理想有关的问题,让学员们自己去思考、去定义。   讨论完主题以后,就进入到了重要的互动环节,也是茜茜运用技巧,去启发大家想象力和思考的关键环节。   她保留了上一次,受到各位老师看好的绘画游戏环节。   这一次,因为主题的变化,她把绘画的具体内容做了一些改变。   “上一次,我布置给大家的绘画任务是画一个心中的家,画中的世界,反映了现实中每个人对于家的概念。但是这一次,我们讨论的是理想,所以我要换一个题目。”茜茜继续向陆然讲述着。   “嗯,那你有想好画什么吗?”陆然问道。   “唔……我现在想好了一个题目,就是让他们分别画出当年怀有理想的那个自己。这个理想,我没有限定,可以是事业上面的理想,也可以是理想中的一种生活,只要是他们心中最渴望的那个东西。”茜茜的思路很清晰。   陆然点头赞同,“画出当年的他们自己,很好,可以让他们好好地感受一下,这些年,自己的变化。”   “不止如此,我还会让他们画出实现了理想的自己。”茜茜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茜茜的这句话,让刚才还在点头的陆然,停顿了一下。   停顿,不是因为他对茜茜的这个想法不满意,相反,他是感到了眼前一亮。   随后,陆然沉默了下来。   画出并不存在、但在将来有可能会存在的、那个已经实现了理想的自己。   这是让每一个人,勾勒出心中最理想的自己,勾勒出自己成功的可能性。   每个人,在这个过程中,在一笔一画中,都会更加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每个人看见自己笔下的美好愿景,就在眼前,跃然纸上,都会在刹那间感到,理想中的那个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地遥远,不可触摸。   一个真正有理想,有梦想的人,看到这幅画,一定也会像他现在一样,沉默下来,有所触动。   陆然曾经听过一个理论,“越具体地想像你的愿望,就越有可能实现。”   这是学者们在研究中证实过的现象,也是现在依然在研究的课题。   用催眠的理念去看这件事,道理也是相通的,当你在具体地想象,理想中的那个自己,你的潜意识中,就会受到一种暗示。   暗示自己,通过一切的努力,朝着这个方向靠近。   细细探究下去,这也是一门学问,关于暗示的学问。   这不禁让陆然想起了本子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催眠他人,是催眠技术的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是催眠自己。   “陆哥?”   联想了许多,陆然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嗯,很好,这个想法很好。”   茜茜微笑着,听到陆然的赞许,心里很是高兴。   “那然后呢?”陆然继续问她道。   “然后,应该是大家互相讨论一下,再然后……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茜茜的意思是,大概差不多,接下来的就是一些结尾的环节了。   “结束了?”   陆然听到茜茜这么说,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又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的沉默,和先前的满意情绪有所不同。   他倒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只是刚才还沉浸在绘画游戏的那两幅画里,一下子,戛然而止,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怎么,哪里不好吗?”茜茜看陆然的脸色有变,有些担心地问。   陆然又恢复了微笑,摇了摇头,说:“不,很好,从开头到这里,都感觉很好,只是感觉,还可以更好。   或许不应该在这里停止,不应该就这样停止。”   “那?最后那个讨论环节……”茜茜听陆然这么一说,脑子也转了起来。   “讨论,我认为不应该只是简单地和大家一起分享。   通常情况下,陌生人之间,和别人讨论和分享自己内心的感受,都不会太自然和坦诚,交流总会打折扣的,所以,讨论的作用也会打折扣。”陆然分析着。   “陆哥说的有道理,我先前没有考虑到呢。”茜茜发现,如果不是陆然提醒,她可能会因为一个细节,就折损了整节课程的效果了。   “和别人讨论,总会有所掩饰,这样一来,刚才那一刻的感触,很快,就会收敛许多,强度一下子就冲淡了许多,等他们走出教室,这份感受,又会消散几分。”陆然把这个结尾,可能存在的问题,详细的解析了一遍。   “直接地拿来和别人讨论,似乎的确不妥,这么说来,如果留一段时间,让学员们在内心自己体会,或许更为合适。”茜茜的思路,又往前进了一步。   “但如果只是让他们各自在心中默想,他们没有过心理学的基础,又可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想,或许会发呆,或许会睡着。这也不合适。   最好,是找到一种方法,能引导他们,去思考,去和自己的内心对话。”   “和自己的内心对话?”茜茜听陆然这么一说,突然感到灵光一现,“不然,就让他们和自己的画来对话吧?”   “和自己的画对话?”茜茜现在的思路已经打开了,萌生了一些很有新意的想法,陆然也觉得很有意思。   “和自己的画对话,也就是和画中的自己对话,问一问,过去的自己,最初的动力,是什么?再问一问,达成了理想的自己,要如何,才能穿越阻碍,成为'他'。”   陆然对茜茜的这个新思路,很满意,他顺着茜茜的想法,联想开了。   “嗯,我想,我最好把一些可以用来对话的语言,问题,全都罗列一遍。到时候就照着这个去操作。”茜茜最后说道。   “好,我帮你一起想。”   于是接下来,两个人讨论了一整天,一直到下了班,所有人都离去,他们才最后一个离开。   这一次互相探讨的过程,让两个人都头脑风暴了一把,思维和灵感的碰撞,让他们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合作   陆然和茜茜在确定好培训流程以后,也和夏岚大致地介绍了一下。   在电话里,当茜茜说到最后一个,被命名为“对话”的环节时,夏岚琢磨了一下,也大声地赞道:“好,这个好。”   夏岚也是行内人,一听茜茜的这个主意,很快就觉出了好来,而且,还很新鲜。   确定好了课程,剩下的,就交给夏岚去安排了。   这次培训,夏岚允诺客户公司,可以有一次试听的机会,也就是说,如果第一次讲课以后,课程反馈评价不好,客户可以自行决定是否要退掉后期的培训服务。   而第一次的体验式课程,夏岚对于听课的学员也有一定的要求,第一次听课,只能由一部分人参加,人数不能多于二十人,而且,这二十人,最好是出自公司各个部门,随意抽取的员工。   夏岚给出的解释是,为了要保证培训的质量。   因为这次的培训,会探讨一些内心的感受、成长,而这些内容,在一个互相熟识的同事氛围里,反而比较难做到,大家都很熟悉,就难免尴尬,也难免遮掩。   学员们可以使用化名,不必使用日常工作中的称呼。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公司欣然接受了。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人数较少,学员们体验到的互动性也会更好,固定时间内,每一个学员们分配到的时间也就更多。   这也同样是为了培训质量保证的考虑,毕竟是第一次试讲,夏岚也是花足了心思。   至于后期的培训,夏岚仍然选择了分批进行的方式,一般是三十到五十人左右一起上课。   做好了这些安排,剩下的,就看茜茜了。   茜茜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重,难免有些紧张。   但是夏岚没有把第一次讲课是试讲的事情告诉她,免得增加她的压力。   夏岚知道,只要茜茜正常发挥,这堂课,不会有问题,她对茜茜的绘画游戏有信心。   讲课的前一天,陆然陪着茜茜,一起到了夏岚的心理咨询机构。   机构的名字,叫做岚心心理咨询,很显然,这是夏岚用了自己的名字起的名。   走进这家机构,里面的构造一目了然,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接待室,其次,在接待室旁边,是四间装饰好了,明显用于咨询的房间。   而在咨询室的对面,则是一个相对较大的,一看就是用来做培训的教室。   教室装饰得很干净,简洁,整体空间也较为宽敞。虽然面积上和蓝海的大教室不能比,但是坐下三十来人,空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这个工作室,刚开业,也没有太大的地盘,如果要开一个大班,五十人以上的,这里可能就容不下了,到时候只能具体再看,是到客户的公司里面讲课,还是另外找场地。   一般公司都是邀请讲师,到公司里去讲课。这一次是人少,他们公司距离这里也近,所以要求在这里讲。”   夏岚和一同前来的茜茜陆然讲解了一番,茜茜微笑点头,她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夏岚变得健谈了许多,好像连性情也大不一样了。   而对陆然来说,这也是考试以后,他头回见到夏岚。从那次考试以后,夏岚的心境似乎就有了一种变化,她不再因为过多的心事烦忧,而是一心扑在了她的事业里,人更开朗了一些,不像过去,冷冰冰的。   茜茜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想象着台下坐着几位学员,正看着她,她的紧张,忽然就减少了一些,呼吸间,她感受到的更多是喜悦,是兴奋。   陆然站在门口,看着她。   夏岚走到了他的旁边,微笑着说:“这一次多亏你们帮忙,放心吧,我会给到你们合适的出场费。”   陆然摆了摆手说:“师姐你太客气了,还是应该感谢你,我们都是年轻人,有个平台不容易,这个地方的租金不便宜吧。”   “嗯,这个地段的确是不便宜,以我以前的那点存款,肯定是不足够支撑太久的,所以,我也有和郝老师那边在商量合作,如果顺利的话,她有可能一起入股我的机构。”   陆然看着夏岚,觉得她一直很努力,也很勇敢,对于她在做的事情,陆然也一直很欣赏。   “那夏老板,有没有考虑过我呢?”   “你?”夏岚看着陆然,撇了撇嘴说道:“考虑请你做我的咨询师吗?陆老师现在是声名在外,我怕是请不动啊。”   “瞧师姐说的,我陆然可不是那种人。不过这次,我不是问想做你的咨询师,我是不知道师姐这里缺不缺人,帮你跑跑腿,拉拉客户,研究研究课程什么的。”   “你是说,想要来给我打工?”夏岚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她转念一想,陆然现在也是很有人气的咨询师,会有时间来帮她吗?   “恩,对,顺便,也看能不能帮你筹点钱。”陆然又加了一句。   “筹钱?”   “当然了,先从我自个儿的腰包出吧。”   “你要掏腰包?”夏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可不是白掏钱给你的师姐,我也要分红,怎么样?”陆然朝着夏岚,眨了眨眼。   “你也要入股?”夏岚有点听出陆然的意思了,她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你要和我合作,我是说,真的合作?”   陆然听得出,夏岚知道他有可能加入,透露出的高兴的心情。   夏岚一个女孩子,在这个城市里,想要有一番作为,辛辛苦苦,忙前忙后地,恨不得能够三头六臂,陆然知道她很不容易。   除了想要支持一下这位师姐以外,陆然自己对于夏岚在做的事,也一直都很感兴趣,他也对现在的培训市场做了一些了解。   夏岚在做的事,也是他迟早要做的事,既然志同道合,何不就此一拍即合?   况且,茜茜现在兴趣的事情,也是培训,如果自己能涉足这一块,或许能够帮她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陆然抓了抓头发,说:“恩,我是有这个想法,不过,我的钱不多,都是工作以后攒下来的,毕竟我正式入行时间不算久,不过,除了钱,我还是有点别的作用,起码能够出出力气。”   夏岚听他这么说,脸上喜色外露,“你真的要加入?”   “嗯……当然了,我还得再考量一下,夏老板这个,是不是合法经营啊,客户多不多啊,利润如何啊之类的。”陆然摸着下巴,故意做出一副资本家的精明样子。   “瞧陆老板说的,这里的情况,包你满意。”夏岚跟着他一起贫嘴道,她倒也听得出,陆然大体已经倾向于加入了,这句摆谱的话,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在正式决定之前,再多考量一番,也是理性的。   “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包你满意?”茜茜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朝着他们问道。 第二百五十章 疑问   “哈哈,我们在聊合作的事。”陆然直白地回道。   “什么合作?”茜茜听不明白。   “一会儿我们再详细地和你说。”夏岚对她说道:“刚才你已经熟悉了这个教室,现在我们来模拟地讲一遍?”   “好。”茜茜爽快的应道。   接着,陆然和夏岚就坐在下面的座位上,从头听一遍茜茜的课程,一边听,一边帮她指出需要注意的地方,同时,也记录一下,课程中需要的所有辅助材料。   就这样,茜茜很快讲到了和画中人物对话的部分,这时,陆然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吴敏。   “你们继续,我接个电话。”   陆然说完,走出教室,接起了电话。   “喂,吴警官?”   “是我,陆医生你好,是这样的,我想和你说一下,程警官那里的情况。”   “哦,好的。”陆然认真地听着。   “这几天精神科的医生来了,他们给程芳做了诊断,听他们的意思是,她的确是精神上受到了一点刺激,现在精神上不太稳定,他们给她开了一些药。   现在她开始服药了,表现的话,就是比平时更嗜睡一些,有时候情绪还是比较低落,其他方面,还算平稳。”   “嗯,这种情况随着服药,还有治疗,慢慢会好起来的,不过,她有过自杀的念头和行为,这点要注意找人看护,即便在她服药以后,也不能放松。”陆然叮嘱道。   “嗯,这点精神科医生也吩咐过的。我今天打电话来,除了是向你说明一下程芳的最新情况,还有一些其他的我拿不准的情况,想询问你一下。”   “好,您说。”   “我在和精神科医生一起讨论程芳的病情时,他问了我,程芳在那次自杀行为之前的表现,还有自杀时的情况。   我如实地和他说了一遍,她的精神压力一直有点大,但是她从没有过自杀的言论和倾向,所以我没有想到,在那次任务后,她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   至于她自杀时的情况,因为我并不在场,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自杀的时候,脑中究竟在想什么。   听完我的话,那位医生说,我说的话,和他从程芳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基本吻合,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从这些情况看来,程芳一直有焦虑症,也有抑郁倾向,而且越来越严重了,但是她的精神方面,还是一直比较稳定的,她的思维也是正常的。   即便现在对她进行了心理气质类型和其他一些方面的测量,都能看出,她不是一个精神方面有先天问题,或者有强烈自杀倾向的人。   那一次出警的任务,的确会对她造成一些刺激,但是,那位医生认为,应该不至于让她的精神一下子崩溃到产生强烈的自杀*。”   “这……”陆然有些意外,脑子也跟着吴敏说到的这些新信息转动了起来。   “不过,那位医生也说了,这一点他也不能确定,所以,具体的刺激源是什么,还需要心理咨询师的介入治疗。陆医生,你说,这位医生说的,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吴敏不太肯定地询问。   听完吴敏的话,陆然仔细的想了想,梳理道:“那就要看,程警官除了在那一次出警任务之外,是否还经历过什么有可能刺激她的事情了。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吴警官,程警官不是在出警的任务结束之后,立刻采取的自杀举动吧?”   “嗯,不是的,过了好几天,才这样的。”   “那她在这期间,有见过什么人,碰到什么事吗?”陆然继续问。   “这个,具体地每一天她在做什么,我不了解,只知道,她见过了那个谁,那个小男孩……”吴敏回想着。   陆然没有再说话,吴敏说到这里,自己也明白了过来。   “那个小男孩!黄得文,他是不是对程芳做了什么事?”很明显,吴敏已经确定,陆然刚才想到的人,就是他口中的这个小男孩黄得文。   “可是,不对啊,这件事,我们都调查过了,我们没有证据,而且,程芳自己也说,这件事,和那男孩没有关系。”   “嗯,整件事情看起来,的确和他没有关系,不过,您说到的那位精神科医生的疑问,让我又想起了他,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可以调查的余地。当然了,还要不要调查下去,还是看吴警官的意思。”陆然把自己的想法简单的陈述了一下,决定权还是留给吴敏。   “可是,对他的调查,早已经结束了,我也放他走了,现在,又要以什么名义,再对他调查呢?”吴敏的声音听着有些犯难。   陆然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吴警官,我们先前也对他进行过审问,但是并没有问出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吧。   尤其是,找不到证据,所以,就算再把他抓到所里去,再审问一次,想必,也很难有新的收获。   与其如此,我想,这一次,不如让我去查查吧。   虽然我不能保证查出什么,更不能跟您打包票能找到他犯罪的证据,但是,我以一个咨询师的身份介入,总归,和警方采取的方法,会有所不同。到时候就算真的没有结果,但能把这件事问个清楚,也好。”   吴敏听陆然这么说,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谢,他没有想到,陆然会主动提出,还要帮忙,而且没有向他提出任何的要求,是要自己一个人去查。   “陆医生,你提出这个方法,我很感谢您的热心,我也代表程警官,感谢您对她的这份关心。   但是,让你一个人冒险去找黄得文,我还是不太放心,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所以,我还是指派几个人贴身保护你吧。”   陆然微微笑了,语气淡定地说:“谢谢吴警官的照顾,几个人就算了,我想,他要是真想要伤害我,他身上的功夫,肯定比不上各位警官,找一位来也就够了。   若他是有别的本领,而不是拳脚上的功夫,那也只能靠我的临场分辨能力了,多来几个也意义不大,反而不好和他交谈。”   陆然把届时可能会遇到的情况,理智地作了一个分析,也跟吴敏说明了他的打算和理由。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找一个功夫最好的同事跟着你,另外,我再找一人,沿路跟着你们,但不跟你们进去,就在外面把守,放心吧,你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尤其是黄得文。   另外,我会跟上面汇报一下这个情况,虽然你不是作为警察的身份在进行调查,但我们依然会保护你的安全,也会记得你的功劳。” 第二百五十一章 登门   等全部的事情确定下来了以后,陆然收到了吴敏的通知。   他得到了黄得文的具体住址,并且得知了陪同自己一起去的人是谁。   “许警官?”   吴敏打电话通知陆然的时候,说到了一个陆然熟悉的名字,许浩。   “嗯,我派他贴身跟着你吧,本来他没有参与这个案子,但正好你熟悉一些,我想你们应该更有默契,临场有什么事的话,也好应变。”   “好的,谢谢吴警官的费心安排,很久没见到他了,我也正好问候一下他。”   三天以后,陆然在自己的门口,见到了许浩。   两个人见面,相视一笑,不用客气地打招呼,就像老友一般。   “很久没见你,许警官最近在忙什么呢?”   “在负责一个案子,不过,和你今天要查的人,不是同一个。”许浩微笑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始带队查案的缘故,许浩的神态,让陆然感觉更加沉稳了。   “哦,难怪,这个案子好像主要是程警官他们在查。”   “嗯。哎,我真没想到,小程会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一个如此坚强的人,就此倒下。”   许浩作为同事,难免流露出惋惜之情。   “我也不能确定,我们今天就去看看,会不会有答案吧。”陆然回道。   两人一路聊着,根据吴敏提供的地址,很快来到了一个小区的门口。   一眼看去,这个小区,规划整洁,地段不错,明显价值不菲。   “他住的地方不错。”陆然说。   “嗯。”许浩点头。   两个人开始沉默了起来,找到对应的单元楼,乘上电梯,一前一后地到了七楼,走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吴敏曾经交待陆然,他可以选择自己敲门,以咨询师的身份询问屋主,是否可以进屋,和黄得文进行交谈。   如果屋主不答应,那么,可以由许浩出面,让许浩以警方的身份,让黄得文配合调查。   警方已经对黄得文家里的情况做过备案,他的母亲长期在外工作很繁忙,而黄得文回国以后,还没有联系好合适的学校,几乎是足不出户的。   不出意外,他应该就在家里。   陆然自然是希望,他能顺利地让黄得文请他进去,因为这样的话,黄得文就是接受他的来访了,代表对方不会有太多地防备和抗拒。   如果黄得文不接受,那么,这一次谈话,就不知道是否能够顺利地进行。   就在陆然在思考,若是出现第二种比较棘手的情况,他应该如何应对时,面前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小男孩黄得文。   陆然看着黄得文,黄得文也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陆然担心自己突然地出现在他家的门口,惊吓到了他,于是微笑着先开口道:“你好黄得文,我是陆然,上一次在警局的时候,我们见过,你记得吗?我是来拜访你的,这是我的朋友,小许。”   陆然说完,顺手指了指身边的许浩。   没想到,黄得文听完,脸上的表情一变,由原来略显呆滞了的一张脸,一下子,就露出了微笑来。   “陆警官,你好。”他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   看样子,黄得文记得陆然,而且对他没有特别的排斥,陆然就直接开口了:“你家里有人吗?方便我们进去吗?”   一边问着,陆然一边观察着黄得文的反应。   再一次出乎预料的,黄得文没有对陆然产生质疑,也没有任何一点为难的神色。   他只是笑着回答了陆然的问题:“我家里没有人。”然后很快就侧过身,扬起手,做了一个欢迎的姿势,意思是请他们进去。   陆然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   他和许浩互相对视了一眼。   黄得文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对外人没有防备吗?   陆然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想起了那一日和吴敏一起审问这个小男孩的经历,对方说的话,每每都让他意外,最后,对方绕了几个弯,就把这件事和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了,让人不禁都要赞叹他的聪明。   甚至直到现在,陆然都不好分辨,他究竟是圆滑地掩盖了自己的罪恶,还是单纯地据理力争。   但无论如何,从之前的表现来看,至少他是一个思维清晰,绝对超乎了大多数同龄人的孩子,不容小觑。   陆然心里思考着,和许浩一前一后地进了他的家门。   “你家里没其他人吗?你的母亲呢?”陆然一边观察着他的家,一边问道。   “她在忙,工作吧,我想,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黄得文说得很自然。   陆然想了一下,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刚才打开门,是要出门吗?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哦,不是,我听见门口有人路过,好像就停在门口了,所以出来看看。”   这个回答,让陆然有些奇怪了。   他家的门,也是现在很多人家里安装的防盗门,门关着的时候,走廊的脚步声,屋里听得见吗?   就算隐约听见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又怎么能够确定,那脚步声在哪里停下了呢?   陆然还没有细想,就已经被黄得文,邀请坐到了他家的沙发上。   陆然这才发现,黄得文的家,一眼看过去,非常地宽敞。   这个房子的空间,从这个客厅扩展开,至少有两百个平方。   而在和沙发,茶几相对的,客厅的另一个角落,则放着一架钢琴。   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一个房间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帮陆然和许浩分别倒了两杯热水,对着他们微笑了一下,又一声不吭地走进了房间。   还没等陆然发问,黄得文就说道:“这是我家请的保姆,照顾我吃饭,一会儿,她就回去了。”   陆然本还想问,“你的母亲,不回来和你一起吃饭吗?”但是想了想,又没有问。   这边,黄得文倒是又开口了,“两位警官今天来,想问我什么呢?”   他一张口,就直接地点出了两个人的身份,看来,他果然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聪明而直接。   打从一开始,他就猜测到了陆然二人此行的目的。   然而,这样一来,即便今天找到了黄得文,走进了他的家,接下来的谈话,或许也和警局里发生的审问,没有分别。 第二百五十二章 表明身份   陆然感觉得出来,身旁的许浩,身体下意识地微向前倾。   两个人的身份,突然就被面前的小男孩说破了,许浩有些警惕起来。   许浩没有说话。场间的气氛有些奇怪,究竟是要按照陆然最先预想的来谈话,还是就此亮明身份,进行审问,全都看陆然的态度。   “嗯,今天来,的确是想问你一些问题,但是,不是我的这位朋友要问你,他只是来保护我的,是我有问题想问你。”   陆然的回答,似乎也同样出乎了小男孩黄得文的意料。   他也用同样停顿下来思考的眼神,看着陆然。   陆然也很直接。   他没有掩饰自己这一行二人的身份,而是直接非常坦然地挑明了。   愣了一会儿,黄得文说道:“所以,两位警官,这次,准备到我家里来,审问我了?”   陆然可以感觉到黄得文轻笑了一下,他的潜台词在说,上一次,被你们关押在所里,也没有能问出什么,这次来,连抓我回去的证据都没有,你们想问出什么?   “不。”陆然依旧坦然地说:“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审问你的。这位警官只是陪我过来的,之所以需要他陪我过来,因为我并不是一名警官。”   黄得文微微凝着眉头,看着陆然。   “我不是警官,我是一个研究心理学的学者,之所以上一次会出现在警局,是因为我出于对您的好奇,所以想见见你。   为了能够说服警官,我才帮助警方来审问你。之所以警官会接受我的请求,完全是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根本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你,所以在听说我是一个心理研究者以后,觉得也不妨一试。”   陆然说得语气平稳,有理有据,说完,依然微笑地看着黄得文,似乎真的对黄得文,充满了好奇,甚至是尊重。   这种尊重,像是在某一个领域研究了多年的学者,当他见到了自己所研究的实物,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心里荡漾开了一种非常珍贵的喜悦。   就像一个喜爱古玩的老学究,在文献中看过的一件瓷器,一直以来,都在细细地研究。好不容易,阴差阳错,这瓷器,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固然是当成宝一样地诊视。   黄得文仍旧锁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陆然,似乎在分析陆然说的话的真假。   陆然的话,在情理上,似乎能够说得通,而且他的气质,说话,和行为的确不像任何一个曾经审问过他,拘留过他的警察。   当陆然说出他是一个研究心理学的学者,黄得文霎时,觉得自己隐约的直觉是对的,从他和陆然交谈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陆然和其他的警官不一样,当时他猜测过,或许陆然是请来的谈判专家,或者其他类似的角色。   陆然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   唯一不太真实的地方,就是陆然说自己并不是警方请来的,而是对黄得文早有耳闻,慕名而来,特地见他的。   这个意思是,陆然自己对于案情如何,并不关心,但对于黄得文这个人,却有十分的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起了作用,黄得文的看待陆然的神色,有了一些变化。   他的眉头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是也并不像最开始,询问“两位警官”还想问他些什么的时候,那般带着奇怪意味的微笑。   他的脸,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看着陆然:“那你想找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音乐的那些事。”   黄得文笑了笑,“音乐?你不是研究心理学的么?为什么要来问我的音乐。”   “我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研究你的音乐,我相信,你的音乐,和其他人的不同。”   陆然看着黄得文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肯定和自信,自信自己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黄得文没有否定陆然的这句没来由的评价,或者说是夸赞。   他停了一下,又笑了笑,说:“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就因为你感兴趣?我不打算对你说什么,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黄得文的话,似乎已经在拒绝陆然,陆然的脑中,又快速的转了起来。   “不,我需要你的帮助。不是因为我对你的音乐感兴趣而已,而是我只对你的音乐感兴趣。”陆然强调了语气中的“只”字,“我知道,你每一次,只会在人前单独地演奏,从不录音。   我希望能得到这个机会。等一会儿,就让我的朋友,一会儿和你的保姆,一起先回去吧。”   “回去?”黄得文有些许的诧异,坐在一旁的许浩,脸上也露出了诧异。黄得文问道:“这位保护你的警官,你要让他离开?”   陆然回答:“是的,在这里,我不需要他的保护。我的生与死,取决于你,我相信你,我心甘情愿。你说,我会死吗?”   陆然十分直接地,看着他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你不会。”黄得文被陆然直接的问题,问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为什么我不会?”陆然微皱着眉,似乎,还有些失落地问。   “你不一样……”黄得文一句话没有说话,却停下了。   这个时候,许浩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问陆然:“你要我现在离开了?”   他不能理解,陆然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嫌疑人,还要把自己支开,那样岂不是很危险?   陆然对他诚恳地点点头,没有冲他眨眼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眼神暗示。   “嗯,你先走吧,你在这里,是听不懂我们的交谈的。我相信他,我需要的是他的帮助,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许浩听着陆然的话,感觉他的语言变得异常奇怪,就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在对自己这个世俗的人,感到不屑。   许浩已经弄不明白,陆然到底是在跟自己演戏,还是真的嫌自己碍事,想要自己快点离开。   当保姆从房间里走出来,向黄得文汇报了自己已经做好了晚餐,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她要先离开了,陆然再一次看着许浩,意思是,你也可以跟着她,先走了。   许浩一头雾水,他被陆然这么直视着,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得顺他的意思,跟着保姆一起,先行开门,离开了黄得文的家。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想尝试   许浩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陆然和男孩黄得文。   如果说陆然和许浩刚进门的时候,黄得文是在聪明地表达自己对于两人的防备,那么此刻,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理由要对陆然防备了。   如果陆然说的是真的,他不是什么警察,而贴身保护他的警察也被支走了,那么,他在黄得文的面前,就是没有防备的。   这个时候,陆然站了起来,在黄得文的面前,把他的上衣,一件开衫,左右打开给黄得文看了看,还把自己的口袋也掏给他看了看。   “你这是……”   “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到你的工具,没有录音设备,只有一支笔。”陆然从衣服的内衬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   “如果你不想我做任何的记录,我也不会写。我没有警察的证件,也没有收集证据的准备和材料。我说了,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说完这番话,陆然再重新坐下,他就真的像是黄得文家里的一位普通客人了。   而不是刚才的,两个闯入家里的警察。   可以说,陆然把掌控的权力,重新交给了这个家的主人。   这是因为,在上一次审问黄得文的时候,他就知道,黄得文喜欢的是什么,就是这种掌控感。   黄得文似乎没有了要赶走这位客人的意思,他问道:“你想聊什么?”   “你的音乐。”陆然非常简洁地重申了一遍。   “可是,我的音乐,对于你没有意义。你也不懂音乐,为什么要问?”   “难道,其他听过你那首曲子的人,都是懂音乐的人吗?”   黄得文沉默了一下,又说:“他们不懂音乐,但是他们能懂我。”   “他们懂你?”黄得文的这句话,透露出了一些,在陆然看来很有价值的信息。   “嗯,他们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陆然再次强调。   黄得文摇了摇头,笑了笑,不做回应,在黄得文看来,陆然和那些人对他的需要,是不一样的。   “没错,我是一个做研究的,我想知道的就是,你是怎么帮助到他们的。我想找一个答案。”   黄得文看着陆然那双热切的眼睛,“你相信,我是在帮助他们?”   “当然。一首曲子,只有创作者才真正知道,它是什么。只有你才是最理解自己音乐的人,你说的话,我自然相信。”   陆然的这句话,让黄得文觉得,这个陌生的心理学者,对他,对音乐,也不是如他所想的一无所知,对方好像懂得一些什么。   黄得文没有再次拒绝和陆然交流,而是说道:“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描述我的音乐是什么,它带给人什么感觉,它的每一个音符。我觉得,语言太过匮乏了,或者是我对语言的掌握,还太过匮乏。”   “那就让我听一听你的音乐吧。”陆然终于说出了他最直接的目的。   “你听不懂的。”黄得文再次质疑了陆然。   “我想尝试一下。”陆然的眼神依然诚心,不放弃。   ……   门外,被陆然“赶”出了黄得文家的许浩,转头看着门一点点地关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着下一步要做什么。   难道,就这样回去了?   回想刚才在屋里,陆然说的那些话,“我的生与死,取决于你,我相信你,我心甘情愿。”   “什么嘛。”许浩摇摇头,陆然说相信,他也不相信。   “他真的是来研究音乐的?可是,如果他真的相信黄得文……”   许浩又拿手摸了摸头。   他想起陆然在来时的路上,曾经递给他一支很小的塑料笔。   当时,许浩拿着那只笔把玩了起来,“这是?”   “这是录音笔。等一下我们进了黄得文的家以后,你找一个地方,把这个东西,藏在他家里。”   许浩也看出来了,这是一支很短小的录音笔。许浩身上也有录音设备,但那是审问犯罪嫌疑人时,拿出来用的家伙,隐蔽性很差。   显然,陆然的准备,比许浩更为细致。   把东西交给许浩以后,陆然解释道:“等会儿,你不用说话,黄得文认得我,我来和他说话就好了。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你就把这个东西藏在他家里,任何一个方便的角落都可以,他不会注意到你手上的动作。没问题吧?”   “哦,没问题。”许浩怎么说,也是受过训练的警官,这点难不倒他。   “还有,如果出现任何意外,马上救我。”   陆然的这句交待,却让当时的许浩有些奇怪,他下意识地疑惑,“我不是就在保护他吗?如果出现什么状况,我当然会第一个救他,这有什么可说的?”   然而,这只是闪过他脑海的一个疑问,他没有多问,只是点头答应。   现在想来,他忽然恍然大悟。   “因为他早就想好了,要把我'赶'出来……”   想到这里,许浩有些激动,他的心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他想好了,他早想好了。”   陆然早想到,许浩要离开黄得文的家,才能获取黄得文的信任,所以把他赶了出来。但是,陆然也曾经交待过,如果出现任何意外,自己要立刻出现来救他。   也就是说,陆然并没有真正地赶他走,相反,他在一开始,就已经交待好了,不能离开。   “先生,电梯来了,走吗?”   这个时候,走在许浩前面的那位保姆,转身询问许浩。   许浩犹豫了一下,忽想起,他们进门时,陆然问起黄得文,为什么会突然开门,答案竟然是黄得文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   黄得文要么是听力或许特别好,要不然就是异常敏感。   想到这,许浩跟着保姆走进了电梯,并且大声地回答她道:“当然了,我要回去了。”   随后,电梯开始下降,而也就在这时,许浩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他的同事,小海。   也就是这一次派来暗中保护他们的另一位警员。   等到许浩接起电话的时候,电梯正好到了一楼,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略显大声地通话道:“老朋友,好久不见。”   接着,电话里传来了小海的声音:“怎么回事?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许浩向四周看了看,等保姆走远了以后,他小声地对小海说:“这是陆然的意思。你现在人在哪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进入   “我在黄得文家对面的楼里,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家里的情况。”小海对许浩解释道。   许浩站在地上,朝着对面的高楼,往上看去。   “你不要找了,你看不到我的,我在走廊里,这里有遮挡,从外面看不见我。”站在小海的角度,他已经看见许浩了。   “那好,现在你继续观察屋里的情况,我现在往回走,到他的门外去,一旦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你立刻通知我,我踢门进去。”许浩做了安排。   “好。”小海答应道。   ……   屋里,在陆然的诚恳邀请下,黄得文已经走到了他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只见他优雅的打开钢琴盖子,黑白的琴键,肃穆而安静。   “那我就弹奏一遍,你想要听的那首曲子。”   “好,很荣幸。”陆然端正了一下坐姿,以示尊重。   待黄得文的手,轻轻抚上了键盘,陆然这才注意到,所谓的音乐神童,从他的指尖,就可以看出一二。   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但却又似乎内蕴着一股韧劲,这是从小日夜苦练钢琴,留下的神韵。   黄得文正要开始,陆然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首曲子,我知道你从没有公开演出过,也没有琴谱,除了听过的人,没有人知道它叫什么。所以我想先问一下,这首曲子,叫什么?”   黄得文闻言,微笑了一下,回道:“你听到的是什么,它就叫什么。而我叫它,‘时间的尽头’。”   “时间的尽头?好,洗耳恭听。”   说实在的,陆然对于音乐的欣赏,水平和普通的年轻人也差不太多,听的最多的就是流行歌曲,偶尔听一些悠扬抒情的钢琴曲或小提琴曲,那都是为了放松身心,听一听优美的旋律。   但是说到专业的音乐欣赏,他是达不到的。   所以,他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一心来研究黄得文的音乐。   他倒是在来之前,搜到了一些关于黄得文的演出视频,但那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钢琴名曲,陆然分辨不出好坏,只能表面地看出,黄得文的演奏水准,的确是很高的。   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些曲子,都不是他想要听到的那一首。   至于其他的方面,陆然并没有黄得文的专业,若要他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听过一遍曲子,就分辨出好坏来,还要听出这首曲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陆然知道,他很可能是做不到的,他或许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受了什么影响,而不自知。   好在,他事先已经让许浩藏好了录音设备。   但是录音并不是他此行的最主要的目的。   他的真正目的,还是需要听懂这首曲子。   所以,他还准备了一个后手。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就一直戴着他的那副眼镜。   刚才黄得文在低头弹琴之前,看着陆然微微笑了一下。   陆然只能期待,眼镜能发挥作用。   很快的,随着黄得文修长手指的跳动,悠扬的音乐,缓缓地从钢琴里传出,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阔的大厅。   霎时间,整个安静的大厅,就好像是一个诺大的音响,开始回荡起穿透身体的音乐。   此时的陆然,耳朵里充盈着低沉而缓慢的音符。   人,却好似已经不坐在沙发上了。   自从上一次绿皮本子教育他,要更深刻地去悟以后。   陆然就时不时地想起本子说的话。   本子曾经和他讨论过,每一种感觉,都是一个人感受这个世界的通道。   如果让一个人关注在自己的视觉上,让那个人跟随着自己的指示语,去想象某一种画面,那么,那个人所见的,就会脱离现实,进入到自己为自己营造的场景里。   同理,如果强化一个人的听觉,同时弱化其他的感觉,那么,他也会沉浸在自己所听见的声音里。   这是催眠会带来的效果。   然而,陆然觉得,他现在没有必要刻意地对黄得文进行催眠,因为对方已经沉浸在他自己的音乐里了。   黄得文的脑海里,贯穿着他自己弹奏的旋律,他的整个人,都在里面。   陆然觉得,这个时候,他需要做的,只是解读出,在音乐中,黄得文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在经历什么?   或者更直观一点,如果能够看见,黄得文在想什么,那一切,就都可以一目了然了。   这就是陆然前一秒还在琢磨的事情。   而下一秒,他就发现,他已经不坐在那个柔软的沙发上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成功地连通了黄得文的意识。   此刻的他,既坐在沙发上,又不在沙发上,他已经到了黄得文的音乐世界里。   陆然向周围看了看,正打算仔细观察一下,忽然,他眼前被什么亮的东西闪了一下,不由得眨了眨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的背影。   一个人背对着他,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个人的个头不高,陆然可以看到他的头顶。   一头有些凌乱的短发,看着倒是挺有型的,更有型的,是他的穿着。   他穿着一件很古朴的米黄色的麻质衣服。   剪裁简单,却很有异域的风格。一件衣服,从上身,一直垂到了脚上。   这不是一个平时走在路上,会看到的穿衣风格。   这个颜色和质地,乍一看,有点像丧服,但是仔细一看,那丧服的款式是完全不同的,他的头上没有戴着白纱,全身上下也没有腰带,就像是一个宽大的袍子。   倒有点让人想起了在中东地区,或者非洲国家,某一些纪录片里,或许见过这样的服饰。   就在陆然向四周观望的时候,一阵风猛烈地从面前刮了过来,他眼前的那个人的头发被风刮得狂乱。   风里带着沙砾,空气里非常干燥。   “哪来的风?等等,这个人的头发……”   虽然面前的这个人,没有转过身来,但是陆然看着他的短发,越发觉得眼熟。   “黄得文?是黄得文吗?”陆然试探问道。   风沙刮得呜呜作响,但眼前的人,却始终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回答他。   陆然眯着眼睛,再次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的确不是平常人会走到的地方。   目光所及,都是泥土和风沙,一片黄。   看起来,这个地方,很是荒芜。   就在这时,黄得文突然迎着风沙,踩着一双麻布鞋,向前走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末日来临   逆着狂风,陆然跟在穿着奇怪袍子的黄得文身后,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陆然忽的惊觉,刚才还是赤热大亮的天空,骤然间就变得昏暗了下来。   而他前面的黄得文,也抬头看了看天,似乎和陆然感到了同样的困惑。   阳光褪去得毫无征兆,陆然感觉到了温度的骤降。   风越发的大了,刮在身上,不仅猛烈,而且越发地湿冷,就像一阵阵的寒流打在了身上,陆然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才发现,他的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和面前的黄得文同样的米黄色袍子。   这袍子还是比较挡风的,但是冷风一旦从袖子里灌进身体,就浑身一阵哆嗦,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   黄得文还在往前走着,没有停下,似乎前方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在等着他去。   陆然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两人一步步地艰难前行,周围的景象,渐渐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荒无人烟的土地,慢慢地出现了些许建筑。   这些建筑,大多是一些用大石块搭建的堡垒型圆形建筑,有的搭得高一些,有的矮一些,但是在整个圆形建筑的某一侧,都有一个不用石块砌上的,类似门的地方,只用一块帘子遮挡。   “这里面应该是住着人的。”陆然心想。   “这里是一个岛,这是岛上的建筑。”冷不丁地,走在前面的黄得文,开口说话了。   而且,陆然能够听清他的话,大概是因为这一带有了建筑的遮挡以后,风速变得小了些,所以能够稍许听清彼此说话的声音。   看来,黄得文是正在向他介绍,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   而与此同时,沿路上,也渐渐地开始出现了零星的行人,迎面走过来的,似乎是一个男人,但是陆然看不清晰,因为天色骤然变暗,互相之间都看不清长相。   只模糊看得出,走过来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和黄得文同样的长袍。   他的手里举着一根火把,身后,还跟着其他的几个人。   那当头男子首先看见了黄得文,拿着火把往前晃动了两下,确定了是自己认得的人,然后走到了黄得文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得文,你回来了,这里已经变天了,别再往前走了,岛里很危险,我们准备离开了。”   “变天了?什么意思,怎么回事?”黄得文问道。   男子指了指天空,“你还看不出来吗?天色已经变了,你忘了吗?女巫说过的话,末日终于来了,今天的太阳落下以后,就不会再升起了。”   男子说得很慌张,似乎不想再在此地停留,恨不得现在就往前赶路,逃命去。   “可是,你们要去哪呢?”   “离开这座岛,在东方,有一个地方,是神灵为我们准备的避难所,在那里,可以躲过灾难的降临,我们要去那里。”   “你们知道那个地方的地址吗?”黄得文皱眉发问。   “我们不知道,没有地址,我们只有一个方向,得文,你快跟我们走吧,别再进去了。”   “可是,我的家人,还在里面,我不能……”   “来不及了,得文,你的家离这里还很远,这里离我们将要去的地方,也很远,等你找到家人,早就来不及了。末日,会把我们的家,全都吞没的!”   听出了高个子男人的意思,是要黄得文放弃回家,黄得文愤怒而坚持地说道:“不行,我不会放弃我的家人,要走,你们先走吧。”   男人摇了摇头,“那我先走了,愿神保佑你。”   说完,男人领着他身后的零星几个家眷,朝着黄得文和陆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黄得文,仍旧没有回头,一个人颤颤悠悠地往前走去,陆然自然是继续跟着他,他走到了黄得文的旁边,问他道:“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父亲的好友,现在大难来临,他选择先离开,这我一点也不奇怪,他可以放弃我的父亲,但是我不可以,我要回家。”   “他说的世界末日是怎么回事,女巫是谁?”陆然接着问。   “女巫是神灵的代言人,她能沟通神灵的旨意,她能知道神界的事情,她负责把神界的事情,告诉我们。”   黄得文一边说着,一边又迎面看见一群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神色慌张,惊恐异常。   “它来了,它来了。”其中一个脸上带褶的老人,恐慌地握住了黄得文的肩膀,颤抖着道:“你要去哪里,它已经来了,你还要到哪里去?”   黄得文镇定地看着他说:“我要回家。”   听到他的回答,老人脸上的褶皱因为惊讶,被睁大的眼睛拉得更长了,“什么?已经没有家了,大家都朝着东边去了,你也跟着我们走吧,别回家了。”   黄得文的面色有些为难,却仍然坚定地说:“我要找我的家人。”   “可怜的孩子,哦,你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吗?”老人抬手指了指黄得文背后的方向,问道:“我看到你和所有人的方向都是相反的,你是从东边来的?”   黄得文想了想,说:“或许是的,我和你们的方向是相反的。”   “那东边有什么?是我们的避难所吗?你看到了什么?”老人抓着黄得文的手,更加紧了。   黄得文回忆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说:“那里没有什么,一片荒芜,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说谎!”老人猛地放开了黄得文的手臂,非常不悦地道:“女巫是神选的代言人,她不可能说谎,她从来没有说过谎。她说末日来了,就真的来了,她说我们可以去东方寻找出路,就一定可以!”   老人的反应,就像一个被玷污了信仰的信徒一般,不再理会黄得文,决然地往前走了。   黄得文楞住了。   陆然同样哑口无言,他知道,黄得文没有撒谎。   呆住了的黄得文没有说话,也没有埋怨那个老人,他只是沉默着,过了一会,才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陆然也沉默着,陪着他走。   又过了好一会儿,黄得文才开口道:“在这个岛上,有三个神灵同时存在:一个叫做灾难,一个叫做希望,还有一个,叫做时间。”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陆然愣了两秒钟,随后,就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他几乎忘记了这里的坏天气,心里不禁冒出了一种特别的好奇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神灵   “三个神灵?”真是神奇,陆然觉得自己果然是来到了一个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异域国度。   “是的。”   “那,你们见过神灵吗?神是什么样的?”陆然好奇地问。   “不,没有人见过。”   这个答案让陆然不免有些失望,“你们都没有见过神,那你们都还很虔诚地相信,有这三位神的存在吗?”   “嗯,三位神,的确存在。它们是灾难之神,希望之神,和时间之神。这里的人民信奉的都是希望之神。”黄得文回答得很肯定。   “你们都不曾见过神灵,为何这样笃信?”   “因为有女巫。女巫说过的话,她的预言,无一例外,全都兑现了。女巫生活在这座岛上,最高的山上,在山里最隐秘处。   神界有了旨意,或者变化,她才会下山,把消息带给我们。   她同时也是我们人类的代言人,帮助我们和神灵调节和沟通。”黄得文娓娓解说道。   “原来是这样。”陆然能感觉到,黄得文说起他们信奉的神灵和这位神秘的女巫时,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是十分认真和崇敬的。   这让陆然也不禁尊敬起来,“你说,你们信奉的是希望之神,那,另外两个神呢?”   “我还是从头和你说吧。”黄得文一边说,一边自然地双手合十。   “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我们的祖先还活着的时候,第一位女巫,就开通了天眼,看见了三位神灵。   但是她始终无法描述,神灵的模样。   她告诉我们,神是自然,是法则,是力量。   它们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最开始,每一位神灵,都有人信奉。   可是后来,人们发现,灾难之神,总是时不时地给我们的土地带来灾难,人民不堪其扰。它的信徒们,于是跪地求饶,祭献供品,可是,后来人们渐渐发现,无论人们怎样讨好这位神灵,它都不曾降下一点点的怜悯。   相反地,看到人类如此懦弱的样子,却助长了它欺凌人类的乐趣和气焰。   灾难,变得更加频繁了。   大地上,时常会爆发洪水,干旱。   颗粒无收的时候,人们只能活活地饿死。   人们对神越恐惧,它就玩得越过火,同时,因为我们的恐惧,它还可以得到更多的供品。   于是,人们渐渐意识到,这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它越来越成为了人们的噩梦,而神自己却有越来越多的享受,越发地贪婪。   这个时候,人们终于认识到,灾难之神,虽然有力量,却不是我们应该跪拜和屈服的对象。因为它从来不因为我们的虔诚和弱小而怜悯我们半分。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些信奉希望之神的人,却发现,他们的神灵,则显得慈悲了许多。   信仰希望之神的人,也和其他信徒一样,对着他们心中的神,日夜祈祷,进献供品。   他们发现,在一场又一场的灾难中,能够存活下来,还能够生活得更好的人,往往是那些信奉希望之神的人。   人们渐渐地发现了这位神的好来。   于是,原先跪拜灾难之神的人,全都慢慢地转向了信仰这位帮助人们生活得更好的希望之神。   信仰灾难之神的人已经变得很少,后来大家口头上说神的时候,指的就是希望之神,这成了一件约定俗成的事。   然而,这种情况终于触怒了灾难之神。   它发现畏惧自己,相信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了,这让它很是不满。   它发怒了,发誓要打败希望之神,让世界末日来临,让人类彻底地被灾难掩埋。   哦,我的神啊,请保佑我们。”   黄得文说着说着,不禁双手合十地祈祷了起来。   “所以说,希望之神已经被灾难之神打败了吗?”听他说到这里,陆然看着一众从他们身边逃难的路人,小心地问了一个,当下他最关心的问题。   黄得文茫然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这么看来,是这样的了。”表情有些绝望。   信仰的神灵倒下,人民失去庇护,家园即将毁灭。   陆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可以说些什么来安慰身边的这个男孩。   “那,时间之神呢?你刚才好像没有提到祂。”陆然想到了这个。   “哦,时间之神,对的。这也是女巫告诉我们的,我们有三位神灵,说它掌管着时间,保持时空的一个平衡。”   “这样啊,听上去好像很厉害。”陆然琢磨着,觉得挺有意思。   说到这个时间之神,黄得文笑了笑说:“嗯,刚开始,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和另外两位神灵一样,起初,也有一批信徒信奉了时间之神。   他们赞美祂,歌颂祂,也为祂进献供品。   可是,人们发现,这位神,祂从来没有显示出过特别的神迹,既没有帮人驱邪避祸,也没有像灾难之神那样,降下灾难,让人恐惧。   向祂祈祷的人,有些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好让现在快乐富足的生活,享受得更加长久一点,而另一些人,则祈盼时间能快快过去,好让自己目前正在经受的苦难,能够更短暂一些。   然而,无论是希望快一些,还是慢一些的人,都没有一个曾经得偿所愿。   时间依然按照它自己的规则,维持着每一个人的时间。在时间面前,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渐渐地,向祂祈祷的人,也变少了。   他们不再相信,信仰时间之神,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人们甚至因此而怀疑,是不是第一代女巫说错了,亦或是,时隔太久,所以以讹传讹,出现了谣言和误传。   其实并不存在一位时间之神?   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没有人见过祂,也没有人感受过祂。   祂就像空气。   是这三个神里,存在感最弱的一位了。”   连黄得文这样虔诚的信徒,都会把这位神比喻成空气,还直言不讳地说,祂是存在感最弱的一位。   只能说,祂的存在感,真的很弱……   “这么说来,虽然你们有三位神灵,但你们真正信奉的,就只有希望之神一位了。”陆然明白了黄得文的意思。   “是的,灾难之神,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魔鬼,它现在要吞噬掉我们了。”黄得文苦恼地说道。   “那你们的希望之神,留给你们的避难所究竟在哪里,你知道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动怒   听到这个问题,黄得文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在这之前,女巫就曾经透露过担心。   她告诉我们,灾难之神正在和希望之神对抗和斗争。   但是她不知道谁会胜利。   当时,人们听到了这个消息,都纷纷表示,要与自己信仰的神灵同呼吸共命运,要坚守在这片土地上日夜祈祷,希望能给予希望之神更多的力量。   但就在神灵激烈作战的时候,女巫又告诉了人们一则消息。   他们敬爱的希望之神,给战争的结果留了一个后路,那就是,它为人类准备了避难所。   神爱护自己的信徒和子民,祂已经想好了,如果祂战斗失败,祂能够给予人类最后的礼物,就是一个希望。   传说中,避难所在陆地的东方,在那里,灾难之神看不到人类。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了那个地方,躲进了那个地方,灾难之神就算路过了那里,也看不见,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够隔绝灾难之神的视线。”   “这么神奇?”听黄得文介绍到这里,陆然又禁不住惊奇地叹道,“那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女巫没有说吗?”   “嗯,女巫并没有告诉世人,地点在哪里,即便众人追问,她也只是说,神没有告诉过她具体的地点,没有人知道地点。所以,大家只能往东方逃难,却没有目的地。”   “那,你真的不打算和他们一起逃吗?”陆然略带忧色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   “嗯,你一直跟着我的,你知道,我想要去哪里。”黄得文转过头,镇定地回答了陆然。   这一刻,陆然对上了黄得文的眼神,只觉得,他不再像一个仅有十五岁的男孩。   他的勇气和淡然,就像陆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表现出了超出他年龄本身的素质。   “啊~~~”就在此时,忽然,远远地,陆然听见了一个尖叫的声音。   黄得文几乎和他同时望去。   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然而,那个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慌乱的呼叫。   只见有一群人一边哭喊着,一边朝着四周跑开来,而在他们原来站的地方,耸然出现了一股高大细长的龙卷风,它快速地旋转着,从地面一直连接到天上。   隐约可见,有一个人影,就在这股风暴里面,被旋转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刚才还在惊恐的尖叫和呼救,然而片刻之后,他被卷上了高空,没有了叫声,没有了知觉。   四周的人,有的一边奔跑,一边对着这股飓风大声嘶吼,想要救他,却又无力。   还有的人,吓得立刻朝着别处跑得远远的。   就在众人四散逃窜的时候,强劲的飓风突然拉扯着那个被风卷起的男子,把他旋转得越来越快,突然,伴随着一个猛烈的撕拉声,他的身体在瞬间被撕裂成了两半。   鲜血从腰间的断处喷涌出来,随着旋转的风向,洒向了地上,四周的大地,刹那间下起了血雨。   而周围的众人,身上也被洒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一幕,吓坏了所有在场的人,大家纷纷哭喊:“灾难来了,灾难来了!”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和哭声,众人四下逃窜,恐慌开始蔓延。   恐惧袭来,人们一下子没了方向,乱了阵脚,互相推开彼此,往前逃跑,方向相反的人,就撞在了一起,方向相同的人,则互相推搡,还出现了踩踏。   “大家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这个时候,黄得文走上前去,抬起手来,试图安抚受到了惊吓的众人。   “灾难之神要降临了,你们更应该团结起来,这样才能够更安全地到达你们的目的地。”他高声地呼吁道。   “你不怕灾难吗?快跑吧。”   人群中,有一个妇女过来劝他道。   “我不怕。”   黄得文的态度,依然勇敢而坦然。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够如此泰然,这是陆然没有料想到的,他心里隐隐地生出了一种佩服。   那位妇人也被他的话语说动了几分,停下了脚步。   “是谁说不怕我的?”陡然间,天地中,出现了一个很浑厚的声音。   这个声音十分低沉,却震动得让人耳膜疼痛,空气也为之颤动。   “是我。”   黄得文鼓起勇气,回答道。   他知道,这个声音,不是出自于任何一个人类之口,也不是任何一种动物发出的,这是神的声音。   灾难之神来了。   祂就在自己的身边,祂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祂发声了。   所有人都知道,黄得文恐怕要危险了。   那位妇人皱着眉头,抿着嘴唇,带着满腔的仇恨,恨不能站在神灵的面前,破口大骂,然而,想起自己那还未成年的孩子仍在逃难,她只能隐忍地看了看面前的黄得文,最后无奈,转过头,仓皇地跑了。   这个时候,原来哭喊尖叫的人群,已经差不多都逃远。   除了刚才在惊慌中,因为互相踩踏而留下的伤者和不幸受伤过重而咽了气的尸体外,只剩下黄得文和陆然二人还笔直地站着。   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气味和危险的信号。   “人类,你不害怕我?”那个低沉的声音,距离黄得文更近了一些。   “是。”黄得文仍然坚定。   说完,那个低沉的声音猛的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咆哮。   这声咆哮,听上去像“呜”,又像“啊”,很难形容,不是人类会发出的声响,比刚才说话的时候,更加低沉了。   陆然的耳膜感觉更加疼痛,他感觉这声低沉的巨响,除了耳朵可以听见的频率范围以外,应该还有很大一部分超出了人类听觉的频率范围。   这种强度的声音,持续下去,足以把人的耳膜震破。   连周围的空气都能感觉到明显的振动,远处地上的石头和沙砾开始自动地滚动了起来。   风沙飞扬,对着黄得文和陆然扑面而来,即便两人下意识地抬手,低头,弯腰,转身,但是,仍然吃了一大口的沙子。   他们的脸上,身上,头发上,全都沾满了黄沙。   一股狂风过后,陆然重新直起腰,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在胸口和额头上比划了一个十字架,祈祷神灵的保佑,虽然他现在已经分辨不清,在这个异界大陆应该祈祷的是哪一位神,比划哪种手势。   但很显然,面前的这位神,动怒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威慑   大风在耳边呼啸着。   陆然和黄得文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捂住了耳朵,就可以躲过我了吗?”   那个声音清晰地出现在了陆然的耳畔,显然,捂住耳朵是无法隔绝神的声音的。   它能透过人的耳朵,把声音直接传递到大脑里面。   陆然觉得不能再这么傻站着了,他拉起黄得文,就往前跑去。   黄得文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陆然要过去扶他,却只见眼前的地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条缝隙朝着两头,越裂越大,越拉越长,随着大地的开裂,他们的脚下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陆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却很难站稳。   他和黄得文的距离也越来越大,眼看着,他们面前,就要形成一条沟壑了。   陆然当即猛地一跃,跳过了那条不断变大的黑色裂缝,踩在了黄得文脚下的那片陆地上。   他用最快的速度,扶起倒地的黄得文,对他说道:“快跑,这个地方不能呆了。”   话没说完,陆然拉着黄得文就往前继续奔跑。   他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大地还没有裂开的地方跑去。   而在他们身后,又传来了阵阵的尖叫和哀嚎。   那些来不及逃远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掉进了这条突然裂开的沟壑里。   地面上的人们,看着身边陷落大地缝隙的至亲,却只能趴在地上,试图伸手去拉,然而,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开裂的地缝越来越大,而不幸掉落的人们,则不断地往下坠落,就像掉下一片悬崖,呼救无门,最后坠入深渊。   惨叫声不绝于耳。   陆然想回头,却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他要救自己,也要救身边的这个男孩,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被他拉着往前的黄得文,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大地要合上了!”   黄得文大喊了一声。   陆然仍旧没有回头,他听见了黄得文的声音。   大地又要合上了?是要恢复了吗?   然而,黄得文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大地要恢复的高兴语气,反而更加地着急了。   “怎么了?”陆然问道,脚下还在努力地加速。   “刚才有许多人掉进了地缝里,如果这个时候,大地合上的话,他们都会被活活地夹死在缝隙里的!”   听上去着实残忍。   陆然咬着牙,心里也十分不忍,可是,他现在除了能够带着黄得文逃命,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果然,随着大地再一次慢慢合上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人们的惨叫声,这一次的叫声比之前几次,都更加地凄惨。   陆然仿佛能听见,他们的骨骼,被慢慢挤压,碾碎的声响。   “不,快停下!”   黄得文再次发出了叫喊。   他一边叫着,一边挣开了被陆然抓紧的手。   停下来,转身,朝着背后大声地呐喊。   “快停下来!”   他想要阻止可怕的灾难,他想要反抗。   陆然也只得停下,喘着粗气,他这才发觉,刚才用尽力气奔跑,现在已经快要虚脱了。   终于,在黄得文呐喊到第三声的时候。   大地的振动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中间合上,也不再往两边裂开。   “你是在求我吗?”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带着威慑地问道。   黄得文咬着嘴唇,内心在挣扎。   停顿了许久,他缓缓地开口:“我是……”   可是,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那个低沉的声音就带着怒气,又一次大声地呵道:   “你还是不肯求我!你在犹豫,你没有从心底怕我,你还是没有从心底里敬畏我。”   灾难之神的语速缓慢,一句话说下来,情绪激动而愤怒,还带着粗重的喘息。   看来祂被黄得文气得够呛。   祂现在想做的已经不是杀死这个让祂生气的小男孩,而是要让他诚心地敬畏和服从自己。   这正是灾难之神最为看重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它才要对另一位神,发起战争。   “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类存在,我才没有了自己的信徒。可恶的人类……”   陆然能感觉到,这位神已经对黄得文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了。   他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能下意识地站在了黄得文的身边。   然而,低沉的声音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一下子,天地之间,仿佛沉寂了。   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人类,你以为我会杀了你吗?”空气里,又缓缓地传出了灾难之神的声音,然而这一次,他的语气淡定平稳了许多。   它似乎已经想好了能够对付这个心头之恨的计划,字眼里透露出胸有成竹的骄傲来。   “不,我不会杀你。现在的我,比过去,更了解人类的想法。死亡,不会让你们真正地服从,这不是你们最深的恐惧。   对于你而言,男孩,你现在最在意的事情,是你家人的生死。”   陆然几乎从它的话语,听出了得意的笑意。   “他们的死亡,才是你的恐惧!”   灾难之神最后一句话大声地说出来,近乎像是一个宣告。   黄得文一直咬牙听着它的话,直到听到最后这句,他的瞳孔,一下子涨大了许多。   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陆然观察着他,看来,这一次真的危险了,那个灾难之神说到点上了。   这的确是现在黄得文最在意的东西。   陆然担心,黄得文会于此刻,做出什么冲动的不利行为,更担心灾难之神下一步,要采取什么可怕的行动。   没有更多的办法,陆然二话不说,他拉着黄得文,继续朝前奔跑了起来。   “没有办法了,逃吧。”陆然劝告着黄得文。   黄得文低着头,没有说话,任由陆然拉着往前跑。   “哈哈哈……让我们来比比看,谁先更快一步,找到你的家人吧!”   灾难之神大声地笑道。   同时,大地重新开始振动,而这一次,比之前的振动,波及得更为广阔。   地面上,不止出现了一条裂缝,而是慢慢地,出现了无数一条条细小的龟裂。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父亲   在陆然和黄得文的身后。   大地上,各处都开始慢慢地干裂开来。   一处处细小的裂缝,随着振动幅度的增加,越裂越大。   终于,地面各处都开始碎裂开。   就像是一座即将要爆发的火山,大地底下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断地积蓄。   终于,在一个瞬间,那股力量冲破了地面。   所有裂开的地缝,全都炸裂开来。   远处的石头房屋,轰然倒塌,那些大的石块甚至迸裂开来,飞出好几丈远。   紧接着,是原本平坦的地面,因为振动和爆裂,变成了一簇簇乱石林立的混乱场面。   这些石头还在不断往外冒出,翻滚,碎裂,直至一整片的陆地,越发地破碎,崩坏。   这股崩坏的力量,所到之处,周围的一切事物,房屋,树木,鸟兽,无不被摧毁。   而渺小的人类,在灾难面前,更是弱小。   地面上,一片狼藉,血流成河。   这股力量,从陆然他们的身后,一路往前,追赶着拼命奔跑的两人。   陆然的额上,身上,都已经跑出了汗水:“它要追上来了。”   陆然转头一看,那股破坏性的、摧毁一切的力量,正在背后,慢慢朝着他们靠近过来。   黄得文却没有转头,树木就在他的身边连根拔起,土地和砂石就在眼前翻飞。   然而,他都没有转头。   只是,在麻木地奔跑了一段路途之后,他说出了第一句话:“不行,不能让祂先到我的家。”   黄得文终于从刚才灾难之神的威慑中,反应了过来。   灾难之神的确戳中了他的要害,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和反抗。   但是,即便他的力量再弱小,对方的力量再强大,他也要阻止对方。   黄得文的脑海里,并没有想出合理可行的方法。   局势太过危急,他只有一个本能的反应:阻止祂。   “阻止祂?可是……”陆然转头看向身边的黄得文,他的眉宇间,神态更加地坚定了,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定,“祂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对吗?我们怎么阻止它?”   陆然问了普通人都会担忧的问题。   而黄得文则好像什么都不考虑,只是一个劲地说,要赶回家,要阻止祂。   他没有在考虑。   他已经没法思考了。   在家人的安危面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回家的决心。   “好。”陆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一路无论是生是死,是否成功,男孩都不会回头。   黄得文开始奋力地往前奔跑,陆然跟在他的身边。   他的眼神变得决然,没有犹豫。   大地就在他们的脚后跟碎裂,坍塌。   他们不能回头,只能闭着眼睛,往前冲。   世界,在他们的身后,毁灭。   “你家在哪里啊?”   跑了许久,陆然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奋力的一次长跑,而且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黄得文还在咬着牙冲。   “前面!”   黄得文伸出手指,朝着前方左侧指去。   陆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   远远地,他的视线里,竟然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水面。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大海?”   “不是大海,那是一片湖泊。湖的前面,就是我的家。”   陆然没想到,在这么干旱的一片陆地上,还会有这么一片广阔的水域。   这真是漫天黄沙之下的一股清泉,是这片旱地的世外桃源。   “你的家,住在那里?真是好地方。”陆然感叹。   “是的,我家在一个美好的地方。”黄得文用肯定的语气道。   眼看着,二人离他的家,越来越近。   黄得文举起双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的模样,对着前方大喊起来:“大家快走,快走!灾难来了!”   不知道他的警告,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灾难来临得太快,周围的一些居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自家的房屋就在一阵狂风之下,倒塌破碎了。   人人都在风中,瑟瑟发抖,开始逃命。   终于,黄得文抬眼看见了自家的房子。   “爸,妈!”   黄得文冲着远处喊着,想让房子里的人听见他的叫声。   然而,周围奔逃的人们,没有一位,是他熟悉的脸孔。   爸妈,还没有听到动静吗?为什么不出来?   黄得文的心里,有些着急,狂风很快就要席卷到他的家,边上的邻居都已经逃走了。   就在这时,在黄得文的眼前,跑出了一位他认得的邻居。   他连忙上前,抓住了这位邻居大叔的手臂,急切地问道:“叔叔,你看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他们在里面吗?”   “哎,你母亲早走啦,她不在里面,她朝着东方去了,她去找避难所啦。”   母亲已经走了?   “那我父亲呢?”黄得文拉着大叔,接着问。   “你的父亲?我没看见他。”说完,那位大叔就自顾自地挣脱了黄得文的拉扯,跑了。   “得文。”   眼看着,邻居大叔走了,黄得文赶紧朝着家门快步走去。   却听见屋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父亲,是父亲的声音。   是父亲在叫我。   这个时候,黄得文已经距离自己的家门,很近了,而陆然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你果然在家里,爸爸。快出来吧,我们快走吧。”   黄得文朝着石头门洞里面喊着。   “我当然在家里,我在等你。”   随着声音,一个人影从那扇石头门框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头发有些卷曲,皮肤有些松弛的中年男人,笑容和蔼。   他微笑地看着门外,自己的儿子。   就像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出来晒晒太阳的普通人,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对于危险的紧张和恐惧。   “爸爸,我们快走吧。”   知道父亲,原来一直在这里等待自己,黄得文突然心里动容,他没有察觉,自己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热的眼泪。   他缓缓地放慢了脚步,走过去,拉住了父亲的手,希望他跟着自己走。   “得文,你知道的,我走不了了,神想要我死亡,只要我从这里走出一步,湖泊里的水,就会翻涌上来,把这片陆地淹没。   我们都会丧命。神想要带走一个人,无论如何,祂都会做到的。”   黄得文的父亲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那一片美丽湖泊。 第二百六十章 时间   “那,那怎么办?”   听到父亲的理由,黄得文,一时也没了主意。   “得文,你不想到家里来坐坐吗?”   这位父亲仍旧保持着风度,没有表露出慌张。   他的邀请听上去,和周围的环境,和正在发生的危局,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这个邀请,听着,就是一个出来晒太阳的父亲,无意间看见了门外玩耍的孩子,于是叫孩子回家吃饭。   这和不远处那些被狂风卷起的泥土和石块,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黄得文就像在过去的任何一天一样,任由父亲牵着手,往屋里走去。   “这是我的朋友。”黄得文向父亲介绍了身边的陆然。   黄父点了点头,很自然地,也让陆然进屋了。   紧跟在黄得文身后,一走进黄得文的家,陆然就被屋里别致的材质和风格所吸引住了。   屋里点着柔和的灯光。   大多数的家具是由石块切割而成的,总体是以白色的基调为主,简洁而温馨。   然而,除了普通的白色的石块以外,一些器具和摆设,却也有其他颜色点缀,还有的,反射着晶亮的光芒。   这些别致的装饰物里,包含了各式各样的石材制作的物品,包括大理石,鹅卵石,石英石,还有一些陆然不认得的石料。   进了屋子,最为显眼的,还不是这些精致的摆设和家俬。   而是在屋子中间摆放的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餐桌上,清楚地摆放着三套餐具,有刀和叉,还有一块烤熟的牛肉,桌子的正中央点着一支白色蜡烛。   看得出,这家人平日里,进餐讲究,规整而干净。   陆然呆立在那里,看着这屋里的一切,他近乎要忘记屋外正在发生什么。   比陆然更加意外的,却是他身边的黄得文。   看着桌上正热乎的食物,还有刚点上的蜡烛,他看得出,这是父亲刚刚做好的晚饭。   但是,黄得文并没有往日准备吃晚饭的快乐心情,他不解地说道:“父亲,我很想吃您做的晚餐,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想吃,就坐下来吧。”没想到,黄父说的话,依旧是那样地叫人意外。   “父亲……”黄得文忧虑地看着父亲,但他父亲已经走上前,坐了下来。   黄得文无奈,也只得听从他父亲的,带着陆然,坐在了桌旁。   “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所以为你做好了晚饭。”黄父看着黄得文,略带解释的说道。   黄得文听着,感到非常地迷惑,从他今天第一眼看见父亲的时候,就一直感觉很迷惑。   “父亲,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知道我会回来,知道神想要你……”   灾难之神想要父亲的性命,黄得文没有说完。   “这些是女巫告诉我的。   她说,她已经没有力量再帮助大家阻止这场灾难了。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能量,预知到了这件事,第一时间通知了我。”黄父讲述了缘由。   “那您为什么不快点逃走呢?”黄得文急着追问。   “得文,神能够决定人的性命,他们有这种能力,不是所有人都能躲过生命中的灾难的。   这是命,知道吗?   况且,女巫还预言了,你会回来找我。我能在这里等你,还见到了你,这不是很好吗?”   黄父伸出一只手,抚摸在黄得文沾满了灰尘的头发上。   黄得文原本因为焦急而来不及动容的心情,此刻有一种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到了他的双眼,眼角有了一点湿热,溢满地流淌了出来。   “可是父亲,母亲呢,她为什么没有留在这个家里,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得文,这是我一个人的命运,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我理解她的选择。   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这是注定的,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很感激你,也感激我的命运,让我在最后的时刻,还看见了你。”   “不,父亲,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一定有别的办法。”黄得文更加着急了。   看着着急的黄得文,黄父微笑着,关爱地看着他,说道:“别担心我,除了这些预言,女巫还给我出过一个主意。   她说现在希望之神打不过灾难,但是,还有一个神灵,仍然置身事外,那就是时间之神。   祂已经被人们遗忘,如果我能诚心地信奉它,我就是它唯一的信徒。   祂或许会帮助我。   事实上,我也的确这么做了。   我祈求时间之神的启示。   祂告诉我,祂可以运用自己的力量,停止这一切,停止战争。”   “真的吗?祂可以吗?”黄得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父亲。   黄父点点头,说:“祂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规则,没有改变过时间的运转,所以人们感觉不到祂的力量。   但是现在,祂犹豫了。   祂从来没有看到过希望之神被灾难之神,打得如此吃力和狼狈。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祂,也在思考,这一次,是否要动用自己的力量。   我越深入地了解这一位神,心里就越发地敬重祂。   时间之神,之所以一直都不曾显示过神迹,并不是因为祂没有力量,而是因为,祂知道自己的力量,足以改变一切。   所以才尤其地慎重。   祂是神,祂可以改变任何事物的时间,你能想像吗?那是什么样的力量?”   黄得文怔怔地看着父亲。   “祂可以暂停时间,让战争就此停止,祂也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事物的时间。这只是祂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祂也不忍看到灾难把一切都摧毁,但是祂仍旧犹豫,祂从来没有动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过这个世界,这是祂的准则。   我不想为难这位神,我也左右不了祂的决定。   我只求祂,有没有方法可以拯救我。   祂说,世人都以为能够活着,是最美好的事情。   然而,对于神而言,拥有无限的时间,才是最美好的事。   生命的长短,对祂而言,都只是转瞬即逝。   虽然我很可能无法再继续活着了,但是,祂能给予我无限的时间。”   陆然听到这里,感觉头有些晕,不太明白,他开口问道:“可是,如果您无法活着了,而神也没打算救你的话,祂怎么能够给予你无限的时间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在生之外   听到这个问题,黄父第二次将目光投向了陆然。   他的眼神依旧和蔼。   “孩子们,你们对于生的了解都是有限的。   生,是一个过程,它不是一个简单美好的永恒状态。   我们的生活,不会永远都充满了希望。   它是一个不断经历灾难,苦痛,希望,再到成长的过程。   而在神的眼里,这就是一个不断重复,循环往复的过程。   看看外面那些受苦的人们,这就是我们人类注定的命运,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寻找那心中死灰复燃的希望,克服所有的阻碍,再一次存活下来。   人们以为自己克服了什么,征服了什么,殊不知,他们只是在一个循环里,从来没有逃脱。”   黄父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餐盘边上杯子里的果汁。   他的话,让陆然陷入了思考。   放下果汁,黄父继续说道:“在生之外,虽然看似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在生之外的时间,才是漫长而永恒的。   也只有在生之外,才能够拥有无限的时间。”   黄父的一番话,貌似回答了陆然的疑问,但是在几句话之间,陆然还没有完全地明白过来。   黄得文也同样迷惑地看着他父亲:“我还是不太明白。”   黄父又摸了摸他的脸颊说:“存在在时间里,有很多种形式。不是只有活着这一种。活着,有活着的好,不活着,也有不活的好处。   起码,我能真正地摆脱,人生苦痛的死循环。”   黄父正说着,突然,陆然感到地上开始振动。   祂来了吗?   陆然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他刚站起身,就看到桌子、凳子、餐具等,全都震颤得抖动了起来。   再看眼前的黄父,只见他仍旧坐在椅子上,十分地镇定。   但在正对着他的头顶上的一处屋顶,掉落下了许多细小的石块和沙粒,正落在他的餐盘上。   黄得文也站了起来,他试图去拉父亲的胳膊:“父亲,快走吧。”   然而,黄父只是抬头,对着黄得文笑了笑,说:“我就在这里。”   黄父的话音刚落,突然,就见天花板上的一块大石头,脱离了屋顶,直直地就朝着黄父的脑袋,砸落了下来!   “不!”   黄得文大叫一声,冲到父亲的身边,要把他拉走。   那一瞬间,陆然也伸出手要去抓黄父,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就可以救下他。   没有人想到,才刚开始有些震颤的房子,怎么会毫无预兆地,从天花板上就掉下了一块石头,还刚好正中黄父的上方。   那危机的瞬间,在陆然和黄得文加速的心跳和呼吸的对比之下,时间仿佛放慢了镜头流动的速度。   眼看着,黄父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然而,陆然和黄得文动作的速度,却始终无法再快一点。   时间在这一刻,仍旧遵循着它的规则。   相同时间里,各个物体的速度是相对的,虽然陆然两人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然而,相比起那石块掉落的速度,似乎,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陆然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石头,触碰到了黄父的头顶。   只听见黄得文的那一声喊叫,才刚刚传入他的耳际。   一切,好似都已经来不及。   只见鲜血,就要从黄父的头上,迸射出来。   却在这个时候,陆然和黄得文看见,那块即将触碰到黄父头顶的石头,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全都愣了。   陆然呆呆地站在那里,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确定了那块石头,的确是消失不见了,并没有砸得黄父血光四溅,也没有让他就此倒地不起。   相反,黄父依然坐在那里,朝着黄得文,微笑和蔼。   下一秒,黄得文才反应了过来,父亲还好好的,他于是走上前,想要拥抱自己的父亲。   可是,就在他上前拥抱父亲的时候,他张开的双臂,却大大地扑了一个空。   他的左手和右手,互相交叉,抱住的,却是他自己的身体。   黄得文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摔倒下去。   陆然在他背后,一把扶住了他。   黄得文站稳了以后,慢慢地走到了父亲的面前,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一下父亲的肩膀。   他父亲的肩膀看着,明明就在他的眼前。   可是,当黄得文的手,伸到他父亲肩膀的时候,却像是摸着空气,什么都摸不到,是空的。   黄得文心里一惊,手像是触电了似的,立马抽了回来。   随后,他又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同时触碰在他父亲的身体上,依然是虚空。   他没有产生任何实在的触感,这着实让他感到了惊吓。   “怎么了,父亲?你的身体怎么了?”   黄得文着急地问道。   “得文,不要害怕。我的身体,已经消亡了,我已经死了。”黄父微笑着,像是在说别人一样,表情中仍然带着一种和蔼。   “死、死了?不,你没死!你还好好地,你没有死!”   对于黄父突然间说他已经死亡的事实,显然,黄得文是难以接受的。   “你没有死!”   黄得文越说越着急了。   “得文,我说过了,存在,不止有活着这一种形式。我已经死了,但是我仍然存在在时间里。   虽然,你触碰不到我,但是你可以感受得到我。”   黄父说着,伸出手来,抚摸向黄得文的右手。   这一刻,黄得文突然升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父亲的手,虽然看上去,是在抚摸他,但是,他感觉不到真实的触感,和刚才一样,好像是空气,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试着去仔细地感受父亲的抚摸。   “我感觉到了,父亲,我感觉到了!”过了一会儿,黄得文忽然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陆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还不太清楚,黄得文感受到了什么。   “父亲!”黄得文亲切地叫唤着自己的父亲,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他开始的确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随着他父亲的手掌搭在他手上好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背,稍稍地,有了一点温热的感受。   他不知道这是他的错觉,还是父亲的体温,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得文,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这是最好的结局。” 第二百六十二章 静止   “可是,可是我触摸不到你了……”   “你会慢慢习惯的,得文。确切地来说,我们现在是两种存在的形式,是在两个时空里面。所以你会触碰不到我,这很正常。   但是,我就在这里,你能感觉得到我,不是吗?”   黄父微笑地反问了一句,然后抬手示意二人重新坐下。   黄得文和陆然缓缓地走回餐桌的位置上,再次坐了下来,神色里依然有些迷茫。   “这就是我说的,时间之神送给我的礼物,无限的时间,亲爱的。   神说,祂不能够改变所有人的时间,那会彻底地改变时空的规则。   但是,祂能够改变我一个人的时间。   祂说,活着不是最恒久和幸福的事情,死了,也未必需要逃避。   但是,祂有着能够超脱两者的存在方法。   那就是存在在永恒的时间里。   祂问我是否接受。   起初,我也不太明白祂的意思。我请示祂对我说得明白一些。   祂告诉我说,祂可以让我的时间停止,永远地停止在死去的那一刻。   只要我选择一个,想要永远呆在那里的地方,那么,在我死去的那一刻,就永远不能离开,不再生,也不再灭。   我说,我要回到家里来,除了这里,别无他求。   我要在这里等你,我要和你这么一起坐着,然后,就此停留在这个美好的片刻里。   片刻即永恒。   我活在这个片刻里,所以我哪里也不能去。我也活在永恒里,所以我不生不灭,不用再经历人生的苦痛挣扎。   这是辨证的,得文。”   黄得文在努力地试图去理解他父亲所说的逻辑,同时,又为父亲话中的温柔,深受感动。   “父亲……”他伸出手来,抚摸着父亲那双根本触摸不到的双手。   而陆然则坐在一旁,对黄父说的这一套时间的逻辑,陷入了思考。   “这不是很好吗?得文,我永远都在这里,就在这个家里,无需再经受痛苦,从此就是安静平和的生活,直到永远。”   “那我可以,就这样和您一起,生活到永远吗?”黄得文看着父亲,眼里满是眷恋。   黄父仍旧微笑着,却对着他,摇了摇头,说:“得文,我们现在,是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的。我们在不同的时空里。   你还能看见我,是因为你还逗留在我生命最后的片刻里。   等你离开了这里,就不会再看见我了。   但你要知道,我就在这里,即便你看不见我了,我还是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不会离开,你也没有失去我。   只要你想,你依然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   说着,黄父拿起桌上的刀子,切了一小块烤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品了品这块肉的滋味,很是享受的样子。   “你还生活在这里……就在这个家里面吗?”黄得文想要再一次向父亲确认。   他对于父亲说的,他将在某一个时刻,再也看不见父亲,感到深深的忧虑和心伤。   “是的,这里是我最眷恋的地方。我会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黄父吃完了桌上的烤肉,拿着最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巴。起身,走到窗台边,拉开了窗前的紫色窗帘,窗外的太阳照射了进来。   他打开窗子,从窗台上端着一盆植物,拿到了屋里,对着黄得文笑了笑说:“阳光太好了,它会蔫儿的。先拿进来,浇浇水。”   说着,他拿起了一个浇水的水壶,细心地对着窗台上的花草,浇起水来。   黄得文就这么看着父亲摆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温暖和留恋来。   这就是父亲的生活,父亲就是一个如此简单、能让生活充满阳光的人。   这就是家的味道。   看着看着,他有些入了迷,不想再停下来,就想这么地,一直看下去……   黄得文不由自主地,也走到了那个窗台边,朝着窗外看了看。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他的眼睛,他抬手遮挡。   等到他的视线适应了外面的光亮以后,他才看见,外面的景色,并不是一片风和日丽。   外面,是现实世界。   是他们刚刚逃难的地方,是风暴席卷经过后的残破景象。   地面被可怕的力量,从里到外,全都翻烂了。   地面上那些奔逃的人,有的人正在被身后飞舞的石块追赶;有的人,不幸半个身子已经陷进了一条地表的裂缝里;还有的人,则是满身鲜血。   然而,这些各不相同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那就是,他们的动作全都是静止的!   那些人虽然都在奋力地奔跑,逃命,使劲,但是,在黄得文的视角看来,就像是看到了一幕被定格了的画面。   他们所有的动态行为,全都是静止的,就像是在看一幅生动的油画。   他们的时间也停止了?   黄得文禁不住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快看外面!”   陆然听到黄得文的话,连忙走到门口,向着门外看了过去。   果然,他看到的和黄得文一样,门外的景象,全都被静止了。   风静止了,人静止了,气势汹汹的灾难,也静止了。   这一幕,让陆然感到震撼,他不自主地,朝着门外走去。   黄父说得没错,时间之神,比其他两位神,都要更有力量。   眼前静止的景象,比起它在进行的时候,更让陆然震撼。   世界是如此的安静,天是静的,地是静的,连灾难本身,都回归了平静。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时间的尽头吗?   陆然的心中震撼之余,又生出了许多的感慨。   号称最为可怕的灾难之神,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它又真正地摧毁过什么呢?   在时间里,它的每一个举动,都可以被轻易地结束。   就在陆然看得入迷的时候,眼前定格的画面,突然间,恢复了动作,画面中的人和事物,同一时间,进入到了下一秒钟。   整幅静止的图像,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   狂风再次拍打在了陆然的脸上。   时间往前走了。   陆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身,朝着屋里跑了进去,同时大声地叫唤道:“得文!你的父亲……” 第二百六十三章 答案   陆然惊呼着,调转了方向朝着黄得文的家里奔去。   同时,他脚下又感受到了身后地动山摇的震荡。   再一次踏进黄得文的家,陆然看到,黄得文已经不是站在刚才的那个窗台前,而是眼睛正直直地盯着黄父刚才坐着的那张椅子上。   陆然看见他的这副模样,没有再问什么,而是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也看了过去。   只见,在原先黄父坐着的那张椅子下,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得文的父亲。   他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后脑勺的位置,汩汩地流出,流了一滩红色的血迹。   很显然,他已经死了。   陆然对于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已经有所预感,但是,当他真的看到时,还是禁不住震惊和难过。   而更为震惊和难过的,则是黄得文,他在前几秒钟还看着父亲谈笑风生,摆弄花草,但下一刻,却转头看见父亲躺倒在了血泊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黄得文看着他父亲,不敢相信,他慢慢地蹲了下来,蹲在了他父亲的身边。   “我刚才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陆然尽量保持着冷静,对他解释道:“你的父亲曾经说,时间之神让他选择一个地方死去,神可以让他永远都停留在那里,停留在那一个瞬间。   而那个地方,毋庸置疑,我们都了解了,就是在这个家里。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们两个人,其实都和你的父亲一起,停留在了那个瞬间里。   在他死去的那一个瞬间里,时间是停止的。   所以刚才,你看向窗外的时候,看到的是所有事物都被暂停了的景象。”   陆然说到这,黄得文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从窗台看出去的时候,窗外的画面,全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停格在那里。   他当时也感到迷惑,现在陆然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暂停了?”   “是的,刚才,我们都在一个被暂停了的瞬间里,也就是你父亲将永远存在的那个永恒的瞬间里。所以我们才能够看见你的父亲,和他一起吃饭,谈天。”   “刚才,我们三个人,在同一个时空里……”黄得文一边自言自语地反复确认着,另一边,眼睛不停地转动,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没了主意。   他不再盯着父亲躺倒的身体一遍一遍地看。而是抬起头,看向了厨房的房门,轻声说:“父亲现在,应该把桌上的餐具收到了厨房里。”   他说着,目光又移向了客厅的餐桌,“洗完自己的餐盘,他会把桌上的那瓶插在花瓶里的鲜花,换上一束。   如果母亲在的话,就会由母亲来换这束花,然后父亲,就可以拿出一本他喜欢的书,到后院里,坐下来看书。”   说到这里,黄得文刚刚露出的一点笑容,又有了一抹忧伤的神色。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书了,你说呢?”   陆然不知道黄得文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在问自己,不过这个屋子里的活人,除了黄得文,就只剩下他了。   “我不知道。”陆然老实回答。   “我的烤肉还没吃完呢,爸爸,你不想和我一起吃了吗?还是,你会每日多做一份烤肉,等我回来呢?   可是,这样一来,你不是永远都等不到我回来了吗?”   此时,黄得文的忧伤,已经超过了他的笑容。   他像是在和眼前这个已经不省人事的父亲说话,又像是在和另一个同样存在在这个空间里,却看不见的那个父亲说话。   陆然想找一些话来安慰他,“他还在这个房子里,只要你想他,你还可以回来。”   “回家,却不能相见。同在一个地点,却不在一个空间。   这不是我想要的相见……”   陆然为黄得文的遭遇深感同情,然而,此刻脚下的震动,却在提醒着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得文,我们恐怕得赶紧出去了。”   “出去?我回来,就是为了找到我的家人,而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为什么还要出去?”黄得文抬起头,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问道。   陆然无奈,只好自己一个人从黄得文的家门,又走了出来。   房间内,黄得文起身,站在门口,微笑地朝着陆然,挥手送别。   陆然仿佛看见了,黄得文的父亲,就站在他的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一起对着自己微笑。   他不再试图去劝说黄得文逃生,或许,对于一些人而言,落荒而逃的生存,远没有死得其所,更美满。   随后,陆然转身,一个人走进了落魄的人世间……   ……   现实中。   陆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额头和身上,都渗出了汗珠。   他抬手把眼镜摘下,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   真实的,陆然很确定,现在摸到的自己,是真实的。   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坐着的沙发。   “我弹完了。”   不远处,坐在钢琴后面的黄得文,轻声说道。   弹完了?   哦,是的,我一直是坐在这里听着黄得文弹他的音乐。   陆然这才彻底地回过了神来。   原来自己一直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那么,刚才自己经历的那个奇异的故事,异界的岛屿,三个神灵,还有他的父亲……   都是从他这首曲子里,听出的旋律?   这一首跌宕起伏,包罗万象的曲子,可真是绝妙啊。陆然暗叹。   黄得文在弹奏乐曲之前,就曾经对陆然说过,每个人会听出不同的故事,所以,他并没有给这首曲子一个固定的名字,“你听到的是什么,就叫它什么”。   黄得文给它起的名字,叫“时间的尽头”,而陆然看到的故事,正是黄得文心中的故事。   在这首曲子里,旁观者听出的是一丝忧伤,和对死亡的思考。   而投入其中的人,和弹奏者一样心情忧郁的人,从旋律里听出的是一份感同身受的伤感,彷徨,然后是更深一层的忧郁,最后是对死亡,对时间的尽头的向往……   陆然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演奏前,黄得文坚持声称陆然不是他的听众,陆然不需要他的帮助。   因为,陆然不是那种投入其中的听众,他并不急于想要寻求生命的解脱,他没有真正的困惑,黄得文也不需要用音乐来作回答。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没有证据   对于黄得文而言,他的音乐,只是演奏给他认为,有需要的人。   需要寻求内心平静,需要寻求生活的解脱,需要寻求生命答案的人。   而在陆然之前,听过这首曲子的人,黄得文的钢琴教师和程芳,想必都属于这种投入其中的听众。   可以想象,他们在曲子的前半部分,听到了那震动人心的惨淡和悲痛之后,心里的焦虑和绝望,情绪上得到了强烈的共鸣。   而到了曲子的后半部分,旋律忽然放空,空灵的按键,仿佛这首曲子已经停止,又好似仍旧继续,世界变得平静而安宁。   所有的悲痛化作了心中对于宁静的渴望,渴望一切就此停止,安详而温暖,不再醒来。   陆然几乎可以想象,当程芳在听完这首曲子时,她仍旧闭着眼睛,或许,她也见到了她的母亲。   或许,这首曲子,在她的心中,至今仍未结束。   死亡,成为了黄得文心中的答案,也成为了他提供给听众的一个答案。   死亡,在黄得文的眼里,不是可怕、黑暗、和逃避的话题。   相反,在他的曲子里,有了另外一种辩证的认识。   比起生的苦痛黑暗,死,或许才是光明的归宿。   在时间的尽头,时间是静止的,而我们终于可以在自己最眷恋的地方,安稳地睡去。   黄得文为他心中的安宁,勾勒出了一幅祥和美好的画面。   为他的听众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和新的选择。   在陆然看来,毋庸置疑地,他也为听众提供了一种危险。   他的音乐,他的想法和感受,或许是让人迷醉的,但也是绝对危险的。   抛开这首曲子的艺术价值不谈,单单是它能调动人的负面情绪和与之共鸣的强大能力,就已经很危险。   尤其是对于那些身处在绝境中,苦痛挣扎,呼救无门的人,这首曲子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剂吗啡,一个催眠。   彻底清醒过来了的陆然,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先前的那两个人,听了黄得文的钢琴曲以后,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自杀的举动。   事实上,并不是黄得文的曲子,有多么可怕的魔力,也并不是所有人在听了这首曲子以后,就一定会产生自杀的念头。   而是听到这首曲子的人,潜意识里,本来就有结束生命的一种倾向。   这种倾向,在他们的日常生活里,或许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甚至自己也未曾觉察。   但是,在和黄得文一番交谈之后,再加上他弹奏的极富煽动力的钢琴曲。   心里那个想要安宁、想要结束现实生活的渴望,就被激活了。   人的某个想法一旦被激活了,就很难消散。   只要他们在生活中,再次遭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境,这个想法,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这个选择,一直在他们的身边,就像一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枪,如此的便捷。只要他们摸摸口袋,就会提醒自己,他还有最后一种选择。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程芳在来到了黄得文的家里,听过了那首曲子之后,并没有马上开枪自杀。   这首曲子,只是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而在接下来的生活里,她的坚强和脆弱,仍然在对抗和打架。   直到那次出警的任务过后,她的精神再一次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才最后触发了她绝望的举动。   另一位,黄得文的钢琴老师,具体是什么情况,陆然不清楚,但是很有可能,也有相似的处境和心境。   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黄得文的音乐之所以能成为杀人音乐的道理,和催眠,有着相似的原理,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被催眠,也并不是每一个人在听过了他的音乐之后,都会有自杀的念头。   这和被催眠者本身的特征有关。   比如,被催眠者是否是一个受暗示性较强的人;被催眠者原本的心境如何;被催眠者的潜意识里,是否有过这个倾向?这些,都和这个人最后是否会被成功地催眠,从而做出某个行为有关。   陆然相信,即便是广为流传的世界禁曲——那些传说中,听了就会让人产生死亡欲念的可怕旋律,比如已经失传的《黑色星期五》,也是相似的原理。   每一首曲子,只能对于特定的人群,甚至是特定的时代背景下的人群,会产生强烈的共鸣效果。   只是有一些曲子的感染力强烈一些,能够对更多的人产生影响,而一些曲子的感染力则稍微弱一些。   黄得文的钢琴曲可以算得上是极富感染力的,旋律跌宕而动人,绝望而凄美。   即便陆然对于钢琴曲不是很有研究,但是依然能感受到,黄得文指尖的功力和作曲上的过人天赋,使得哪怕是像陆然这样一个内心阳光的人,在听到这首乐曲时,也有过一些迷失和沉痛的片刻。   不过,脱下了杀人音乐的这层可怕外衣,陆然心里更加镇定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所有警官都锁定了黄得文和自杀事件有关时,他总是淡定否认。   他甚至在上一次的审问中,大胆地对峙吴敏。   因为,在黄得文的心里,他丝毫不认为是自己的音乐,导致了对方的自杀举动,而真正让他们自杀的根本原因,是他们内心深处的伤痛,是他们的生活本身。   大概,在黄得文演奏乐曲之前,都会先和他们聊天,在确定了他们是真正需要自己音乐来拯救的对象,才会对着他们演奏出来。   在黄得文看来,他不是在害他们,而是在他们糟糕的人生里,给予他们一种帮助,一种安慰。   或许,在第一次他的老师自杀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会产生这种后果。   所以,黄得文可以理直气壮地直视警察的眼睛,直视陆然,直视每一个人,他或许还在心里暗暗指责:“是你们这些活着的人,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如此惨痛,而不是死亡。”   是的,黄得文可以理直气壮。因为,陆然即便听完了整曲,想明白了个中道理,他也依然只能无奈地空手而归。   沙发下面的那支录音笔,不能作为证据。   他,没有证据。 第二百六十五章 培训课   单纯的录音,是不能作为“黄得文的钢琴曲对程芳的自杀起到了直接作用”的证据的,也不可能作为黄得文量刑的依据。   因为在法律上,这方面的案例几乎没有先例,也没有具体的法律条文,更重要的问题是,在技术上,国内尚没有一个专业的鉴定技术,能够明确的认定,音乐对人的心理产生了多少的负面影响,而这种负面影响,又在多大程度上对听众产生了死亡意念的支配。   还有就是,演奏者究竟是否出于故意,在明知自己的音乐有此种杀伤力的前提下,仍然对目标对象进行了演奏。   以上种种,都不像是一把刀或一颗子弹那样,能够被清晰明确地作出认定。   音乐,对人心理的影响,太过隐晦,现在的科技和法律还没有能力对此作出规定。   也是因为这个情况太过特殊了。   事到如今,就连陆然也不能完全地分辨出,个中的原因成分,各占多少。   黄得文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音乐,是在谋杀他们。   他对死亡的理解就和常人不同。   但是,这并不代表,陆然认为这首曲子可以任其传播,没有危害。   很显然,黄得文的问题是,他把死亡美化了。   “陆先生?”   刚才陆然所有的思考,都是在黄得文的琴声停止之后的三分钟内想到的。   他不经意地发了一会儿呆。   就在第三分钟的时候,黄得文叫唤了他。   “哦,你的音乐,非常好,我很喜欢。”陆然还没有想到方法可以解决黄得文的问题,如果当面指责他这是害人不浅的东西,或者否定他的音乐,他只会觉得陆然不懂他。   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心理,更何况,黄得文还是个孩子,处理不好,陆然很容易就会失去刚刚和他建立起来的亲近和信任。   这个时候,陆然的电话响了。   他把手机拿起来一看,是许浩的电话。   陆然接通,向黄得文示意了一个抱歉的微笑,许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陆医生,我们看到你的神情有些异常,你还好吗?”   “嗯,好,我快回去了。”陆然没有直接回答许浩的问题,不过,许浩能够明白。   “好,东西在第二个沙发垫下面。”   确认了陆然没事,快出来了之后,许浩就打消了再次闯入黄得文家的打算。   陆然很快地,伸手从他临近的沙发垫下取出了录音笔,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同时挂断了电话。   “陆先生说,想要对我的音乐进行研究,那你听出了什么吗?”黄得文问。   “你的音乐很动人,我想,他们对你这首曲子的评价,不完全地公平。”陆然斟酌着用词。   黄得文看着陆然的眼神更为亲近了一些,“你是这样认为的?”   “嗯,更多的,我想,我还需要再思考一番。总之,今天很荣幸能够聆听到你的演奏。”   一番夸奖后,陆然和黄得文做了告别,并且答应他,会在自己写出研究纪录之后,再拿过来给他看看。   一直到陆然走出黄得文的家门,他都还是没有看到黄得文的母亲回家来。   走进电梯间,陆然一眼就看见,许浩也走了进来,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出来的。   “你怎么样?还好吗?心情怎样?”许浩有些紧张陆然。   “我不会自杀的,放心吧。”陆然笑了笑,不过看得出来,许浩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一直到两人安全地回到警局,许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和吴敏复命去了。   陆然也第一时间找到了吴敏,和他汇报了这次探访的结果。   他把录音交给了吴敏,“这个录音不要随意的播放,实在要听的话,要先通过心理专家的评测以后,心境健康,没有抑郁倾向的,才可以。”陆然做了一番交待。   被他这么一说,吴敏顿时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就是这个杀人音乐的问题?”   陆然仔细地向吴敏解释了个中的复杂原理,最后结论,可以说是即不能说和它无关,但也不能说完全和它有关。   真可谓是,不是交待的交待。   吴敏听罢,缓缓地点头,他明白陆然的意思,即便这事和黄得文有关,也极难追究他的责任。   “我知道了。”吴敏说着,情绪难免有些失望。   “我想这件事,虽然我很难在法律上,给您一个想要的结果,但是,作为一名咨询师,我想我或许能够尽自己的能力,阻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陆然突然道。   “你是说,让他不再弹奏这首曲子吗?”   “起码,要让他意识到,他传递给他人的不是真的帮助,更多的是伤害。”   听了陆然的这番话,吴敏思考了片刻,随后慎重地点了点头:“如果能够如此,也是一件幸事,我代替那些可能的受害者,向你道谢了。”   吴敏说得严肃而诚恳。   陆然赶忙回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和吴敏做完了交待,陆然从所里,走了出来。   这次单独登门黄得文家的计划,陆然事先没有把具体的情况和茜茜说过,只说是又要去所里帮个忙。   茜茜自然地以为还是像先前几次,到所里帮忙审问嫌疑人,这倒不是陆然有意隐瞒,只是不想茜茜因为这件事情而担心。   说到底,这件事从一开始,还是带有冒险的成分的。   陆然去找黄得文的这天,茜茜则在夏岚的咨询机构里,排练她的培训课。   陆然走在回家的路上,给茜茜打起了电话。   “你还在排练吗?有什么需要我过去帮忙的没?”   “嗯,我们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不用你忙哦,明天我就要讲课啦,你能来吗?”茜茜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乖巧。   “能,你的讲课,我一定会到。”陆然肯定道。   ……   第二天一早,陆然和茜茜约好了,一起打了车,来到了夏岚的岚心咨询机构。   “陆老师现在可是大忙人啊。”一到机构门口,夏岚就迎了出来。   “昨天有事,没来帮忙,不好意思了。”陆然微笑解释。   “有我在你就别担心了,再过一会儿,学员们就会来了,你在下面坐着听就好。”夏岚朝着陆然眨了眨眼。   陆然选好了一个座位,就当作旁听的听众,坐在教室的末尾。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环节   陆然看着茜茜在台上复习自己的讲演材料,而夏岚已经在门外接待刚刚来到机构的学员了。   茜茜今天仍旧穿着她喜爱的短裙,只是这一次的短裙并不像过往的少女风格,而是换作了较为知性柔和的雪纺质地的淡蓝色裙子,上身是白色纱质短袖,总体感觉干净轻柔,很让人亲近。   而她平常的两束调皮的长辫子,也换了发型,她把头发盘了起来,少了一些活泼,却多了一点温柔。   她的俨然是一个美女讲师,让人看一眼就有认真听讲的期待了。   而夏岚也很利索,她已经习惯了披散着金色的长发,穿着半正式的商务女装,一直都很适合她。   两位美女本身就是这家机构的一个特色。   陆然对她们用心安排的这次培训,有信心。   学员们陆续到场了,陆然就坐在角落观察他们对于课程的反应。   一切都按照陆然和茜茜先前讨论好了的环节来。   先是热场的环节,然后茜茜讲解一下自己对于这期的主题,理想的理解,以及各国心理学者们,都有过什么实验研究和结论。   第三个环节,就进入了最有互动性的绘画游戏环节了。   正如陆然的预期,这个环节,才是让学员们最感兴趣,最认真的一个环节。   这是茜茜的课程区别于其他死板讲演的特殊之处。   当学员们按照茜茜的指示,画好了三幅画,“曾经那个怀有理想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未来达成了理想的自己”。   很多刚才还在打着哈欠,或者和旁边的朋友闲着聊天的学员,提起笔来,开始画画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看到这个题目,并且要画出来的时候,从几个文字,要转化为图画,就绕不开要自己思考和联想,再进行作画。   很多人想着想着,就停下了笔来,出了神。   茜茜微笑地看着这些学员,并不催促他们快些动笔完成,也不去与他们说话,不去打断他们的思路。   因为整个画画的环节,最宝贵的,其实不是在画作完成的那一刻,毕竟这不是儿童的绘画课程,对于这些成年人而言,最为宝贵的就是这个思考的过程。   因为这个画画的过程,所有人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思考了起来。   这些学员里,或许有的最后会画出非常精细,完整的一幅图来,也或许什么也画不出来,只是一张白纸。   然而,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了解自己,反思自己的片刻。   看着大家若有所思的脸,茜茜很满意。   她抬头看了看陆然,   陆然一手拖着下巴,仍然在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二十分钟的安静以后,茜茜拍了拍手,站在讲台上说道:“时间到。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分享一下吗?”   一个坐在前排的男人最先举手发言。   茜茜不要求学员要站着发言,他们都可以坐着,就像在家里一样舒适。   男人自然地舞动着手势,说:“这个游戏,我从来没有玩过,从来没有这么玩过游戏。”看得出来,这位先生很有些感触。   “我在绘画第一幅画的时候就卡住了。我努力地回想当初的样子,却总觉得很是模糊。我于是先勾勒出了现在的自己。   等把现在的自己画完,我再回想当初的自己,却竟然感觉有点陌生。   那个小男孩一无所有,曾经想要的就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我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是一个理想。”   男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场上众人也因为他真诚的表述,善意地微笑着。   “后来男孩是两手空空的,还有着纯真的眼神。但是很快,他到了大城市来,还没有等他想好,要如何过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他已经行动了起来。   他必须要行动起来,他得生存,得找一份工作。慢慢地,周围的人,都开始比较,比较谁生存得更好一些,更体面一些。   他又不得不和人比较起来,追赶起来。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了很多的东西,眼神疲倦。   然而,他这才发现,他没有实现过一丁点儿自己的理想。   相反,所有他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让他距离曾经理想中的自己,更为遥远的东西。   现在,他已经被绑在这里,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男人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有些沉重。   “那第三幅画呢?”茜茜看着他,问道。   “我画不出来。”男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不再改变。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放弃了过去的理想生活。   我现在卡在这里,看不到以后,也不敢看。”   男子说完,茜茜带头鼓起掌来,场上的其他学员也一起为他鼓掌。   这是对分享者的鼓励。   “很感谢这位先生的分享。生活会将我们打磨得越来越陌生,有时候让人迷惘的,不是如何达成理想,而是理想在哪里。   我们在生活中多了生存的能力,却往往失去了天真的能力。   不过您也别灰心,您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第三幅画,要怎么画。”   在茜茜的鼓励下,又有几位朋友作了分享,现场气氛较之前的环节更加热络了。   就在场间的气氛达到了一定的热度以后,大家还觉得有些余兴未尽,茜茜就带领学员们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   也就是和这三幅画中的自己对话。   听到了这个题目,大家的兴致又高涨了起来,很快纷纷投入到了沉思的状态。   陆然注意到,在这个环节,学员们的兴致更高涨了一些。   他们看着自己笔下的“自己”,有的人,变得沉默不语,有的人却满心欢喜,还有的人,则黯然神伤,眼中隐约有一点点闪动。   陆然发现到了这个环节,能比之前的绘画过程,让人更加深入地走近自己的内心。   每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这是最能反省自己和认识自己的环节,它不只是学习那么简单,它有疗愈的作用。   “如果把这个方法用在治疗中呢?”陆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意向交流   就在陆然在脑海中思考,这是否也是一种心理疗愈的时候。   茜茜已经叫停了这个环节。   这一次,茜茜没有让学员们发言分享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而是这么说道:“时间到了。或许大家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话,没有想好,要如何说。我不要求大家在这里仓促地和我分享,你们想说的话。   因为这些话对我而言,不重要,对于在场的其他朋友而言,也不重要。这些话,是属于你们自己,个人的。   我建议各位回去可以把自己想说的话,理好思路,一一记录下来。   往后还有什么想要说的,也可以继续添加在上面。   或者隔一段时间看看自己曾经对自己写过的话语,也是很有意义的一种回望。”   大家纷纷点头,都很认可茜茜的观点。   最后,在说了一段结束语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课程宣告结束。   大家发自内心的鼓掌,掌声持续了数分钟。   掌声里,包含了对这次课程的认可,也包含了对讲师茜茜的感谢。   这次课程让各位学员有了许多意外的收获,让大家可以从全新的角度来认识自己。   课程结束以后,夏岚发放给每一位学员反馈意见表,让大家对这次的课程进行评价。   同时向大家宣传了岚心咨询机构的微.信公众账号和微.博平台,希望大家能够关注一些心理资讯的推送,在场的学员们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还纷纷表示一定要把这堂课程分享给身边的亲朋好友。   培训顺利结束,学员们都已经散场。   茜茜这才朝着陆然,微笑地走下了讲台。   陆然看着裙摆飘逸的茜茜,抬手啪啪鼓起掌来:“真棒,你很有天赋!”   夏岚刚刚送走学员,从门外走回了教室里,她倚着门框说道:“茜茜第一次讲课,就如此顺利。真是不易。你的课程内容,我也很感兴趣。试验成功,我决定大力推行这堂课程。”   茜茜红着脸,还有些羞涩地说:“谢谢你们,我还要努力,做得更好。”   她坐在了陆然前面的凳子上,在台上站了大半天,终于可以坐下休息一会儿。   “陆哥,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这次课程内容,你也是课程内容的编撰者。对外宣传的时候,也要署上你的名字。”   茜茜的小脸上态度坚决,还和以往不同,多出了一份严肃来:“陆哥,你帮我这么多,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事,让我能够找到我自己。而不是总活在家庭的安排中。   我想,我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站在台上,我很自然,看着台下的学员随着我的带领,有了新的收获,我也感觉找到了自己。   我决定了,我要回去和父亲说,今年,就不出国了。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和夏岚姐姐一起,我想要做一名优秀的讲师。”   听到茜茜最后说出自己的决定以后,陆然稍稍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你决定不出国了?”陆然再次询问,他自然希望茜茜留在自己身边,但是,他更希望茜茜能在确保理智的情况下做决定,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兴奋,或是什么情绪。   “嗯。陆哥,你别担心我。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了,要怎么样做决定才不会后悔。   我反复比较和思量,我现在不出国,不代表我以后没有机会出国,但是如果现在离开了这里,失去了一个自己喜爱的事业,那样,我才会后悔。   我已经决定了。”   看着茜茜的眼神,陆然才彻底地放下了心来。   过去茜茜,有些习惯性地依赖自己,要询问自己。   而这一次,茜茜完全独立地为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她的独立意识因为自己喜爱的事业,而彻底地萌生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是她的人生,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陆然为她感到高兴。   “好,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这会儿,换作了夏岚鼓起掌来了,“好,好,欢迎师妹加盟,师妹来了,我就有了一个招牌。以后岚心,就是你发展培训事业的舞台。   哦,还有你,师弟,我听师妹说了,这次的培训环节,主要是你帮忙她策划的,这个课堂之后推广的时候,我会同时署上你的名字的。”   “谢谢师姐了。”   陆然看着夏岚,还有面前的茜茜,他又想起了先前自己在听课时在思考的那个问题,于是开口说道:“今天的课程,我还有一些想法,想和你们分享。”   夏岚听他这么说,原本倚在门边的她,也坐了下来。   陆然道:“绘画,本身可以作为一种艺术疗法,在心理咨询中早已有所应用。今天的课程里,除了有绘画,对绘画的分析以外,多了一个对话的环节。   这个环节让学员们对于整个绘画的意义,理解得更加深刻了。   我想,这个环节较之一般的绘画,有一定的疗愈作用。   也就是说,你的团体心理培训,已经起到了一定的团体心理疗愈的作用。   如果把这个环节,放到个人的心理治疗中,我想,也是有相当的疗愈作用的。   若是我能证明这种对话和交流,是有明确的疗愈作用的话,那么,在以后的团体培训中,还可以使用这个方法,有针对性地,进行一些自我探索,或者是团体的心理治疗。”   “你的意思是,把这种方法,当作心理治疗的一种方法?”夏岚接着他的话问道。   “对,我的意思是,它可以作为一种新的治疗技术(注)。”   “新的治疗技术?”茜茜睁着大眼睛。   “嗯,独立于催眠,解梦之外的,一项新的治疗技术。”   这个想法,让夏岚觉得很大胆。   她也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技术,叫什么呢?和自己的绘画交流?”   “不,我想不止局限于自己的绘画,绘画中,投射出了自己的潜意识,而能够反应出潜意识的东西,可以叫意象。   我想,暂且称之为意象交流。   和自己的意象交流。”   注:写作素材参考朱建军先生的意象对话技术。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光头男子   “意象交流?”   夏岚和茜茜同时对这个名词,产生了兴趣。   “你的这个想法不错,我觉得有道理。若能规范成一种治疗技术,也能起到很好的临床效果。”   夏岚肯定了陆然的这个想法。   “陆哥,你可以把这个想法和张老师说说,也听听他的意见。”   陆然点头,“嗯,我会的。这个方法是否能够发展成为一个技术,还要从长计议。如果想要认真地发展这个技术,只是凭借我们的实践经验还不够,我们需要更严格地实验,在治疗中,使用这一方法,并且记录数据和疗效,这将会是复杂的程序。这件事的确需要张老师的帮忙。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会先小范围的选取被试来进行研究……”   陆然说的内容,涉及到新技术的研究范围。一个新技术的诞生,需要严谨的数据和试验分析来支撑。   研究的范畴有专门的程序可以实现这个过程,陆然已经动起了脑筋。   然而,就在他头头是道地分析到一半的时候,他感觉眼睛的余光处好像闪过了一个人影,就在教室的后门那里。   他下意识地朝后门看过去,后门没有关上门,在陆然的左手边大概五米的距离,他觉得刚才似乎有一个人就站在那里,但是他没有看清,不能确定。   刚才学员们不是都已经走完了吗?   陆然有些奇怪,他停了下来,看着那扇门,问夏岚道:“刚才那些学员都已经走了吗?”   夏岚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嗯,他们都走了,怎么了?”   “嗯,没什么,我出去看看,你们先聊着。”   说完,陆然朝着后门走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那里是走过一个人,一眼瞟过,还觉得有几分眼熟。   在走廊里,走着走着,就快要到大厦的电梯处时,果然在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转过了身子,面对着陆然,挥了挥手。   陆然一看,的确是自己认识的人。   只是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他。   “梅同学?”   陆然叫出了对方的称呼。   “你好,陆然,许久不见。”梅花折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也有来听茜茜的课?怎么不进来,我好像没看到你。”陆然示意梅花折可以进教室里去。   “嗯,我看到了宣传,就过来看看,现在有事要走了,你代我打个招呼吧。”   “哦,好的。”陆然答应道。   眼看着梅花折面前的电梯门打开了,梅花折走了进去,按下了电梯楼层。   门在陆然的眼前一点点地关上了。   陆然看着一点点消失在眼前的梅花折,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上一次,陆然也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工作场合里,突然就看见了梅花折,然后,才说着话,他就不见了。   哦,不对,那不是在现实里发生的,那是在梦里。   陆然转了转眼珠子,反应了过来。他先前还在绿皮本子里记录过这件事,他觉得自己那一次,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可是,如果上一次是在做梦。   那现在呢?   陆然产生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现在是否是清醒的,亦或是,又在做梦了?   为何会如此巧合,难道每一次见到梅花折,都是在做梦吗?   陆然忽然产生了一个冲动,他想问问梅花折:在前段日子里,他是否去过蓝海的办公室,又是否和自己坐在了茶水间里,说过话?   陆然按下了电梯,他知道梅花折应该没有走远,他想追上去,问他一句。   假若自己真的在做梦,那这样试试也无妨。   电梯门很快打开了,陆然走了进去。   当电梯运行到一楼的时候,陆然透过透明的电梯门,往外隐约看见了梅花折的背影。   他已经走出大厦了。   陆然看见他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等电梯门开了以后,陆然快步走进了那家咖啡厅,他的眼睛开始四处搜寻,对着那些坐在座椅上喝咖啡,聊天的人群,一一看过去。   他在找,梅花折在哪里。   可是,找了几圈,他始终没有看到梅花折的影子了。   “怎么,他走了吗?”   陆然没有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要找的人,就不见了。   这个时候,在陆然旁边的一个张桌子旁,有一个男人,开口问了一句:“你是在找人吗?”   陆然低下头,看了看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抬头看陆然,仿佛只是顺口说了一句自言自语的话,但是陆然却听得分外清晰。   陆然觉得,这个男人是在和自己说话,而且,他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是的,我在找人。”   男人的面前是一张小圆木桌,这张桌子旁,只坐了他一个人。   陆然很自然地在男人对面那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经过吗?”   陆然坐了下来,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   当坐下来以后,陆然朝着对面的男人看过去,他忽觉得眼睛被一道强烈的光线晃得厉害。   他下意识地用手在眼前遮挡了一下。   当他的眼睛稍稍感到适应了一些,他再睁大眼睛,往前看去。   原来,面前的男人所坐的位置,正是背光的角度,他的身后是一层透明的玻璃,阳光擦过他的侧脸,直射进陆然的眼睛。   陆然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清这个男人的长相,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   再睁开,才勉强辨认出了男子的头上,戴着一顶深色的帽子。   帽子的下面,是他的头发,头……   等等,他没有头发,陆然看到的是他的耳朵,还有下巴。   他是一个光头。   看到这一幕,陆然的心,骤然地往下沉了几分。   光头男子。   他记得,上一次在梦中见到了梅花折以后,也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光头男子。   那个男子还和自己说话来着。   “是同一个人吗?我又见到他了?”陆然心里的奇异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不免得生出了一点紧张来。   他现在更加分辨不清,自己是否已经在梦里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危险   “你……”   陆然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错,是我。”   对面的男子点头说道。   陆然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他努力地回想着上一次见面,他们都说过了什么。   “你是,老杨?”   陆然想起了上一次,自己见到这个光头男子的时候,他让自己称呼他为老杨。   连上了。   陆然感到不可思议,眼前的这一幕,竟然和上一次梦中的场景,连上了。   陆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觉,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真实还是梦中了。   如果是梦中,那么,自己也和一些前来咨询的咨客一样,开始做起了奇怪的,连续的梦境了?   这让陆然不禁有些困惑,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怎么会突然这样了。   亦或者,这不是做梦,自己就是在现实里。   在现实里?   在什么情况下,自己在现实里,会产生如此恍惚的感觉?   而陆然的视线也有些恍惚。对面这个男子,每一次出现,都会利用周围的环境,恰到好处地,让自己看不清他。   这种感觉和手法……   “难道我被人不知不觉中,催眠了吗?”   陆然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感觉,他突然变得警惕了起来。   且不说自己现在究竟是处于梦境,还是催眠,还是现实中,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随时找到自己,随时和自己说话,这就让陆然产生了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陆然有一些紧张,他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陆然有些急迫地问,然而他越是张大眼睛,却觉得眼前更加模糊。   与此同时,他感到门窗外的阳光好像晒到了自己的身上,越发地温暖,他还闻到了一股被子拿到阳光下曝晒以后会散发出来的香气。   陆然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困意。   “放松,你想看我的样貌,我会让你看到,我对你没有恶意。”说着,背对着阳光的老杨,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老杨脸上的光线霎时明亮了一层,阳光沿着他的脸边缘,将他的脸庞映衬得白亮了许多,却仍然带着一些朦胧和模糊,在脸的中间部分,还留有一块光线的阴影。   但是这仍然比陆然最早看到他的时候清楚多了,陆然于是睁大了眼睛看过去。   这个男人,看样子是一个中年人,剃光了头发。   只是,这个男人,似乎有一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陆然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又突然觉得一股困意袭来。   他的意识变得很疲累,思考让他的大脑有些劳累。   过了一会儿。   陆然的眼前不知道怎么的,已经是一片黑暗。   这个时候,他听见耳边出现了那位老杨的声音。   “所以,你考虑好了吗?”   老杨似乎在问自己问题。   “考虑好什么?”陆然反问道。   “是否要做我的学生了?”   陆然隐约想了起来,上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老杨就说要收自己做学生。   “做你的学生?”陆然这一次,没有马上地拒绝和否定,而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变慢了许多,困乏得连眼皮子都也不愿睁开。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学生?”他问道。   “嗯,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很明白地回答你。只是,我看中了你。或者说,有人看中你,希望你能加入。”   “加入什么?”陆然在努力地保持思维的运转,而不被困意打败。   “这个,我不太方便现在说出来。总之,我和我所在的组织,都很欢迎你。”这个问题,老杨回答得很含糊。   “好吧,可是,为什么,你要邀请我,却总是要这样出现,我是说……我感觉很奇怪,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都不是很清醒……”   陆然想要描述这种被催眠了的感觉,但是语言上,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   “哦,这是因为,我不想轻易地被人认出来。在你没有答应我之前,我也不想被你认出来。”   “为什么,被认出来,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老杨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其实,现在让你看见我,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这是我的习惯。或者说,我不习惯把这一层身份暴露给其他人知道。   我和我的同伴们也有过这种约定,不是出于特殊的原因,就不会暴露这个身份。   我们不喜欢有风险。”   陆然的脑中感觉更加迷糊了。   什么有风险?   我能给他带来什么风险?   难不成他是通缉犯?   一连串的疑问,在陆然的心里产生。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如何呢?”   “不会如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不要担心。哦,不过,我会让你忘记,忘记我们的谈话。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因为这样一来,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忘却。”   老杨说得很坦白,陆然如果不同意加入他们,他就有方法,可以删掉陆然关于他的记忆。   这在平日的陆然看来,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陆然现在不是很清醒,也没有太多惊讶情绪来。   陆然的脑中还在转着,他停顿了许久,才重又开口对老杨说道:“可是,如果我对你们什么都不了解,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呢?”   陆然除了在上一次和老杨见面前,和梅花折交谈的时候,听梅花折说了一句,他的老师想见自己。   也就是说,老杨是梅花折的老师。   除了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呢?   老师,在哪里教书的老师?   “我们,是一个组织。我们很松散。这真是很难形容。”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或者说,也不是一个组织。我们,是几个人。是几个研究心理,研究精神力的人。”   老杨在尽量用准确,但是又不完全暴露真实身份的方式和陆然解释着。   精神力?   陆然不知道他所说的精神力是指的什么。   心理,精神力……   联想到梅花折所说的,这位老杨是他的老师,也就是说,他是一个研究人员,学者?研究人的精神力的一位老师?   陆然在心里对他的身份大概做了一个判断。   “可是,老杨,”陆然对他的称呼已经不是那么陌生了,“你们是研究心理方面的学者,这个我能够接受。可是为啥要这样和我见面,你们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七十章 你没有注意到吗   “会有什么危险?”   老杨在嘴上重复了一遍陆然的问题,似乎有些头疼,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陆然,在你自己的学习和工作中,或许感受不到,所谓的危险在哪里存在。的确,一般的研究和学习,是谈不上有什么危险的。   你所见到的,全都是学识带给你的成长,还有对于你的个案,对于你身边的人带来的好处。   这个的确是常人所认识,所理解的研究和学术。   当然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也和你的生活是一样的,我对学识的理解,也是阳光、积极、安全的。   后来,我经历了一些事情。   我突然发现,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是那么地真实,那么实在。   有一些知识,当你掌握得越来越多了以后,它慢慢就转化成了一种力量,是一种超乎寻常人所能掌握的能力。   比如,我现在在对你做的事情。   这件事,很可能是危险的。   你刚才就感到了有一些危险,对吗?   当然,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邀请你的。   我只是想说明,当你的能力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当你的研究有了一定的深度,你所受到约束,就越来越少,你能掌控的事,就会变得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老杨看了陆然一眼。   要在平时,陆然或许会回上一句,“这不是很好吗?”   但是此刻的陆然,仍旧闭着眼睛,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他的耳朵在听,思维也在转动,只是反应不似平时清醒中的那样直接和灵敏。   “或许,你会觉得,这很好。没有什么可烦恼的。可是,你自己可以这么想,但是其他人呢?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有这种能力,你可以随时对他使用一些能力,那么,这个人也会产生危险的感觉。   而你平时在工作中,并未察觉,自己的能力,对其他人有任何的危险性。   那是因为,你的工作性质很明确,要帮人咨询,你所有训练的技巧,也是如何帮助他人化解心病,解除难题。   你做的催眠,咨客们都很信任,在治疗中的种种原则,规范了咨询师的行为,你们以获得对方的信任作为前提,以他们的疗愈作为宗旨。   所以咨询师的存在,大多是让人放心的。”   陆然听他的这个意思,他不是做咨询工作的?   他心里存疑,却仍然没有开口说话。   “而我是做研究的。   最开始,我也是一个咨询师。但是到了后来,我越来越沉浸在技术本身,而更少去做咨询的工作。   一直到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个案了。   我沉迷于人的意识形态的各种转变,我沉迷于催眠,沉迷于梦。   我越来越精于技术,一直到我发现,我的技术,已经不止可以用来做咨询的工作,它能做很多的事情,很多我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你可以想像吗?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   就我认识的,就有那么几个。   这几个人,或许都和我一样,也都和你一样,用咨询师的职业道德,严格地要求自己,恪守规则。   当然,这些人也可能已经变得不一样,不再恪守那些道德。   即便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根道德的准绳,严于律己,然而,知道我们的人,知道我我们已经形成了组织的人,还会对我们完全地放心,放任我们自由吗?”   一个反问,让迷糊中的陆然,多少有些明白这位老杨的意思了。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老杨我现在已经很牛叉了,别人要是知道我的身份,都会害怕,保不齐要把我当作怪物抓起来,所以我需要掩盖身份,让别人认不出我。   这个逻辑似乎简单易懂,但是陆然这么想了一遍,就觉得有些好笑起来,这老杨是觉得自己有多牛叉啊,这个地方有多少人会认得他?   还是说,他就只担心自己会认出他来?   陆然想想,也不对,刚才他已经让自己看见他的样貌了,还说了他是信任陆然的,也希望得到陆然的信任,陆然也是因此才放松了一些警惕。   那是怕什么人认出他呢?   陆然觉着这个逻辑怎么这么像是蜘蛛侠,钢铁侠和绿巨人才应该有的烦恼呢?   就在陆然觉得有些想笑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精神清醒了许多,一下子就跳出了刚才昏沉沉的状态。   他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眼皮子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沉重,而是轻松地张开了,而且张开之后,比先前更加清爽和精神了。   清醒过来之后,他立刻朝着对面看过去。   然而,正如他心里隐约预料的那样,面前这张圆桌的对面已经没有坐人了。   老杨,已经走了。   再一次地,他没有让自己在清醒的时候见到他。   刚才,那个还是梦吗?   陆然朝着咖啡馆的门口看过去,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两位美女,茜茜和夏岚。   她们就站在咖啡厅的门口,她们看到陆然坐在角落的圆桌子旁,都愣了一会儿,随后,就从门口朝着陆然所在的那张圆桌子快步走来。   “陆哥,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茜茜走过来,坐在了陆然的旁边。   “我睡着了?”   “是的,我们找到咖啡厅的时候,看到你正在坐在这里睡觉,我们很意外,不知道你怎么了,你不是出来有点事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有,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睡着了?”夏岚很是疑惑。   “你们看到我在这里睡觉?”   茜茜和夏岚互相看了一眼,纳闷地点头齐声道:“是啊。”   “你闭着眼睛,低着头,我们看着就是睡着了。”茜茜说。   “那我刚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的吗?”陆然盯着她们两人问,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茜茜点头。   夏岚说道:“我们看到你的时候,的确是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的。不过,我们也是刚刚才在这里找到你。”   陆然听到夏岚的这番话,仍旧有些不甘心,他站了起来,走到咖啡厅吧台,对着站在吧台里面正在擦着杯子的服务生问道:“我刚才的确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的吗?”   “这个位置?”服务生指了指陆然刚才所在的那张桌子。   陆然点头。   “这张桌子旁边的座位在你来之前就有人了,你来了以后,没有注意到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像一个人   听了吧台服务生的话,陆然眼前一亮。   他盯着面前这位穿着制服的服务生问道:“我来之前,这个位置上是有人的对吧?”   陆然有些兴奋,他似乎抓到了一丝证据,一丝足以让他分辨出现实还是梦境的证据。   虽然刚才听到茜茜和夏岚说看到自己在睡觉,陆然的心里心里还略有些疑惑和失落,想着自己或许又是做梦了。   然而,当这个服务生说出他的对面,的确曾经坐着一个人的时候,陆然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你看到坐我对面的那个人在和我说话了吗?”他又问。   “这个,我倒没注意。”服务生的回答,这回却没有陆然预想的那样清晰,“你好像坐在那里睡着了,我没有注意那位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们有没有说过话。不过,您不是睡着了吗,您怎么会和他说话呢?”   服务生说完了自己所看到的,就继续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陆然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了,于是和茜茜,夏岚走出了咖啡厅。   看着她们二人好奇的眼神,陆然主动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不知道我怎么到了那里。也为难你们找到这里来了,让你们俩担心了。   现在我也无法完全地解释这件事情,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为什么看上去睡着了,还有,我究竟是不是睡着了。   我现在只有一点线索和记忆,我记得,我见到了一个中年的光头男子,他的样貌,似乎有些大众,我看着有些眼熟,他叫老……”   陆然刚想说出老杨两个字,又突然想起了老杨跟自己说,他之所以要这么小心地与他见面,就是怕被人认出来。   陆然不确定老杨两个字,是否是他的什么名号,在没弄清楚之前,他决定暂时不告诉身边的人,而且老杨说过,他的能力,会让人感到危险。   凡是可能和危险有关的事情,陆然都不想让茜茜和夏岚过多地参与进来。   “一个中年男人?”   “光头的?”   茜茜和夏岚听到陆然这么说,俩人都开始分析起来了,她们极力地在回想,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这个样貌的,认不认识。   陆然却不指望她们能想出什么人来,这个老杨的出现,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凭空出现的,甚至像是虚幻的。   可是,没有想到,过了一会儿,夏岚却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看着陆然说道:“你记得唐云老师吗?”   “唐云?”   陆然听着这个名字,觉得分外耳熟。   “就是我们在第二场实操考试里的那个主考官,你记得么?”   陆然脑中闪过了考场里的全部过程。   记得,当然记得。   他怎么会忘记那位对他们的表现曾经有过犀利点评的光头老师呢?   光头老师?   陆然这下回忆起了这个关键的信息。   他们两个都没有留着头发,而是剃了光头。   这是两个人最为接近的标志。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此时陆然努力地回想,他仅仅见过一面的主考官唐云老师,还有刚刚在迷糊的状态下,看见的那张脸。   陆然之所以一开始听到夏岚说起唐云的名字,没有特别的反应,是因为他只是在考场上,听这位主考官介绍过自己一次,之后,再没有见到他出现在蓝海,记忆多少有些疏远了。   况且,那位主考官一定在别处忙着别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见面呢?还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见面?   陆然在下意识里,根本就不会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然而,夏岚既然提到了这个人,陆然也就不妨单从外貌上,对比一下两人的样子。   陆然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说出了几个字来:“像,真挺像的。”   这几个字让陆然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脑海里完全没有联系的两个人,在他模糊的记忆中,真有几分相似。   “是吗?是同一个人吗?唐老师刚才来找你了?”茜茜急着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岚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虽然唐云老师的名字是她提醒陆然的,但是,她看得出来,陆然现在还是不够肯定。   “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难道,真的是唐老师来找我?”这个疑问让陆然都觉得自己有些天方夜谭。   大名鼎鼎的唐云老师要找自己商量什么事儿,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啊。   “他们的长相,乍一想起来,的确是有些相似的,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和他们都留着光头有关。”   茜茜听他说自己不确定,微凝着眉头问:“那,这个人跟你说了什么呢?为什么会睡着了?”   “他说要我做他的学生……”说到这里,陆然不想再详细地说什么他提到的组织的事情了,一来,他也说不详细,二来也会平添茜茜的担心。   “这件事,的确奇怪……”夏岚双臂交叉,环抱着前胸,严肃地对陆然说:“你会不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不会被人催眠了?”陆然很干脆地说出了夏岚的猜测,“如果我刚才在咖啡厅里的时候,对面的确坐着一个人,那么,就有这种可能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能够利用周围的环境,随时把你催眠,那他的技巧已经不只是停留在咨询室里了。”这种可能性让夏岚看到了一个她不可直视的高手,这让她开始反问自己,这是真的吗?有这样的人存在,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是陆然现在也无法回答她的。   “嗯,除了利用周围的环境,还有,周围的人……”陆然这时候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梅花折,这个神出鬼没的梅花折,总是在他毫无预料的时候,就出现了。   陆然想问问茜茜和夏岚,有没有梅花折的联系方式,每一次梅花折的出现都很匆忙,他们还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   陆然想干脆一点,找他问个清楚。   可惜,当他问出来的时候,面前的两人也是无奈地摇头。   就在大家沉默,还在想办法的时候,陆然却想到了什么,然后笑着对她们说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这件事我自己会搞清楚的,我一个大男人,不用担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 联系梅同学   和茜茜,夏岚说明了这件事情自己会处理之后,陆然和二人又走了一段路程,聊了一会儿将来合伙做大培训班的事情。   陆然明确表示会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认真地投入到岚心咨询室的运营里。   茜茜听了也十分支持,一边走,一边拉着陆然欢快地说,自己一定要和父亲表明自己的决定,这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加入到这个团队里,好好经营自己的讲师梦。   陆然倒是更为谨慎地对茜茜说,告诉父亲这个事,不能操之过急,他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可不能让她父亲觉得她这是故意要忤逆自己,在耍小孩子脾气,到时候别惹得他不高兴了,陈浩南那小子再补上一刀,这可就难办了。   “这事得好好沟通,讲究方法,尽量争取他老人家的理解。”陆然对茜茜劝说道。   茜茜听了乖乖点头。   “当然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如果出现了什么困难,你再和我说。”陆然给茜茜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不想把压力推到茜茜身上。   夏岚看着这二人的温柔对话,脸上的微笑,却有一点说不出的味道来。   “我到前面坐车去了,和你们不是一路了,那就先拜拜了。”   夏岚挥着手和二人告别。   道了别之后,陆然先把茜茜送回了家,然后径自往家里走。   陆然想去的地方,其实不是回家,而是去蓝海。   他想找张笑鸣,张老师去。   但是今天他们出来办培训,这个点各公司也下班了,蓝海也不例外。这个时候回蓝海,是找不到张老师的。   也不知道张老师在做什么,吃过饭了吗?   陆然也顾不得这么多,还是先打个电话找张老师问问吧。   走在路上,陆然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听筒里响了三声之后,接通了。   “张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您现在方便接话吗?有件事我想询问您。”   电话那头听上去很安静,张老师或许还在办公。   “好小子,这两天我没见着你,说吧,有什么事?”   “我想联系一下梅花折。”   “梅花折?”张老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位参加今年催眠考试,两次都考了第三名的那位梅同学。”   张老师这才想起来,“哦,你说的是他。他总没来上课,我很少见到他,我一下子都没想起来。怎么想起要找他了,你要找他切磋学习吗?我这里没有存他的电话。不过,他有报名考试,负责考试报名的老师应该有。”   果然,就算梅花折神出鬼没,没人能联系上他,但是他报名考试了,蓝海就一定留存了他的联系方式。   陆然正是想到了这点,才决定试一试,看能不能直接找到梅花折。   “对,我是想找他切磋切磋,不过苦于找不到他人。”陆然顺着老师的话说,他还没有打算把老杨的事告诉老师,他一时也不知要怎么说,他想等自己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些,再向老师汇报。   况且,他还没有特别弄明白老杨说的,别人觉得他有危险,是个什么概念,他很强,这点陆然理解,但是有多强?如果张老师牵涉进来,会不会打草惊蛇,反而对大家不利?   也正是出于这个想法,陆然才会说出想要和梅花折切磋切磋。这个理由,不是陆然临时胡乱编造的,而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陆然确实想和梅花折对上一对。   虽然从实力上,过去梅花折的考试排名并没有在夏岚和他之上,陆然并没有特别地注意到他,但是每一次老杨的出现,都和他有关,而且他可能就是老杨的学生。   梅花折是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突破口。陆然需要了解他的实力。   “明天到了蓝海,你可以去问问相关的负责人,不过,通常负责考试报名的部门是不会随意把报名学员的信息透露给他人的。”   张老师的回答,再次让陆然有些犯难了。   不能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只有负责人可以直接联系考生吧?”   “嗯,是的,当然了,参与催眠课程的老师也可以联系他,虽然不是直接地联系,但是我们能让负责人帮忙联系。”   张老师在暗示陆然,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他或许可以帮忙传个话。   陆然想了想,自己若是联系他,想说什么呢?有什么事,是可以通过张老师转达的?   “我想和他较量,我想在下一次考试的时候,和他一组,进行实操考试。”   陆然这话的意思是,他想找梅花折作为直接的对手。   张老师听了有些意外,“你要找他?我记得,在前两次的考试里,他的表现,都不如你和夏岚,你要特别地找他来切磋吗?”   张老师不是很理解,陆然为什么会特别地盯上一个实力本来就不如自己的考生,“夏岚作为你的对手和师姐,你们一起学习,互相都精进了不少。如果是梅花折的话……”   张老师是从导师的角度在帮陆然考虑:“哦,还有,下半年的考试,又较上半年更加难了,这个情况我之前还没有仔细地和你说明过。   下半年,我们的考试排名不再局限在蓝海的学员里了,外面培训学校出来的学生,社会人士,只要报考了本市的催眠等级考试,都有可能作为对手。   如果你真的有志拿到第一,就要打败所有的考生。   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目标,这个和你组队的考生,最后确定是谁,你需不需要老师帮你挑选一下?”   张老师说的非常温和,但语气严肃了起来。   考试是一件要紧的事,张老师希望陆然能够谨慎一些。   陆然的眼珠子转了转说:“这个最后选择谁作组员,我现在也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但是我对梅花折的技巧还不完全了解,我想先见识见识,说不定也能从他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听到陆然是想向别人虚心学习,张老师觉得也有道理,三人行必有我师,不能小看了身边的同学,何况,蓝海这一届考生里,就数他们三个成绩最好。   “好,我帮你问问看。对了,你最近有什么新的个案吗?”张老师顺便关心陆然的工作。   “嗯,有一个,还没有结束,是帮助警局那里介绍来的一个孩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你不是做梦   黄得文的案子,从警局的角度来看,其实已经结束了。   陆然也算是给了吴敏警官一个交待了。   虽然这个交待有些不尽人意,让人遗憾。   陆然费劲地尝试理解黄得文的音乐,了解他这个人,最后的结果,却仍然是不能找出证据,对他控诉。   吴警官或许接受了这般的无奈。   但是在陆然心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结束。   “哦?还没有结束,看来这个个案,很值得你琢磨,方便下一次的时候,在分享会上供大家一起学习吗?”   黄得文的情况非常特殊,国内有他这个情况的,可能找不出第二个。   一个音乐神童,在国外和国内都分别有过拘留的记录,这个背景就不太适合在公众面前暴露出来,毕竟咨询师首要的职责,是要保证客户的*。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黄得文还不算是自己的咨客。   “这个个案,不太方便直接地拿来分享,而且,我还没有作为咨询师的身份,给这个案主做过咨询呢。”   “还没有做过咨询?”这着实让张老师诧异了一下,据他所知,陆然去帮助警方调查这个新案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进行这第一次咨询呢?”   “下周。下周,或许也不能算是严格的咨询,我打算找对方谈谈,但是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或许他会听我说,或许不会,我会做一个尝试。”   陆然说得比较模糊,张老师却没有太多的担心,他知道,陆然在做一些努力,把另一个人尽可能往好的方向改变的努力。   “好,你注意尺度。”   张老师说的这个尺度,陆然是能够领会的。   咨询讲求咨客要有主动求助的意愿,这样的咨询才是最有效果的。   因为主动求助的咨客,想要改变,想要变好的意愿更加强烈,这有助于他在咨询的过程中,积极地配合咨询师的工作。   也就是说,如果咨客主动上门预约咨询,寻求咨询师的帮助,才是最为规范的流程,而陆然所说的自己主动约见对方谈话,的确不符合一般的流程。   但是张老师没有过多地过问,他知道陆然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自己手把手指导的新手咨询师了。   他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挂了电话,陆然翻开了自己的手机短信。   里面是前几天吴敏警官给陆然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是警方会再一次帮助陆然联系黄得文,询问他下周是否能够再见一次陆然。   陆然之所以主动上门也要去见黄得文,是出于自己内心的责任感。   他曾经和吴警官说过,黄得文的问题,无法起诉,但不代表可以对他放任自流。   同时,陆然认为,简单粗暴地禁止黄得文弹奏那首乐曲,也不能够根本性地杜绝类似情况的发生。   黄得文有音乐天赋,音乐只是他手下的魔法。   没有了这首曲子,他还会有下一首曲子。   根本问题,还是在于演奏者的心。   黄得文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咨询师,虽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所以吴警官曾经代表程警官,以及警局向陆然致谢,感谢他所做的努力,在吴警官眼里,陆然是一个很有社会责任感的心理医生。   正想着下一次要以什么姿态去见黄得文,陆然已经走到了家门。   打开了家里的灯,陆然径直地朝着房间走去。   他掏出包里的绿皮本子,在书桌上坐下。   陆然翻到了新的一页,开始记录:“个案记录:黄得文,咨询师:陆然……”   陆然刚刚写了一行,页面上就跳出了那只兔子。   兔子两只眼睛在平时只是两个小点,这个时候,却睁得老大,大得像是日本漫画里少女的眸子,占了半张脸的面积,水汪汪地看着陆然。   “你好自觉……”兔子有些激动,它慢吞吞地,有些不敢相信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陆然看到兔子的这番神情,也没有停下手上的笔,继续埋头记录着。   他一边写着一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又见到老杨了。”   没想到兔子那水汪汪的眼睛睁大更加大了,“你上次说在梦里见到的那个老杨?在哪里?”   兔子的那双大眼左右张望着,想看看老杨在哪里。   “哦,已经见过了。他已经不见了。”   陆然随口解释了一句,继续写他的字,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也没有抬眼看兔子。   而此时的兔子,正死死地盯着陆然,而它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也瞬间变回了那双小黑点。   “陆然,你看着我。”   陆然不看。   “你看不看。”   不看。   只见书页的空白处快速地出现了一行加粗加大的狂草字体:“我不是说过下次他出现的时候,要带着我吗!”   后面是一连串的感叹号。   语气之强烈,虽然陆然听不见兔子的咆哮,但是从它的字体上,已经能够体会到了。   这要是能说话,还不得吼死我啊。陆然心里暗暗地想。   “是,是这样的,当时情况紧急,我又看到了老杨的学生,也就是和我一起考试的梅同学,在我的梦里,他曾经声称自己是老杨的学生,而且上一次也是他先出现,然后老杨就出现了,所以我马上就追出去了,我就……”   “就没想起来我,对吗?”   后面又是一连串的感叹号。   “我带着你的,贴身带着,实在是情况紧急!”陆然又解释了一句。   “别(四声)解释了,你心里就没我,陆然!难怪你今天这么勤快,原来都是假的,你心里就没我,你就……”兔子气得说不出话,“我要诅咒你!”   最后还是放了它的大招。   “不不,你听我解释……”   陆然头上冒汗,他开始从头到尾,详细地给兔子解释起来,他怎么地突然间看见了梅花折,又怎么地追出去,怎么出现在了咖啡馆,怎么莫名其妙地醒来了。   “他们都说我睡着了,可是,如果我真的是在做梦,那怎么能两次都梦到这个老杨,我做了重复的梦吗?而且,服务生说,我的对面的确有坐人。”   陆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也顺便转移一下兔子的注意力。   听完了这一段,兔子果然没有消停了下来,没有立马出现咆哮体。   过了一会儿,页面上还是空白的,它没有说话。   怎么了?气晕了?   陆然拿起本子,抖了抖。   刚抖了它一下,兔子又出现了,它低头,摸着下巴,说:“你的确睡着了,你也不是做梦。”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认识老杨吗   本子在听了陆然的一番解释之后,似乎真的不生气了,暂时放下了他们之间的“恩怨”,认真地分析起这件事来。   陆然的心里也稍稍地松了一口气。随即,他又被本子写的那句话勾起了心中的疑惑。   “我的确是睡着了,但那也不是我的梦?”   陆然反应了一会儿,试图理解它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是睡的的着了,但是我在梦里见到了他?或者是,他能够跑到我的梦里来和我说话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然自己都愕然了,这个猜测大胆得陆然自己都吃你惊了。   他皱着眉头,眼珠子快速地转了两下。   根据本子的判断,如果说自己你。是睡着的,而且也真的能够见到他,和他对话,那么,这的确是一种说得过去的解释。   但是,当陆然把这个想法脱口而出的时候,又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可能呢?   “是这样吗?可能吗?”陆然有些困惑。   “唔,很大胆的想法……”果然,连本子都觉得陆然的想法很不现实。“不过,我想这是他们追求的境界,只是他们现在应该还做不到这样。”   本子的后面这半句话,没有再否定陆然的想法,也没有说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事情,反而说这应该是老杨他们追求的目标,也就是说,在本子看来,这是有可能的。   这让陆然有些愣怔了。   “这是可能的?”   不过本子没有直接向陆然论证,这个事情的可能性,而是向陆然说明,为什么老杨他们,应该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果老杨真的已经掌握了这门技术,那么,他就不需要那么费劲了,如果说他能够在你做梦的时候,就跑到你的梦中,和你说话,那么,为什么他还需要先让那个梅同学出现呢?   他可以直接来见你,无声无息地,到你的梦里来找你。   但是,显然,他现在做不到。   他需要一个人在他出现之前,做一个引导。”   “引导,什么引导?”陆然问道。   “这就要问你了。你觉得那个梅同学,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他出现以后,我就会见到老杨,当我见到老杨的时候,就会觉得周围的环境变了,或者说,我就会变得困倦,意识模糊……”   陆然说着说着,就渐渐意识到了一个事情,“对,没错,我不是在见到老杨以后,才慢慢感觉变得迷糊的。而是,在我见到老杨的那一刻,我的感觉就已经不对了……”   陆然觉得他心里的推论,就在嘴边,呼之欲出,“是梅花折。是他,他做了一个引导。他的引导,应该,是一种催眠?”   陆然不能百分百地肯定,梅花折对他做了什么,但是,出于职业的经验,他觉得,那就是催眠。   书页上的兔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陆然的说话。   “如果说,这两个人,是真的存在的,他们也真的来找过你,而不只是你的一个重复的梦境。那么,他们的行为是说得通的。   那位梅同学负责把你引出来,然后把你催眠,当你的意识变得薄弱的时候,再让老杨出现。   这个时候,你就会分不清自己眼前所见到的老杨,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你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而在这种模糊的状态下,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陆然能够理解本子的判断,如果说他们来找自己的事属实,那么,梅花折的出现应该就是本子所说的这个作用。   等等,如果本子说的是对的,也就是说,梅花折两次都成功地催眠了陆然,而且,两次都不是发生在咨询室里,两次陆然都没有明显的察觉。   当然,因为二人认识的原因,陆然对梅花折没有特别的防备心理,但是,能够在非咨询的场合中,结合周围的环境,较为快速地做到成功催眠,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催眠师可以做到的。   甚至陆然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得这样天衣无缝。   “他应该,很强……”   陆然想到自己对张老师提出要和梅花折联系,要和他切磋切磋,这个决定是对的,陆然越发觉得是对的。   “这个梅同学,实力真的在我和夏岚之下吗?”陆然觉得自己是应该摸摸梅花折的实力了。   考虑好梅花折的问题,陆然的思路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问本子道:   “那从你刚才的这个说法看来,我应该是被催眠了,那你怎么说,我是睡着了呢?我是睡着了,我还真见着他们了?”   “你的状态,有可能是被催眠了,也有可能是睡着了。但从你第二次的描述来看,你有可能是睡着了,然后再醒来的。”   “睡着了,然后再醒来?”   “记得我跟你描述过人脑在不同意识状态下,脑电频率有所不同的事情吧?”   “嗯。”陆然应道。   “但是人脑的意识状态,真的只是我们平常划分的那几种状态吗?我想不是的,人除了存在清醒,催眠,睡梦三种状态之外,还存在着种种不同的状态。   比如发呆,做白日梦,梦游等等。   一个心理专家要把这些不同的状态,都研究透来,是无穷无尽的。   而我相信,你口中的老杨,正是这样一位专家。”   说到这里,陆然心里一怔,没错,老杨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他来自于一个组织,这个组织,是一些研究心理,研究精神力的人……   他所说的心理和精神力,是否包括人的不同意识状态呢?   陆然相信答案是肯定的,人的不同意识状态,应该是作为他们研究的基础才对。   “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是睡着了之后,又恢复了清醒。因为在最初,你刚刚被催眠的时候,你的警惕心仍然很高,你的催眠状态还不够稳定,于是,他索性就把你催眠到进入睡眠的状态。   在你几乎进入半睡眠状态了以后,他再开始和你说话,这个时候,你的大脑处于困倦和迟缓的状态,大脑很难进行复杂的思考,说的很多话都会出于本能的回答。同时,因为催眠的作用没有消退,反而加深了,你会更加难以清醒过来。”   “也就是说,我真的被他催眠得犯困,睡着了,我放松了警惕,增加了对他们的信任,然后,他在我半梦半醒间开始和我说话,最后,才彻底地把我唤醒。”陆然把这个过程捋了一遍,发现这个说法,的确非常符合自己当下的状态。   “可以这么说。”本子肯定地回答了他。   陆然想起他第一次和本子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而当时,本子就交待自己,不管怎么样,下次再遇见老杨的话,一定要带上自己。   似乎在第一次本子听说了老杨的事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这不仅仅是一个梦,陆然看着眼前振振有词的本子,他忽然觉得,本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   他想了想,缓缓地问道:“你认识老杨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意味着什么   “你认识老杨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陆然觉得莫名地期待了起来。   无所不知的本子,真的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然而,书页上,却平静了下来。   卖萌的恶搞兔也不见了。   “不说话,回去了?”陆然自言自语地说着。   只见这个时候,页面上又出现了一行新字。   “我不认识老杨。   看到这行字,陆然有些无语,既然不认识,为什么不干脆地说呢?等了这么久,陆然还以为有啥不可告人的呢。   “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陆然嘟囔了一句。   “不过,我知道他们的那个组织。”   没想到本子的下一句话,就让陆然瞬间安静了。   “你知道?”   陆然的好奇心和兴奋感,一下子就被本子的话勾了起来。他差一点要拍着本子道:“哥们,你知道你不早说。”   “在你第一次和我说到,你做了这个梦以后,我就有些怀疑,是这个组织里的人。但是,当时我还不是很确定,所以我吩咐你下一次再见到他的时候,要带上我。   不过好在,他没有抹去你的记忆,你的描述还算详细,这帮助我加深了判断,我更加确定,他的身份是什么。   虽然,我从来没听说过老杨这个人。”   看到本子这么说,陆然更加激动了。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组织?”   “其实严格说来,那应该不能称为一个组织,因为他们很松散,并没有严密的组织的架构,没有明确的上下层级的分别。   他们更像是几个朋友,像是一个联盟。   虽然如此,他们彼此之间却有着一个明确的规定,或者说是一个约定,那就是不能暴露他们这个联盟里的其他成员,除非那个成员是自愿的。   还有,就是他们这个联盟的名号。”   陆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加速了跳动,本子说的没错,老杨曾经跟他说过,他们是一个组织,但是形式非常地松散,“我们,是几个人。是几个研究心理,研究精神力的人。”   对上了,全对上了。   本子果然知道什么。   可是,它为什么会知道呢?   陆然没有马上询问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问老杨的事情,“那,他们这个组织,或者说联盟,究竟是干什么的呢?叫什么名字?”   从老杨那里没有问明白的问题,陆然期望能从本子这里找到答案。   “唔……我已经说了,除非他们自己愿意,或者是加入了他们的成员,其他人不会知道他们的名号是什么。   我倒是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呢,我还在考虑……”   说完这句话,本子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了麻烦。   它马上改口道:“唔,不过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做着一些什么事。”   “哦?他们在做什么?”   “和以前一样,他们仍旧在寻找世界上有着特殊能力的人,这个特殊能力,主要是指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特殊能力。   同时,他们自己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在不停地钻研和尝试。”   这和老杨告诉陆然的,他是一个做研究的人,也是吻合的。   “他们有着一些高于常人的能力,他们在做研究,这我都能理解,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不是大学里,在实验室里,光明正大地做着他们的研究,而是要以这样隐蔽的方式存在?”   陆然问出了自己心里最大的疑惑。   就这个问题,本子也没有想要隐瞒陆然,过了一会儿,它说道:“起初,他们也是正大光明的。最初有那么几个人意识到自己的学术能力,或者说是天赋能力,足以让他们做一些超乎常人能力范围的事情。   他们对自己的能力,要如何利用,要怎么精进,也有很多困惑。   于是他们通过圈子里的朋友,互相介绍,认识了彼此,并且一起探讨了他们的困惑。   他们的存在也引起了正统学术界的关注。   开始有人研究他们,质疑他们,对他们的存在抱以保留和存疑的态度。   事情到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开放和接受的,学术界以及舆论,和他们的关系也处于一种相互观望的中立态度。   然而,真正让情况有了转折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问题就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多年前,在一份报纸上,突然披露了一则新闻。   有一个女子声称自己被一名男性的心理催眠师,迷惑了心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关系。而且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个丑闻一经爆出,这名催眠师的身份很快暴露了,原来这名咨询师自己开办了一家咨询室,咨询室里的员工很少,很少人能够对他的行为有所监督。   咨询室存在很久了,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发现异样。   这位女子对这位咨询师一直非常信任,甚至还有一些崇拜和依赖,她咨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直到有一次她咨询结束回家以后,她的丈夫发现她的一件衬衣穿反了,这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下一次这位女子前去咨询的时候,她的丈夫,就跟踪着她,一起到了咨询室外面。   最后好不容易潜入咨询室的门口,这才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这名咨询师被告发以后,却仍然辩解得振振有辞,说他只是和这名女子相爱了。”   “没有职业道德!”陆然为本子讲述的这则报道感到愤怒,一切以咨客的利益和幸福为出发点,尊重和保护咨客的个人*,这是作为咨询师的基本准则。而新闻中的这名咨询师,已经完全抛弃了职业道德,甚至逾越了法律,实在不配为一个咨询师。   等陆然冷静下来了以后,他向本子问道:“可是,这则新闻和老杨他们的组织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说……”   陆然没有说完,本子接着他的话,写道:“事情过去很久了,在很多人看来,这已经是一则旧闻了,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谣言,是一个虚假的报道,是不可能的。不过,陆然,你想想看,如果这则旧闻是属实的,这意味着什么呢?” 第二百七十六章 拒绝与否   “这意味着……”陆然想了想:“这个人很厉害?”   “嗯,可以这么说。至少比一般市面上的咨询师,都要厉害。这也正是,为什么后来当人们再回想起这个传闻的时候,会觉得不过就是一个假新闻罢了。   陆然你是学过催眠的,你应该知道,按照催眠的原理,咨询师对咨客下达了指令以后,需要咨客真心地接受,并且信任咨询师和他的指令,才会主动地配合,去完成指令。   如果违抗了咨客的意愿或者潜意识里的想法,催眠都有可能失败。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那位咨询师,仍然能做出那样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这只能说明,他的能力,超乎寻常人,可以说是技术精湛。   能够巧妙地运用催眠的原理,反其道而行之。   这样娴熟于技巧,却又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是非常可怕,非常危险的。”   当本子写到了“危险”两个字时,陆然再一次想起了老杨说过的话,他说,如果普通人知道了他们拥有的特殊能力,可以随时对身边的人使用,那么,周围的人会产生危险的感觉。   “所以,这名不道德的催眠师,是那个组织里的人?”   “嗯……可以这么说吧。据当时圈内的人,对他的私人交际进行了一些排查之后,发现他和那些能力超常的学者们,走得很密切,他要么就是那个组织里的人,要么,就是里面哪一位的朋友,学生。   这个传闻比先前的那个传闻扩散得更快,你可以想象,这会造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陆然顺着本子的逻辑,推测下去:“人们开始对这些能力超群的心理学者,感到了一丝恐惧。原本中立的舆论,开始加大了对他们的负面揣测和质疑?”   “不止如此,一些在学校里做研究工作的教授、学者,因为舆论的压力,这些学校和机构,不得不开始严格审查他们的研究项目,对他们制定了严格的标准。   而有一些学者的研究,又的确较为敏感,于是就被叫停了研究。   因为一个人的错误,在这组织下的许多学者受到了限制和打压,于是,这些人就放弃了这个组织的名号,有一些人出了国,有一些人干脆辞去了工作隐退。   有了一些整顿以后,舆论上有了交待,这件事很快就平息了。这个组织就此解散,再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听到这里,似乎事情已经有了解决,但是陆然心里却又有些矛盾:“一个人的错误,却牵连了这么多人,似乎,不太公平。”   “看来,你还是客观的。你说的不错,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并不公平。圈子里的人明白这一点,学术界也明白这一点,甚至是舆论生产者们本身,也是明白的。   然而,坏的影响已经产生,如果这个传闻继续扩散出去,人们对于这些能力超群的学者,已经产生了畏惧感。   如果学术界,主流媒体对于这件事还没有一个回击和反应的话,则会造成舆论进一步恶化的结果。   这对于整个心理服务行业的伤害,将是巨大的,百姓们难以分辨好坏,会对心理工作者产生排斥和畏惧。   这不利于这个行业和学术的健康发展。   于是,媒体开始把矛头对准了这个崭露头角,大家还不是很熟悉的组织。   这可以说是牺牲少部分,保全大多数。”   陆然默然,从顾全大局的角度来说,这么做,似乎是对的。   对和错,有的时候,很难简单的看待。   他没有继续纠结对错,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事。   “可是本子,你把这件事说到了这个份上,纵使这只是一个没有人再关心的陈年旧闻,但是,只要我花时间去查找,一定能够找出当年的报道,说不定顺藤摸瓜,就能找出这个组织的名号哦。”   陆然是在提醒本子,它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泄露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本子却没有任何慌张,仍旧四平八稳地写道;“现在照老杨和你谈话的进展来看,你迟早会知道的。   我不告诉你,是出于我自己的原则,所以我不会主动告诉你。   如果你自己知道了,那就和我无关了。”   也就是说,本子并没有想要隐瞒陆然什么,而只是出于它的某一个原则,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等等,你是说,老杨会把他的组织告诉我?”   “不,他不是要告诉你,而是要你加入,不是吗?”本子反问他道。   陆然被本子这么一问,忽然晃过了神来。   在和本子说话之前,他一直对这件事的感觉都是很模糊,很神秘的,什么老杨,什么组织,他们是干嘛的,陆然不懂,只知道这些事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本子的一个问题,却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这些原本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和事,在以某种奇怪的方式,介入他的生活,或者说,是迫使着他和他们发生一些联系。   那些陈年的旧闻,那些消失在民间的舆论,陆然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听着传言的吃瓜群众,却被本子的这个问题,生生地浇了一盆冷水。   要我加入?   什么?我难道不是一个路人吗?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陆然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抿了抿嘴,说道:“要我加入?他好像是邀请我来着……”   他想了想,心里多了几分莫名:“他要我加入?做什么?做研究吗?我已经这么强了吗?”   陆然无奈,只是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他们找你,一定有他们的原因。”本子没有正面解答陆然的这个疑惑,他换了一个角度,对陆然问道:“你会拒绝他们吗?”   “我……”陆然张口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想说的,和心里所想的,好像有那么一点不一致,说不出的别扭。   按照本子和他说到的情况,这个组织出过这么大丑闻,里面都是各种高手,具有危险性。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本来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表示,要离这些奇怪的事情远一点为好。   然而,拒绝二字,陆然却似乎说不出口……   “你在第一次见到老杨的时候,就没有拒绝他,当他第二次出现的时候,你反而对他提起了浓厚的兴趣……   陆然,你不想拒绝他。”   本子直接地写出了陆然的内心,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法。   “可,可是,他们很危险。”陆然矛盾而忐忑。   “但你还是很好奇吧?好奇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去弄明白吧。”本子最后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梁先生   “这……”   陆然还是有些犹豫。   “不过记得下次,带上我呦。”说到这里,那只兔子又出现在了书页上,它的两只眼睛又变回了水汪汪的可人模样,对着陆然,一副讨好的样子。   “我看,是你想加入他们吧?”   陆然看它那副高兴的样子,不知道它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陆然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夏岚。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顾不得这些疑问,陆然接通了电话。   “师姐。”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是这样的,上一次来联系我给员工培训的那家公司,他们的高管,联系到了我。   他说希望我能推荐一名咨询师给他,最好是他先前没有接触过的咨询师,如果是他认识的人,他就不太想咨询。   他特别提到了这一次我们给员工们提供的培训,在他们公司反响不错。   我想了想,他是认得我的,所以直接让我给他咨询,是不合适的。他对这次的培训课程很有好感,如果我推荐你和茜茜,给他咨询,应该能取得他的信任。   不过茜茜是这次培训的讲师,这位先生,哦,对了,他姓梁,梁先生说他下次亲自过来捧场,所以茜茜也不太合适。   我还是想到了你,你愿意,去见见他吗?”   “哦,我是一名咨询师,如果咨客愿意选择我,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我现在工作倒不忙,只要时间上不冲突,问题不大。   只是这位梁先生愿意吗?”   陆然礼貌地回道,夏岚能第一时间想到他,他心里是很感谢的,所以不存在上来就拒绝人家的事。   “好的。那可能就要麻烦你了。这么晚了找你,也的确是因为梁先生找我找得急,他也是晚上才找到我的,他还表示,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就可以见面……”   明天?   陆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急迫的预约。   如果不是因为夏岚的关系,这位梁先生是不可能在晚上预约,第二天就见到陆然的。   “他的情况很紧急吗?”   “我看他的意思,好像挺着急的。但是他也没有具体和我说过,是什么情况。他对认识的人,好像比较警惕。”   “嗯。”看来问不出什么信息了,“你刚才说,他说下次培训,他会来捧场听课,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培训课程,他没有来?”   “嗯,他没有在场的。这次主要是针对员工的培训,他没有来,也合情理。”   陆然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好,我见他。万一,他有什么急事呢?”   二人又互相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挂上了电话,陆然翻了翻桌上的本子。   本子上的对话已经消失无形。   看来时间晚了,本子也休息了。   陆然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他翻开手机短信,又看到了那条吴警官发给他的消息,下周可以再次见到黄得文。   黄得文,黄得文……   躺倒在床上,陆然闭上了眼睛,思考着,“见到了黄得文,我可以对他说什么呢?”   黄得文对于外人有着很强的自我保护,他很聪明,也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想法。   上一次,黄得文愿意弹奏音乐给自己听,也是在陆然对于他的音乐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以后才稍稍取得了黄得文的好感。   同时陆然对于他的音乐,对于他这个人,也给予了极大的尊重。   正是这一份尊重,让黄得文愿意和陆然坐在一起,平等地对话,分享自己的音乐。   然而,黄得文对人的信任是很有限度的。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对谁都彬彬有礼,但是却和每一个人都保有距离。   陆然从一开始就不是以咨询师的身份和他谈话的。   如果这个时候陆然走到黄得文的面前,对他说,“嘿,孩子,你需要咨询,我要改变你。”   一定会适得其反,使得黄得文原本对陆然的一丝信任荡然无存,还会增加对陆然的警惕,警惕这个身份不断变化,意图不明的人。   陆然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对于黄得文而言,他现在需要敞开心扉,将他心中的积郁向一个信任的人吐露出来,化解他内心负面的信念。   可是,如果陆然不能以咨询师的身份,直接地和他对话,那么陆然去见他,又有何作用呢?   除了陆然自己,还有谁能够做到上述的这些事呢?   还有谁……   一动不动地想了许久,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陆然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拿起手机,打开刚才那条短信,点击了回复消息。   他对着屏幕输入:“吴警官,我想,下周我直接去见黄得文,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虽然他已经答应了。但是,我还是想先见一个人。不知道这个人你能不能帮我联系?……”   ……   第二天一早,陆然穿好了一身舒适的着装,早早地来到了蓝海。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茜茜:“茜茜,昨晚夏岚临时打电话给我,帮我预约了一个咨客……”   陆然话还没有说完,茜茜就微笑地回他道:“放心吧,陆哥,师姐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早上已经做好了记录。你就等着咨客来就行了。”   茜茜的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喂,您好。……哦,这样……”茜茜通着电话,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陆然,停顿了一会儿,她说道:“我询问一下咨询师,稍后回复您。”   挂断了电话,茜茜转头对陆然说:“是预约你的梁先生,他说他在楼下的咖啡厅,他不想到咨询室里来,他希望你能出去和他聊。”   “出去,和他聊?”还从来没有人和陆然提过这个需求,“他有说是什么原因吗?赶时间或者?”   “他没有说,只说希望你能答应。”   陆然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梁先生,出现得突然,要求也奇怪,陆然考虑再三,自己已经答应了接受这个咨询,现在时间快到了,自己也不好再做什么改变。   “好,告诉我地址吧,我现在过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咖啡厅   陆然让茜茜回拨了梁先生的号码,告诉他,自己可以出去找他。   并且告诉梁先生,蓝海的咨询师可以提供出诊服务,也就是说,在咨客不方便到咨询室来接受咨询的时候,咨询师可以提供上门咨询的服务,但是需要依照规定收取额外的出诊费。   电话那头的梁先生在听到了茜茜所说的加收费用的条件以后,仍然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希望出诊。   于是,陆然按照梁先生告诉茜茜的咖啡厅地址,走出办公室去找他。   咖啡厅就在蓝海所在的大厦旁,倒是很方便找到。   陆然走进了咖啡厅。   梁先生说他就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早上的咖啡厅人还不多,陆然一眼就可以看到他。   当陆然站在咖啡厅的门口,环顾整个咖啡厅里面的环境,梁先生说的没错,早晨的咖啡厅,气氛是安静的,轻轻流动的钢琴乐曲,让人舒适。   除了缺少一些*,隐蔽的空间以外,这里的氛围作为一个咨询的场所,是合适的。   这样看来,梁先生没有为难陆然,倒像是考虑得周全。   陆然扫视着整个厅里,最适合进行咨询的位置,果然在一处靠窗的地方,看见了一个正在等人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眼睛看着桌上的一杯咖啡,咖啡就放在他的面前。   杯子里的咖啡冒着热烟,烟气袅袅升起,他的眼神一动也没有动,像是发了呆,又像是十分地认真,似乎从眼前的这缕白烟里看见了什么别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梁先生的抬起了眼睛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朝着他走过来的陆然。   他一眼就认出了陆然,他站了起来,伸手和陆然握手。   “您好,你就是陆医生吧。”   “是的。你好,梁先生。”   梁先生抬手示意陆然可以坐在他的对面。   陆然坐下以后,梁先生继续微笑地说道:“您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我看过你的照片,在网站上的介绍页面里。你真是年轻啊。”   梁先生说陆然年轻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轻微的羡慕,这是他对陆然年轻有为的夸奖。虽然在咨询师听来,或许会误会成这是对他咨询能力的不信任,但是陆然从梁先生的语气里,倒没有听出这种担忧。   这位梁先生看上去彬彬有礼,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穿着也比较讲究,黑色的商务休闲西装,座椅背后放着他的方形公文包。   陆然感觉他随时会从那个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自己。   他们的见面,从第一句话开始,就让陆然感觉像是一场商务会面,亦或是一个临时的公司会议。   但是这位梁先生没有这么做,看来,他还是知道自己今天要来做什么的。   反倒是陆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张表格,和一支笔,准备让他填写。   在他填写之前,陆然首先开口问道:   “梁先生,你是来找我咨询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梁先生原本看着陆然的眼睛,往斜下方移开了,他那礼貌性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他大概还很不习惯咨询的谈话方式,还是自己找别人咨询。   “是的吧。”   “是的吧?”陆然轻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接着问道:“据我所知,您很着急。”   若不是他显得很着急,陆然也不用一大早就赶着来见他。   “嗯……我是,我是着急……”他有些吞吞吐吐,目光依然有些闪避。   陆然没有说话,等着他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来。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梁先生抬了一下右边的嘴角,有些苦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我自己其实不着急,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了陆然。   陆然看着他,心里有一些困惑,没有什么事,那么着急地找到自己?找到了,又不肯进咨询室,非得到一家咖啡厅里来坐着?   看上去梁先生的举动,没有合理的动机啊。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说法,听上去并不合理,梁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是我太太。是她着急,她记着让我找一个咨询师,所以我就联系你了。”   梁先生这会儿似乎给出了一个说法,不过这又给陆然留了一个疑问,陆然于是问道:“她为什么要让你找咨询师?”   “这个……”梁先生在考虑要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就是自从前段时间我出了事以后,她就一直觉得我不对劲,一直在劝我找一个咨询师,这两天她更着急了。”   出事?   陆然捕捉到了这句话里,最明显的一个关键词。   他出过什么事?   哪里不对劲?   但是陆然没有直接地询问梁先生他出了什么事,而是继续自己最初的那个未完成的问题:   “那梁先生自己的意思呢?您想要咨询吗?”   “心理咨询……就是这样和你聊天吗?”梁先生看着陆然问,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些好奇,也有一些警惕。   “可以这么说。我们的聊天遵循保密原则,我会给您填一张表格,里面有保密原则的协议,您可看看,除非涉及犯罪取证等特殊情况,我们的谈话内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这段解释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梁先生进一步问道:“什么都可以问你吗?”   “可以。”   陆然回答得干脆,虽然不是对方的每个问题他都能给出答案。   “好,我想,我是想咨询的。”这句话仍然有些吞吐,但还是表明了他自己的意愿。   陆然这才把表格和笔拿到了梁先生的面前。   梁先生拿过了纸笔,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他的名字叫梁晓川,已经四十岁了。   有一个妻子和孩子,双亲都健在。   “我写好了,然后呢?”梁先生把写好的表格递给陆然。   陆然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在“咨询问题”一栏里,梁先生没有填写,是空白的。   “然后,您可以告诉我,你来找我,是要咨询什么问题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关门   “好。”梁先生答应了一声,准备告诉陆然,他想要咨询的问题是什么。   “呃……主要是我的妻子想让我来咨询的”。梁先生想了许久,开口时,仍然有些犹豫,并且再一次强调了,前来咨询的原由是他妻子的催促。   陆然点了点头,没有打断他的话。   陆然知道,梁先生的解释,更多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或许他对于心理咨询有什么不好的看法,甚至于带有歧视,所以才需要通过解释,来让面前的陆然,也让他自己,不以看待“病人”的眼光看他自己。   或许在梁先生过去的生活经验里,对于来心理咨询的人,有着一种狭隘的偏见,觉得来看心理医生的人,都是精神病,或者是人们口中说的“神经病”。   长久以来,国内的民众里,有很大一部分人因为缺乏对于心理咨询的了解,提到心理咨询,找心理医生,都带有这样的一种排斥和恐惧。   大多数人不习惯,也不会在自己感到困惑的时候,找寻一个适合自己的咨询师寻求帮助,往往是通过向亲人或朋友倾诉,得以一时地缓解。   然而,对于一些排解不了的困扰,任由情况恶化下去,却不选择专业的帮助,只会让情况走向一个积重难返的不良结果。   或许正是出于这种心里的偏见和排斥,所以梁先生在面对自己来心理咨询这件事,心理上,有一些别扭,矛盾,不愿意承认。   陆然任由他去解释,并不勉强他马上说出自己到底哪里有问题,为什么想要咨询。   好在,刚在他已经表示过,自己是想咨询的,也填了那张表。这也就是说,他的预约,不全是他妻子的意思。   “她就是觉得我,这段时间有些奇怪。”果然,梁先生做完了解释之后,开始吐露了问题所在。   陆然想起了,刚才梁先生说过一次同样的话,他说,自从前段时间他出了事以后,他的妻子就觉得他不对劲,劝他找一个心理咨询师。   他出了什么事?陆然心下微动,不过,他依然没有说话打断他,只是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她觉得我变得经常发呆,不爱和她说话,每天工作回来,都和她说不上几句话,我们经常吵架。   总之,她觉得我不正常。”   听上去这是一对在生活当中出现了矛盾和摩擦的夫妻。   夫妻的相处之道,陆然或许并没有经验,他也不急于表达自己对此的观点。   对于咨询师而言,更为专业的做法是,继续收集更多的信息,而不是过早地根据片面之词,就给予建议。   陆然重新将梁先生的话题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他问梁先生:“所以,您来找我咨询,是想要解决您和妻子之间的吵架问题?或者是?”   陆然在试图明确他们之间的咨询目标,只有和咨客达成了共同的咨询目标,才能让两人之间的谈话朝着要解决问题的目标一起努力,不至于变成没有目的的闲聊。   梁先生顺着陆然的问题,想了想说:“吵架,是一个问题。但我也想知道……我真的不正常吗?”他皱着眉,略有一些愤愤之色,似乎他对于说他不正常的人,感到不可理喻。   陆然从梁先生的神态里面,看到的,是他对于妻子的这个说法,并不认同。   “您觉得,自己正常吗?”   听到这个问题,梁先生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看着陆然,似乎没想到,会有一个人直接的用这个问题,一本正经地问他,这比他妻子对他的指责,更叫他猝不及防。   “我正常,当然是正常的。”梁先生很直接的肯定道。   “那您的妻子,为什么会觉得你不正常?因为你刚才说的,她觉得你经常发呆,不爱和她说话?”   “嗯。她坚持说那件事情以后,我就变了。我喜欢关门的习惯也更加地明显了,还有一次,她说夜里醒来的时候,我也在那关门,她着实被我吓到了。”   关门?   还有,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   陆然的疑问变得越来越多。   梁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的话,又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倒真有点不正常的味道了。   好在,梁先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里面,需要解释的地方太多了,他接着就说道:“我会习惯性地关门。”   不过,他的这个解释,对于陆然而言,显然还是太过粗糙,关什么门?这个信息很关键。   “习惯性的关门?是回家的时候,关一次门吗?”   听到陆然问得更加具体了,梁先生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却又不好回避地说:“不止一次。”   “那有几次?”陆然继续这个问题。   “我,我没有数过,十几次吧。”梁先生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陆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往少了说,然而,一个晚上要关十几次门,这已经的确不是一个正常的行为了。   “为什么要关十几次的门,门本身有问题吗?”   “呃,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需要去确认它没有问题,已经关好了,才能放心,才能确定它没有问题,不是吗?”   梁先生反问了陆然,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如果是一个他的朋友,或者妻子,或许就被他说的话给问住了。   然后就开始争辩这个道理说的对不对。   然而,陆然却没有回答他对或者不对,而是继续问道:“你每日是在回家了之后,才频繁关门的吗?在白天的时候呢?”   梁先生没有花太多时间回忆,很快就回答了出来:“白天也会检查门是否关好了,只是没有像晚上那么频繁。”   “为什么呢?”   “白天,不太方便。我一直在工作,只是习惯性地会往门口看,如果方便的话,我也会走过去重新关一下的。但是,人多的时候,总是不太方便。”梁先生解释道。   陆然眼神动了动,梁先生这么说,说明他对于自己关门的举动,下意识地有所克制。   然而,如果他真的认为自己的举动是正常的,又为什么要去克制它呢?   所以,他对自己的认知,是有矛盾的,说法前后不一。   “你刚才说,自从‘那件事情’以后,你关门的习惯便更加明显了,那么,自从那件事情以后,你关门的频率是变得更加频繁了吗?或者是什么别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吧,更加频繁了,现在一个晚上,大概会关三十几次。”   梁先生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陆然发现,说到这一点时,他又出现了轻微地抖腿,他的眼睛也不自觉地朝着咖啡厅的门口,看了一眼。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较频繁地关门的?”陆然开始追溯行为的时间原点。   “这个,记不太清,快半年了吧。”   听了梁先生的回答,陆然初步判断,他这是出现了强迫症的典型症状表现。 第二百八十章 不要说话   “除了频繁关门之外,还有什么,是你的妻子认为你不太正常的地方?”   陆然不会轻易地下结论,他还要继续询问梁先生,收集更为详尽的信息。   可是问完了这个问题以后,陆然发现梁先生的眼睛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眼前的那杯咖啡,发起了呆来。   就像陆然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样,他一个人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仿佛身边的人都不存在。   “梁先生?”   不知道在叫了几声梁先生之后,梁晓川猛地抬起了头,看向陆然,像是刚刚听到陆然在和他说话。   “什么事?”他回应得有些仓促。   陆然这会儿真的觉得他的神态有些异常了,于是换了一个更为直接的问题问他。   “您刚才说,你的妻子认为你常常发呆,是这样的吗?”   “嗯,可以这样说,”梁先生没有否定,“她常常抱怨这点。”   “您发呆的次数也很频繁吗?”   这个问题对于梁先生而言,似乎有些直接,他有些尴尬地说:“在她看来,是的吧。”   “那你自己认为呢?”   就在陆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梁先生的眼神又停留在了手里握着的那杯咖啡上。   只是这一次,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差点要走神了,他很快地调整了过来,并且无可掩饰地回答道:“我认为……好吧,的确是比过去频繁了一点。”   “梁先生,发呆的时候,您在想什么呢?有什么从你的脑中出现吗?”陆然把自己的座位往前挪了挪,身体往前倾,更加靠近对面的梁先生。   他要尽量让梁先生的注意力保持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又一不留神,看向别处去了。   “我在想,”梁先生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不太好描述自己的想法,“我想让它不要说了。”   最后说了一句简单的,又让陆然听不明白的话。   “让他?他是谁?说什么?”   “是它,是我的脑子。我想让它不要再说话了!”   说到自己的脑子,一直表现得安静儒雅的梁先生,语气有些激烈起来,但是他很快地克制了自己的呼吸。   “您的脑子,会跟你说话吗?怎么说的?”陆然依然保持着镇定的语气,平静地询问梁先生,心里却感到颇为地吃惊。   有强迫症状的咨客,陆然不是没有接触过,但是说自己的脑子会说话的,还是头一回。   “是的,它会说话。”梁先生说完,看了一眼陆然,似乎在观察陆然对于这句话的反应,他下意识地想要知道,陆然是如何看待他说的这句话的,陆然会觉得他很奇怪吗?还是能够理解他所说的,亦或者,也有同样的体会呢?   陆然能感觉到,此刻的梁先生已经完全不同于他在平时的工作中所扮演的角色了,他已经不像是那个熟练的商务人士了。相反,当他透露出自己内心想法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胆怯的新人,他不再自信,他在试探陆然,试探陆然是否会和自己的妻子一样,把自己归为不可理喻的不正常的人,亦或者,陆然能够理解自己。   陆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仍然安静地倾听着,他没有过多的表态,也没有要给他贴上“不正常”的标签的意思。   “它在和你说什么呢?”他在试图了解,梁先生的感受。   “它在说,'去看看'。”陆然的态度和真诚,让他稍稍地放下了一点警惕心,对陆然说得越来越多了。   “去看看?它让你去看什么?”   “就是那门,那该死的门,它让我到门口那看看。”   “到门口去?”陆然不自觉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转头问他道:“到门口去看什么?”   “我哪知道它要我看什么,大概就是看看那门,有没有关好吧。又是因为那该死的门。”   梁先生没好气地说道,看样子他已经烦透了自己的脑子。   “梁先生,你说,你的脑子在和你说话,那你是听见了它的声音吗?还是看到了它说的句子?它是怎么和你说话的?”   这是让陆然最为好奇的,也是判断梁先生的心理问题是何种性质的关键问题。   如果梁先生是听见了某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说话,那么,不排除他已经产生了幻听的可能性,如果他是在眼睛前面凭空地看见了一行字,那么,他仍然可能出现幻觉了。   “不,我没有听见它的声音,我也没有看见它。”梁先生的回答,干脆地否定了陆然的两个猜测,“它在我的脑子里。”   梁先生抬手,伸出了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它是我的想法,它就藏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没有声音,没有形状。   就是这么凭空地冒出来,抓不到,也丢不掉。”   看得出来,梁先生对于出现在脑子里的这个想法,有些失去控制,这让他心烦意乱,他恨不得可以把这个恼人的东西连根拔去。   也就是说,他很想克制自己不去想这句话,可是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这句话却更加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   就像是一个控制了大脑的神秘力量,发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抗拒的指令。   “当这个想法,也就是这句话出现的时候,你就会真的克制不住地,想要去门口那看看吗?”   “就是这样的。”梁先生连连点头,他觉得自己就是陆然说的这样,他对陆然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这个陆医生,或许是理解我的,梁晓川的心里这么想着。   “当这种不受控制的想法出现的时候,你感觉痛苦么?”   陆然询问梁先生的心理感受,用以进一步确认他的症状。   “痛苦……”梁先生思考着陆然的这个问题,他的妻子认为他不正常,他的孩子看到了,也会露出奇怪的眼神。奇怪,异常,是尝尝会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形容词,然而,没有人问过,他是否会痛苦。   他搓了搓自己的双手,说道:“我不知道,我感觉到矛盾,别扭,当那个想法出现的时候,我就克制不住地想要按照它说的做,否则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如果我这么做了,又一定会后悔的。   尤其是,在别人面前这样做了,就好像暴露了什么。   痛苦,我想是的,我有些痛苦……”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失踪   梁先生说到痛苦二字的时候,他的眉间皱了一下。   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一些,没有了最初看见陆然的那般神采。   “您觉得矛盾,别扭,却又不得不去做一些在自己看来不必要的事情,否则心里就不舒服。”   陆然把刚才梁先生所说到的意思,稍稍地总结了一下,以便梁先生可以确认一下,自己理解的是否到位。   “对对,就是这个感觉。”梁先生很快地肯定了陆然所说的。   “梁先生,您记不记得刚才你问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正常,这个问题?”   “嗯,是的。”   “刚才你也告诉我说,你当然是正常的。可是,梁先生,如果你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常的,为什么,会感到矛盾,别扭,又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呢?”   “这……”梁先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还没有完全听懂陆然的问题,脑子里,还在重复着这个问题。“因为,因为,我觉得这个想法我控制不了,我觉得这不太好……”   “梁先生,不是我觉得你不正常,而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陆然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句话一说出来,梁先生立刻想要反驳,然而,话哽在喉咙,却不知道要反驳什么。   他这才重新又把这句话拿来琢磨,“是我,这么认为的?”   他笑了笑,说:“我才不是这么认为的,是我老婆,是她这么说我!”   梁先生又用先前那种肯定地语气,表示自己没病,很正常。   “梁先生,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你的这个行为也是正常的,那么,你为什么要觉得矛盾,别扭,你为什么要试图去控制它?”   “因为,因为,这样不好……”   “如果您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常的,为什么不顺其自然,在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就顺从心意地去,反而在白天,人多的时候,却要去克制它呢?”   梁先生没有回答,他紧皱着眉头,低着头,对于陆然的问题,找不到答案。   陆然减缓了自己说话的语速,尽量显得温和。   “您觉得这样不好,觉得不好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如果被别人看到了,会是什么感觉呢?”   “如果我去关门,被人看到了……”梁先生抬头看着那扇门,设身被人看到那一刻,自己的心情。   “我感觉羞耻,我不想被看到。”   “很好,梁先生,你的回答很真实,很好。”陆然又捕捉都了一个关键的词语,“羞耻,正是这种羞耻感,它加重了您的痛苦。   梁先生,如果您真的觉得这个举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大家都认为正常的举动,您又怎么会感到羞耻呢?   一个被自己的妻子斥责为不正常的举动,自己却想要去做,这的确是痛苦的,然而,一个自己认为是不正常的行为,却克制不住地想要去做,这才是最痛苦的。   您觉得,自己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陆然对梁先生刚才所有的表现,还有说的话,做了一个综合的分析,然而,他仍然没有对梁先生的情况下一个结论,而是让梁先生自己去思考,去判断。   “梁先生,”陆然又加了一句话道:“我觉得您正不正常,这不重要。其他人的看法,都不重要,您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陆然缓缓地道完这句话,梁先生则一直低着头。   从陆然开始分析他开始,他就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这杯咖啡,双臂撑在桌面上,一言不发。   陆然从他的神态里,可以看得出,这一次,他没有在发呆,他听进去了陆然的话,他在思考。   当梁先生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陆然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竟有些微红。   “后者。”他的声音,微微地发颤,“是后者。”   这一次,他回答得很肯定。   “我的感受,才重要,是这样的吗?真的,是这样吗?”他对陆然说的这句话感到困惑,困惑的同时,又有些动容。   似乎他从来没有听人和他说过这句话。   “你说的对,如果我认为自己是正常的,又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呢?”   说着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他的笑,是一种对自己感到失望的,无奈的笑。   他的表情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刚陆然走进门见到的那般自信大方。   他无懈可击的骄傲模样已经被脱去了大半。   然而,他看上去比刚才真实多了,更像是一个前来咨询的咨客,而不是一个商务谈判的职场人士了。   陆然能够感受到,在刚刚交谈的将近四十分钟里,梁先生在慢慢退去自己的警惕心,随着他把自己的感受,袒露得越来越多,他对自己的了解就越来越多。   他对陆然的信任,也在一点点地增加。   现在,他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心理咨询的交谈方式。   陆然感觉时机比较成熟了,于是问了一个,他从刚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梁先生,你刚才说,您的太太觉得你自从'那件事'之后,这些行为的频率就越发地频繁了,您可以和我说说吗?   那件事,是什么事呢?”   梁先生听陆然问了他这个问题,第一反应是有些敏感地看向了别处,身体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他的手臂交叉着,右手在剃干净了的胡渣上摸了摸,像是在考虑,是否要对陆然说起那件事。很快地,他又看向了陆然,双臂重新撑在了桌面上,“好,我告诉你。”   像是下了一个不小的决心。   “前段时间,我失踪了。”   梁先生干脆地对陆然说出了那件事,就一句话。   “你失踪了?”   陆然有些诧异。   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他酝酿犹豫了这么久,只是打算和我说这么一句么?   陆然带着疑问地看着面前的梁先生。   “是的,就是从那之后,我妻子就觉得我不太对劲了。”   梁先生回答道。   可是他的这个回答,却带给陆然更大的疑惑。   他已经失踪了?那现在陆然见到的这个人是失踪了的他?   他失踪后回家了吗?   应该是的,否则他妻子又怎么会觉得他变了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溪水   “所以,”陆然抬手指向对面的梁先生,“我现在见到的你,是已经失踪了的,你?”   陆然询问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梁先生看到陆然的手势,一下子明白了陆然的困惑之处。   “哦,我已经回来了,回家了。事实上,我失踪的时间没有多久,只有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的时间,我的失踪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家庭生活。”   “哦?”一个人自称失踪了,却说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家庭生活,这个说法,让陆然的好奇心更甚了。   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的时间,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真的不算是一个多久的时间。   如果去旅游,去加班,或者和朋友约在一起聚会,都有可能花掉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的时间,这个时间就连失踪后去报警,都有可能因为时间没有达到24小时,不予立案。   他怎么就确定自己是失踪了呢?   “你为什么说自己是失踪了,你去做什么了?”陆然直接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其实吧,我也不知道说失踪准不准确,”梁先生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仿佛半个外人一样,自己也有些困惑,“我那几天是出差去了,本来就不在家。我和同事白天谈完了生意,就找了一处旅馆住下了。   可是,第二天天亮以后,我的同事就没有再看见我,他尝试打电话找我,可是一打电话,却发现我的手机就放在旅馆的房间里没有带走。   我的手机,电脑,文件夹全都还放在房间里,就连钱包也没有带走!   同事等了几个小时还没有见我,他有些慌了,他打了电话,告诉了我的妻子,妻子说我没有一个人回家。   也是的,我的衣服裤子和外套都还在旅馆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一个人回去呢?机票都还在皮包里。   所有人都慌了。   同事跑下了楼去,找到了旅馆的老板,问他有没有看到我出门,老板有些迷糊,说没有注意,又问老板有没有监控摄像头。老板赶紧翻出旅馆大厅的监控录像。   就这样,我的同事和老板两人在旅馆忙着找我。”   “这些都是后来你的同事告诉你的吧?那你当时到底去哪了呢?”陆然问。   “这就是我说的,我也不确定,不能准确跟你描述的地方了。因为,我根本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怎么从旅馆走出去的。   只是后来从老板找出来的监控录像里,的确看到我走出去了。   可是,具体出去以后,去哪了,却没有更多的录像可以看到。   只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我是被太阳给晒醒的。   我醒来的时候,正在一条小溪的边上,就在溪水上面的大鹅卵石上。   我的衣服有一半都被溪水浸湿了。   还好溪水很浅,否则我可能就顺着水流,被冲到下游去了。   我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我站在溪水旁,往四周看去。   溪水的两边是高大的树木,我才发现,这里是一大片的树林。   顺着这排树林,和溪水的上游走去,应该就是一座山吧。   我原来是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我也十分惊讶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醒过来。   阳光透过树木照射下了下来,在水面上映出了斑驳的光影。   光线照着我的脸,我看了看自己的影子,知道时间应该是正午。   说真的,当时我真的想往山上走去。   我想去看看,这座山,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为什么,我会莫名地在这个地方醒来。   然而,当我想起昨天的事情,我想起我的同事,我们是到这里来谈生意的,睡觉前,我和同事都还在旅馆里。   我也是在旅馆里的床睡下的。   怎么会?   我开始往水流的下游走去,去寻找公路在哪里。   我身上身无分文,还穿着睡衣,只能硬着头皮,朝着可能的方向找去。   好在走了不久,我就走到了马路上,走了一会儿,路边出现了一间简陋的小卖铺。   我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赶紧走了进去,老板看到我的这身穿着,奇怪地问我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向他求助,这才给我的妻子打去了电话。”   “然后呢?”   “我的妻子听后十分慌张,我让她通知了我的同事,同事和旅馆的老板过了一会儿就接我来了。还带了我的衣服来,我这才安全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哦……”陆然听到了这里,还是觉得有点懵。   这事真是奇了,从一个地方睡下去,在另一个地方醒了?   有可能吗?   陆然很快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为了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陆然问道:“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怎么过来的是吗?”   “嗯。”梁先生喝了一口咖啡,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道:“我是这么跟其他人说的。”   这个回答再一次出乎了陆然的预料。   什么叫这么跟其他人说的?   “什么意思,那你,究竟是记不记得呢?”   “我想,我还是记得一些的。”说着,他又露出了那种有些无奈的笑容,说:“但是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我还是不要说了,就当作我什么都不记得吧,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你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你何不尝试说给我听听?”   陆然自然是希望梁先生能够把想法完整地告诉自己的,这样有助于他的分析和判断。   当然,陆然也确实是好奇了。   “对你说?”梁先生看着面前的陆然,想了想今天已经和他说了这么多,再多说一些,似乎也没有关系。说不定,陆然能够相信自己呢?   “好。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事实上,我也不记得整个晚上发生了什么,记不得非常详细的细节,但是,我记得一些片段。”   “没有关系,你可以说说那些,你记得的部分。”陆然鼓励道。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醒来,我想,或许不是第二天早上被太阳晒醒的那一次。而是在夜里。   夜里有一次,我醒了。   我想起在白天的时候,旅店老板曾经和我们说过,在离旅店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那座山非常幽静,平时去的人很少。   在那座山里,有一条非常清澈的河水,流速很缓,以前曾经有当地人坐在竹筏,从河水的上游慢慢地往下游去,也不划水,就这么一路漂流下去。   沿路会看到美丽的风景,在某一处,会经过一个山洞,山洞里,你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如果你心里想着一个东西,或许就会看见那个东西,十分的灵验。   我这么回忆着,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在了去往那座山的路上。” 第二百八十三章 暂告一段落   陆然听得出了神。   这个版本,比刚才梁先生说自己已经全都忘记了的那个版本,要精彩得多。   不知不觉中,梁先生就已经走在了寻找那座山的路上?   他记得路吗?   他要怎么走过去?   就在陆然思考,疑惑的时候,陆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黑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时间,11:35.   一个小时已经到了,这次咨询应该要结束了。   梁先生停下了讲述。   陆然只得解释道:“时间差不多到了。剩下的故事,恐怕要到下一次听你讲述了。第一次进行咨询,有什么体会和想法,要和我说的吗?”   陆然打算做一个简短的总结,结束这次的咨询。   虽然陆然的心里可能比梁先生更不想在这个时候结束,陆然感觉就像是在看一本情节跌宕的小说,正看到紧张之处,却突然被人把书盖上了,无奈这本书不是自己的,只能等下次再看。   心痒痒的,被故事情节吊着,却只能等到下次了。   这种被人打断的感觉,并不好受。   然而陆然没有办法,这怨不得别人,他是被自己给打断了。   再者,从梁先生讲述的情况看来,这个情节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后面应该还有很多内容,值得细细道来。   为了不仓促结尾,陆然也只好让梁先生把这段情节,留着下一次,更完整地讲述出来。   梁先生懂得这个规矩,每一次的咨询都是有时限的,他也觉得今天说得已经很多,留到下次也无妨。   “第一次咨询,我对咨询以前没有太多的概念,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在过去,我有一些自己应对紧张的方式,那就是装作自己一点也不紧张,让自己显得很专业,很自信,装着装着,自己也就相信了。”   他笑了笑,继续道:“但是,当你告诉我,我自己的感受才重要,其他人怎么看,并不重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没有必要在你面前,有所伪装。   就算我现在还做不到,不在其他人的面前伪装,但是,对你,我没有必要伪装。   你是我的咨询师。   对你伪装,我们的谈话,好像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我开始思考,我真实的感受是什么,我把我心里,没有告诉别人的话,也告诉你。   我感觉好多了。   我好像知道咨询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想,我是有收获的。   我舒服了些。”   梁先生肯定了陆然的工作,陆然是欣慰的。   “我理解您所说的,您会觉得舒服,是因为你得到了倾诉。就像您说的,你常常需要伪装,常常用伪装的方式和人沟通,那么,真实的那个你,就一直被你藏着,得不到和人沟通的机会。   而人都是渴望沟通的。所以您在和我坦白了真实的感受以后,会觉得舒服了许多。”   “是的是的,我觉得咨询,对我而言,挺有用的,下一次,我们再预约一个时间吧。”   “好的。梁先生,既然已经在心里接受了咨询,那么,下一次,我们可以在咨询室里进行咨询吗?”   梁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眼前的咖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问题,我愿意在咨询室里进行咨询,原以为在咖啡厅里可能会让我感觉更安全,更自在,现在看来,还是太嘈杂。我倒想在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和你交谈。”   “好。”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梁先生对于陆然的信任,已经初步地建立了起来。   离开了咖啡厅,陆然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有一个电话。   是吴敏警官打来的。   陆然没有犹豫,接通了。   “吴警官。”   “陆医生,你让我帮你联系的人,我找到了,她同意出来见你。她说自己很忙,时间很紧,只有今天下午有空,明天可能要出国了。今天下午去见她吗?”   早上刚完成一个个案,看来下午又要忙了。“好,就帮我们安排在下午吧。”   “那你们在哪里见面?”   “在……”   陆然想了想,这个要约见的人,并不是一个咨客,是自己主动约见她的,也不好让人家到咨询室里见面。   陆然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咖啡馆,对着电话那头的吴警官问道:“咖啡馆怎么样?”   吴警官没有异议,他让陆然把地址给他发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吴警官发来了一条消息,意思是对方同意了约定的地点,也同意把联系方式告诉陆然,里面留了一串电话号码,还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下午两点半。   做好了约定,陆然往蓝海的方向继续走去。   或许茜茜这会儿还没有吃过午饭,陆然想去找她。   一顿饭的时间,足够让陆然思考好,下午的谈话,该用何种方式展开。   就在陆然快步向前的时候,他的手机第三次震动了起来。   又是谁?   陆然只得放慢了脚步,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是张笑鸣,张老师的消息:   “陆然,已和梅花折同学传达你的意思,他表示同意和你切磋,同时,他也表示,他是不会赢你的。希望你谨慎考虑选择对手。”   或许张老师正在忙碌不方便电话,于是就给陆然回了一条消息。   然而,这条消息,却让陆然反复地,看了几遍。   “他同意切磋,又说希望我谨慎考虑对手,那是什么意思呢?”陆然摸着下巴,琢磨着:“他是不打算在考场上,和我较量吗?   还有这句,他是不会赢我的……”   陆然正想着,张老师又发来了一条消息:“看来,梅同学自知成绩并不如你,所以表明自己的在考试方面,赢不了你。   切磋的事,他说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联系你的。”   看完这条消息,陆然有些郁闷,自己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方法,想把梅花折给“约”出来,他倒好,说了一句,见面时间由他来定,又把主动权从陆然的手里拿走了。   还说什么“不会赢你的”,真是,陆然正想吐槽,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对着张老师的第二条消息看了起来,“梅同学自知成绩并不如你,在考试方面,赢不了你”。   “赢不了你……”   陆然又开始琢磨了起来。   这两句话,是同一个意思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尹女士   陆然一边琢磨着,一边朝着蓝海办公室里走去。   等他到了办公室的时候,茜茜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陆然走到自己的位置,桌面上放着一份便当。   便当的旁边有一张纸条,陆然一拿起来,就认出了这是茜茜的字迹。   “陆哥,下午我要回学校一趟,得赶回去。恐怕没有时间和你吃饭了,不知道你做完咨询了没有。   这是我买的便当,就算时间晚了也要记得吃饭哦。”   最后画了一个笑脸。   陆然看到这个简易的笑脸,也会心地笑了。   就像看着茜茜那张温柔的脸,很窝心。   吃完了茜茜为他挑选的爱心便当,陆然对于下午即将面对的新挑战,更加胸有成竹了。   稍事休息后,陆然再一次来到了楼下的咖啡厅。   他仍旧坐在了上午坐着的那个位置上。   这个角落,可以看到整个咖啡厅的来往进出的人。   同时,又和人群有一定的距离,较有*和安全的感觉。   陆然出于职业习惯而做的一个自然的选择,虽然他和那位女士约见的时候,并没有说这是一次咨询。   在等待的时候,他为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同时在思考,要如何做一个合适的自我介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咖啡厅的门口。   女人蓄着略为卷曲而飘逸的齐肩短发,在发梢的位置,挑染了些微的棕红色,上身穿着一套黑色的小西服,下身是一条及膝的短裙。   从布料和造型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件女士的商务套装。   这是一个装扮精致的女人,在阳光下显得很抢眼。   陆然抬头,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拿着手提包,两眼四顾,明显在寻找着什么。   陆然知道,她很快就会拿起手机,拨通自己的电话了。   于是他走到门口,对着那位女士说道:“你好,请问你是尹女士吗?”   女人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位年轻小伙,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就是陆然?”   “是的,我就是约见你的那位咨询师,陆然。”   尹女士点了点头,跟着陆然坐在了他事先安排好的位置。   “您看看,您要喝点什么?”   “咖啡吧,拿铁就可以。”   她很干脆,把点单的册子还给了旁边的服务员。   这个女人行事利索,妆容精致,但是仍然可以从着装风格和气质上看出,她已经是一个中年女人了。   一天之内,从上午到下午,分别在这个座位上,看到了两位职场男女,这让陆然觉得颇为有趣。   从第一眼来,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特质。   果敢,利落,专业,自信。   梁先生透露说,他在人前有所伪装,不知道这位尹女士,是否也一样呢?   “我听吴警官说过了,你去见过得文,不过,那天我正好不在家,你们聊了什么?”   虽然是陆然约见的她,尹女士却先开口问起了陆然。   这种谈话的主动性,或许是尹女士在职场上养成的一种习惯。   然而,陆然却觉得她的问题十分地奇怪。   这位尹慧尹女士,正是黄得文的母亲。   身为母亲,对于一个陌生人曾经和儿子谈话的事,却像是刚刚从一个朋友那里听闻的一个消息,就连交谈的内容,都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口向一个陌生人询问。   陆然此刻倒不想对她质问和苛责。   他只是作为一个,曾经和她儿子谈过话的咨询师的身份来见她的,陆然不想让尹女士觉得自己会对她的生活,有过多干涉。   他只是告诉尹女士她想知道的,至于她接下来的生活,陆然将会抱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不干涉,不强求。   这样能够保持尹女士和他谈话的主动性,而不至于产生过多的警惕。   至于陆然能不能够在潜移默化中,让尹女士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思考,那就要看接下来,陆然采取何种方式,和她说些什么了。   “您应该不是正好那天不在家吧?”陆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我猜测,您不在家,应该是常有的事。也就是说,您不在家,才是常事。”陆然特别强调了两次。   尹女士没有立刻回答陆然,她背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   “可以这么说,我工作很忙。”她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您工作很忙,我知道。但您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陆然看着尹女士的眼睛,问她道。   尹女士摇了摇头,神色没有刚刚坐下的时候,那般张扬了。   “我应该说是在走进你的家门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那天,我和您的儿子,也就是黄得文,约了时间见面,但是我还没走到你的家门口,还没敲门的时候,门就已经打开了。   当我走进屋子的时候,他给我的解释是,他听见了我的脚步声。   不是因为他正巧要出门,也不是因为他觉得我应该快到了,而是因为他听见了我的脚步声。   隔着一道门,一个孩子怎么会对楼道里的脚步声如此敏感呢?   这件事,如果没有经过训练,是很难做到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被训练过,或者,他在不自觉中,被训练了出来。   而我觉得,他没有必要特意地做这样的训练,那么,只有可能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习惯了倾听楼道的脚步声。   楼道里的脚步声怎么可能总是如此清晰呢?   我想,那是因为,他的家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而他总是等待门外响起他熟悉的脚步声。   等着等着,便学会了分辨,哪个声音是妈妈的,哪个不是,哪个声音是有人回家了,哪个不是。”   陆然这一连串的分析,让尹女士哑口无言。   从她的表情来看,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学会了这个“本事”。   她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原本轻松的,礼貌性的微笑,也渐渐消失。   “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尹女士转移了目光,冷冷地问陆然。   陆然看着她,停顿了片刻,依旧温和地说道:“尹女士,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正是黄得文告诉我的。”   听到陆然说完这句话,尹女士又看向了陆然,目光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愕然和紧张,她不知道陆然将要说的是什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苦咖啡   陆然开口对说道:“他告诉我,他曾经住在一座岛上。这座岛上的人民信奉着三个神灵,它们分别是希望之神,灾难之神和时间之神……”   陆然对着尹女士缓缓道来。   尹女士有些茫然,但很仔细地听着。   当陆然讲到黄得文在大难临头之时,毅然决然地跑回家里,他看见父亲就站在屋檐下,等着他回来,面容安详,不愿离开。   尹女士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她拿起了桌上的那杯咖啡,咖啡没有加糖,她喝了一口,口中有一些苦涩。   她皱了皱眉头。   这一次她没有办法再强掩自己的情绪。   似乎是被这苦味呛到了喉咙里,这股味道顺着喉头,窜进了鼻腔。   鼻腔里一苦,就想要落下泪来。   然而,她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刺激,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咖啡。   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看向了别处,似乎在漫不经心地欣赏玻璃窗外的风景。   但是陆然看得出,她的耳朵,还在这里,自己说的一字一句,都被她悉数听进了心里。   之所以看向别处,是因为眼睛里那一股的潮湿,风干得快些。   当陆然讲述到黄得文描述母亲的时候,尹女士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陆然。   显然,这一段内容是她关心的。   “当然,他也提到你了。”陆然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正是黄得文,“就在他费尽力气,赶回家的时候,狂风就快要席卷到家里了,边上的邻居大多都已经逃走。   就在这时,在他的眼前跑过了一位邻居大叔,他抓着这位大叔问道:'叔叔,你看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他们在里面吗?'   邻居答他道:'哎,你母亲早走啦,她不在里面,她朝着东方去了,去找避难所啦。'   邻居走后,他跑回家里,却只见到了父亲……”   后面的故事,陆然也不知道尹女士听进去了多少。   只听见陆然还在絮絮叨叨地往下讲着,尹女士却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泪来。   陆然停了下来,递上了一张纸巾给她。   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拿过了陆然手上的纸。   低下头,快速地在脸上擦了擦。   她的左腿搭在右腿上,头低了下来,腰也不再挺直,整个人像是耷拉地缩着。   没有等陆然继续说完,她却说道:“得文这个孩子,从小就很有想象力。老师们都夸他很聪明,是一个小神童。   从小,他就爱听音乐,他总是能在听到一首乐曲以后,告诉我这首曲子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说着,尹女士又擦了擦忍不住要溢出的眼泪,她红着眼睛,问陆然道:“他给你听了那首曲子,是吗?那首,他曾经弹奏给他老师听的曲子。”   陆然不知道尹女士为什么会猜出黄得文弹奏了那首曲子给他,他点头回答,“是的。”   尹女士又说道:“我只是在他弹奏给老师听的那一次,恰巧听见过。听完了之后,我感到异常的苦闷,这首曲子的曲调让人难过。   我问他这首曲子的名字是什么,他说,叫做《时间的尽头》,我想让他再弹奏一遍给我听,他却拒绝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过那首曲子。   他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我身边,告诉我,这首曲子,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看得出来,黄得文对于她产生了隔阂,变得疏远,这让身为母亲的尹女士感到伤心。   即便是一个在职场上雷厉风行,叱诧风云的女人,谈到自己的儿子,内心的柔软一下子就展露无疑。   “这就是那首曲子,你说的,就是那首曲子。我是她的母亲,我知道,我听得出来。他和你说了这个故事,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尹女士的语气里,生出了一丝失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但是,陆医生……是这样称呼你吗?”尹女士的谈吐依旧保持着礼仪。   陆然点头,表示接受。   “陆医生,这个故事,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有一些事情,他不知道。他不了解事情的全部。   得文以为他看到的就是全部,还有很多事情是他没有看到的,他不了解。   而我有着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你想不想也一起听听看呢?”   “哦?但说无妨。”陆然表示出了高度的兴趣。   他喝了一口咖啡,身体坐直,微向前倾,等待着尹女士口中的完整故事。   尹女士的声音缓缓道:“他的母亲,没有逃跑。他的母亲,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逃跑。   她不怕死。   她和儿子走散了。从灾难开始的时候,儿子就不在家里。   这让她急坏了。   她告诉丈夫,她要出来找儿子,丈夫同意了,并嘱咐妻子,一定要找到儿子,并且找到神灵留给人间的那处避难所。   最重要的是,把儿子带到充满希望的避难所去。   他还告诉妻子,女巫已经预言了他的灾难,他无处可逃,他要留在家里,或许儿子还会回来找他。   妻子听后想要留下来陪伴丈夫,但是她的理智却在告诉自己,她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选择了。   她告别了丈夫,踏上了寻找避难所的路途。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找到儿子,并且把他带到新的栖身之所。”   陆然认真地听着,他知道故事中的妻子,指的就是尹女士本人。   尹女士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又皱着眉头,抿了一口咖啡。   放下杯子,她看着陆然,说道:“我的丈夫在很久以前就离开我了。   是因为疾病,是死亡让我们不得不分开。   他患了绝症,确诊以后不久,病情就迅速地恶化。   我们没有太多应对的时间,他很快就和我们道别了。”   说起自己的丈夫,尹女士不禁又潮红了眼,心声悲怆。   “得文说的没错,他是被灾难带走的,是我们都无力反抗的灾难。   我知道,得文很思念父亲,他也因此感到痛苦。   但是,他却不曾理解我的痛苦,直到今天,他也不曾理解。” 第二百八十六章 坚强   尹女士面容惆怅地回忆道:   “丈夫离开之前,预感到自己时间不多了,他没有继续留在医院,而是回到了家里。   他强撑着身体,整整陪伴了得文三天。   第一天,他和得文一起吃了早餐,听得文弹奏钢琴,看他在草地上踢球。   第二天,他坚持不住了。   他昏昏沉沉地,时而睡去,时而醒来,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和坐在床边的得文说着话,聊着天。一副很快乐,很满足的样子。   第三天,他昏迷的时间更长了。醒来的时候,看着趴在床边,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得文,于是轻轻地抚着得文的头,用他虚弱的嗓音,安慰着得文:   '得文,别害怕。虽然我现在动不了了,但是我的心,和你在一起。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我爱你,我爱这个家。   我就快要停止呼吸,正是因为如此,我哪儿也去不了了。我不会离开你,以后,你见不到我的时候,用心感受,就会发现,我还在这里。   只是你看不见我而已。   亲爱的孩子,让我再看看你的笑。'   得文抬起了头,眼泪却依然止不住地流,一边哭着,一边努力地微笑。   父亲,就在他眼前停止了呼吸。   而我,也失去了丈夫。   从那以后,我又开始出去找工作了。   哦,忘了说,在国外的时候,一直都是丈夫在外工作,我在家里带孩子,偶尔出去做点零工。   可是丈夫去世以后,剩下的存款只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我不工作,迟早会坐吃山空的,我还需要偿付房子的贷款,还想送孩子去最好的音乐学校。   这些都需要钱。   我拼命地练习我的口语,不再只是和华人圈子打交道。   我早起晚归,下了班还要参加培训,提升我的职业能力。   忙的时候,我除了本职工作,还有额外的兼职。   但是你知道,一个华人女人,在异国打拼,是很不容易的,我几年没有工作过了,只能从基层的工作做起。   儿子越长越大,我在家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次,为了得到一个更好的机会,我打算搬家,换一个城市工作。   可是,我要搬家的决定,却遭到了他强烈的反对。   他坚持说父亲就在家里。他哪儿也不去。   我当时又急又累,心里委屈,对着他大喊:'那是你爸爸骗你的。他已经离开了,消失了。如果他在这里,就让他帮帮我吧。'   我说着说着,掩面抽泣起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反对过我。   他同意搬家。   可是我们之间的对话,却越来越少。   到了新的城市以后,我有了新的工作,在工作中,我还结识了新的男……”   尹女士面对陆然,说到“男”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在一个年轻的男性面前说起这个词,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回避不了这个话题。她斟酌了一下,要如何描述,继续道:“我结识了一位男性朋友,他对我的事业和生活都很有帮助,我的生活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关心我的男士了。他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不过,我又有什么好挑剔的呢?不久以后,我开始和他交往了。”   尹女士脸上有些羞涩,但是仍旧看着陆然,陆然点头,表示理解她的意思,她有了一个新的伴侣。   “我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犹豫,踌躇,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儿子,要怎么对他说呢,他是否会接受呢?   就这么纠结,隐瞒着,却终于有一天,在一个街角,被得文发现了。   男友开车送我回家,他看见了我从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里走了下来,我们四目相对。   我没了主意,我跑回家里,和他解释。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听我说。   听完了,他也只是转过头,对我说了一句,'懂了'。   从那以后,我们的对话,就更加少了。   我平时也忙。每天和他说不到几句话。   我总感觉他对我的态度愈发冷淡了。   但是我没有太多时间让自己去细想,也不敢细想,只能安慰自己,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都会变得有些沉默,有些叛逆,我的孩子应该也是如此。   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着,却越来越陌生。   我想和他交谈,就像我和你这样,找一个时间,坐下来谈谈。   但是,我又怕……”   尹女士低着头,面容愁苦,陆然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   “我怕他和上一次一样沉默,甚至连一句'懂了'都不愿再多说,可是,我又怕他有很多话要说,他会不会突然站起来指着我,说我背叛了他的父亲……”   尹女士再也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遮盖住此刻崩溃的情绪。   一股脑地说出了自己的恐惧,她的悲伤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涌上了心头。   “我真的也很怀念,我也想回到从前,谁不想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温暖地过完一生呢?   可是,谁又能料想到后来,我们提前说了再见。   生活还要继续,我必须要活着。   我不仅要活着,还要让我的孩子也活下来,要活得更好。   如果可以一辈子天真和无能,谁又想要坚强和成长呢?   他为什么不能理解,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   尹女士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悲伤,她的泪水,从指缝中顺着手掌的纹路,流淌进了掌心。   问题现在已经渐渐清晰了,黄得文童年丧父,他对于过往的家庭生活过于眷恋,而他和母亲之间存在着严重的沟通障碍。   然而这些都不是陆然此刻关注的问题,他关注的是尹女士的情绪和感受。   不得不说,尹女士的情感和遭遇,引起了陆然的同情和震撼。   他为面前这位女性强韧的品性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而震撼。   他的内心生出了赞叹和佩服。   陆然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反倒不是解决尹女士和儿子之间的矛盾,他最好先让尹女士意识到她有多不容易,她是一个伟大的,做出了牺牲的母亲,这是她应该有的自信和底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道别仪式   陆然安静地坐在尹女士的对面,陆续地递给了她几张纸。   却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让她把情绪尽情地宣泄完。   过了好一会儿,尹女士停止了喷涌的泪水,汹涌的人群情感也终于稍稍地平息。   她慢慢地将手移开脸庞,用纸巾擦了擦沾湿了的眼角。   一双哭过以后红彤彤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陆然。   此时的尹女士就和任何一个脆弱的女人一样,并无二异。   她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是刀枪不入,再强势的女人,背后都有着一个让她不得不强势的原由。   “尹女士,你理解你自己吗?”等尹女士平静得差不多了以后,陆然微笑地发问道。   “什么?”显然,尹女士一时没听明白陆然的意思。   “刚才您说,为什么他不能理解你,所以,我想问,你是否理解自己?”   “什么……意思?”尹女士微皱眉头,再一次疑惑地问道。“我的确是希望儿子能够理解我,可是,你为什么问我理不理解自己呢?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怎么会不理解自己呢?”   “可是,如果你完全地理解自己的遭遇,理解自己所做的事情,为何没有勇气和儿子沟通呢?为什么没有勇气告诉他,你真的已经尽力了?   又为什么会害怕,有一天,您的儿子会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质问,为何要背叛父亲?”   “这……因为,我害怕他不能理解我的做法,他认为我是抛弃了过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去了,我……”尹女士在脑中搜索着答案,极力地想要解释。   “如果你不认为自己背叛过他的父亲,也就是您的丈夫,又何须如此地恐惧?是心虚吗?就连自己,也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做了背叛他的事,所以害怕被人指责。   不敢踏出那一步,连一个辩驳的机会也不愿给自己争取。   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底气吗?”   是心虚吗?   尹女士被陆然问得说不出话了。   为什么会如此害怕,为什么不再尝试,不去争辩?   “我做了背叛他的事吗?”   尹女士自言自语地轻声问着。   当她这么扪心自问的时候,脑中闪过了儿子曾经看着自己的冷漠眼神。   那个眼神里充满了疏远和质疑的味道。   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呢?   就是因为害怕面对这个眼神,所以连为自己争辩的机会也不曾争取。   心虚吗?   是吧。   如果再一次被得文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我能够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父亲的事吗?   尹女士心下自问。   “我,我不能。”尹女士脱口而出。“我做不到。”   “什么不能,什么做不到?”陆然问道。   尹女士没有直接回答陆然的这个问题,她喃喃自语地说道:“心虚,你说得对,可是我为什么要心虚?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很辛苦了,为什么我还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谁。   我似乎感觉对不起死去的丈夫,又感觉对不起儿子,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女士说这话的时候双手交叉在胸口,十分憋闷难受的样子。   她感觉胸口就像被一层雾笼罩着,眼看着就快要看清内心的答案了,却又在关键的时候,被层层的雾霭遮盖了。   陆然看得出,她现在需要有人帮助她,驱散碍眼的烟雾。   “你感到心存内疚,总觉得有些亏欠,却又说不出原因?”陆然试着帮助她,把自己的心情描述出来。   “对对,就是你说的这种感觉。”   “想一想,究竟有何亏欠呢?是因为搬离了过去居住的房子,亦或是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有了新的生活,和一个新男友?”   陆然抛出一些可能性,引导尹女士进行一些反思。   尹女士思考了片刻,轻轻点头道,“没错,我想你说得都对。   我不知道,或许在内心深处,我和得文一样。他思念着父亲,他始终记得,父亲说过,他们永远在一起。   对于他而言,父亲没有真正地离开他,没有离开我们的这个家。   而如今,我有了新的生活,还有可能,要让一个新的男人,住进家里来。   这在他看来就是背叛吧。”   陆然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而黄得文是你的儿子,他的想法和感受,你是能够了解和体会的。   虽然这几年,你们越发地疏远,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仍然是他最亲的亲人。   既然能够理解和体会他的这种想法,既然在心里深爱着自己唯一的骨肉,你必然在内心也十分期盼自己能够符合儿子的期望,不愿让他受苦,更不愿让儿子失望。   然而,正因为你太了解他了,所以你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在他看来,反而是一种背叛。   而他的这种想法,也影响了你对于自己的判断。有些时候,你能够为自己辩解和呐喊,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更多时候,你会站在他的立场上,怀疑自己,感到心虚,好像做错了什么。”   当陆然将她的心路历程和行为逻辑进行了一番分析后。   尹女士沉默了。   她仔细地又在脑中过了一遍陆然刚才说的每句话。   “对,”她的声音有一些颤抖,是因为被人道出了心声,而感到讶异的颤抖,“你说得没错。就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她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   “爱一个人没有错,眷恋自己的至亲也没有错,但是,你要明白,追求自己的幸福,是没有错的。   这不是对已故之人的背叛,而是每一个人的自由和权利。   这个道理你和你的儿子,都需要领悟。”   “我和我的儿子都需要……”尹女士显然还没有完全地领悟,她还在思考。   陆然继续道:“一个你们深爱的人,家里的支柱,离开了你们。   固然会表达留恋,悲伤,难舍难分,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也同样的重要。   那就是道别。   您的丈夫,也就是黄得文的父亲,想必是出于留恋,和安慰儿子的想法,才在逝世前,对儿子说了那样一番话。   可是我不得不说,我不太认可他的表达。他的话使得黄得文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以至于他的心里始终没有和父亲真正地道别。   甚至让他对于死亡,产生了美好的幻想。”   陆然认真地看着尹女士的双眼,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得文不允许家里有任何的变化,也不希望你过上新的生活。因为他始终觉得,父亲还在家里。   既然他的父亲没有和他完成道别的仪式,你作为他的母亲,应该要帮助他完成,他需要你的帮助。”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方法   “我要帮助他,和他的父亲道别……”   尹女士隐约明白了陆然的意思。   只是当她想起丈夫,再想到道别,心里蓦然地生出了一丝难过的感觉来。   “他已经离开了这么久,现在再让得文再和他道别,得文会难过的吧。   我虽然知道得文一直当做父亲还在,没有离开,但是,我在家里也几乎不会提到他的父亲,这算是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因为我们心里知道,无论谁提起,对方都会再一次感到难过的。”   “我理解您现在进退两难的处境。”陆然对她的难处表示了理解。“告别是伤感的,分离是痛苦的。   再一次的告别,或许会带来再一次的痛苦。   这一点你说的没错。   然而,正是因为在过去没有做好告别,才会把痛苦持续到了现在。   在过去没有清晰地意识到什么是离别,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学会转身离开。一个短暂的痛苦慢慢熬成了慢性的心病。   俗语说,长痛不如短痛,自有它的道理。   现在要重新来处理这个问题,自然会比过去更加地困难。   但是我相信,你明白了症结所在以后,能够更好地和他沟通,这个结终究会解开的。”   尹女士听着陆然的话,几乎忘却了面前的陆然只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她越发觉得在理,对于陆然的信任也更加深了一层。   她就像面对着一个年长的过来人一般,谦虚地发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有什么想法吗?现在的你会怎么做?”陆然反过来,询问尹女士的想法。   “我,我想我暂时还不会和他直接地提他父亲的事,那对于他太难过了……不过,我会多和他聊聊,有些事,我不会再逃避。”   “你比过去更勇敢了,这很好。”陆然首先鼓励了尹女士的改变,接着肯定了她的想法,顺着她的思路,提供了一些沟通上的技巧:   “你说的对,太过突兀的提起父亲,会触到他的痛处。不需要着急地做什么,先试着和他沟通。使你的想法,你的难处,都让他体会到。   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主动地迈出一步,他会慢慢明白的。   先和他多交流交流你的事情。   让他试着了解你,了解你的做法,你的理由。不用故作坚强,也不用害怕他的质疑。告诉他,很多时候,你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更好,你一直在努力。   如果他对你的某个行为不满意,不要急着解释或否定。询问他,他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让他慢慢学会,站在你的立场去思考,或许他就会理解你的难处。”   “好,好。”尹女士在脑中一一记着。   “当你感觉他稍稍能够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那么,他就有所成长。   这个时候你可以尝试和他聊一聊父亲的事情。”   陆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有一个方法,我曾经想尝试让得文体验一下,这对于他会有所帮助。   现在看来,或许需要你来帮助他完成。”   “方法,什么方法?”尹女士急切地问。   “当你觉得要让得文和父亲再次告别,太过决然。   倒也不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   你和得文的关系稍有缓和以后,你可以让他尝试和父亲对话。”   “和父亲对话?”尹女士又有些糊涂了。   ”是的。给他一张纸和一只笔,让他画下父亲的模样。   让他试着和父亲对话。   听一听,他和父亲说了些什么。   如果他愿意和你分享,你就可以了解到他是否有转变和成长。   等他想通了,他自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和父亲告别。”   仪式。   尹女士听出来了,这就像是一种仪式。   让黄得文在想要和父亲道别的那一刻,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产生道别的仪式感。   比起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或者口中念念,多一个作画的过程,就多一份郑重。   “我明白了。”   尹女士有所领悟地点了点头。   再一次抬头看向陆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谢。   尹女士知道,眼前的这位自称是咨询师的年轻人,在刚才接近四十分钟的时间里,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得文好,也是为了自己好。   他在帮助自己和儿子调解关系,帮助自己的家庭生活回复到正常的轨迹上来。   可是,尹女士在今天之前都不认识这位陆医生,而且他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花钱雇来的咨询师。   得文不可能找人来说服母亲,继而再通过母亲来说服自己。   那么,这个陆医生为什么要帮我呢?尹女士这会儿又心生疑惑起来。   陆然看了一眼时间,该说的也差不多了,他最后又交待了一句,“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联系到我。”   尹女士知道是时候结束这次谈话了,她抓住机会,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然想了想,微笑地说:“因为,我希望下一次听到他的音乐是快乐的。”   ……   和尹女士道别以后,陆然打算再回蓝海看看,毕竟办公室就在这附近。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再次震动。   今天真是忙碌,又有什么消息呢?   是张笑鸣老师。   “陆然,现在有空吗?听茜茜说你在附近出诊,有空的话,回来我办公室一趟吧,下班前我都在。”   看上去张老师有急事要找自己,但是却没有在短信上说明是什么事。   这让陆然感到有些唐突。   不过自己和张老师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陆然自己也忙。   去见见老师也好,陆然没有犹豫,回了老师的短信,并且很快回到了蓝海。   奔着张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老师,你找我?”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陆然敲了敲门,朝着里面的老师问道。   “陆然,来了啊,进来吧。”   张老师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多日未见的得意门生,这会儿又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了。   陆然在张老师的对面坐了下来。   “陆然啊,今天老师找你是有喜事要告诉你,不过这件事我不方便在短信和电话里和你说,所以让你抽空过来一趟。”   喜事?   陆然不知道张老师要告诉他什么,不禁有些期待。   “好的,我过来看看老师也是应该的。”   “是啊,我这段时间一直有些事情忙,你现在有了些名气,想必事情也多了起来吧,听茜茜跟我说过一些。   不过这件事可是必须要当面和你说的,就是关于你的待遇问题。” 第二百八十九章 待遇   “我的待遇?”   陆然自从通过了试用期,观察期以来,一直在忙活着接待新的个案,还有准备考试,时不时地还被警官们“召唤”,还打算和夏岚一起发展新的机构。   各种工作,私活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张老师说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一段时间以来都很少想起这个事。   “是的。你已经度过了观察期,也顺利地通过了两次,并且取得了优秀的成绩。更重要的是,你做过一些公益的咨询,还帮助过警方,这些突出的事迹通过媒体的曝光已经让你的名气有了一个很大的提高。   网络上对于你的搜索量,比起我们公司一些资历更久的咨询师,都要多出许多。   你年轻有为,形象正面,对于公司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说到这里,张老师把身子又向前挪了挪,更靠近陆然了一些,郑重地说道:“公司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给部分优秀的咨询师调整一次价格标准和薪资待遇。   这是你进蓝海以来,第一次调整标准,所以,我要特别地把你叫来,和你说一说。   从你工作的时间和表现来看,严格地说,你已经不是一个新手咨询师了。   当然,从你顺利度过观察期以后,就已经和完全的新人有所区别,这一点,想必你在这一段工作以来,也有所体会。   在咨询的技术方面,你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方法,你的咨客对于你的咨询反馈,都有较高的评价。   催眠技术的学习,目前看来,你掌握得比一般的学员都要更好。   在上一次的考试中,你以排名第一的成绩,顺利地通过了二级催眠的考核。现在你已经是一名二级催眠师了。   不过,从对外的称号上来说,虽然你现在已经不算是一个新手咨询师了,不过从你的工作时长来说,你仍然只算是一个初级咨询师。   下一步,你的目标自然是朝着中级咨询师方向努力。   你知道的,要成为一名中级咨询师,你的治疗技术,也就是催眠技术,至少要通过三级的考核。   当然,你下一次就该报考三级的考试了。我对你有信心。”   张老师对陆然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和成绩,做了一番评价。陆然觉得十分中肯和受用。   他先是对陆然的表现进行了表扬,之后再把陆然的努力方向也指明了。陆然明白,张老师最后的这句话里,一来,是帮自己指明方向,二来也让自己心里有了一个底。   1000元每小时是中级咨询师的最低价位。   也就是说,陆然调整以后的价位,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陆然也没有指望自己的价格一下子就超过这个数字,毕竟从称号来说,张老师也是早两年,才刚刚由中级咨询师,跨入了高级咨询师的级别。   从初级咨询师要进入中级咨询师,要积累足够的时长,保证高质量的咨询效果,还要不断地训练自己的咨询技术,这就需要很久的投入。   陆然在转正半年多以后,张老师就鼓励他要争取拿到中级的称号,这已经表现出他对陆然有极大的信心。   这个过程是很不容易的。   而到了中级咨询师,也有着不同等级和价位的区别。   到了中级以上,定价就有比较大的自主性了。   每一年调整价格标准的时候,中级咨询师们可以向上申报自己认为合适的调整范围,人事和高级咨询师会根据他们一年的工作表现对他们申报的数额进行审核。   大多数情况,审核都会通过。因为咨询师们对于自己的价位会有一个合理的预期。   如果一个咨询师的水平达不到自己预期的高度,而收费却过高的话,则会带给咨客一些不好的感受,久而久之,咨询的数量就会减少。   而从中级咨询师想要往高级咨询师跨越,难度就很更大了。   一个中级咨询师,除了要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外,还需要精进自己的技术。   高级咨询师需要在技术上,或者学术上有过人的造诣。   这个造诣可以是指从事了研究工作,在重量级的学术期刊上发表了有影响力的文章,进而成为了某一个细分的学术领域的专家。徐健峰教授就属于这方面的人才。   也可以是在咨询的技术方面,有特别的领悟,并且能够在实际的工作中,很好地运用,推广。   还有一类咨询师,他们或许没有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学术或者技术的创新上,但是他们花费很多的时间进行培训,演讲,授课,或者是参加了社会的公益事业。   总之,要得到高级咨询师的称号,需要在某一个方面,或者多个方面,展现出自己的过人之处。   通常到了这个阶段,在社会上,或者某个专业领域里,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陆然现在的发展方向,看来更加贴近后两者的路线,不过对于研究,陆然也展现出过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在徐健峰在蓝海介绍过自己的研究项目以后。   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只是羽翼还未丰满。   说起来,比起同期进来的咨询师,陆然的成长是飞快的。   除了有张老师的协助,绿本子的帮助之外,陆然个人的领悟和学习能力,也的确比其他新人更突出些。   “我们一致决定,让你的价位,提升到600元每小时,到年末还会有一次调整。”   终于,说完了先前的那些铺垫,张老师直接说出了陆然此次调整的价位。   这和陆然的预期差不太多,甚至还高出了一点。   正常的新人从300元每小时的价格要一点点往上升,要经过500的价位,才会到600。   陆然相当于一次性翻了倍,而且还是在短短的半年时间以后,相信其他同期的咨询师是没有这样大幅度的调整的。   虽然看上去金额不多,但是这个改动的意义是很大的。一来,陆然的个案数量是在逐渐增加的,二来,咨询的收入,目前已经不是陆然唯一的收入了,开培训课,发展新咨询室都在给陆然创收,这些在将来很有可能远远地超过工资的收入。   除开钱的多少,蓝海的价位,仍然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蓝海是业界的权威,一个咨询师的价位代表着他在咨询领域的专业度和资历。   所以这一次的调整对于陆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和提升。 第二百九十章 名气   简单地来说,蓝海的咨询价位基本可以算做是在业界的“身价”排名。   以陆然的年纪和资历来论,他的“排名”算是非常靠前的了。   过段时间,陆然的价位在蓝海的官方网站上公开调整以后,必然会有更多的业内人士关注到这个青年。   这对知名度的提升是有明显的帮助的。   “感谢老师,我很高兴,我没有想到,我的价位会提高这么多。我会继续努力的。”   陆然的回答简洁诚恳。没有理所当然的骄傲,也没有太过浮夸的谦卑。   “陆然,价格上去了,责任也就上去了。   老师相信你,是有责任,有担当的。你也值得这个价格。   咨询是助人的事业,是半个公益的事业,价格标准摆在那里,什么时候能升,该提升多少,自有它的规矩。或许你的价值,已经超过了这价目表上的几百块钱,但老师希望你能够沉心静气,戒骄戒躁,保持一贯的好学和勤勉。”   “老师哪里的话,我感到很惊喜,并无骄傲。”陆然表态。   “嗯。不错。”张笑鸣满意地点头,“接下来只要你保持这种态度,打出名气,是迟早的事。你还这么年轻,我相信,你会超过我的。   只是有一点你多加注意。   人但凡有了名气以后,找上自己的事和人都会变得多起来。原本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一时间就簇拥上来好多的人,围着你。   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是否有过类似的感受?”   陆然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入行那会儿,的确只是过着简单的两点一线的生活,然而自从认识了许警官以后,生活就有了一些变化,后来媒体对自己的事又有了宣传,认识的人就越发地多了。   有警方的人,也有学校里的老师,大家一方面是相信陆然的能力,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是冲着蓝海优秀青年咨询师的名号来的。   因为无论是想要邀请陆然去做培训讲师,还是到一个新的机构里做一个挂名的咨询师,对于这些市场行为,他的名气和事迹,始终是一个很有利的宣传点,这是陆然的优势和资源。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土话大概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一个人有了名气,自然会被人找上门来。   “老师,你说得对,我是有这样的体会。最近事情多了,我也变得忙了许多。”   “找上门来的人变多了,就要比过去更懂得分清是非,分清轻重。   你的精力是有限的。   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要做,你要有个取舍。   有了名气,而且还是从我们蓝海走出去的孩子,要记得做好事,做有意义的事,不要只看着眼前的一点利益,却丢了重要的东西。”   “老师说的是。”陆然知道,老师说的是职业道德。   “遇到人,也要会分辨,要分善恶。   你最近,在找那位叫梅花折的梅同学?   你看上去很着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个同学如此感兴趣,不过他的确是有一些奇怪,他没有来上过课。   如果你发现了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有什么不理解的,都可以和老师说。”   张老师突然说到了梅花折,这让陆然没有准备,一时没有回答。   他只是觉得,张老师不愧是自己的老师,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和老师说过,为什么要找梅花折,但是老师已经感觉到这件事情里面有古怪。   而且张老师还察觉到了,梅花折的事情,恐怕会超出陆然目前所了解的范畴,所以才会提出可以给陆然提供帮助。   如果没有绿本子曾经对陆然说的话,陆然恐怕就直接请教张老师了,毕竟关于那个组织,有一些上了年头的事,张老师或许知道。   但是自从知道了组织的成员和名号仍处于保密的状态,陆然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好,老师,我明白。”等到了必要的时候,陆然自然向张老师说明这件事。   “还有,工作之余,记得要开始下一次的考试了。   今年增加了难度,下一次的考试,就有社会人士可以一起参与竞争名次了。这一点我事先也和你说过。   考纲的内容,很快会整理给你们。不管考纲会有什么变动,总归还是,以技巧掌握得高低来比较。   如果你的名次还能保持在前茅,对你的发展又是一个促进,你会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要精进自己的技术。”   “明白。”   说完这些要紧事,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陆然和张老师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又聊起了一些陆然最近在忙的事情,还有督促陆然要准备近期的个案分享,还有下一张老师都给出了一点建议,他还告诉陆然,徐健峰老师的研究那边下半年可能还会缺人,如果有需要会推荐他去。   陆然自然是连连拜谢。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九点。   陆然仰头倒在床上,他在脑子里梳理着这一天的接的个案,见到的人。   今天脑中的工作量负荷有点大,确实比较累。   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这梅花折,他到底会联系我么?”   陆然不是个做事拖拉的人,眼看着已经联系他这么些日子了,他却一直没有出来见自己,他觉得这事悬着。   “他不会不考试了吧?”   刚问完这句话,陆然就感觉有一块木板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块板遮住了陆然的视线,脸上还有些疼。   陆然抬手把脸上这板移开,他手上这么一抓,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什么木板,就是他那本绿色的笔记本。   它啪地翻开了,厚厚的封皮就打在了陆然的脸上。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从包里掉出来了。”   陆然从床上坐起,翻开本子最新的一页。   里面有一句刚刚写上去的话:“他肯定会见你的。”   原来它是和自己聊天来了。   “他来考试,就是为了找你的。”   “他来考试,就是来找我?”   陆然坐直了身子,皱着眉,他突然又想起了张老师曾经替梅花折转达过的那句话:“他说他不会赢你的。”   他隐约觉得张老师转达的这句话和本子说的这句话,是有联系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隐藏实力   “你说他是来找我的?”陆然一边问着本子,一边在心里思考着。“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来考试的?”   陆然为自己萌生的这个想法感到诧异,他虽然这么问,心里却觉得不太可能。   梅花折真的是因为要寻找自己,所以才来参加考试的吗?   为了自己,不可能吧?   “他是不是来参加考试的,这个我不能判断。只是从你先前说起的,他和他老师的事情,我能确定,他们是特地要来找你的。”   本子此刻就像是陆然的老友,帮着他做着分析。   “张老师曾经转达过梅花折的话,他说他不会赢我。如果他的意思,并不是老师所理解的,他赢不了我,而是,他并不打算要赢我,那……”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陆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一时间陆然把张老师说的这话,和本子的推理,串到了一起。   梅花折或许不是来考试的,他别有目的,而他也没有打算要赢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名次。   想到名次,陆然的脑中冒出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   梅花折这两次都取得了第三的名次,这会不会是他保留实力的结果,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来和对手比试。   甚或是,他根本就是故意控制自己的表现,刻意地让自己保持在第三名的名次上。   “难道,两次第三名,这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他控制的结果?”   这个猜想,十分地可怕。   陆然几乎觉得自己的身上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梅花折真的能够控制自己的实力,稳定在第三名的水准,且不说他是如何办到的,那么,是否只要他愿意,也能够发挥自己的实力,取得第一名?   这让陆然产生了一种看不清他,不知道他的水有多深的感觉。   然而,陆然并不是因为对梅花折的实力感到畏惧,而生了鸡皮疙瘩,相反,陆然想到这里,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兴奋感,这种兴奋感刺激了大脑,又由大脑发散到四肢和皮肤上。   自从陆然在第二次考试中,赢了夏岚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兴奋感了。   在蓝海这届的培训班里,要找到第二个能够和陆然相比较的学员,还真不容易。   要让陆然挑选一个值得切磋的需要他用心去克服的对手,他或许会在一起参加排名的社会人士里去寻找,而在他过去接触的人里,需要关注的已经不多了。   梅花折的隐藏实力,突然激起了陆然对他的兴趣。   这个平日里没有参加过培训,在同学眼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学员,或许有着超乎像的能力也未可知。   “我记得你说过,老杨所在的那个组织,他们的名号和成员都是保密的。”陆然对着本子喃喃自语道。   没等本子给他回答,陆然“啪”地一声,双手合掌,有些激动地说道:“这就对了,这就说通了。”   “什么通了?”本子写道。   “这件事通了。梅花折说自己的老师就是老杨,而老杨是那个组织里的人,也就说,梅花折应该也算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们既然有互相保密的协定,那么梅花折一定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既然不能暴露身份,就不好在公开的考试里,在一个受人关注的比赛里,获得太好的名次。   所以他注定不能拿到那个第一吗?   如果得到了第一,那么,他的老师也会受到关注。”   这么说来,陆然现在甚至不能确定,下一次梅花折是否还会参加这个考试。   从这个角度来说,梅花折或许真的没有用尽全力考试。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找我?   这个理由,却让陆然不太相信。   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老杨要费尽地找到自己,让自己加入。   现在看来,连梅花折来参加考试都有可能是为了这事。   “如果他无心争取好成绩,那他会诚心地和我切磋吗?亦或者,他会选择作我的对手吗?”陆然此刻有些猜不透梅花折的想法。   这些问题,也只有等到他再一次见到梅花折或许才有答案。   现在,除了考试分组不确定之外,考试的形式也不确定。   还是和之前一样,两个学员互相催眠的形式吗?   这一点,现在恐怕连张老师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   两两互相催眠,是历届考试比较常用的形式,然而,张老师得到的消息是,下半年的考试会增加难度,所以在形式上也说不好会不会变。   陆然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本子,眼睛转了一转,然后露出了一排门牙,笑着说道:“我记得大爷曾经在第一次笔试之前对我透露过考题,不知道这次……”   陆然说的那题笔试题,就是本子曾经在他考试之前问过他的一个问题:催眠的核心是什么?说不定本子能够预知什么内部的消息?陆然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大爷,什么大爷?”本子不以为然地问。   “就是你啊,这不是你让我这么称呼的么,本大爷。”陆然擦汗。   “哦。考题啊,我不知道啊。上一次是蒙的。”   “好吧。”陆然也不废话,转身就要把本子给盖上,顺便说了句“晚安。”   “诶诶”,本子明显还有话说,无奈发不出声音,它把字体调整到了最大号加粗。“大爷还没发话呢不是,你说睡就睡啊。”   陆然看着字,都能听出来它副大爷的口气。   有时候陆然也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这个曾经给了自己许多帮助,还未造成实质上伤害的本子太过冷漠,然而,每当这个时候,陆然又觉得自己过去真不过分。   它真是太大爷了。   陆然又重新把它打开,“您还有何吩咐啊?”   困意袭来,陆然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虽然,我搞不到卷子也不知道考题。但是大爷也不是没有本事的嘛。”   “呦。”这话说出来,陆然的困意消了许多,有点意思,“您还有什么本事啊?”   “我可是大师啊,就是你想要成为的那种大师。麻溜的,趁我没睡觉,有啥想学的,冲我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锚   陆然再次擦汗。   这个小本子真是自恋啊。   陆然也不好不给它个面子,他强忍住自己想要合上它去睡觉的*,配合着它,认真地想着。大半夜的,请教它个什么问题呢?   既然它说自己对于考试不了解,那就随便想个问题,满足一下它这个骄傲的大爷心。   陆然皱着眉头,刚刚开始苦思冥想的时候,就有一个事情在他心里冒了出来。   “好吧,我还真有事情可以请教你。确切地说,是请你把上一次没有说完的话说完来。”   “我没有说完的话?”   “嗯,上一次,你说我学习得很多,却悟得不够。我根据你说的,尝试去总结一些规律,总结上一次考试成功的原因。   我的成功,是在过去仅仅利用语言来引导人想象,进行催眠的基础上,加上了视觉和听觉方面的引导技巧,从而能够达到更加快速,逼真的效果。   如果能通过各种途径对人的感觉通道施加影响,那么,对方就更容易被催眠。   你把这种境界,命名为’打破和他人的界限’,因为能够随时随地利用身边的环境将人催眠,就相当于只要自己发出一个指令,对方将在不知不觉中,配合着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在我看来十分地神奇,几乎是暗示技巧的最高境界,然而,你却说这并不代表催眠的全部。”   说到这里,本子上写道:“啊,想起来了。原来你还记着啊。”   “当然记得。你又问了我那个熟悉的问题,催眠的核心是什么,你的答案是同步。也就是说要将自己和对方同时催眠,把自己的呼吸节奏调整到和对方相同的频率,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所以说,催眠自己,同样是一个大的学问。   可是说到这里,你就没有往下说了。”   “可不是么?这是需要悟的。别急嘛。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那你说吧,你这些日子以来,都悟出了什么?”   嘿,这个小本子,它让我请教它,却反过来问我悟出了什么。陆然在心里吐槽着。   陆然无奈,只好沉下心来,仔细地回想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所经历的事情。   这段时间,自己忙于个案,和咨询室的事务,还真的很少这样静下心来认真地反思过。   这个时候,陆然想起的,不是自己在忙碌的那些事,却是茜茜在做的事情。   茜茜这个丫头,自从找到了自己兴趣的方向,整个人更有目标了,也更有干劲了。陆然能感到她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站在讲台上,她是自信的,她找到了自己。   她发挥得好了,台下的听众也会被她声情并茂的演讲所感染。   想到这里,陆然说道:“你说的对,想要对他人施加影响,想要让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感染到其他人,首先就要让自己调整到理想的状态。   可是,这个,也需要特别地去学习吗?这要怎么练习?”   “这个问题问得好。说到催眠,总觉得就是要催眠别人,有没有想过,自我催眠,也是需要练习的呢。”本子在鼓励陆然朝着这个方向继续想下去。   陆然经它这么一说,脑子加速地转了起来,“你说过,催眠他人,也就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叫做‘打破与他人的界限’,那么,自我催眠,岂不是可以称作‘打破自己的界限’。”   “很聪明嘛,陆然。”本子立刻称赞道:“这正是我对这种修炼的命名,我还没说出口,你就已经想到了。”   陆然接着它的话说道:“我还注意到了,你把这种学习,或者说是练习,称之为修炼。”   “是的。学习,尤其是心理方面的学习,到头来,就是一场修炼。心理咨询,是一个开导人的工作,首先就是要求咨询师自己的心态保持在一个正常健康的状态之下,同时还要不断追求更高的境界。   要想渡人,就先渡己。   在和别人沟通交流的过程中,自己也能得到许多感悟和提升,这本身就是一个心灵修炼的过程。”   陆然似乎悟到了什么,“你说的不错,如果只是练习如何催眠对方,却没有体会自我催眠和被催眠的感受,这样的学习,是不完整的。   咨询,是一个将心比心的过程。如果自己没有经历过世间冷暖,又如何能够理解别人的体会呢?   这是一个很有必要的修炼。或许我可以先从一些小的练习开始。”   “你现在的学习越来越有自助性了。我一点你就能悟到。这一点我很欣慰啊。”这个时候,页面上又跳出了那只熟悉的兔子,兔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摸着一大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大胡子。   陆然额头上刚刚擦完的汗,又冒了出来,“你什么时候有胡子了?”   “这样显得专业点嘛。大师不都是这个岁数?”兔子十分得意自己的造型,不过看到陆然不以为然的表情,只好放下手里的胡子,咳嗽了两声,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这个练习嘛,可以从一个简单的心理锚开始。”   “你是说给自己种一个心锚?”心锚,是一个心理学上的专有词汇。   这个词由一种心理现象衍生而来,即锚定心理。   锚定心理指的是,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做出预测,但是却又感到不确定的时候,往往会受到先前得到的信息的影响。   比如,有句俗语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讲的就是人的锚定心理。一个人在无意间被蛇咬了一次以后,产生了强烈的疼痛感和恐惧感,当这个人再看到蛇的时候,他往往无法理智的分析和判断这只蛇对自己是否有威胁,而是根据过往的经验,直接地断言蛇都是危险的。   这个现象产生的原因就是因为怕蛇的人已经在自己的记忆中,把蛇和危险关联了起来。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人把一件事和积极的,愉悦的记忆联系起来,就能在这件事还没发生之前,就已经有了好的预期。   种心锚的意思,就是通过心理暗示,或者是催眠的方法,将一样东西和积极的想法联系在一起,这样一来,以后每当自己想到这样东西,就会自然地产生积极的想法。   这是提升心理素质的一种锻炼。 第二百九十三章 哲学思考   “是的,尝试去种一个心锚。   从最简单的开始练习,但不要把这件事仅仅当作一个游戏,或者是一个一次性的家庭作业。   而是身体力行地去实践,用一段较长的时间地去强化和体会这个心锚,带给你的力量和变化。   比如说,想象你的位置,有一颗小太阳,这颗小太阳在平日里,会不停地积蓄热量,但不能散发出能量。   而当你需要热量的时候,就想象这颗小太阳,从你的眉心位置,慢慢地释放出热量来,顺着你的太阳穴,到你的耳朵,再到你的肩膀,把能量往下一点点地向下输送,一直延伸到你的四肢。   你是学习催眠的,你一定知道,这个自我催眠,练习多次以后会达到什么效果。”   兔子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假模假式地摸着它的胡子。   不过陆然没有在意它的小动作,他顺着兔子的话说道:“如果练习得效果好的话,那么,在天冷的时候,只要想到眉心的这颗小太阳,就会慢慢感到四肢发热了。”   “没错。这就是心锚,只要你想到这颗太阳,你就感觉体内在发热。这种产生于想象的感觉,甚至会影响到你的生理知觉。通过催眠,想象自己的身体发热,很有可能会产生真实的身体变化。   关于这方面的实验研究,有人进行过严格的测量。经过催眠之后,再测量你四肢的温度,可能会高于催眠之前的温度。这种差距非常轻微,具体能产生多大的效果,取决于催眠的深度,练习的次数,个人的受暗示性等等因素的影响。”   兔子滔滔不绝地说着,陆然却不觉得它啰嗦,反而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这个问题很值得琢磨,可以说是细思恐极。   因为这件事想下去,是很玄妙的。   陆然脑洞大开,他想道:通常而言,我们的感官会产生感觉,是因为我们的身体产生了客观的变化,比如天气变热了,所以我们的皮肤有了热的感觉。   但是,自我暗示和催眠,却能让这个顺序颠倒过来。   这就是让陆然想想就有点小激动的地方了。   人的想像,在经过反复的练习和强化以后,就可以让自己脱离出客观环境的影响。   还是刚才的例子,如果周围的环境的温度并没有变化,甚至是变冷的,但是人却可以通过自我催眠,让自己的身体产生相反的感觉。   也就是说,人的想象,可以反作用于客观现实。   人的想象,人类意识的作用,是远远地超过我们平时的认知的。   陆然再一次想到了本子先前所说的“修炼”一词。   他忽然觉得这个词,真是再准确不过了。   人是可以修炼的,无论是在自己的心灵上还是在身体上。   人的身体可以在催眠之下,逐渐地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通过催眠,挖掘人的潜能,这一点在徐健峰教授的演讲里已经有所体现,在上一次的考试中,更是直接以此作了考题。   而本子提出的自我催眠,相当于是在这个基础上,把挖掘潜能的对象放在自己的身上,并且要求自己潜心下来,长期地练习同一个催眠,看看这个催眠,能对自己的身体和能力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不得不说,本子的确说到了一个自己不曾努力过的方向,陆然自己也有些好奇和期待起来。   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难道说,自己能够通过这个催眠,自由地控制自己身体温度的变化吗?   这就有些奇了。   如果这个练习,或者说这个实验能够成功,并且效果很明显的话,这就说明,人类意识的控制力远远大于过去人们所认为的那样,人类对于自己的意识和精神力量的了解,还太少太少。   人是可以通过自身的思维,口诀,进行一些修炼的,这个想法看起来未免有些玄幻。修炼这个词,更多的是出现在武侠小说里的名词。   可是在陆然眼里,要实现这个词,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打破和自己的界限……”陆然再一次想起本子的这个定义。人的身体,是一个现实的,物质的存在。打破界限,也就意味着,突破这具身体的客观限制。   比如人的身体温度。   人的主观能动性,也就是自主意识,有着远超我们想象的强大能力。   思想和意识,让我们超出了上帝的设定。   物质决定意识。这句话在哲学中是唯物主义者的经典理论。   先要有物质,才会有意识。物质发生了改变,意识也会相应地发生改变。   还是拿人的身体温度来举例。   过去,我们认为只有身体的温度发生变化了,我们的大脑,我们的意识,才会相应地感受到这一变化。   这就所谓的物质决定意识。   可是现在,我们的意识可以先通过想像,想象自己身体的温度发生了变化,再让身体产生真正的,物理性的变化。   那岂不是意识优先于物质而改变了?意识也可以决定物质了?   这种疑惑在陆然的心里产生了很大的激荡。   自从学习了催眠以后,陆然的价值观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发生了动摇。   过去,哲学家们总说,这个世界本来就存在,并不是因为我们看到了世界,所以世界才存在。   然而,催眠可以让人短暂地,对身边的世界发生完全偏离的感受。   比如现在明明是晴天,可是被催眠之后,人或许会看见雨天。   假设一个催眠师的催眠技巧能够达到炉火纯青的高超境界,他真的完全改变了另一个人对于世界的全部感受。   在那个被催眠的人看来,他感受到的,是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他看到的世界。而他的感受,却决定了他自己所处的世界。   那么,究竟是客观世界决定了他的意识,还是他的意识决定了他的世界呢?   这个问题看上去很绕,也很可怕。   可以说是细思恐极。   可是陆然,却禁不住有些为之着迷。 第二百九十四章 训练记忆   想到这些比较玄的问题。   陆然的脑洞就开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么说来,那些声称自己练过轻功的练家子,能够掌握身上气流,从笔直的墙壁往上行走,或者是从高处踩着悬崖峭壁而下,倒也是有可能性的了。   说不定,在我身边就有一部分鲜为人知的大师啊。”   陆然说到这里,不由得为自己的想法啧啧称奇道,兔子则抬起它的小手臂,一个劲地朝着自己指着,指了许久,想要让陆然看见,好让陆然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的眼前,就有这样一位鲜为人知的大师啊。   只是陆然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并没有看它。   “还有那些有特殊能力的人,练过气功的,打坐参禅的,苦练冥想的隐士、出家人……”陆然兀自嘟囔着。   兔子的小手就这么举着,都快发酸了。   终于陆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他抬头,看着兔子的奇怪姿势,只是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   兔子的手继续发酸着。   而陆然的脑子里,却又想到了别处。   老实说,最让陆然感到三观颠覆,怀疑人生的,还是面前的这个傲娇的小本子。   本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奇怪的存在呢?   陆然也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好奇得心痒的时候,他甚至想要把它的每个零件都给拆了,好让自己看个明白。   可是,陆然却没有那样做。   它是一个本子,把它拆了,就意味着要把它给撕烂了,或者是弄得一页页支离破碎的。   怎么看,这都不是本子会喜闻乐见的事情。   说不定它会因此而报废掉,变成一堆废纸,那就和一本普通的笔记本,没有了任何区别。   不用问,在陆然这么做之前,本子肯定会强烈抗议的。   说不定它会自我报废,也不让陆然把它给毁了。   总之,这将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陆然也只好索性作罢,和它保持着一份不问来历的默契。   像本子这样的“大师”级的存在,如果它自己不想说,大概陆然是不会知道它的身世的。   兔子见状,知道陆然没有明白自己的暗示,于是放下了那只酸疼的手。   “喂,你在想什么呢?”   看到了兔子的问题,陆然这才回过神来,“哦,没什么。”   他暂且把刚才那个关于物质和意识的哲学问题,放在了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关于你说的练习,我有了许多想法。”   脑洞开了以后,陆然的思路更广了。   “不只是控制身体温度的变化,我还能想到许多其他的练习。   现在有许多人在某一些场合,会不够自信。   比如在众人面前演讲,或者是重要的考试,这些场合都容易让自己产生紧张感。   这样的人,可以通过种心锚的方式,给自己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久而久之,就能达到改变自信心水平的效果。   例如,做一个双手十指交叉的动作,然后闭上眼睛,放慢呼吸,想象过往自己曾经成功地完成某件的经历,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多地回想自己的成功过往,仔细地体会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付出的努力和成功以后的喜悦。   这样,能够强化自己有能力的那一面,不因自己的短处而忽略自己的长处。   越具体,越逼真的想象,越能调动自己的自信心,和胜任感。   长此以往,能够将双手交叉的动作和自信的心态关联起来,再一次遇到让自己感到紧张的场合,就可以做这个动作,来增强自信水平,稳定自己的心态。”   兔子听完陆然的这一段话,又捋了捋它的胡子,满意地鼓起了掌来。   “你说的不错,果然是我的爱徒啊,懂得举一反三,你的领悟力不错。”鼓完了掌,它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陆然道:“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一个增强记忆能力吗?”   “自然。这件事还是要感谢你的。字迹从书页上消失的时候,我的记忆就会变牢了。   这个方法用在复习的时候十分有效。虽然在蓝海的考试里,因为考题的灵活,体现不出太多的优势。不过它的确节省了我许多时间。”   “嗯,那你知不知道,从挖掘潜能的角度来说,记忆能力的提升,同样可以通过一定的训练和催眠的辅助,得以实现。”   “这……我倒没有想过。”   兔子抬了抬它的小眼睛,摸着胡子,略带神秘地,笑盈盈地说道:“那些你以为很神奇的事情,或许,不过就是一个魔术。小时候看着魔术师在你眼前变幻魔法,感到神奇无比。   然而,长大后知道了背后的原理,倒也可以不足为奇了。   人类记忆的潜力,本来就比它所呈现出来得大得多。   记忆也属于人类意识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记忆的事情,把显性记忆和隐性记忆(伍立个案中曾经提到过)全都算在内,是难以计量的。   直到现在,科学也无法给出准确的数字。   然而,我们之所以容易遗忘,是因为一个普通的信息进入大脑以后,如果不是刺激特别大的事情,或者自己刻意深度记忆的内容,大脑神经和组织为此而产生的改变就不够,换句话说,就是印刻得不够深刻。   所以原本识记的内容,就容易由显性记忆转变为隐性记忆,或者干脆就只是隐性记忆,从来没有特别地识记过,那么,记忆的痕迹就容易消弭。大脑神经和组织为此而改变的形状和痕迹,就会恢复到原状。   再加上潜在的记忆,也就是隐性记忆的内容,很少被自己想起,所以浅浅就容易淡忘。   一个隐性记忆的信息,若是有一个提取的线索,就能够重新变为显性记忆,被自己想起,同时还能起到增强记忆的效果。比如你忘记了一个老朋友的名字,但是事实上,你并没有真的忘记,他的名字还在你的隐性记忆里,如果有人告诉你他的姓氏,或许你就能马上想起他的名字。   那个老朋友的姓氏,就是你提取记忆的线索。   明白了这些原理,如果你能够从根本上训练自己的记忆力,就能够达到高效的记忆。” 第二百九十五章 科学   从根本上训练自己的记忆力,何为根本?   “你的意思是……”陆然试图在脑子里以最快的速度,理清刚才本子说的那个原理,然后尝试着把本子的意思,具体化出来:“按照你刚才的原理来说,一方面可以增强新信息的印刻深度,也就是寻找方法,让新的知识在大脑留下更深的印象。   而另一方面,要尽量地给予每一个想要识记的内容方便提取的线索。比如,可以对自己想要记忆的内容进行联想的练习,对着自己想要记忆的知识,做一些关联的联想。这样能够增加将来提取它的概率,只要想起某一个与之相关联的事物,就有可能想起你要识记的内容。”   “正解。”兔子打了一个响指。“那么,以此类推,用你刚刚领悟到的来说,运用你的意识和努力,你就可以改变你本身的记忆能力水平。   记忆能力,身体结构这些看似由先天基因决定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没有可能被后天的训练所改变,尤其是意识上的训练。”   兔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继续说道:“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魔法了。   现在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掌握了这种记忆的训练术,由此得到了超乎常人的记忆能力。”   说到这里,陆然想起了自己在电视上曾经看过一些有着超强记忆能力的人,展示过这种特殊的能力。   这些表演者有着令人惊叹的记忆能力,可以过目不忘,在非常短暂的几秒钟之内,记住非常庞大的信息。   比如在一个大屏幕上显示数百条横竖交叉的线条,让它们像表格一样规整地相交在一起,就会出现成千上万个四方格子和交汇点。   而这些拥有超强记忆能力的人,能够在极短暂的时间里,把这些格子所写的数字,或者是交汇点上所显示的坐标,一一记下,并且重新复述出来。   还有许多类似的表演,不胜枚举。   已经有人运用这个原理,发明了许多记忆方法。   看到这类节目的时候,陆然曾经猜测这些天才是否真的天生就与别人不同,亦或者经过了怎样艰苦的训练。   现在看来,无论他们有过怎样的训练,基本原理,就是本子所说的这些。   开发人类意识的潜能,突破自我的极限。   虽然本子先前说知道了这些背后的原理,再看到这种特殊能力就不足为奇了。然而,陆然知道了这个原理之后,却仍然觉得神奇无比。   唯物论还是唯心论,相信科学,还是怀疑世界。   这些根本的价值观的问题,如果深究下去,是会让人沉迷和疯狂的。   然而,陆然却并未觉得这些知识扰乱了自己的脑子,相反,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比起过去更加丰富,立体了。   过去读书的时候,老师教导我们要相信科学,一切怪力乱神都是伪科学。   在过去单纯的脑子里,科学和伪科学划分得简单粗暴,界限分明。   然而,我们过去的常识和经验不能解释的事情,就一定是伪科学吗?   或许,还有千千万万的,类似催眠这样的,尚未得到科学严谨地测量和证实的事情,等待着我们用科学的方法去解释和发现。   陆然觉得自己的三观没有崩坏,相反,他觉得自己比过去更加的客观和包容了。   他仍然相信科学。   但是却不再把科学和无法解释的现象,相互对立起来。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界限分明的,在科学和伪科学之外,还有一片人类永远也探索不尽的未知。   想着想着,陆然躺在床上,犯困地打了个哈欠,对本子说了句:“晚了,你也早点睡吧。”   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陆然是被电话铃声给闹醒的。   迷糊中,陆然接通了电话。   “陆哥,我看你还没有到,记得今天有培训课哦,今天讲课的是位新老师,而且据说会透露下一次考试的信息哦。”   陆然迷糊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好,我马上就到。”   陆然说的这个马上花去了二十分钟,不过茜茜见到他的时候,仍旧是一脸的笑意。   “陆哥,你来了。”   “今天的课是几点开始,我们快去吧。”   “别急,还有一个小时呢。对了,你有一个咨客,预约你下个星期见面。”   “哦?哪位咨客?”   “梁晓川,梁先生。”   陆然有些意外,才过了一天,这位梁先生就决定了要继续约见陆然,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么说,他对昨天早上的见面,是满意的。   “这次他想要在哪里见面?”   “他说就按照蓝海的规矩来,到咨询室里来。”   上一次梁先生执意要让陆然到咖啡馆里给他出诊,不知道是出于公司管理者的控制感,亦或者是内心不愿意承认自己需要心理咨询。   在见到陆然之前,他十分地坚持。   他那不由分说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公司的员工,习惯性地想让其他人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行事。   然而见过陆然之后,他的掌控欲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在和陆然交流的过程里,他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领导地位,没有了特殊的身份,他裸.露出了自己真实的内心。   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并没有让他觉得难受,反而觉得有些舒服。   和其他人一样,梁先生在过去总觉得身份和地位是让自己感到安全的重要因素。   可是,当他放下了身份,尝试和面前的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说一点掏心窝子的话,竟然也让他产生了舒适的感觉。   如果说这也是一种安全感的话,那么,这种安全感,和过去的那种安全感,是不同的。   “还有,恭喜陆哥。”茜茜带着甜甜的笑意,高兴地对着陆然说这么一句,略显突然的祝贺。   “恭喜?”   “蓝海的官方网站已经更新了,陆哥的价格调整了。你的调整幅度在新人里是最大的,大家都可羡慕了呢。”   陆然的价位改动,在其他人的眼里,或许有些是感到羡慕,有些是感到质疑,还有的,是嫉妒。   然而,陆然从茜茜的眼里看到的,却是真心的高兴,她为自己高兴。   陆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抱一抱茜茜。   不过碍于两人在公司里,还是不太方便,他伸手摸了摸茜茜的脸蛋。 第二百九十六章 女生   陆然顺势用手揽过茜茜的腰,让她离自己近了一些。   他看着茜茜,微笑地说我:“我会更努力的。先不说我的事了。你的事怎么样了,爸爸同意让你留在国内了吗?他祝贺你了吗?”   听到陆然的问题,茜茜原本灿若桃花的笑脸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笑意一时间就减弱了几分,她的眼睛看向了别处,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   “还没有成功地说服他,我会再努力的。”陆然观察到茜茜的眉头处轻微地皱了一下,透露出她觉得这件事着实困难的为难心情。   “怎么了?发生什么情况了,他不同意吗?”   “哎,”茜茜低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和你不同,他不是我们这个行业的人,他不知道,上一次培训课的成功,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不能体会那种找到一份自己喜爱并且擅长的事,是多么快乐的心情。   他不大看得起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成就,除了一句敷衍的鼓励,却没有表示更多的支持。   他不了解,不理解我,也就罢了,他还偏听偏信,哎……”   “偏听偏信,谁?陈浩男吗?”   “自然是有陈浩男了,其他叔叔伯伯辈的,也跟着一起评头论足的,或许给父亲造成了一些压力,毕竟,他们对你不了解,他们对陈浩男的家世更熟悉一些。”   陆然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叹气。   而是沉下心来,考虑对策。   思考了一会儿,陆然重新微笑着,看向茜茜。   他伸出手,把茜茜的两手握在掌心。   “在你的父亲看来,一堂培训课只是一件小事,不足以动摇他下的决定。这一点,我能理解。我在想,要如何让他对你在做的事情多一些了解呢?   如果能够让爸爸看到站在讲台上的你,他一定能够体会到你对这项事业的热爱和投入,也一定能够看到你不同于以往的闪光之处。或许,到了那时,他会为你感到动容。   当然了,我想他也需要增加对我的了解。”   陆然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思考办法,“这样,回头我和夏岚那边再联系一下后续的培训课程,上一次你的课反响不错,接下来应该还会有新的客户需求。   你就只管做好准备,再做一次演讲就好了。   下一次,我会和你一起上场。”   “和我一起上场?”茜茜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嗯,不能放着你一个人上战场嘛。我也会准备一场培训。如果我们能连着几场培训,或许能做出一个系列,打出一点名气。   到时候我和你一起把爸爸请来,如果他愿意来,我想,这件事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一来,他可以亲眼看看你讲课,二来,还能邀请他来看我的培训演讲,这样他或许能更加地了解我,我也能借机说服他。”   听到陆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了办法,茜茜安心了许多,“嗯,我听陆哥的。”   陆然摸了摸茜茜的头,“别担心了,我们上课去吧。”   陆然牵着她的手,朝着培训教室走去。   时间差不多快要开始了,陆然和茜茜来得晚一些,坐在了后排的位置。   夏岚没有过来,她这几天仍旧忙于咨询室的工作,作为工作室的创办者,大事小情都需要自己操心。偶尔夏岚拿不准的事,也会打个电话,咨询一下陆然这个未来的合伙人。   下一次见面,陆然打算正式和夏岚谈合作,签协议的事情。   陆然和茜茜坐定了以后,看了看讲台,讲台上是空的,没有讲师。   陆然看了看时间,课堂已经要开始了,讲师怎么还没有来呢?   这种奇怪的疑问,不禁让陆然回想起了自己在蓝海上的第一堂催眠培训课。   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和茜茜坐着,等待着讲师上台,可是眼看着上课时间已经到了,却没有一位老师站在台上。   可就在所有人都纳闷的时候,讲台边上一位一直在扫地的阿姨却走上了讲台,并且介绍自己就是他们的老师。   当时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回想起了这个相似的情景,陆然开始再一次朝着讲台,仔细地看了过去。   没有人,讲台上确实没有人。   就在陆然有些茫然地四处扫视的时候,忽然地,他看到了在讲台下面,靠右边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椅子,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也正看着陆然!   那个角落,在光线的死角,台下的学生都看不抬清楚那个位置。   椅子上的人半低着头,欠着身子坐着。她坐的位置和所有学生座位的方向是相反的,她是面朝着大家的。   她的头发遮住了半边的脸,陆然能看到她未被遮住的另一只眼睛的确是看着自己的。   她的头发发质柔顺,比一般的短发略长一些,未及肩膀。她的气质让陆然确定这是一位女生。   这款发型,让陆然感到有些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时候,女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走上台上,拿起了话筒,说道:“刚才有人看见我,所以我上来了。我是今天给你们讲课的老师,我姓袁。”   当这个女生开口说自己就是今天的讲师时,同学们都忍不住发出“咦”的惊呼声。   如果过去那堂课沈老师是因为穿着和行为让人产生了误会,那么,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个女生,就不只是穿着的问题了。   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她看上去十分地年轻。   比陆然和茜茜大不了几岁。   可即便是三十岁,能站上这个讲台做讲师,也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   她应该不到三十。   从年龄到穿着,再到行为举止,哪一样都有些奇怪,反正不像是个讲师。   “她是讲师?茜茜,你听说过她吗?”陆然下意识地询问身边的茜茜。   “我不知道呢。我听说这节课是邀请唐老师讲课的,不过有没有请到,这点我不清楚。”   “唐老师,哪位唐老师?”   “就是上一次你考试时候做主考官的那位唐云老师,剃着光头。”   茜茜这一提醒,陆然霎那间就想了起来,唐老师……   难怪觉得这个女生这么眼熟自己,应该是见过她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我的专业   陆然想起唐老师的时候,同时也想起了这个年轻的女人,他的确是见过的。   不过从前并不认识,也没有交集,只是在某个场合里,陆然偶然地瞥见过她一眼。   女人抬起一只手,撩开了额头上盖住了半边脸的发丝,然后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挺年轻的啊。”   “颜值不错……”   坐在前排几位的学员看清了讲师的面貌,纷纷议论着。   “这么站着和大家说话,果然还是不太习惯呢。今天原本是唐老师的课,他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我是来代班的。我叫袁怡。”说完,她搬起刚才她坐的那张椅子,坐在了讲台上。   她的话刚说完,台下的议论声更加地热闹了。   这回大家看着台上这位年轻姑娘的眼神更加地不确定和暧昧起来,议论声也由刚才的起哄变成了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来代班的?”   “是不是太不严肃了,找个小姑娘,我们交的培训费可贵了呢!”   大家正说着,只见台上的袁怡开口道:“在开场前,有三十一个人在聊天,有十六个人在等待,十个人有些焦灼,还有一个人看到了台上的我。”   说罢,袁怡看了一眼台下的陆然。   随后很轻易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紧要的事情,补充了一句道:“哦,还有,刚才有三个人在质疑自己交过的培训费。分别是第一排左边第二位,第三排右边第五位,还有第五排右边角落的那位。”   袁怡抬起手,分别朝台下的这三位学员示意了一下。   那三位被提到的学员,被点到的时候,都露出了愕然而惊讶的表情。   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袁怡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是此时他们内心的震惊是不可言喻的。   太奇怪了不是吗?   台下的议论声本来就是纷杂混乱的,这些内心不满的学员们都是低着头,小声地和身边的人吐槽一句,站在台上的袁怡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更何况她并没有站着,而是搬了张凳子坐在那。   低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众人开始对台上这个年轻的姑娘产生了些微的敬畏的心理。   刚才还在质疑,调侃的学员们,纷纷静了声。   教室突然变得安静。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叫袁怡的姑娘到底什么来历,而陆然正在回想上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上一次陆然走进考场的时候,正是和夏岚第二次进行实操考试的较量。   走进考场以后,陆然看见讲台上坐着三位考官。   最左边的,是一个身体较为健硕的男考官,名字叫管彪,他也是第一次实操考试的主考官,右边的是王和正老师,年龄比较长,曾经在留用考核的答辩会上,力挺陆然。   最中间的就是剃着光头的唐云,唐老师。   随后,陆然和夏岚就在考场中间的两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就在陆然坐下之前,他朝环顾了一下四周。   蓦然,在教室的角落里,他又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角落处的一张椅子上。   头低着,没有抬起来,只看见她不长不短的秀发,很柔软,向前垂下。   这一头不长不短的秀发,和台上的袁怡,一模一样。   她坐在角落的姿势和她撩动头发的样子,都让陆然更加地确定,就是她。   “原来是她。”   想起了自己在哪见过袁怡,陆然对她的好奇却更甚了,她也是考官吗?   为什么她喜欢坐在角落里,都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是什么身份?   “老实说,我也觉得,我不太适合出现在这场培训课里。”所有人又是一怔,这个女孩一上台,就连说了几句让人吃惊的话。   什么意思,她不打算上课了吗?真是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因为我不是专攻催眠的,这不是我的专业。”这句话说出来,她的语气里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或是不自信的样子,依旧平淡得有些冷漠。   “我是学习犯罪心理的,我的专业是侧写,换句话说,就是行为分析,尤其是罪犯的行为分析。”   袁怡的话让大家颇为震惊。学员们又忍不住和周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然而,这一次大家脸上更多的是兴奋,激动,还有抑制不住地好奇表情。   “当然了,我也要学习微表情分析的知识。刚才,我就是看着你们的表情和举止进行的分析。”   “酷!”   她刚说完,已经有人在台下发出了赞叹声。   到了这个时候,陆然多少有些理为何袁怡的表情和语气一直显得那么冷漠,她或许不是冷漠,而是冷静。   这是她的专业素养,在面对复杂而未知的情况,她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和缜密的逻辑分析。   而她总是坐在角落,或许也是一种职业的习惯。   “但是,我不学习催眠,也不催眠别人。”   这句话一说,台下又顿时没了声响。   大家又有些纳闷起来。   这个年轻而牛b的小姑娘,没有走错教室吧?   “虽然我不专攻催眠,唐老师却说不同的知识,总是相通的。一个画画的人,如果还会唱歌,还能欣赏舞蹈。那么,他对艺术的领悟,就会比其他的人更有灵性,就能够触类旁通。   他坚持认为,我应该来和大家上一节课。唐老师是跨领域研究的专业,我相信他的建议,所以我就来了。”   接着,她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严肃地说道:“因为,接下来的考试,仅仅靠你们过去学习的知识,恐怕,很难应付。”   不知道为什么,袁怡说话并不大声,但是,却让在场的每一个学员的心里都增加了一层压力。   “你们经历过了笔试,实操考试,其中实操考试,过去的两次都是一对一分组,成员间互催眠的形式。   可是催眠的对象,总不会是一成不变的,而考试的形式也不止一种。   一对多,或者多对一,都是有可能的。”   一对多,多对一?   陆然没有想过,还有可能这样考。   这样的话,或许就不再是过去的分组考试模式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对多   “什么叫一对多和多对一?”   台下有学员好奇地问道。   袁怡解释道:“这个说法是我针对你们过去,两两一组互相催眠的练习方式起的一个新名字。哦,顺便告诉大家,虽然我不主修催眠,也不是你们的主考官。   但是你们实操考试,我是有参加的。   至于我在其中的作用,就不和大家明说了。所以我对你们的考试不是一无所知的,我的话,或许会起到一些帮助的。”   袁怡说自己能起到一些帮助,实在是谦虚的说法。   虽然她不打算公开自己在考场里的角色,但是陆然从她的专业背景以及她在考场里的表现,多少能猜得出来她的作用。   她对于人的微表情以及行为表现,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力。   她坐在考场的角落里,可以很好地观察每一个考生的行为,这些考生的表现是否自然,是否全力地配合对方,是否有所保留,是否耍了特别的伎俩,是否有作弊嫌疑……   这些想必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她不是主考官,但或许是考官之一,亦或者是蓝海请来的特别顾问,帮助他们更客观地分析考生的表现。   所以,她对于蓝海的考试是十分熟悉的,她的经验分享也是十分宝贵的。   聪明的学生,此刻都集中了注意力,认真地等待袁怡将要说的话。   “通常在咨询中,是一位咨询师和一位来访者交谈,所以一对一的咨询方式是最为基础的,是必须考核的项。   然而,咨询的方式,其实并不仅限于一对一的模式。   针对一些特殊的群体,越来越多地流行团体咨询。顾名思义,团体咨询就是由一个,或多个咨询师带领一个团体,共同咨询。   团体的成员通常有着相同的,或是相似的问题,所以可以组成小组来共同解决他们需要克服的难题。   一个团体共同咨询,能够起到互相促进,互相鼓励的良好氛围,所以对于一部分愿意和他人共同咨询,不介意透露部分*的求助者而言,这个方式更能激发他们改变自我的动力。”   袁怡介绍的团体咨询,陆然在学校里也多少接触过,他在学校里体验的更多是老师带领学生们共同来探讨一个他们面临的心理问题。   比如考前焦虑,大多是一些问题不太严重的学生一起参与。   问题较为严重和特殊的,例如抗癌康复小组,毒瘾戒断小组等。这类的团体咨询,陆然至今没有参加过,也没有带领过。   因为那比起一对一的咨询,需要考虑和协调的问题更多。   人的情绪,是会互相传染的,就像病毒一样,看不见摸不着。   这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相互作用。   如果一个场合里,大家的心态是较为积极的,愿意改变的,那么这种好的氛围自然会互相传播。   如果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持悲观的态度,那么,就有可能对整个团队的建设起到破坏性的作用。   所以咨询师在多人咨询的场合,需要更大的耐力和协调能力。   陆然的主业是一对一的咨询,很快就会开办自己的培训演讲,而团体咨询,在陆然看来,恰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形式。   既要鼓励大家敞开心扉,在一个团体里找到归属和安全感,又摇引导整个团体的思想和氛围。   这很需要功力。   陆然倒是有一些兴趣。   “如果是在团体咨询的场合下,给大家咨询,那么,则有可能用到一对多的催眠技巧。一个咨询师要同时催眠数个人,让每一个成员都进入到你所营造的催眠中。”   “哦……”说到这里,大家多少都明白了一对多是什么意思了,于是纷纷点头。   “而要做到一对多,同时催眠,对于你们而言是不容易的。想想看,仅仅是面对一个咨客,在咨询的时候,就需要花费多少的心神,关注在对方的身上。”   袁怡这话说的是台下的学员,但潜台词似乎是这对于她而言,就不算难事。   “我不擅长催眠,我擅长的是观察。即便有多个人在场,我也能捕捉到细节,这种快速捕捉细节和同时注意多个焦点的能力,是你们需要锻炼的。   毕竟,这很可能成为考题。”   袁怡的话说得实在,台下的这些学员们,或许可以质疑她年轻,质疑她不会催眠,质疑种种,这些她似乎都不在意,毕竟,考试是你们自己的事,爱听不听,她很洒脱。   原本态度还有些“嚣张”的男生们,此时都已经对她刮目相看,十分佩服,其中一人,诚恳地发问道:“那你说的多对一,又是什么意思呢,几个人催眠一个人吗?那岂不是难度最小的一种吗?”   “唔……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这么说,是几个人催眠一个人。但是,你们目前并不会遇到这种情况。”袁怡皱了皱眉,似乎露出了一份不确定神色来。“老实说,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们会需要精通这门技巧。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认为这很简单吗?”   袁怡的问题,问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难道不是吗?   “只有在对手足够强,却又需要执行特殊的任务的时候,才有较大的可能,需要组织一个团队,每个人从不同的方面入手,相互配合,催眠同一个对象。   而这样的任务,用在咨询中是很少的。更多的,是一些公务,或者保密任务。   你们觉得,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需要执行这样的任务呢?”   学员们听得瞠目结舌,纷纷摇头。   听上去是什么危险的,神秘的事情,还是敬而远之吧。   “好,那我们就开始从人的表情,开始讲起吧。人的面目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可以看作是第二语言,它们同样能够告诉我们很多信息。   关于表情,国内外有很多学者在研究。   较早的时期,人们认为人类的面目有六种至七种基础表情,它们大致是快乐,愤怒,厌恶,悲伤,轻蔑,恐惧,惊讶。不同的学者,看法略有差异。”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再次回想   “也有学者把'蔑视'排除在外,认为人有6种基本的表情,总之说法不一。   近来,又有研究人员在这六至七种基本表情的基础上,将其两两重合起来观察,最后又得出了15种复合表情。   例如将'惊讶'和'高兴'融合起来,就会变成一个复合的表情'惊喜'。”   袁怡继续给大家解释着。   “不过,这些定义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粗略的框架,我很少需要用到它们,因为当我在判断一个人的神情和思想的时候,他的表情远比定义中的基础表情复杂得多。   就算是复合表情,也仅仅归纳出了15种。   而人类的面部可不仅仅只会表现这些基础表情。   在实际的观察中,一个意外的消息,一点飘忽的思绪,都有可能让原本简单的脸孔变得复杂起来。   人的情绪在一段时间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所有的这些综合的因素的加起来,导致我在脱离了教科书以后,需要面对的往往是一个由几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的,活生生的个体。   当然了,在最初开始训练的时候,还是要从基本的,简单的开始。   大家回去以后,可以尝试从身边亲近的人开始观察,观察他某一个时刻的表情,背后所代表的情绪。   你们可以自己记录,也可以把自己的分析说给对方听。   让对方先表述一下刚才他自己的情绪,然后再和自己的分析作一个比较。   说不定,你能说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潜在的情绪,那样,就算入门了。”   布置了这项练习以后,袁怡又分享了一些基础的知识。   台下的学员们则乖乖地做着笔记,再没有人发出质疑和调侃的声音。   陆然自从和本子聊完了记忆训练的技巧以后,他开始下意识地锻炼自己的锻炼能力,而不完全地依赖本子的技能。   一个东西要么在最初的时候,深刻的印在了脑海里,要么,就需要提供一些帮助自己重新回想起来的线索,就像是在黑夜中行走的路人,若是街边能亮起一盏指路的明灯,那么,他就能找到方向。   陆然开始注意在做笔记的时候,只是记录一些帮助他回想识记的关键点,而不会大段大段地记录,脑子里却没有转动和理解。   一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虽然袁怡仍旧没有透露具体的考题,不过照这个形式看来,增加考试难度,变换考试形式,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后面的几天,陆然就故意拉着茜茜,做着这个微表情观察的练习。   有事没事就盯着茜茜看,连和茜茜见面打招呼说的第一句话都变成了:“我想你了,你看出来了吗?”   弄得茜茜总是一不小心,就羞红了脸。   就这样安然地度过了一周。   又到了和梁先生约定见面的日子。   今天见面倒是十分地顺利,梁先生按时赴约了,穿着较上次更为休闲了一些,不再像是一个在上班的商务人士,不过仍旧保持着整洁讲究的穿衣风格。   “陆医生,很高兴又见到你了。”   梁先生站在陆然的面前,主动地伸出手来和陆然握手,举手投足间依然是一个领导举止的习惯。   陆然现在对于一个人的行为和状态的观察比之前更为敏感了一些。   “不用客气,坐吧。”陆然引导梁先生在咨询室的沙发上坐下来。   “感觉怎么样?”陆然顺口问道。他知道梁先生对于坐进咨询室,在心理上一直有些排斥。   “感觉不错。”梁先生笑了,笑得有些腼腆,“不是我想象中的,你们穿上白大褂,在一个冷冰冰的医院里,这里就像一个舒适的房间。”   “这里就是一个舒适的房间。我们只是聊天而已。”   “那和你们聊天真贵啊。”梁先生哈哈笑了两声,他开了个小玩笑,看来情绪比上一次放松了许多。“我们,我们上次说到哪儿了?”   梁先生摸了摸脑袋,开始回想。   “上一次,您说到了自己会有不停关门的习惯。还会在发呆的时候,冒出要去检查门是否关好的念头。   还有,您有一次‘失踪’的经历。您和同事出差以后,在旅馆里睡着,却在一处山脚下的溪水边醒了过来。   您最开始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了山脚下,可是快要结束的时候,您又跟我说,其实你也不是完全不记得,自己睡着了以后发生了什么,只是你没有告诉别人,你觉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您倒是和我说了一点,您记得自己夜里是醒来了的,想起了老板在白天曾经提到的一座幽静的山,不知怎么的,就走在了去往那座山的路上了。”   陆然帮助梁先生稍稍地回顾了一下上一次咨询的经过。   “哦,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事实上,直到今天,我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走上那条路的,我是说,通往那座山的路。   白天的时候,我的确是听老板说过那一座山。不过那时候他的描绘有些夸张,什么山洞里会出现自己想看见的画面,带着点传奇的色彩,所以我没有当真,也并没有打听过那条路究竟怎么走,只是看他顺手指了个方向罢了。   可问题就是,我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在那条路上的,最后还顺利到达了。”   “顺利地到达了?”梁先生的事情有许多让人不解的地方,陆然需要一一地问清楚来。   “是的呢。”   “完全不记得怎么走过去的?”   “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我还是记得一些让我印象深刻的部分。只是最为关键的部分,我下了床以后怎么走到那儿的,我就像是喝醉了一般断片儿了,没了印象。”   陆然听他这个描述,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过去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外星人绑架地球人的新闻。这么邪乎的事儿,不会真被他给撞上了吧?   “那就说说,你记得的那部分吧?”   “嗯,我记得的部分,是从我来到了山脚下开始的。我已经从那个城市的边缘,走到了一片靠近山地的石子路上了。   天色是暗的,但是我能看清两边的道路,和远方一座高大的深山。所以,时间上应该是凌晨。走着走着,我就看见一条浅浅的小溪。”   小溪?   那不正和梁先生说过的,他醒来之后,躺在了一条小溪边上,对上了? 第三百章 山洞   陆然没有打断梁先生的回忆。   “我顺着溪水往前走去。随着我越往前走,溪水的水面便越宽,水深也越深。   一开始,我能听见水流的声音变大,变得湍急了。   可是,不知走了多久,这条溪水变成了河水一般宽阔,而原本湍急的流水声也渐渐变得深沉而安静。   最后到了一处,我停了下来。   这里的水面简直就像是一个安静的水潭。   仿佛静止了一般。”   听着梁先生的描述,再看看他此刻的神情,似乎能够跟随着他,看见那一片令人惊叹的潭水。   然而,陆然的思维没有完全地被梁先生的叙述给带走,他一边听着梁先生的故事,一边在脑子里思考。   如果说,梁先生真的是在一处山脚下停下来了。   那么他顺着山涧的溪水,应该是慢慢地往山上去了。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山上的水流,无论是山顶的积雪融水,山上降水,还是来自浅层的地表水,在山体高度和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水总是遵循着至上往下流动的规律。   所以通常而言,山体的水,是从山顶,或是顺势流下,一直流向低处,汇聚江河,最后流入大海。   从这个正常的情况来说,梁先生根本不可能在山脚处见到了一条小溪,然后顺着溪水走了几步,却反而变成了宽阔的河水,再走几步,又变成了更深的潭水。   虽然陆然不能确定,梁先生究竟走了多远才有可能看见一条水流的宽度产生这样明显的变化,但是从梁先生的叙述看来,他只是恍恍惚惚地往前走着,并没有费劲地爬很久的山。毕竟在他的回忆中,天色还没有明显的变化。   而且,就照刚才的这个逻辑想下去,水也不可能在一段距离里变得越来越宽啊,除非这山上的水是倒流的!   想到这里,陆然越发觉得梁先生的这趟“出游”,简直是神了。   即便陆然脑子里有一堆的疑问,但是陆然仍旧没有开口提问。   他要让梁先生尽量放松地,不受干扰地还原他记忆中的情景。   况且梁先生在说这段话之前就打过预防针了,他说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他所说的,陆然不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自己的质疑。   “我之所以在那里停下来,不只是因为那里出现了一片安静的水潭,更重要的是,在水潭的上面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山洞。   水缓缓地流淌着,流进了那个山洞的洞口。   从外面看,洞里全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但是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停下,山洞,我走到山洞这里来了,说不定,就是老板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山洞呢!”   “哦?那你进了那个山洞了吗?山洞的下面都是水的话,你要怎么走进去呢?”   “你说的不错,我看到山洞底下安静的水流,也以为自己不可能从外面走进去的。可是,你说说巧不巧,就在门口,我竟然看见了一艘小船。”   梁先生说起这艘小船,仍旧带着惊喜的表情,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确切地说,是一艘小木船,看上去像是渔夫,或者是附近山里的居民平时自己使用的交通工具,船不是新的,但也没有长满蜘蛛网,废弃多年的样子。总之,应该是可以使用的。   所以,我就登上去了。”   “你一个人坐上了那艘小木船?船上有桨吗?”   “没有桨。”   “没有桨那你要怎么划船呢?”陆然诧异。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真是太奇妙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倒真和旅店老板描述得一样,除了有这个山洞以外,这里的水,也像他说的一样,我坐上船以后,根本不需要我来划船,坐在船上,水流就自动地把我往前平缓地推着走了。”   陆然也有些期待起来,听上去多少有些奇幻漂流的感觉了。   不过他仍然有些疑惑:“你刚才说这里的水已经较深,很平静,你坐在船上,能够向前走吗?而且,你的方向应该还是向着山上去的……”   “你这么说,也是呢,多少有一些奇怪。可是我感觉到的,就是这样。就像是在一个水上乐园里,有一个机器在水下,推着这艘船往前走,总之,非常平稳,匀速,我期待极了。   想起老板说的话,只要心里想着自己最想要的,就能在洞里看见,我抓紧时间在脑袋里想,我想看见什么呢?”   “那你,看见了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想着。想着想着,我感觉到身边唯一的一点光线也暗了下来,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的黑暗,水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还有回音,皮肤的温度也降了一些。   我知道,我进山洞了。”   陆然屏住呼吸,就等着他说下一秒睁开眼睛以后,看见了什么。   “下一秒,我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溪水边,时间也已经到了中午!艳阳高照,我是被晒醒的!”   这太突然了。   什么意思?不是明明进了山洞里吗?怎么睁开眼就在外面了,还躺在溪水边,溪水不是已经变成了水潭了吗?   看到陆然一脸困惑的样子,梁先生说道:“我知道这听上去有点奇怪。我也弄不明白。我就好像失忆了一般。   对,就是像丢了一段记忆似的,究竟我进了山洞,看见了什么,出来后,又是怎么走到溪水边的,我是怎么躺倒在地上的,怎么就一趟到了中午,全都没了印象。”   陆然想起梁先生先前形容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也是说自己想不起来走到这座山脚下的路了,像是喝醉了酒断片儿了。   现在又是这样。   这两段时间去哪儿了,梁先生说不上来,陆然也无法解释。   “不过,至少你醒来以后所见到的,和上一次咨询的时候所说的,是对得上的。”陆然总算在整件不合理的事情里,找到了一点和现实对得上的部分。   “是的,从地上醒过来睁开眼以后,和我后来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就全都衔接得上了。我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那里,后来我往公路上走,找到了公用电话,打给了我的妻子。   可是,在这个过程里,我再也没有想起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不记得回去的路。   当我试图在山里转转,找一找刚才进的那个山洞,可是,连那个洞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第三百零一章 雨过天晴   “你回去找过那个山洞?”   “嗯。不是后来再特意回去的。就是当下在那里醒来了以后,我又沿着溪水,往山上都走了一段,后来又折返回来,往山脚下走去,可是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山洞了。”梁先生解释道。   “那溪水呢?在你往山上走的时候,还有下山的时候,都有什么变化吗?”   “溪水?”梁先生似乎在之前没有留意过这个问题,听陆然这么问,他才认真地想了一下,道:“你这么说,还真是,溪水在山上的时候变小一些,和我先前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陆然看到梁先生已经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他也答不上来,于是换了一个问题问他:“对了,刚才我还没问您,上一次回去之后,感觉怎么样?”   如果不是第一次前来咨询的咨客,咨询师通常会先询问一下咨客在上一次咨询之后,有什么感受,生活有什么变化,以此来判断上一次咨询的效果,以及情况是否转好,或者更糟。   梁先生笑了笑,从他今天一见到陆然,他就是时时带着笑。这是一个好的迹象,然而陆然却不认为他的笑是完全放松的。   “我感觉好些了。生活,其实变化不大,但是,我还是要感谢陆医生。”   “生活变化不大?具体能说说吗?”   这个时候,梁先生的笑容,就明显地有了一丝苦涩的味道,“我依旧繁忙,在筹备一个新的计划。   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很晚才会到家里,这减少了我和妻子之间交谈的时间,倒也减少了我们之间的争吵。   她一个人带孩子,我知道也不容易,想找个保姆管管,家里的老人又不放心。   她想要我陪她,可是,我又能和她说什么呢?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带孩子,孩子的哭声总是让我原本的心绪更加烦躁。   哎,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   可是,有时候我就是呆在办公室里,发着呆,也不回去。   当然了,那个出现在我脑子里的话语,还是依然会出现,只是因为我常常在办公室里呆到很晚,等到大家都下班,走了差不多的时候,我也不用顾虑得太多了。   这多少减少了我的一些羞耻感。   更重要的是,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我自己的感受最重要。这也鼓励了我,不要太过在意别人看到会如何。   正是因为这样,有几次,我在办公室里,起身去看那扇门了。   似乎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做了什么。   说来也奇怪,从我开始能够在办公室里做这件事以后,我做这件事的频率倒是少了一些。就好像我每一天要完成的'任务'分散了一天在白天来做,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做得少了。   我妻子觉得心理咨询对我是有效果的,这也是她最近较为高兴的一件事。”   听上去,是有一些变化,只是还不好判断这个变化,是否全往好的地方发展。   “你们有一个孩子?”   “哦,我有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已经上学了。第二个孩子,来得比较突然一些,今年刚有的。”   说起自己的孩子,梁先生流露出了疼爱,同时也带着一些意料之外的神情。   “第二个孩子来得比较突然?”   “嗯。”梁先生点头,“意料之外的,本来没有打算今年就再要一个孩子。不过家里的老人倒是高兴了,老人嘛,总是希望多子多福,还是一个男孩子。”   “恭喜您。”虽然是客套话,陆然还是先要恭喜他的。   “谢谢。”   两人又聊了一些家里的情况,这一次咨询的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   “接下来,我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自然还是希望我的这个毛病,可以完全地治好。也请陆医生多帮忙了。”   陆然点头说好,礼貌地将梁先生送出了咨询室。   等陆然从咨询室里出来,坐在办公桌上,拿出手机,发现了一条未接来电的提醒。   于是照着号码打了回去。   “您好,你是?”陆然对着电话问道。   “陆医生你好,我是尹惠,是黄得文的妈妈,你还记得我吗?”   听见尹女士的声音,陆然立马就想起她了,上一次见面之后,陆然曾经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她。   “当然记得,您最近过得如何?”陆然问候道。   “挺好的。你之前和我说的,让我尝试和他沟通,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他。不要觉得害怕被他指责,那不是背叛。   我照你说的去做了。的确是有了一些改变。   那天我说着说着,就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他递了纸巾给我,还安慰我。   傍晚的时候,我让钟点工回去,亲自做了一顿晚饭,我们一起吃的。   那一整天我都没有再出去工作,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地吃过晚餐了。   我觉得幸福,真的。”   陆然听了很欣慰,“这是一个很大的改变,我为你们高兴。”   “嗯,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打个电话来谢谢你。   近来,我偶然看见,他弹琴的时候,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父亲过世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笑了。   我太高兴了。   有一天,他突然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姓陆的心理学家。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承认了,我的确是见过你。   我还把你告诉我的,那个最后的仪式,告诉了他。   我建议他,找一天觉得合适的时候,可以把父亲的样子画下来,把自己想对他说的话说完,道一声别。   得文点头接受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这么做了,做了以后,又是怎么处理那些画的。   我没有过问,他也没有说。   直到有一天,我听他弹了一段我没有听过的曲调,他告诉我说,这是他作的新曲。过去那首不再弹了,他要把这首新曲对外公开表演,曲子的名字叫《雨过天晴》。   他还录好了音,让我第一时间,告诉你,给你听。”   “哦?”   挂了电话以后,陆然把自己的邮箱地址发给了尹女士,很快,尹女士就把曲子发过来了。   陆然戴上耳机,闭着眼睛欣赏。   一段低沉而阴郁的最先进入了陆然的耳朵,他依旧感受到了和上一次相似的忧伤旋律。   曲调依旧动人婉转,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   陆然几乎听到了他对过往不舍却要说出那一声再见的撕裂。   然而进入到了后半段以后,调子却转变了风格,一段明媚开阔的旋律,让人感受到了明朗的阳光和感动的力量。   雨天来过了,阳光重新拨开云雾。   雨过天晴。   “好听,旋律很动人。”   这首曲子,大概是对陆然给予黄得文帮助的最好回馈。   陆然几乎能预见这首曲子公开表演以后,将在音乐界,乃至市场上取得不俗的成绩。   尹女士说得不错,黄得文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用谁去告诉他,他也猜到了,陆然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至于那些画,陆然相信,他认真地画了,也照着自己说的,做过了。 第三百零二章 不明原因   回到家里,陆然开始整理一天的咨询记录。   “我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自然还是希望我的这个毛病,可以完全地治好。也请陆医生多帮忙了……”   白天的时候,梁先生曾经拜托他,希望能把这个毛病给治好。   毛病治好,就是不再开关门吗?   怎样才能治疗好强迫症的病症呢?   强迫症的病因尚无复杂,在心理治疗的领域尚无定论,它可能由多方面的原因产生。   比如经历过一次创伤,遭受到挫折的事件,长期处于压迫状态等等。   强迫症患者通常在生活中承受过超乎自身心理承受限度的事件,以致于下意识地把这种心理的焦虑,转变为一种异常的重复的行为,以此来缓解内心的压力,表现出来就是强迫性的行为症状。   除此之外,也可能和患者本身的个性有关,如果有完美主义倾向的人,或者是对自己和他人有高标准严要求的倾向的人,则有可能本身就带有强迫型人格。   每个人的人格特征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兴趣爱好都各不相同。   强迫型人格,是人格中的一种,在未发病前,并不算是一种病症,无需特别的治疗,只是这种人格的人,带有一些强迫行为的倾向,如果发生了特殊事件,就有可能发展成为极端的病症。   强迫型人格的人,为人处世中比较谨小慎微,责任感强,希望凡事都尽善尽美,缺乏灵活的变通性。   如果事情没有按照自己所规划的来进行,则会产生难受的,焦虑的情绪。   甚至和人的遗传性也有一定关联。   所以要让陆然现在就对梁先生的症状下一个定论,实在是为时过早的。   梁先生的生活似乎十分地规律,除了他一再表示自己现在工作繁忙以外,家庭生活也算是稳定。   有了两个孩子,老婆在家,照顾孩子。双方父母都健在。   可以说是一个三世同堂的圆满家庭,会有什么事情困扰他呢?工作吗?   然而,从见到梁先生的第一眼起,梁先生表现出来的姿态,一直都是专业的,从容的,即便是在咨询中,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自己在工作上的困难。   只是偶然间透露自己有些忙碌,却没有分毫的抱怨。   如果说,家庭,工作,都没有什么问题,那么,他这个年纪的成功男士,应该都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的时候。   难道,真的就是因为人格的特征,或者是遗传因素导致的吗?   他的家人有没有过这种情况,的确值得探寻。   陆然在决定下一次咨询的时候,把这个问题问个明白。   可是,如果梁先生的回答是否定的呢?   过去。他的长辈里,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有他一个人这样。   甚至,他自己过去也不是这样的,没有特别明显的完美主义倾向呢?   况且,即便是强迫型人格特征的人,会由一个正常的行为,转变为异常行为,也存在着环境改变,突发事件等诱导因素。   “如果是这样的话……”   陆然再次想起了梁先生在白天咨询的时候,说起的那个奇怪的山洞。   梁先生的生活,看上去一切都是完美的,唯独是他的行为是奇怪的,还有他讲述的这个山洞,也是奇怪的。   两个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或许冥冥中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最好能弄懂他见到的那个山洞是怎么回事。”   不可否认的是,梁先生说的那些描述他是如何走到山上,还有如何走进山洞的过程,都是极不科学的,不要说其他人不会相信,就是陆然,打心眼里,也不太相信。   只是他不认为梁先生有说谎,因为对陆然说这个谎,是没有意义的。   陆然相信他说的感受,他的所见所闻,都是亲身经历的,只是他无法解释这里面的不合理性。   陆然曾经脑洞大开地假想,该不会是有外星人,或者奇怪的生物,出现了吧?   直到现在,他仍然不能排除这种天方夜谭的可能性。   “如果是外星人的话……”陆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考虑这一可能性。   外星人,ufo(不明飞行物),早在欧洲古书里就有记载,在中国古代,也有对星槎(未经查明飞行物)的史料记载。   直到20世纪40年代末,不明飞行物目击事件的报告才急剧地增多起来。   最出名的要数外星人绑架希尔夫妇的事件。   1961年9月19日的深夜,一对夫妇正驱车赶回位于新罕布什尔州的住所。他们刚刚在加拿大渡完假。   可是,当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妻子贝蒂看到天空中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亮点,可是那个亮点朝着他们逐渐地靠近,最后那个发光的物体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出于一种不好的预感和恐慌,他们踩动油门,想要开车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坐在车里,他们听见了一阵怪异的声音从车子的后方传来,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等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丈夫仍旧握着车里的方向盘,而妻子也仍旧坐在他的旁边,可是两人都感到浑身乏力,好像被抽空了气力。   他们在这两个小时内的记忆,也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什么都想不起了。   想到这个震惊美国内外的外星人事件以后,陆然大胆地将两件事做了一个对比和联想。   同样是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睡着以后就像是昏迷了一般,在一个地方睡下,在另一个地方醒来。   “这样说来,真是有点像呢。最后,那对夫妇,是怎么想起那段经历来着?”   陆然再次回想了起来。   那次绑架事件过后,夫妇俩常常做噩梦,无法忍受折磨的妻子和研究组织联络。   最后找到了一名精神分析医生,对夫妇两人进行了催眠治疗。   在这位医生的帮助下,他们真的想起了外星人的样子,还想起了他们和外星人的一些对话。   “是催眠,让他们恢复了记忆,那么,梁先生也可以吗?” 第三百零三章 电话   一段被外星人消除了的记忆,有可能通过催眠再次想起。   那么,梁先生的那两段被不明原因而抹去的记忆片段,或许也有可能通过催眠找回。   有必要的话,下一次的咨询,陆然会对梁先生尝试催眠的方法。   除了深层次的记忆探索之外,陆然还打算配合一些行为矫正的常用方法,帮助梁先生控制他的异常行为。   就在陆然梳理完梁先生的个案,准备休息的时候,他的心里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是什么呢?   陆然看到桌面上,那本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他这才发现,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自己已经越发地习惯于绿皮本子的存在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被迫接受它的安排。   后来,却发现了它除了有威胁自己的一面,也有传授知识,启发自己的一面。   就像一只危险的猛兽,在自己的背后不停地追赶,陆然因此而感到压力和疲惫,却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健硕起来。   所以,陆然对于本子的感觉也越发的复杂起来。   他的心里像是有一个天平,原本是倒向希望能够“尽快摆脱这个奇怪的本子”,现在却渐渐地往另一边“感谢本子”,倒了过去。   习惯了和本子一起讨论个案,习惯了在这个过程中快速地成长,现在本子不再那样强迫威胁自己了,反倒有一些不习惯。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打开了本子,默默地记录下了这个新的个案。   记完再重新盖上本子,陆然感觉舒坦了一些。   他现在会自觉地记录下有意义的个案,并且整理个案的资料,本子已经成为他私人的学习工具。   就在陆然终于觉得可以安心睡觉的时候,他的手机振动了两声。   陆然拿在手里一看,原来是收到了一条短消息。   短消息发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谁呢,随意发送的小广告吗?   陆然躺在床上,点开了消息。   可还没等他看完这条消息,他就从床上又坐了起来。   “我是梅花折。”   这是第一句话。   陆然仔细地往下看下去。   “我听说你想见我,而我们也的确见过几次了。我承认,先前的两次见面,因为我的刻意主导,让你莫名地有些被动,还有些困惑。我愿意和你见面,给你一个交待和说明。   明天吧,明天早上十点。还是在你熟悉的那家咖啡厅。”   陆然看完了,立马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可是,电话的那头已经关机了。   “他怎么总是神神秘秘的?”   陆然只好等明天再问个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陆然交待了茜茜,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就打他电话,随后就来到了咖啡馆。   这一次陆然没有选择先前几次咨询的时候,那个靠近角落的位置。   相反,他选了一个靠门较近的,阳光充足的位置。   这个地方的光线是明朗的,陆然能够更加清晰地观察梅花折的表情和动作。   他想让两个人的位置都暴露在阳光下。   虽说好的催眠师都是利用环境的高手,昏暗的地方自有昏暗之中催眠的方法,而明亮的场所,也自有别的便利,然而,在空气通透,阳光普照的地方,总是比起封闭的场所,难度要大一些。   等陆然坐定了以后,梅花折也准时现身了。   他一眼就看见陆然,朝陆然笑了笑,便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陆然唤了一声服务员,让梅花折点单。   梅花折还是依旧的高瘦,喜欢穿黑颜色的衣服,下巴处留着一撮小胡子。   脑后扎着一小把辫子,倒是让人看不出年龄的一个男人。   除了年龄之外,他的眼神似乎也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眼睛不大,眼眶里总像是含着黑黝黝的珠子,你看着他,却分辨不清他也在看着你还是在观察着什么。   “陆然,你好。”   梅花折伸出手来和陆然握手。   他身上的男士古龙香水味,淡淡地扑向陆然。   “你好。”   “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陆然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时刻留意着他的语言和行为,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先前两次,你的确是见到我了,你所见到的,不是梦中情境。我也确实对你进行了催眠。这一点,我向你抱歉。”   没有想到,梅花折会一上来就坦白了这件事,还向自己道歉。   陆然觉得着实有些突然。   然而,他坦白的这件事对于陆然而言,也早有心理准备,他并不感到惊讶。   相反,陆然平静的反应,反倒让梅花折顿了顿。   “而你也真实地见过了我的老师,在你半梦半醒之间。这样,我们能确保你没有过多的防备心理,同时也会袒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或许会误以为这是一个梦境,这对于我们的保密,也是好的。好在,你似乎对老师的邀请,没有太多的排斥。”   随后,梅花折就开始了一长串对于他们需要保密的解释。   而这一大段的解释,竟然和本子先前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梅花折的老师来自一个组织。   而这个组织已经被污名化了,所以不好暴露身份。   内心的猜想得到了确实的印证,陆然的确感到了一点震撼,但是仍旧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我现在也能够催眠你。”   听完了梅花折的一番话,陆然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梅花折没有说话,先前的微笑也退去了。   陆然继续道:“我不赞同你们的做法。诚然你们没有对我做什么坏事,然而,你们还是略显自我了一些,不够尊重。”   梅花折低下了头,他知道陆然说的,他无法反驳。   “不过既然你们有心道歉,我可以接受。”梅花折又重新抬起了头,看着陆然,“但是,起码你们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就选中了我?”   梅花折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想了想,郑重地对陆然说了一句:“好。” 第三百零四章 那一位   “正像老师所说的,他想要你加入我们。具体的原因,我没法非常详细地告诉你,因为我知道的也有限。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并不是老师一个人的决定。他决定要来找你,是我们组织的核心人物的想法,而老师则是在听取了那个人物的建议以后,才让我来找你的。”   听了梅花折的这几句解释,陆然却仍然觉得云里雾里,没有明白。   “我还是不太明白。核心人物是哪一位,那个人为什么会认识我,还有,来找我究竟要做什么呢?”   梅花折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会继续解释给你听,只要是我能够解释的部分。”   他把双肘撑在桌上,和陆然更靠近了一些,然后说道:“这位核心人物,我暂时不方便透露给你,他的称呼。”   这话说完,他就有些担心陆然会觉得自己没有诚意,马上加了一句:“因为他是组织内部的元老人物,组织的名称和他的名称是一致的,所以,如果我公布了他的称呼,也就是向你公布了我们的组织。”   “哦。”陆然暂且接受了这个理由。   “至于那位人物,为什么会认识你,事实上,我认为他应该不认识你,或许和他的能力有关。你知道的,我们这个组织,是以超乎寻常的能力为准入条件的。   他有一些特别的能力,也不足为奇。我所知道的,就是他可以足不出户,就知道外面的很多事情,很多人,这还是当年那个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   讲到这里,陆然觉得有点意思了,足不出户,却能通晓世间大事?   难不成,这位人物就是呆在家里,某一天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世间还有一个叫做陆然的人,应该要去结识一下?   这么随意地联想着,陆然竟觉得有些逗趣,有些想笑。   因为这种想法真是太不合逻辑了。   然而,梅花折仍旧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说着,“那是他和老师之间的对话,我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陆然知道,那意思是,那是“高层领导”间的交谈,不是他这个“基层”能够触及的。   “我知道的只是,或许‘那一位’最开始想让老师帮着找人,但是并没有确定是要找你,陆然的。”   “那一位”指的就是核心人物,他们已经就这个称呼达成了一种默契。   梅花折继续道:“他们是在寻找一个符合他们期望和条件的人,而我正是照着这个条件才找到的你。”   梅花折这么一说,陆然多少觉得逻辑上合理了一些。   原来“那一位”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莫名地知道了陆然,而是他的心里有了一个条件,而陆然就是他照着这个条件找到的人。   “原来如此……那他们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呢?”陆然好奇地问。   “找一个最有领悟力的年轻人。”   梅花折说完这句话,拿起面前的咖啡,小酌了一口。   陆然等了好一会儿,不解地问道:“就是这样?”   梅花折也不解地睁圆了眼睛,点头道:“是啊。”   这和陆然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如果他们要认真地寻找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就像是一个空缺的岗位要招聘一个合适的人选,那至少要列出几项筛选条件。   比如学历,年龄,经验等等。   就算列出十多项条件,也不见得能把目标范围的人数控制在十个人以内。   他们就这么宽泛地说了一句话,就要把所有人筛掉,找出最合适的那个人?   这是怎样前所未有的筛选技能啊。   陆然一脸茫然,“只凭这一句话,怎么就能找上我呢?”   “自然不是一开始就找上你了。不过,要说在这个范围倒是不大的。因为老师对我说过,这个领悟力,并不是任何一方面的领悟力都算在内。   最主要的还是指的心理和精神力方面的领悟力。   就像是我们这个组织的其他成员一样,我们就是在这方面和其他普通人,有些不同。”   陆然再一次听到了精神力这个词。   其实陆然并不知道精神力的准确定义,他所理解的大致就是一个人精神方面的特殊能力。   而在过去,他从来没有把这个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那个所谓的大人物,或许是有这种精神方面的“特异功能”的,但是,自己……   看到陆然越发迷惑的神情,梅花折进一步说道:“当然了,精神力方面的修炼,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最初的时候,大家的能力都没有开发出来,和常人无异,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很正常的。   换句话说,老师认为,我们需要寻找的是一位最具有潜力的年轻人就可以了。   听老师的意思是,'那一位'预测到,这一位有潜力的年轻人,将对我们这个组织,甚至对于更大的局面,都有重要的意义。   所以,老师决定,在找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时间里,就要邀请他,进入到组织里,这应该是最正确的决定。”   “预测?”陆然越听越玄乎,听着怎么像个地动仪,是能够预测地震那样的“预测”吗?这有什么根据呢?   陆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梅花折,而梅花折则摊摊手表示这也不是他所能回答的问题:“你晓得,我知道得有限。   关于预测,我知道'那一位'的确是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的,其中就包括一部分的预测能力,具体是如何预测,我是没有见到过的。只是听老师说过一些。   至于这个具有潜力的年轻人,究竟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会通过什么方式对我们造成影响,也都是没有定数的事。   或许连老师自己也不能准确地说出来。   毕竟这是属于未知的,未来的事情。   我说过了,这本就是一件没有准数的事情。不过,在确定了一个方向以后,整件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范围一下就缩小了许多,心理方面的年轻人才,全魔都,乃至全国,都要数蓝海最有优势。   这是我不会错过的一个地方。   很快我认识到了夏岚和你。   一开始,我以为夏岚更为合适,然而和你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就改变了看法……”   梅花折还要继续说下去,陆然却突然打断了他,“等等,你是说,你来蓝海,就是为了寻找那个符合条件的人?” 第三百零五章 赢了怎么办   “没错,嗯,确切地说,是来找你的。”   陆然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受宠若惊的感觉。   为了找他,需要如此大费周折吗?   陆然虽然也经常被张老师夸奖自己有悟性,甚至本子有时也不吝赞词地夸过自己。   但是当他发现有人如此大费周折地寻找自己,并给自己冠以最有领悟力的年轻人的名号,陆然还是有些诧异。   “你怎么能够,如此确定呢?”   “哦,我一开始,还不确定是你。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她比你更优秀,然而,在一段时间以后,当你们再一次展示的时候,你的表现已经在她之上了。   这说明,你进步的速度比她更快。   从领悟力这一点上来说,你应该也是超过她的吧,这是一个很自然的判断。”   “哦。”陆然明白梅花折的意思,“可是,难道这个世界上其他的角落里,就没有其他年轻的人才了吗?”   陆然觉得,这个世界,天大地大,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我当然一开始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人选就在你们二人之中,蓝海只是我想到的,在国内最先寻找的目标。后来,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以后,老师转达给了'那一位',是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我们才停止了寻找。”   又是那位人物……   “哦。”陆然心中仍感觉有许多疑惑,比如,梅花折就不能通过更简单的方法来认识他们俩吗?   有别的办法吗?   陆然想了想。   如果是刻意地过来交谈,并且表示想要切磋和结识的话,的确会让自己起疑。   而如果他没有加入到蓝海,想要观察他和夏岚的能力,也的确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似乎这个方法,的确是最自然,也是最快了解他们的办法。   梅花折看见陆然还在思索,仿佛自己的行为不合情理,他便解释道:   “报名参加考试,但不表明自己的来意。让你们在一个平常学习和考试的场合里自然地发挥,更易于我客观地观察。”   陆然无话可说,于是自言自语道:“你们这招聘还真费劲。”   梅花折没有在意,随后又回复了严肃的语气,道:“正如我先前所说,在一个日常的学习和考试的场合里,所有人都会发挥出自己真实的水平,所以我不止了解到了你们两个人,还把其余的同学也做了一些了解。   蓝海还和过去一样,称得上对手的,本来也不多。”   说到这里,陆然的神经也突然绷紧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有过的猜测。   “和你一组的学员,不是你的对手吧?”   梅花折没有回答。   陆然继续问:“第三名,是你刻意控制的结果吗?你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是吗?”   梅花折缓缓地点了点头。   梅花折的表态,让陆然原先略微紧绷的心情更加紧张了一些,这种紧张里,还惨杂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梅花折的排名一直是稳定的第三名,如果他保留了实力,那么,他的实力比之夏岚,又如何呢?   比之自己,又如何呢?   梅花折的一个小小点头,意味着,他可能比肩夏岚,还有可能,比陆然,更强。   陆然握着咖啡杯的手,不自觉地更用力了些。   “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接下来的考试,是以两人分组的形式进行,我也不会选择和你作为对手的。”   梅花折快速而坚决地拒绝了陆然多日以来的邀请。   陆然感觉有些突兀。   “参加这次考试,一来,是完成老师吩咐的任务,找到这样一位年轻人。二来,老师也说,我闭门学习了这么久,是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和其他的年轻学者们较量较量,既然要比试,就要找最好的对手比试,基于这两点原因我就来了。   现在,这两个目的我基本都达到了,也不会再额外多生是非。”   听了梅花折的这一番解释,陆然觉得他就像个自我克制的僧人一般,做什么事都有诸多的考虑,克制着什么,生怕逾越了规矩。   “第二个目的,你已经达到了吗?你大概是摸清了现在新人们的大致水平,然而,你真的找到了最好的对手吗?”陆然反问。   他摇了摇头说:“找到了。就是你。但是我不会公开和你比较的。”   梅花折的理由已经很明显了,因为他是老杨的弟子,如果他的实力很强,而且暴露了,很可能会引起一部分业内人士的注意,说不定还会再次引起媒体的关注。   那样,他们组织的一些成员,又要顾及自己的声誉而隐蔽起来,也会中断他们目前的一些联系和活动。   他就像个地下党一样,只能乔装成普通百姓,在民间暗中观察呢。   “万一,我赢了,那可怎么好呢?”梅花折认真地苦恼着。   这可让陆然无语了。   敢情在梅花折的眼里,他已经绕过了夏岚,只盯着第一的位置,而且对于自己能够比过陆然,有着谜一般的自信。   这彻底挑起了陆然想要比试一番的兴致。   “我想和你切磋一下,正不正式都无所谓。只要你同意,说一句开始,在哪儿都可以。”   梅花折明白陆然的情绪。虽然他一直都不是从正规院校学习出来的学者,但是作为一个年轻人,他也有那么些片刻,想要证明自己实力,想要展示给所有的人看。   他看着陆然,一双小眼睛,眼神有些犹豫和扑朔了起来,他的情绪,被陆然挑动了。   “我考虑一下……”   陆然以为他会满口答应下来,直接说出开始,他却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   陆然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本来想按了,暂时不理的,但一看来电,是夏岚。   夏岚不经常打电话给自己,每次电话,也都是有要紧的事情。   陆然于是示意梅花折,等他听完一个电话,然后起身,走到了咖啡厅的门口。   “师姐好,有什么事吗?”   “有,要紧的事。有一个人,回来了。”   陆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谁回来了?”   “江承泽。” 第三百零六章 江承泽   “江承泽是谁?”陆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江师兄,我的学长。”   夏岚这么一说,陆然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江师兄,夏岚曾经一度只在心里想起,却绝口不提的一个人。   陆然可以想象,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产生了多少细微的波动。   “我不是害怕面对他,也不是要向你哭诉什么,我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出乎意料地,夏岚并没有表现出那种重新被撩动了的心事的慌张无措。   相反,她的语气依然平静。   陆然想起过去那个被心事困扰的夏岚,再想想现在的夏岚。   是啊,她已经和过去那个刚刚回国,还未开启事业的女孩不同了。   她变得更加自信,也更加柔和。   她不是来找自己求助,也不是来找自己诉苦的。   陆然相信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那么,夏岚为什么会特意打电话来和自己说这件事呢?   “嗯。我相信你。那你打电话给我是……”陆然委婉询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国外呆得好好地,又想要回国了,还要回来做咨询,说是国内市最近发展得快。”   “是你们的导师告诉你的消息吗?没事的,他做他的生意,不影响我们。市场那么大,他一个人也抢不走。我们很快会站稳脚跟的。”   陆然在稳定合作伙伴的信心,他相信岚心咨询能够发展壮大。   “不,不是我们的老师,他是打电话给我的,我不知道他从哪里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直接打你的电话?”陆然很难想象,夏岚在接起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时,第一时间会有多么的惊讶和复杂。   这和夏岚是否足够坚强无关。   这位江师兄对于自己过去给夏岚造成的伤害,但凡有那么一点认识,都不应该这样直接地打扰她。   夏岚的生活或许已经归于平静,但不代表她已经彻底原谅他的行为。   这个江师兄想要干什么?   来道歉吗?   不可能吧,他在过去这么久的时间里,没有过任何的表示,说不定都难得想起夏岚,怎么会想到要给她道歉呢?   陆然总觉得这个江师兄或许条件不错,但道德修养不高。   “嗯,他说,他看中了国内的咨询市场,想要把主要的业务移回国内,还问我,要不要加入他的公司。”   这回陆然更诧异了,“什么?上来就谈合作?他道歉了吗?”   “道歉了。但你知道,我已经不在意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头给我道歉,还想要我加入他的公司,我是不会答应的。   他还有些意外的样子,好像我听到他的邀请,应该表现得欢欣鼓舞,就好像当年一样。”   陆然听到了夏岚的叹息。   陆然自然是不希望夏岚答应他的,他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我说,我也有自己的事业,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加入他们。   他便告诉我,他也会参加接下来的这场蓝海的考试,他有信心自己一定会有好名次,他要拿下第一。   还说,到时候我就会知道谁才是最有实力的。   '你一个女孩,怎么能和我们的实力抗衡呢?这样太辛苦了。'这是他的原话。”   陆然听完,都有些分辨不清,江承泽这句话到底是关心她,还是贬低她。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那你的决定呢?”   “我说了,我是不会改主意的,还有,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还有你和我一起,不是吗?”   夏岚似乎并没有受到那些话的影响,她的语气里,透着乐观。   “嗯,不错。”陆然微笑着说。   接着,他开始帮助夏岚分析江承泽那番话里透露出了哪些信息:   “江承泽说他要重新回来参加考试,大概是因为以前他出国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中断了考试,所以有再次报名的资格。   再者,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给自己今后的机构打出一些名气。   但是在魔都,蓝海的名气和市场占有,是有绝对优势的。   如果他想要在咨询这项业务上,打出自己的名气,仍然是很不容易的。   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会想要挖一些蓝海的咨询师过去,倒也能理解。   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聪明的策略。   蓝海咨询的权威,是很难超越的,这是时间和人才的长期积累。   我们如果也主打咨询服务,则是以自己的短处去衬托别人的长处,是不会受到关注的。   心理服务绝不只是咨询一项,市场的需求也是多种多样的。   我们应该寻找和蓝海不同的竞争优势,先把重点放在培训项目的开发上,打出一个平价培训的名气。   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我们的启动资金,比江承泽或许没有优势,但是我们的策略,一定不输他。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们在国内已经有了一部分培训老师的资源,他在国外久了,未必看得透彻。   不要太担心了,我会见机行事的。”   “你说得对,我听你的。”夏岚的语气轻松了许多,不像刚才紧绷着。   “哦,对了,上一次和你商量的,我准备下一次也推出一个自己的培训课,方案已经发邮件给你了。”   陆然已经着手在计划自己的培训课。   “嗯,我会查收的。放心吧,你的培训,一定会加大宣传的。”   ……   和夏岚通完电话以后,陆然回到咖啡厅。   可是,他一推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门,就发现梅花折已经不在了。   “又走了?”   桌上留有一张纸,纸上写了字,陆然拿了起来:“老师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咖啡我已经付钱,下次再会。”   又让他走了。   看来只能下一次再找机会和他比个高下了。   下面还有一行字:“考虑好要接受我们的邀请就记得告诉我,我会再联系你。”   如果下一次要再见他,大概就要说出答案了吧。   加入吗? 第三百零七章 山地   是否要加入他们。   这个问题,这几天以来都萦绕在陆然的脑海。   要说自己没有一点好奇心,不想答应他们,和他们一起见面会会,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对于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组织,仍旧只是停留在好奇上面,对于他们在做的事情,事情的性质还是不太了解。   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似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不是自己的风格。如果让陆然过去见识一下,交个朋友,他倒是乐意的。   加入,对于陆然而言始终是一个不能轻易下的决定。   几天过去了,今天又是陆然和梁先生约定见面的日子。   陆然只好暂且把脑子里的这个问题先放一放。   他们预约好了在下午见面,陆然已经提前坐在了咨询室里等他。   时间已经到了,然而梁先生还没有出现。   过了十分钟以后,陆然走出咨询室,对茜茜说道:“再给梁先生打个电话吧,确认一下他今天是否还过来,几时到。”   “好的。”   正当茜茜拿起电话的时候,办公室里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匆匆忙忙地走到了陆然的面前,定睛一看,正是梁先生。   “不好意思,来晚了,刚才在开会,我想着会开一半,就要出来的,没想到坐在那睡着了,醒过来就有些迟了。”   “好的,没关系。不过我们还是要按照原定时间结束的,那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陆然微笑着把梁先生请进了咨询室。   规矩就是规矩,既然迟到了,就要为迟到的时间买单,这是咨询师帮咨客树立规则感的惯用方式。   梁先生是职场人士,对于守时,自己也很讲究,所以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那我们就开始吧。今天要聊什么?”梁先生知道自己浪费了一点时间,一进来就比较主动。   “我想先请问一下,您的父母,或者其他的亲戚,有过和你形似症状吗,这个你了解吗?”陆然首先需要确认一下,他的问题,是否有一定遗传的因素。   梁先生想了想说:“没有。我的父母,亲人都没有听说有这个毛病。”   “那你过去呢,也有过这个问题吗,这半年以前?”   “过去……也没有,就是近来开始的。”   看来可以大致排除这个因素了。   就在陆然准备跳过这个问题的时候,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梁先生道:“你的父母,对你管教严格吗?”   “你是说家教吗?”   “家教,或者学习,各方面,都可以说说。”   “严格,你说的这两方面,都严格,他们是很老实但很有规矩的人。”   “好,我明白了。”陆然把这一点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上一次咨询过后,我考虑过了,我建议你进行一次催眠。   因为我认为在你'失踪'时,那两段丢失的记忆,很可能和你的病症来由有关系。   而催眠,或许能够唤起你潜在的记忆。”   “哦。催眠,我听说过这个,电视上演的那种,能让人像是睡着了一样,然后乖乖听话。”   “嗯,是的。你可以放心,你不会被我控制,如果有任何违背你意愿的地方,你可以反抗,也能够清醒过来。”陆然在消减初次被催眠者的顾虑。   “我没有担心,我相信你。我只是觉得很神奇,有点紧张。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会看到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   陆然一边微笑着,一边看着梁先生的眼睛。   “梁先生,你可以闭上眼睛,试着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你是怎么走到山上的,或者是,进入了山洞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梁晓川的眼睛在眼皮的包裹下,左右转了转。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黑,很黑。”   看来他进入状态挺快的,是一个受暗示性较强的被催眠者。   “什么很黑?”   陆然问完,梁先生却没有说话。   看样子他是太投入到自己所见的情景而忽略了陆然的声音。   陆然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   “我明白了,他说的是天黑。”   此时正是月色微凉的凌晨时分,陆然感觉皮肤上的温度都比刚才呆在空调房里的时候,要冷上几分。   陆然看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睡衣的男子。   那个男子正是梁先生。   他抬头望望天,再看看脚下,就像一个刚刚睡着就被叫醒的人,眼神中带着迷茫。   陆然也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天上望了望,又朝着地下看了看。   这一看,让他心里小小的惊了一下。   石子。   地上是石子和泥土混合的路面,在左边不远处还有一条浅浅的小溪。   “还是从这里开始了吗……”   如果梁先生现在躺在宾馆里的床上,或者是刚从宾馆里走出来,那么,这个催眠就有可能还原出他是怎么从宾馆走到山上的。   可是,刚一进入,就从山脚下开始了。   “看来,还是不行吗?”   陆然有些失望。   不过看着旁边那一条小溪,陆然想起了前两次梁先生讲述的荒诞经历。   就算不能够帮他回忆起更多,能够重温一遍,或许对自己收集线索也有帮助。   面前的梁先生开始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陆然的视线一边盯着旁边的溪水,一边跟在他的身后,向前移动。   梁先生直直地朝前走着,也不拐弯。   如若遇到陡峭的山坡,他也没有犹豫地往前爬着。   经过了一丛密林和狭窄阶梯,爬上了一个大坡之后,陆然吃惊地看到,这里的水流的确比刚才大了许多。   “真不可思议。”   陆然想要回头,再看看刚才那溪水是怎么流上来的。   然而倒转视线,背后只是一片密林,他已经找不到水流的路径。   从结果来看,一切都这么地不合理。   从过程看来,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妥。   一股荒谬的感觉,再次朝着陆然的心头袭来。   不管了,先跟着他走。   陆然又跟着梁先生走了一段路,这一次,又和刚才一样,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一段宽阔的水面。   水很深,流得安静。   慢慢地,流淌进一个昏暗的山洞里。 第三百零八章 地铁站   只见那水潭方面,不知何时,飘来了一艘无人的小船。   正如梁先生上一次的描述那样。   他再一次地不假思索地乘上了这艘无浆的小船。   “要进山洞了吗?”   陆然的心情不免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起来。   究竟会看到什么呢?   每个人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象吗?   只可惜,陆然是跟着梁先生的视线来看这里面所有的景象的,所以陆然会看到的,大概是梁先生所看见的景象。   只是不知道如果是自己进来的话,是否会看见另一番风景呢?   正当陆然在幻想的时候,小船已经缓缓地驶入了洞中。   周围的气温骤降。   梁先生能感觉到微凉而潮湿的气息弥漫着他。   “就是这里了……”他自言自语地道。想起上一次,自己就是在前方大概三米的位置,中断了记忆,从另外一个地方醒了过来。   就在接近那个位置的时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害怕将要迎来的刺眼阳光,会灼伤自己的视线。   一米,两米,三米……   他的心中默数着数字,感觉自己已经跨过了那个标志性的位置以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怎么回事?   光线好像没有变亮,温度也没有变暖。   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周围还是一片漆黑。   水流仍旧缓缓的前行着,他就这么安静地飘着。   “我还在这里!”   梁先生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大声地喊了出来。   陆然的内心也同样地激动。   他要记起来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梁先生想起了什么,立马朝着山洞两边的岩壁看过去。   然而两边的山壁并不像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描绘的那样,写满奇特的经文,或者是刻满字画。   相反,他根本看不清岩壁究竟在哪里,距离自己到底有多远。   他眼前的视线被一股朦朦胧胧的白色烟雾所覆盖。   这个洞,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大,梁晓川相信洞壁应该就在自己左右两边五米以内。   他希望尽量能靠近一侧的洞壁,也好让自己看看上面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图案。   不然这样雾蒙蒙的,能看见什么特别的呢?   不是说会看见自己心中所想吗?   难道我心中什么都没有吗?   亦或者,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而我太认真了。   梁晓川暗自思忖着。   却苦于自己现在没有一副可以划水的浆。   “我要如何,才能在这里,稍作停留呢?”   他有些犯难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梁晓川忽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冷风吹来。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转过头,朝身后看去。   洞里的白雾越发得弥漫了,雾气在一股冷风的作用下,朝着梁先生的方向,快速地移动了过来,就像一块轻盈的白色纱巾,遮蔽了他的视线。   “起风了?”   梁先生拿手在眼前挥动着,试图去拍散那些雾气。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白烟飘散进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紧张起来。   他感到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原本站在船上的他,立马坐了下来,双手扶着小船的两侧边沿。   风刮得越来越大,原本平静的水面,被掀起了一层层的浪。   “怎么回事,这山上怎么会起这样大的风?”   陆然同样感到奇怪。   刚才的气候还是平静的,怎么这会儿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而且这风就朝着山洞里钻了进来。   山地里,按理说不容易起风,就算起风,也不会这样强劲地朝着半山腰的山洞里跑啊。   陆然是越发地看不懂了。   正当陆然在纳闷的时候,梁晓川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分神。   风浪越来越大了,他就像是被人放到了风浪四起的海面上一般。   很快地,他的小船就被这股大浪的力量吹着往前划了起来。   他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往山洞里快速地冲了进去。   眼看着风浪把小船的尾部顶得翘起,他就像坐着跷跷板一样,整个身子头朝下,脚朝上的倾斜着。   他只能抓紧船舷,以免倾倒的时候,会坠入水底。   他来不及喊一句救命,是否存活,只在分秒之间。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支撑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依稀出现了一线的亮光。   是洞口吗?   要出山洞了吗?   梁先生像是看见了一丝生机。   快出山洞吧,这个山洞太邪门了。   梁先生紧紧抱着小船,内心又生起了期待来。   出了洞口,这水就该停下来了吧。   眼见着大水把他快速地推向了洞口,他的眼前也越发地明亮了起来。   有一瞬间,他的眼睛突然进入到了光亮之中,十分地不适,他自然地闭上眼睛。   他的确感到了身体的颠簸要减小了许多。   这一定是到了一片广阔的湖面,或者是出了湖面,滑行在一片绿色的草地上。   想象着眼前的景象,梁先生睁开了眼睛。   然而,睁开眼睛后的他,却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彻底呆住了。   船还是那艘船,他依然坐在船里。   水依然往前流着。   可眼前的风景,已经不是高山和湖水。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上,望不到天。   这不是在室外。   他望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什么?   这到底是哪里。   水仍旧缓缓地往前流着,他这透明的水流下面,不是泥沙和河床,而是一块完整的大理石瓷砖。   这是一块人造的地板。   “我在室内?”   梁先生回头望了望,这水依旧在带着他往前快速流淌着。   他不明白,这水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往哪里去。   他看见远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他们的脚下全都浸湿了。   梁晓川试图和他们挥手,而那两个人就好像没有看到这奇怪的一幕似的,在水里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水流再次加速起来,前方左手边有一排的阶梯,他的小船就从阶梯处滑了下去。   就这么一直往前冲着,他忽然看见在眼前十米开外,是一整面黑色的玻璃墙。   他无法阻止小船加速向前滑动着,只能任由它一点点地朝着那面墙撞上去。   这看上去太危险了。   一直在旁观的陆然决定要暂停这一次的催眠。   如果让梁先生在这里面受到大的刺激,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眼看着船舷就要碰到那面玻璃的时候。   他们两个人同时跳出了这个画面。   “你还好吗,梁先生?”睁开眼,陆然看见梁先生依然保持着后仰抓紧沙发的姿势。   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   “太可怕,太可怕了。”他的嘴里不停地喊着。   “可怕?您看到什么了,为什么觉得可怕?”   “我知道我到哪了,那是一个地铁站,是一个地铁站!” 第三百零九章 木头   “可怕?”   陆然不太明白,这件事情的确过于荒诞了一些,但是,倒也称不上可怕吧?   “太可怕了。为什么这艘船停不下来,为什么我不能控制它,为什么,我走不了!”   梁先生就这样自言自语地絮叨着。   他的精神看起来异常的紧张。   “那艘船刚才已经撞到墙上了,它停下来了,不是吗?”   陆然试图提醒他,让他的紧张情绪放松一些。   “是啊。它停下来了。”   果然,梁先生放慢了语速,恍恍惚惚地看向了陆然。   然而,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不是安心,而是失落。   “它就停在我过去每天上班等候的地铁站。”   陆然这会儿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才忽觉得十分熟悉,的确那是一个地铁站,小船冲下了阶梯,就撞在了等候的站台上。如果下一列地铁车厢驶过来的话,刚才相撞的那面黑色玻璃门就会打开,乘客就能上车了。   “停在这里,不好吗?”陆然看到他的神情十分地黯淡。   梁先生就像没有听清陆然的问题一般,没有正面地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不想停在这里,我想离开,可是,可是当我试图想要把船划开的时候,那透明的水,慢慢变得粘稠而僵硬了起来。   这些粘稠而僵硬的液体,就像胶水一般,让船越发地动弹不得,而我自己也被粘在了船板上,下不来。   这下子,更走不了了。   眼看着液体变得越来越硬,接着,它连颜色都变了,它变成了和木板一样黄褐色,表面上还带着一圈圈的螺纹,最后,就彻底变成了一块木板,和我的船板连成了一片。   我被固定在那了,彻底动不了了!”   陆然听完了梁先生的这一大段匪夷所思的描绘,他睁大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梁先生。   “你说什么?水为什么会变成木头了,刚才我们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陆然不知道他的悲观想象是从何而来。   “对上了,就是这样的,对上了。”梁先生身子往前垂下,双手撑着脑袋,懊恼地说。   “对上?和什么对上了?”   “梦,和我的梦。”   “梦?你做过这样的一个梦?”   梁先生点了点头,道:“我的梦,就是从我们刚才结束的那个地方,开始的。”   “哦?”陆然想了想,道“从刚才我们结束催眠的地方?你梦到过自己坐着一艘船,漂流在地铁站里?”   “当时,我没看清那是在地铁站里,只是隐约记得我坐在一艘船里,水的流速很快,我在公众场所里漂着,就像是开着一辆不受控制的车,想要驾驭它,却又力不从心。   我越来越朝着人多的地方去了,甚至到了一个室内的场所,眼看着我就要撞在墙上了,就要被困住了,不知道怎么的,我的手里就有了一副浆。   我赶紧握着这副浆,使劲地划着,可是,我越是想要让这艘船快点划走,就越是使不上劲。我感觉很吃力,却只能挪动一点点。   我心里着急慌张,往外一看,这船下的水竟然变成了一大片连着的木头。   我恐惧极了。   接着,我就醒了,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那是你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就从你坐着船冲进了地铁,急着想要停下来的地方开始?”   “是的。”   陆然摸了摸下巴,联想到梁先生从进入山洞开始的种种情境,一直到后面,这些情境竟然和他的过去做的一个梦接上了。   陆然的脑中不禁冒出一个想法。   他看着梁先生道:“梁先生,你说,你先前描述的那些,从酒店如何走到了山下,从山下又坐上一条小船,走进了山洞,这整个过程,会不会也都是你的梦呢?”   从梁先生的叙述中,陆然发现,他对于梦境和现实的区分,有一些薄弱。   梦对于他而言似乎特别的生动和真实,以致于他在讲述后面那一段梦的部分,也是到了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这几乎成了陆然此时唯一的推断。   “你是说,我的‘失踪’只是一个梦吗?”   陆然点了点头。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旅店的监控器里显示我在夜里走出了旅店的门,而且,第二天早上,我的确是在山脚下醒过来的,我的同事可以作证,这些又怎么解释呢?”   “这……”陆然又想起了自己先前想象过的,外星人的可能。   如果外星人出现了,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天马行空的事情呢?   陆然还在思考的时候,梁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你有过那样的感觉吗?在梦中,着急地想要跑,想要逃,可是心里越急,却越难迈开步子,越难跑走,一颗心焦急要跳出嗓子来。”   陆然看着梁先生略带惆怅的眼神,暂时放下了缠绕在心中的疑惑,转而静静地观察着梁先生。   在梦中觉得想要跑,却感到被束缚,迈不开脚,越跑越慢,这样的感觉,在很多人成长的过程中,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用梁先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焦急。   越是急,越发现一切都不受控制。   这是是一种焦虑。   他的梦中,充斥着焦虑的情绪。   陆然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某个关键之处。   于是,开口问道:“梁先生,您感觉自己的压力大吗?”   “压力?”梁先生被问到这个问题,感觉有些突然。   “我工作上没问题的。就是一回到家,老婆孩子吵一些。”他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梁先生,我刚才说的压力,并没有指明是哪方面的压力,您为什么上来就解释你的工作没有问题呢?”陆然继续微笑着发问,“这是您的第一反应。能跟我说说,您家里现在的收支状况吗?”   “收支?”梁先生顿了顿,随后笑着说:“这个倒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家里就是我一个人赚钱,养活一家老小七口人,哦,不对,现在有了小儿子,是八口人。”   “一家老小八口人,全靠你一人养活?” 第三百一十章 自由   “是啊,一家八口,靠我一个人。”   这在陆然看来,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应该说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一个轻易的任务。   即便梁先生的收入或许不菲,足以供养一家老小,然而,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却并不轻松。   “您可以把情况说得更具体一点吗?”陆然问。   “唔……具体一点,要从哪里开始说呢?哎。”梁先生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口气,“刚开始我和老婆结婚那会儿,她家里的条件不错,我算是高攀了。   为了给老婆一个更好的生活,也为了向她的家人证明自己的能力,我非常努力的工作。   我的工作得到了上级的认可,那几年里,我晋升的速度比起同期的同事要更快。   终于,我爬上了管理层,多少,算是公司的高管吧。   车子有了,房子,贷了些款,也买上了。   两家老人都催着抱孙子,前两年我们顺利的生了,只是第一胎生了个女孩。   妻子生完第一个孩子,再回到原来上班的公司,她的位置就已经被人顶替了。   她还想着再求职,我就劝她干脆呆在家里带孩子,这样不用两里外都操心,况且家里还盼着我们再生一个呢。   她拗不过我,也就答应了。   这样一来,开销变得大了一些,我的负担也更重了些,倒也算是稳定。”   从梁先生的这段描述看来,总体来说,他的人生可以说是比较完满的。   然而,陆然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令人疑惑的地方。   首先,还是刚才的那个问题,他的经济收入比起开支到底如何,说白了,就是赚钱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他说自己处于公司的高层管理,一个管理者的薪酬有多少,这和整个公司的规模和效益有关,不同的公司,差距很大。   他刚才描述自己是贷款买了房子,目前还未还清这笔款项。   听上去他的生活条件称得上小康,但或许称不上富裕。   而他出于想让妻子更轻松一点的想法,已经让妻子离职在家,家里的老人或许也没有了劳动,现在的局面变成了他一个人支持家里的所有开销。   表面上看他的能力足够支持这些开支,然而,陆然却觉得他像是一根被绷紧了的绳子。   那些开支一方面证明了他的能力,另一方面却也消耗着他的能力。   把他的能力,像一条皮筋一样,从两头使劲地拽着,直到它绷得越来越紧,失去弹性。   在陆然看来,一旦对这根紧绷的绳子,再施加一个拉力,极有可能就会绷断。   可是,梁先生却一直强调自己的工作没有问题。   “不过最近倒是有了一点麻烦。”   陆然正想着,梁先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麻烦?”   “有一年我的岳父中风摔了,在医院住院治疗,治疗以后,总没有好彻底,前后断断续续也花费了一大笔。   这样一来,他总是悲观地说,或许自己看不到二娃娃的降生了。   我们夫妻合计了一下,便趁年轻,又生了一个。   老人家是高兴了。   不过这两头的开销,也都加大了。   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只是,偶尔回到家,看到妻子疲劳地应付两个孩子,自己却只能力不从心地搭把手。   她的眼神里,少了许多快乐。   过去,我和她都不是这样的眼神。   我做了什么,让她失去了这些快乐?”   “你觉得自己让她失去了快乐?那你自己呢,你让自己快乐了吗?”陆然问。   “我……过去有过快乐的时候,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感受快不快乐了。”   “您现在工作繁忙,或许度过了这一段,情况会好一些,您也有更对的时间陪伴家人?”   陆然试图引导梁先生朝着积极的方面去想。   “哎……”梁先生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他的语气里,有了一点犹豫和不够确定的味道。   这似乎和他先前肯定自己的工作没有问题的说法,有稍许的出入。   “但愿,怎么说?您好像不太肯定。”   “今年,我的事业会有一个新的变动。公司有些变动,人事在重组,我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来,但是……也可以选择离开。”   “选择离开?”   “嗯。我想过要组建自己的团队,苦于没有机会,现在的时机成熟了,可是,你知道,那有风险。”   陆然明白了。   纵使梁先生没有说明他所说的风险是指什么,陆然也能够明白。   梁先生身处在公司的高管位置,原本待遇和报酬,虽然没有足够多得让他完全没有生活的压力,但是各方面都尚算稳定,就像是那根被绷紧的绳子,虽然拉得紧,但绳子的韧劲倒足以承受这般的拉力。   如今面临一些变故。   究竟要如何自处,亦或者借此契机寻求心中未完成的追求。   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单单是一个事业的抉择。   而是一个关于事业,家庭和亲人,共同的抉择。   他能不能够放弃一份稳定的收入,投入到一个新的开始里,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赌上这一家八口的供应?   如今的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一如既往的,对自己能力的自信选择,然而,当他把担子一个一个地挑在自己肩上的时候,却也越难再放下任何一个。   一个人对自己有要求固然是好的,然而,就是因为这份要求,把自己的生活全部的填满,不容许自己犯下任何的失误,甚至因此而失去了自由,那么,又如何能让自己从这生活里获得快乐呢?   这或许也是梁先生所处的年龄阶段,必然会面临的难题。   上有老,下有小。   想要自由,却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   陆然忽而想起梁先生先前对那场梦的描述,有一个词出现得频繁,就是“动弹不得”。   陆然把梁先生说的那场“失踪”的经历又从头到尾地回忆了一遍。   他的心里,有了一个推断。   这个推断,让他对于梁先生的荒诞遭遇,有了更加透彻的理解。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天平   “梁先生,知道为何我先前要问你,你觉得自己的压力大不大?”   梁先生看着陆然,微微笑道:“这个我没有想过,这是你的工作,你这样问,一定有你的用意。   你问完,我们聊了些家事之后,倒是隐约有点明白你说的压力,现在的生活,有些忙碌,晕头转向的,真有些压力的感觉了。”   “嗯。那你知道,我问了你这个问题之后,你的回答,为什么第一句话便是'工作上是没问题的'吗?”   “为什么……”梁先生低头思索了一下,“这,我还真没注意。压力嘛,说到压力,第一反应就是说的工作压力,我想其他人应该也会这么想的吧?”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的。比如你的妻子,她的压力或许就来自别处。”陆然用一句话回答了梁先生的反问。   “一个人的第一反应,可以看出他在乎的是什么。一个人越是强调什么,恰恰说明他缺少什么。   当然了,我不是说,您的工作能力有什么问题。   不过至少可以看出,你非常地在意自己的工作,也很在意他人对你工作能力的评价。”   梁先生的眉心微促了起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上面的这几句话,听完后,越想却越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比他的父母,妻子都更加地看透自己。   在意工作,是的。   虽说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庭,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然而,真正陪伴家人的时间却不太多的。   反而是工作花费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   “你用自己的工作,换来了他人的认可,尊重和现在的生活。你的生活就像是一个天平。等量关系,清晰简单。左边是你的工作,右边则是所有用工作换来的东西,我们暂且称之为你的生活。   现在,你的生活和你的工作重量相当,保持着平衡。   然而,这样的平衡是一种脆弱的平衡。   一旦你的生活,再加重一点砝码,你的工作或许就要不堪重负了。   所以,你的第一反应,是说自己的工作没问题。   这是一种下意识地自我肯定。   因为一旦承认你的工作可能出现问题,这整个天平,就会坍塌。”   梁先生看着陆然,原本微促的眉头一时间因为惊异而舒展开来,他张大了眼睛,脑子里,却反复地出现陆然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旦承认工作上可能出现问题,整个天平,就会坍塌……   这是多么犀利而不留情面的话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想要反驳,想要解释,或者说上一句,“不是的,我没有在担心这个”,却,迟迟说不出口。   “你说的没错。我可以告诉别人,告诉自己,我的工作没有问题。但是我不能否认的是,它一旦出现了问题,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要我说的内心,对此没有恐惧,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你想问的压力吧。   我承认,我是有压力的。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男人的压力吧。”   梁先生说着这话,满满的无奈之色,眼神里也放下了要强的盔甲,一副颓然而疲惫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梁先生,这是你的压力,不是所有男人,都如此。   你的现在,是你过去选择的结果。   每一个选择,都是你自己做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走的。”   陆然试图引导梁先生的反省。   “其他人不是这样?我的选择?我有什么选择,这就是生活。”   “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把自己逼到一个动弹不得的境地。   你曾经有过很多选择,现在也仍然有。只是,你的优秀和自我要求,只让自己做出那些逼迫自己更加能干的选择。   你的动弹不得,是自我逼迫,自我要求的结果。   你有一种完美主义的倾向,一旦自己的选择和做法,不符合你对优秀和能干的定义,就会引发你对自己的不认可。   你的心里有一个理想中的自我,你不允许,现实中的自我偏离理想自我太远。   那些你用'能干'换来的尊严和生活,让你能够对自己满意。   正是因为这种要求,这些尊严和生活一旦受到了一点损耗,你就会不能忍受。   对于生活,你有很强的控制欲,因为你不允许它违背你的意愿,你对差错的容忍度是很小的。   可是,但凡一个人的*增加了,他的痛苦,也会同时增加。   你越是希冀一样东西或是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它一旦违背了你的意愿,你的痛苦也就越大。   你为了不让这种痛苦产生,你就越是想要控制那些事情。   越是想要,就越是担心。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这就是焦虑。”   陆然的一连串分析,梁先生听得入神,再没有反驳。   “这就是你梦中无法动弹,顺着水流,一路先前,没有选择的遭遇。   与其说水流,我更愿意把它理解成推着你向前的人流,人潮的流动。   别人对你的期待,你对自己的期待,化作了一艘没有桨的小船,让你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   所以,你被来到了地铁站。   面对你每日工作的始发站,你的内心却想要逃。   一件原本让你享受,让你获得赞誉的工作,现在却变成枷锁,让你想逃。   梁先生,人不是机器,纵使你希望自己能像机器一样高效和无误,但人终究是人。   人,应该要关心自己的身体和心理,这些比你的工作,更加重要。”   不知道是陆然说的哪几句话,触动了梁先生的心。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竟感觉指间有些潮湿。   “你说的是啊。   人到中年,拥有了很多,却一件都放不下了。   放不下面子,放不下位置。”   看到梁先生已经有所反思和触动,陆然继续道:“您发现了吗?您向我诉说的不停关门的症状。   和我刚才所说的那个问题是相似的,或者说是一脉相承的。   一个是内因,一个是表现。   你对自己有着高要求,不允许失误,甚至产生了焦虑,就像你总是担心门没有关好,需要不停地检查。   无论检查多少次,你永远都无法安心。   因为它有可能会是开着的。   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是你无法接受的。   因为只要想到它是开着的,你就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第三百一十二章 新闻标题   “你的问题不在于门是否关上了。   而在于,即便它是开着的,你也能够承受。”   “即便它开着,我也能够承受?”   梁先生琢磨陆然的话中的意思。   “是的,您想反复地检查,就是担心门是开着的。   然而门是开着的,本身,并不可怕。   你无需如此焦虑。   就像你没有如自己想像中那般,供给家里宽裕的生活,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可怕?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如果我不能满足家里需要的,那岂不是太失败了,算不上个男人……”   “所以对于您而言,算不上男人,是你所不能承受的吗?”陆然在澄清他表达的意思。   梁先生想了想,似乎是这样的,“嗯,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您需要重新审视一次,您对'男人'的理解是否客观。   当然了,这个话题,没有统一的答案。   我认为,您身上男人的角色是由三个身份组成的,一个是丈夫,一个是父亲,还有一个是儿子。   无论对于哪一个身份而言,尽力而为,就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好儿子,也就达到了你口中的'男人'的标准。   您认为呢?”   “尽力而为……你说得倒也没错,就算我想得很好,做不到,也是没用的。”梁先生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   “另外,还有一个概念,也需要和您澄清。你所说的'满足家里需要的',也要根据这三种角色,来分别考虑,你想要满足的对象,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您的孩子,年纪尚小,他们需要的是你的时间,你需要花时间对他们教养。   您的父母,年岁已大,他们需要的是你的陪伴,若有空余,多和他们聊聊,他们急着想要抱孙子的想法有一半的原因是他们对你的生活不够了解。   还有,您的妻子,她真的想要在家里做一个全职太太吗?   这是你替她做的决定。   比起在家里带孩子,拥有一个丰富的职业生活,或许能够让她更快乐呢?   比起看着你一个人在外打拼,她却无能为力,或许,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出一份力呢?   所以,你口中所谓的男人,真的让他们满足了吗?   你焦虑的那些钱和位置,真的是他们需要的吗?   承认自己也很疲惫,需要他们的帮助,真的很可怕吗?”   梁先生看着陆然,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里,突然回响陆然问他的第一个问题,简单说来,就是:“门开着,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这些问题,他真的没有想得这么深入过。   现在想想妻子每日深陷那些她不擅长的家务事里,看着她的那双越发无神的眼睛,还有多少快乐。   “你说得有理。我会重新考虑。”   梁先生回答得简单,但陆然看得出,他是认真地在考虑。   看看桌上的钟,陆然微笑地说道:“梁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准备结束这次咨询了。”   “哦,我明白。今天很感谢你。我会回去继续考虑你说的问题。”   虽然这一次陆然没有直接针对梁先生的强迫症状进行行为上的矫正训练,但是,留给梁先生的那几个问题,已经足够他好好地思考一段时间了。   和梁先生告别之后,陆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档案。   打开电脑,页面上出现一些新闻的推送。   一条标题跳入了陆然的视线:“魔都惊现钻孔杀人狂魔,已有三名女子遇害。”   钻孔杀人?   陆然没有从前没有听说过这个新闻,但是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种不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点开新闻,里面出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片大的荒草地,在荒草地上有一个长方形的简陋建筑,像是一个仓库。   仓库……   陆然的脑中闪过了什么。   往下拉页面,正文中写道:“据有关人士透露,在一个多月以前,曾经在魔都西南部郊区的一个仓库里,发现了三具女尸,她们的身体,全都被人用圆锥形的工具钻了无数个小孔……”   看到这个内容,陆然瞬间回想起了那一日,自己跟着吴警官一起到医院探望程警官。   程芳是一名女警。   在一次任务后,回来就选择了开枪自杀的举动,好在自杀未遂,捡回了一条命。   追溯到她自杀的源头,和三件事情有关。   最根源的要数她母亲遇害的事情,让她心里的责任感和正义感陡然增强。   而让她内心的伤痕重新翻开的事情,就是那次出警的任务。   她看到的,正是那三具被钻了孔的女尸。   第三件触发她自杀举动的事情,就是她走访了黄得文的家进行调查,并且,听了黄得文的一首曲子。   “原来是那个案子?”   陆然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程警官现在恢复得如何了。这个案子,怎么会出现在新闻里,案子破了吗?”   再把新闻往下拉,后面写着嫌疑人在逃,还未抓获,还提醒女性要加强防范,等等。   “案子还没破,新闻就曝出来了。这下子吴警官压力要大了。”   陆然没有想太多,拿起手机,找到吴警官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   “吴警官你好,我看到新闻里报道,说有个案子……”   陆然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吴警官就说:“我知道,那个新闻,我看到了。是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了。   哎,这个案子再不破,恐怕影响要更大,更不好了。   你不打电话过来,我还想打电话找你呢。”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你来协助我们一起调查这个案子。”吴警官语气严肃郑重,这让陆然着实意外。   “让我协助调查?可,可是我不是刑警,这方面……”   陆然想说自己并不专业。   吴警官却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这事能找你,不过是有一位专业人士向我推荐了你。”   “专业人士?谁?”   “袁怡。” 第三百一十三章 案情   “袁怡?”   陆然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帮唐老师代课的,非常擅长微表情观察的女老师。   “你们请到了她?”   “是的。看来陆医生认识她。她是专业的犯罪心理研究学者,还很会观察人。这个案子上头很重视,所以把她请来了”   “嗯。我知道她,是一个侧写师。”   “你能接受我们的邀请吗?”   “呃,可是我还是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们请了她,为什么还需要找我帮助?”   “上头督促我们要快些破案,可是,我们在一个环节卡住了。为了加快速度,我们可以增加人手。   我们询问袁怡女士是否需要帮手,她说出了你的名字。   具体情况,你来了以后,我们会告诉你。   当然了,和上次一样,我们会支付你相应的报酬,算作专家的聘用金。”   吴警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看得出是真心着急想要的请他帮忙。   陆然作为他的晚辈也是朋友,理应要尽力相助。   “好,我过去看看吧。”   陆然也不耽搁,和茜茜打过招呼之后,就离开了蓝海,赶往警局。   到了警局,陆然再次见到了吴警官。   除了吴警官,陆然还见到了另外几个熟悉的面孔。   一位是老朋友许浩,许警官,还有一位是个女警,个子挺高,看着眼熟……   “你好,我是程芳。”   程警官上前一步,主动和陆然握手。   “程警官,原来是你,你已经出院了啊。”   程警官笑了笑:“是我。前段时间,我做了傻事,还住了院。”她低下了头,有些羞愧的说:“我自己受了处罚不说,还连累了吴警官。   我暂时不能负责案子,也不能出任务了。不过还是吴警官了解我,他让我继续参与这个案子。   在医院那会儿,真得好好谢谢你,陆医生。”   “康复了就好。”身体上的毛病或许康复得快,但心理上的问题,一定没有这么快复原,陆然相信她现在一定还有定期的心理咨询,只有等她的心理素质转好了,才有资格再次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员。   在程警官的旁边站着的,便是那位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短发的袁怡,袁老师。   “袁老师。”   陆然向她打招呼。   袁怡也微笑地看着他。   这个年轻的袁老师,看着面容清新,很是娇小温柔的样子,骨子里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见到陆然,便知道陆然想问她什么,于是自己先回答了起来,“我第一次在课上见你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有注意到我,你就先看到我了。   这说明你的观察力比一般人要好,起码比他们要敏锐一些。   我便想到推荐你来了。   没想到我一提,吴警官也认识你,他也很信任你,看来我没有选错。”   袁怡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缘由说明白了。   “谢谢袁老师和吴警官的认可。在坐的我都认识,那我就不说客套话了。我们言归正传,说说这个案子怎么回事吧?”   “好,关于这个案子,还有现在的进展,我一会儿都给你介绍一遍。”   吴警官招呼着大家围着办公室里的一张大圆桌子都坐了下来。   同时递给陆然一份特殊协议和聘用书。   情况特殊,临时的聘请便加快了效率,里面包括了保密协议以及报酬的说明,等等。   陆然认真翻阅了一遍,和上一次的大抵相同,便签上了名字。   接着,吴警官打开了办公室里的投影仪,讲解了起来。   “7月15日,桃坊村接到失踪人口报案,失踪的两个女子名为李丽和李春,她们同为村里鞋匠李铁之女。   27日凌晨,有人报案,在西郊荒草地的一个空仓库里发现了三具女尸。   其中两具便是李丽和李春梅,另外一具女尸,后经人辨认是桃坊村另一户胡姓人家的女孩,叫胡雪梅。”   墙上出现了投影仪的呈相,里面是一些案发现场的照片。   这件事陆然虽然从吴警官那里略知了一二,然而真的面对那些尸体的照片时,他还是恶心得胃部翻滚,忍不住想要干呕。   “这些照片是现场拍摄的远景,还有近距离的清晰图像。”吴警官进一步讲解道。   “等等。”陆然立马摆手叫停。   “陆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陆然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胃,他看见袁怡在一旁轻声地笑着,于是干咳了两声道:“这个……刚才你说,前两个受害者都是同一户人家,而第三个女孩,和她们不是一家人,那这第三个女孩,和前一户人家有什么关系吗?”   听陆然问了这个问题,吴警官点点头道:“陆医生问得好啊。这也是我后面要讲到的。她们两家之间没什么关系,要说有,就是她们同属一个村子,住得比较近。”   袁怡也不再发笑了,而是点头同意道。   “这一点,我们分析过。同一个村子,又都是女性,并且死亡之后都是全裸着身体。所以我们猜测是不是出现了一个性侵事件,作案后杀人灭口。   这和村里出现的谣言一致,但我们还是要从证据出发。   凶手作案后没有选择毁掉尸体,而是在她们身上钻了无数个孔,最后还要悬挂起来,这个举动本身没有帮助罪犯自身毁灭证据的作用,反而可能留下更多痕迹,所以,这个举动对于罪犯一定有着特别的意义。   这个处理方法很残忍,可以宣泄罪犯的某种情绪,也很张扬,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或许满足了罪犯的成就感,还可能带有某种宗.教含义,是一种仪式……”   “是的。我们从尸体身上尽可能地提取一些证据。”吴警官接着袁怡的话说道:“死者生前没有和人打斗的痕迹,她们应该很早就被人固定住了。   固定她们的就是绳索,她们的嘴也被胶带封过。   这些工具在乡村太过普遍,罪犯作案时戴着手套。   现在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她们身上留下的这些钻孔。”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女娃   “经过死者伤口大小的鉴定,在死者身上钻孔的工具应该是这种,型号为600022的原木带铜把的锥子。”   吴警官从桌上拿起了一个全新的锥子。   “这是我们到桃坊村的一家商铺里购买到的,这种工具在市面上很普遍,在五金店和超市都能购买到。   用途包括钻孔,修鞋等,也可作为家庭备用的工具。   死者伤口处没有锈渍,说明作案工具在用于作案前经常使用,或者是一个新买不久的锥子。”   听到新买不久四个字,陆然的脑子跟着动了起来:“如果真是新买不久的,那么,是谁买的呢?”   许浩接着陆然的问题,回答道:“虽然说卖锥子的地方很多,不过鉴于死者都是桃坊村的居民,我们推测凶手应该就是这附近的人,或者是和这三个人有过交集的人。   所以我们先排查了桃坊村所有的五金店。   桃坊村不大,五金店也不多,总共有五家。   查看他们所有的销售记录,询问他们对前来购买锥子的顾客印象……”   许浩描述到一半,陆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打断道:“等等,让我理一理。先前吴警官说,作案者全程戴着手套,应该是没有留下什么指纹吧?所以才从作案工具入手。   可是,还有一点,作案者有没有留下其他的什么痕迹,比如血液,体液……”   陆然没有说完。   袁怡倒是不避讳地接着他的话说道:“你是问,作案者是否对死者做过什么性.侵的行为?”   陆然点头:“嗯,因为你先前说古,死者都是女性,且都是全裸着身体,你们猜测这是一个性.侵后灭口的案件。”   袁怡微笑地回答他道:“你考虑的方向是对的。可是,法医没有找到任何其他人的血液和体液。也就是说,作案者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体液。   并且非常地小心,不慌乱,也没有弄伤自己。”   “这……”   “但是即便这样,也不能排除作案者的行为动机是满足性.需求的可能性。可能作案者的性.行为是不需要和女性的身体接触的,或者他有异常的性心理满足方式。”   陆然点了点头,袁怡说得没错,即便死者的身上没有留下痕迹,也不能证明作案者的动机和性无关。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倒是让我们看到了别的可能。或许这件事,真的和性.侵无关。”   没想到,袁怡突然话锋一转,似乎要否定自己刚才的判断。   陆然有些不明白。   “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浩接着刚才被陆然打断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对桃坊村的五金店进行排查以后,在距离李丽家最近的一家五金店里,我们有所收获。   李丽家里的女娃曾经到店里,买过锥子,型号也对得上。   更重要的是,经过调查,这个女娃,有些特殊。”   “女娃?”听到这个称呼,陆然有些奇怪。   “嗯,这个当地人的叫法,或者说,是对这个女孩的叫法。这个女孩叫王蕾,十六岁,是李丽和丈夫王德顺的养女。   据五金店的老板说,这个女孩是王德顺家里买来的童养媳。”   “童养媳?”这一个又一个的称呼,让陆然恍若回到了革命年代以前的中国。“现在怎么会有童养媳这个说法?”   “关于这个,我们询问了王德顺,他承认,王蕾是他的养女,但他不承认王蕾是他花钱买来的,也说根本没有童养媳这件事。   王德顺早年做过鞋匠,这些年开始做木匠,今年已经六十了。   他家里还有一个从小就患麻痹症的儿子,长期躺在家里。”   吴警官具体地解释道。   “王德顺家里是做什么的?王蕾去买那个锥子,会不会是帮家里的大人买的?”陆然问道。   “嗯。我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我打算问问他那个锥子的事情。”   说到这里,吴警官的嘴角稍稍的扬起了一个弧度,“有意思的是,当我在他面前提到他的女儿王蕾曾于几个月前买过一个新的锥子时,他那混沌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了一种光亮,手里夹着的那支烟停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而后,不自觉地从口中吐露了一句:'难道是她……'”   “难道是他?”陆然想了想,又道:“你的意思是,她?那个女孩,王蕾,他的父亲,怀疑自己的女儿?”   吴警官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们对周围的几家邻居也进行了调查询问。”程警官说道:“不过他们表示,自己也了解得不多,只说经常听到家里人对小女儿王蕾打骂的声响。   还有,童养媳的说法,有可能是真的,王家人近来总是很忙碌的样子,邻居们也很久没见到王蕾了。   如果王家没有出事的话,他们很可能在筹备喜事。”   “打骂,童养媳,还有父亲的怀疑……难道说,这个女孩是复仇?难道,真的是她干的?”   袁怡看着陆然道:“她买过同一型号的锥子,而且有足够的作案动机。”   “这么说,坐实了吗?”这个结果,真是出乎陆然的预料。   吴警官却摇摇头道:“那日我们搜查他家里的物品,却没有找到她用于作案的那个工具。不知是否被她事先给藏起来了。   倒是搜到了许多红色的装饰物和床上用品,这些东西在村子里,的确是用来准备喜事用的。”   “那女孩呢?”   “带过来了。”   “到局子里来了?袁老师,你见过了吗?”陆然问袁怡。   “嗯,见过了。”   “怎么样?”   “她说自己没做过。”吴警官回答了陆然,眉头却皱了起来。   “就算是她做的,也不会承认的吧,是不是应该换个策略?”陆然说。   “她没有说谎。”袁怡脸色严肃,语气肯定地说道。   陆然看着袁怡,原本还想再问一句,你确定吗,可是想起她曾经在课堂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瞬间就作罢了。   她大概就是一台活的测谎仪。   没等陆然说话,袁怡看着他,又加了一句:“我确定。”   “好吧。”陆然再次见识到了,“所以,这件事和她无关咯?”   “不能这么说。”袁怡这会儿变得不确定起来:“我觉得她有所隐瞒。”   “她对什么有隐瞒,凶手吗?”   “不确定,只是我觉得她应该可以说出更多信息,但是她不肯说话。”   “不肯说话?”   “嗯,我认为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既然你来了,或许可以让你问问她。” 第三百一十五章 蕾蕾   吴警官和袁怡原本今天就安排好了要再审问一次王蕾。   陆然便跟着他们再一次来到了审讯室。   陆然看到审讯室的第一眼就产生了一种熟悉感,这间审讯室的构造和陆然以前见过的一样。   左边是一间用于提审嫌疑人的房间,房间的其中一面墙是单侧透视的落地玻璃,玻璃的外面紧挨着一间监控室。等负责看押的警卫将小女孩王蕾送到了审讯室里,坐好以后。   吴警官决定让陆然和袁怡一起,进去和她沟通试试。   陆然站在透视玻璃的外面,观察着坐在里面的女孩王蕾。   小女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十六岁的年纪,身子骨却很瘦小,看着像一个还未发育的十来岁的幼女。   她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毛衣上全起了球,还沾了灰尘和污渍。   看上去,又脏又旧。   “那是她的衣服吗?”陆然脱口而出地问道。   “什么?”袁怡很快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这件毛衣的款式,看上去是男孩的,应该是一件穿旧了的毛衣。”   陆然点点头,走了进去。   两个人坐在了女孩的对面。   女孩仍旧低着头,没有看他们。   陆然想了想,依照审问的一般顺序,他应该先问女孩,人是不是她杀的,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然而看着眼前的女孩,陆然忽然想问点别的事。   “衣服有些脏了,家里有别的衣服换吗?”   陆然等了一会儿,女孩仍旧没有说话,却微微地抬起头,向前瞥了一眼。   很快又低下了头。   随后轻微地摇了摇头。   这个轻微的动作,让陆然很是高兴。   袁怡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虽然女孩还是不愿张口说话,但是她对陆然的问题做出了回应。   “一会儿,我们给你买件新衣服。”   陆然看向袁怡,袁怡朝着他点了点头。   这句话倒不是为了要套出女孩的什么话,而是陆然真心想这么做,一个贫苦的女孩,从小由养父母带着,没有受到很好的对待,听说还被人打骂,怪可怜的。   “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突然低声地喃喃道。   她重复了几遍这句话,很慌张的样子。   袁怡在陆然耳边轻声地说:“这是她唯一说过的一句话。”   看来她已经重复这句话很多次了。   她的神态的确不像在说谎,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你不要怕,放轻松。   看着我。相信我,我是来帮你的。”   女孩感觉陆然的声音似乎穿透了自己的心脏,让她原本跳动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陆然的口中还在说着放轻松,声音则更加的低沉。   他对女孩施加了一点催眠,好让她能够平静心绪,不再恐慌。   同时,也能让女孩更直接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好的,现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蕾蕾。”女孩看着陆然,语气平稳地说道。   看来,催眠发挥作用了。   “能告诉我,你的养母李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陆然没有上来就问,她是否杀害了自己的养母,他担心这个问题太过直接,会让女孩蕾蕾反应激烈,脱离出自己的催眠。   “她,她……”   蕾蕾刚要说出什么,就卡在那里,她的眼神看着前方,却像望着远处。   袁怡微眯着眼睛,观察着她,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陆然知道,她在回忆,她的脑中一定浮现出了和养母有关的片段。   陆然没有再犹豫,他看着蕾蕾的眼睛,他的眼镜已经帮他连接了蕾蕾的意识。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女孩,穿着一身蓝色的毛衣,跪在地上,大声的抽泣。   “妈,我不想和哥哥在屋里头成亲,你说过,做完今年的活就让我去上学的……”   还没等她这话说完,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买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成亲的。嫁到屋里头有什么不好?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出去了谁养你!”   说这话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就站在女孩的面前。   女人颐指气使,双手叉腰站在她的面前,说着话,又打了她几个巴掌。   这时,又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样的尖锐刺耳:“说这么多干嘛,把她绑在家里便是了。让她说,她还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说着就随手从屋子里拿出了一根粗长的麻绳,和刚才那个女人一起,把女孩的手脚捆绑了起来。   女孩不再说话,只是抽泣不止。   正在这时,屋子外头又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近,最后出现在了这间屋子的门口。   那女人一掀门帘,进来,就看到了屋里的三个人。   这个女人较先前那两个更年轻些,头发高高的盘着。   “一早上就听见你们在这吵,吵什么嘛。哎呦,又是这个女娃闹事了嘛?”   说着,这个年轻的女人走到了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她拔下了头上盘发的簪子,对着女孩说:“别闹事了,听见没有,否则,就用这根刺,插进你身体里!”   那女人拿着这根簪子,使劲地戳向女孩的手臂。   即使隔着一件衣服,从女孩脸上的痛苦表情也能看出,她身上十分地疼痛。   陆然看到这里,十分地揪心。   他从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孩,正是蕾蕾。   这是她的回忆。   一段充满创伤的回忆。   陆然正在犹豫是否要暂停这个催眠,却听见袁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她流泪了。”   陆然退出了蕾蕾的意识。   他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仍旧坐着那个瘦弱的女孩。   看到她安全地坐在自己的面前,陆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陆然就看见蕾蕾的眼睛里流出了汩汩的泪水。   嘴里却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然想问她,那三个女人都是谁,可是,却又问不出口。   “她,她们……她们绑我。”   “她们,她们是谁?”袁怡疑惑地问道。   “妈妈,大姨,二姨。”   没想到,蕾蕾一口气说出了她们三个人的身份。   “妈妈,大姨……”袁怡转过脸,和陆然对看了一眼,这三个人里,有两个正是死者。   “她们绑了你,那你怎么办?”陆然继续问。 第三百一十六章 跑   “我,我……”   蕾蕾看着远方,眉头紧锁,仿佛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陆然于是再一次注视蕾蕾的双眼。   只见蕾蕾仍旧全身被绳子捆绑着,倒在地上。   她的袖子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那是她的血渍。   血液从扎破了的皮肤里流出来,渗到了衣服里。   拿着簪子的女人已经不再蹲在她的面前。   而是起身大笑着对另外两个女人说道:“姐姐们,别理她了,我们出去玩吧……”   说笑间,那屋子里的女人,全都走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就听见那声音渐行渐远,朝着大门外去了。   蕾蕾仍旧被绳子绑着双手双脚,难以动弹。   她躺在地上虚弱无力。   却忽然闻见了一股臭味。   她双臂撑地,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仰头一看,果然,是她那个患有麻痹症的哥哥,躺在床上,小便失禁了。   近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神智也不清醒,都是蕾蕾一人在旁照料。   可是她现在无暇顾及患病的哥哥,她自己也在苦痛之中。   她正发愁,却看见哥哥的床头,放着一个锥子。   “锥子……”   这是整间屋子里,她唯一看见的一个工具,也是她唯一够得着的工具。   虽然不知道自己能用这个锥子干什么,但是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拿到这个锥子。   她侧着身子,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动到哥哥的床边。   背靠着床沿,支撑着自己,慢慢地起身,侧着身子坐在了床沿上。   她一边把身子往床头处挪动,一边努力地把捆绑在背后的双手抬起,去够床头的柜子上的锥子。   手腕被捆绑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勒痕。   然而,她却顾不得这烧心的疼痛,咬着牙,努力地把手伸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在昏睡的哥哥,忽然醒了过来,他的眼睛就像死人一般,侧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蕾蕾看见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着实被哥哥吓了一跳。   她的身子向后一退,双手撑在了床头柜上。   摸到了。   她感觉自己的掌心就抓着那个救命的锥子。   她抓起那个锥子,赶紧对着手上的绳结扎了过去。   这个结扎得扎实,看来是没有办法从背后解开了,蕾蕾只好拿着锥子对着其中的一根绳子,不停地刺扎,只要把一根绳子扎断了,手上的结就松开。   偶尔扎到了自己手上,她也不敢喊疼。   在这个过程里,哥哥一直都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越来越心急,因为哥哥虽然现在很安静,脑子不清醒,但是不能保证他发起病来会做什么。   她只能拿着那只锥子,一个劲地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刺着,心中祈祷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感觉到某一根绳子的被割断的切口处,被她切割得越来越细,越来越细。   就在她觉得只要再切一下,它就彻底断开的时候。   一直盯着她看的哥哥,忽然大声地吼叫起来:“要跑啦,妹妹要跑啦!”   还没等最后把绳子切断,蕾蕾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手上的绳子彻底崩断了。   “要跑啦,妹妹要跑啦!”   蕾蕾知道,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这个时候养父母,或是几个大姨进来看见了她,一定会把她重新捆绑起来,再用绳子鞭打自己的。   慌乱之中,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跑,快跑。   她坐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把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了。   站了起来,她掀开门帘朝外面看了看,好在这个时候外面还没有人过来。   卧房外面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没有人,大门也没有关。   蕾蕾知道,家里的大人或许刚巧都出去了,忘了锁门,只想着把她给捆上了,却没想到她能挣脱。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瞪着自己的哥哥。   便转头朝着门外跑去。   “跑啦!新娘子跑啦!”   背后传来了哥哥的吼叫声。   蕾蕾不敢再回头,只能撒丫子往外跑。   也不知道自己朝着哪个方向,只管往前跑。   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身后哥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一直到她再听不见。   她也跑得浑身乏力,再也没有力气,只好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力气了,停在了路边。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审讯室里,蕾蕾一边回忆着,一边断断续续地描述当时的处境和场景。   袁怡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并且记录下了她的每一句话。   而陆然仍然专注地看着,他眼前所见的画面。   他看见蕾蕾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   她从一条路面较宽的乡村马路跑到了现在所在位置,在她的左边,有一条分岔出来的小路。   从小路看过去,那里通向茂密的山林深处。   往前走,则继续走在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马路。   不管哪个方向,她都没有力气再跑了。   她喘着气,朝着小路上一点一点地走过去。   在小路的两旁,是两片混着泥巴的池塘。   她太渴了,她想要喝水。   于是,她便蹲在路边,弯下腰,伸长了手去够池塘里的水。   池塘距离岸上有些距离,而蕾蕾的身子,还未长大。   她总是差那么一点,却始终都够不着。   她太累,太绝望了。   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渴死在路边,或者迟早要被家里人发现,再抓回去。   躺倒在地上,她产生了许多灰心的念头。   她觉得委屈,不甘,无助,还有恨。   地上的沙尘,吹入她的眼中,她疼得,流出了眼泪。   眨眨眼睛,她看见了池塘里长着几簇高高的稻草。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站了起来,朝着那稻草走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小人   蕾蕾朝着那几簇高高的稻草走了过去。   然而,等她走到了那稻草的面前,却又停下了脚步。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几根稻草,却始终没有再前进一步,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陆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怎么不说了?”   耳边再次传来了袁怡的声音。   陆然眨了眨眼睛,忽然他发现眼前的画面,又回到了审讯室里。   蕾蕾就坐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   怎么出来了?   陆然心里疑惑,他刚才并没有控制自己的意识,切断和蕾蕾的连接。   难道是……   陆然抬头看着蕾蕾,只见刚才还在迷茫地看着前方的她,此刻低下了头,双手捂着脸,轻声哭泣着。   “她哭了?”   陆然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   “拿去吧。”   两旁的警卫一时紧张了起来,他们走到蕾蕾的背后,生怕她会突然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陆然的手依旧拿着纸巾,等待着她。   蕾蕾从指缝间看见了那张白纸。   很快地,从陆然的手里拿过了那张纸巾,按在脸上,却哭得更厉害了。   蕾蕾已经中断催眠的状态了。   是她自己中断的。   一般而言,没有催眠师的指令,催眠是不会无故中断的。   但是如果,催眠师的指令违背了被催眠者的意志,或者是催眠的内容触发了被催眠者的某种强烈的情绪,也可能中断催眠。   从蕾蕾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很伤心。   因为很伤心,所以无法再回忆下去。   “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蕾蕾仍旧在哭。   陆然安慰她道:“没事的,不想说,那便不说了。等一下,我数三个数字,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完全地醒过来。”   陆然要对蕾蕾做一个唤醒的指令,这样蕾蕾才能彻底地从催眠中清醒过来,而不至于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一,二……”   “是我害她们的,是我干的。是我……”陆然的指令还没有说完,蕾蕾突然大声地喊了出来,喊完,她又嘤嘤地抽泣着。   陆然和袁怡都很意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陆然转过头和袁怡对视着,他眼神里的疑惑在问:她不是说过不是她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而且,你袁老师也说,她没有说谎。   袁怡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困惑。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觉得十分突然,没有头绪。   “现在,她说谎了吗?”   陆然更靠近袁怡了一些,轻声问她道。   她依旧摇了摇头,说:“她的情绪和表情都比较剧烈,不过,我认为没有。”   蕾蕾没有说谎……   那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两次都没有说谎,可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呢?   “一,二,三。”   陆然继续说完了指令。   接下来的问话,可能涉及到重要的供述,蕾蕾最好在清醒的状态下,说出实情。   蕾蕾的抽泣声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她迷糊地眨着哭红的眼睛,像是大梦初醒一般。   “我是不是睡着了?”   “嗯。可以这么说吧。你刚才说了许多梦话,你说,她们都是你杀的,是这样的吗?你能具体说说吗?”   陆然温和却不失威严的问她。   蕾蕾像是想起刚才的那个梦里,都梦到了什么,她看着陆然,紧紧地咬着嘴唇,又要流泪。   “你刚才说了,你跑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处,看见了几棵稻草,便在那里,起了杀心?   你是独自跑到那里的,那个三岔路口应该离你的家并不远。   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地方,你做过了什么事情,也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证据。   蕾蕾,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无论你做过什么,我相信,你的内心也是痛苦的……”   陆然用几句严肃的话,先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而最后的两句话,则又拉近自己和蕾蕾的距离。   这个一直备受凌虐,孤独无依的女孩,此刻正是最挣扎脆弱的时候。当她听见陆然说,他相信自己的痛苦。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我听人说,把自己怨恨的人做成一个小人,就可以诅咒他,特别的灵验。”蕾蕾开口了,她看着陆然,缓缓地说道。   “小人?”   陆然和袁怡同时问道。   “嗯。”蕾蕾低垂着眉眼,点点头道:“就是用稻草做成一个小人,就可以对着它下诅咒。”   陆然和袁怡互相对视了一眼。   蕾蕾继续说着:“我走向那些稻草,把它们全都拔了起来,然后编了三个小人。”   原来,蕾蕾说的小人,就是用稻草编的,稻草人?   “然后呢?”陆然问。   “然后,我拿起了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个锥子,在它们身上,扎了起来!”   蕾蕾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只锥子,还在自己的手上,“我扎了一下,又一下,我把它们的身子,扎满了洞。我恨她们,恨她们!   呜,我恨她们……”   说着说着,蕾蕾再次捂着脸,大声地哭泣了起来。   陆然十分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孩,然而,他依然需要继续问她:   “然后呢?”   蕾蕾没有立刻回答陆然的这个问题,而是止不住地抽泣着。   她的痛苦是如此地深重,陆然不忍心打断她。   而是给她再次递上了一张纸巾。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蕾蕾才停止了哭泣,擦着眼泪,继续说道:“然后,我好像听见了周围有声音。”   “有声音?”   “嗯,我担心是有人过来了,就把手中的小人扔到水里了。接着,我抬头就看见了爸爸。”   蕾蕾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爸爸找到我了。他朝着我跑过来,把我抓了回去。”   陆然可以想象,她被抓回去的这一路上,会遭到如何的打骂。   如果脱掉女孩身上的衣服,一定能看到一道道的伤痕。   等等,她是说,她就被抓回去了?   来不及心疼她,陆然继续问道:“那然后呢?回去以后,你做了什么?”   “回去,继续被绑在了家里。”   “那,你的妈妈,大姨呢?”   “妈妈,当天晚上就没有回来了,爸爸出去找,也没有找着。”   妈妈当天晚上没有回来……   “你妈妈没有回来,那天是几号?”   “6月18号。”   “6月18……”陆然思考着这个日期,这个日期和他料想的日子,似乎对不上号。   “她说的应该是农历。”袁怡在一旁轻声说道。   陆然转头看向袁怡,袁怡有些激动地看着他,说:“农历6月18正是新历的7月13日,就是李丽失踪报案的前两天。”   袁怡拿出自己手机,翻到了日历的页面,递给陆然。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名单   如果刚才蕾蕾没有说谎的话,也就是说,她那天被爸爸抓回家里以后,就没有再见过自己的养母,李丽。   而李丽就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失踪了。   过了一天,养父王德顺还没有见李丽,于是就报警了。   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陆然再一次认真地看着蕾蕾,问道:“你回到家了以后,真的没有再见到妈妈了吗?”   女孩点头道:“没有再见到了。我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   “没有想要,扎小人会这么灵验。”   蕾蕾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到了可怕的力量,心里矛盾而自责,久久都不能平静。   “那,你扎小人用的那支锥子呢?”陆然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锥子……”蕾蕾放下双手,努力回想着,“爸爸来抓我的时候,我就丢在那了,和那小人一起,丢在那了。”   陆然记录下了蕾蕾的回答。   走出审讯室,陆然,袁怡还有吴警官一群人在监控室里沉默着,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呢?扎小人怎么可能这么灵验!”许警官首先发话了,他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扎小人,真的应验了?”袁怡喃喃自语,觉得不可置信,却又忍不住要去猜想这种可能。   程警官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又想起那天出任务的时候,她走进那间仓库里,看见了三具尸体吊在半空中,死相凄惨,其中,第三个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   当时程芳便知道,这个女人还没有死。   她到现在,也忘不了那个女人的眼神,她在求助,她在向自己求助。   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程警官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刚才蕾蕾说,那三个女人是谁?”她抬起头问道。   陆然很快想起了刚才和蕾蕾的对话,回答道:“她说的三个女人是养母,大姨,和二姨,欺负她的是这三个人,她诅咒的也是这三个人。”   大家都抬起了头,互相对视着。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刚才忽略的一个重要信息。   “她诅咒的是这三个人,可是,死者是她的养母,大姨,还有一个却不是她的二姨,而是桃坊村另一户的胡姓女孩,胡雪梅。   三个人里,只有两个人是对上的,那第三个人呢?”   吴警官把大家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这么玄乎的事情,这和什么诅咒没有关系。”许浩说。   “那难道说,这件事就和蕾蕾没有关系了?”程芳不太确定地说道,“可是,那三个人里,有两个都和她有关,还有,那个锥子……”   一时间,大家又沉默了下来。   “蕾蕾说她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还在那里丢了一个稻草人,还有她的锥子。如果能找到她的稻草人和锥子,或许能发现更重要的证据。”陆然说道。   “你说的没错,蕾蕾说她把东西丢在那里了,应该还是比较容易找到的,不是在那条小路边上,应该就是掉进池塘里了,那个池塘里都是泥土,不太容易被流水冲走,多半还留地里。还有,蕾蕾的二姨,是唯一一个被她诅咒,但没有出事的人,许浩,你带人好好地问问她。”   吴警官当机立断,做出了几个安排。   几位警官又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   陆然便和袁怡便各自离开所里了。   ……   第二天一早,陆然准时来到蓝海。   茜茜一看见陆然,便蹦蹦跳跳地找他来了。   “陆哥,昨天下午你没来,有好多事找你呢。”   “哦?有什么事?”   “昨天下午张老师说得到了通知,这一次你们催眠考试的形式是一对多的团体催眠。”   “果然如此……”陆然想起上一次袁怡来代课的时候,多少就透露了一些。   “张老师还说,这一次是多人为一组,所以就不像之前那样选择对手了,而是在上一次考试成绩的基础上,随机分组。   也就是说,除开特殊的情况,水平相当的考生会划在同一组里。”   “哦。”陆然想了想,按照这个逻辑,那他应该有很大的概率还会和夏岚在同一组。   “张老师还给了你一张初步的分组名单呢。”   “哦?”这倒是让陆然有些意外,“已经有名单了?每个考生都有一份吗?”   “是的。张老师提前让我交给你,好让你心里有个底,不过就算今天你没拿到,下一次课上也一样会发给每个参加考试的考生的。”   茜茜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交到陆然手上。   陆然拿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   “夏岚,”陆然第一眼就看见了夏岚的名字,果然她又和自己分到一组了。   “第二个是,蒋世杰。”陆然不认识,大概是蓝海之外的考生。   “第三个是,江,江承泽!”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夏岚和江承泽,又撞到一起了,陆然只能叹气。   “第四个是……”虽然看到江承泽的名字时,陆然着实意外了一下,然而,意外的程度却远远不及他现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梅花折?”陆然盯着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他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会再参加下一次考试了吗?”   陆然又回忆了一下他和梅花折上一次的对话,那一次在咖啡厅里,他告诉陆然,他来参加前两次的考试,一是为了要摸一摸现在这些新生的实力,二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两个目的,他都已经达到了。   为了不过多地让别人关注到自己还有自己的老师,他已经决定退出后面的考试了。   怎么,又有他的名字?   这个名单是根据所有报名了这次考试的考生来分配的,也就是说,他肯定是报名了的。   “什么嘛!他那是瞎说的?”陆然有一种被忽悠的感觉,可是,没道理啊,他忽悠自己这个做什么呢?   还特地把自己约到了咖啡厅里,说了一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为了让我放松警惕?”陆然自己想想都觉得这没什么意义,以梅花折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碌姿态,不像是会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   陆然无解。   这份名单,真是看不懂了。   有意思,这下有意思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检查   “陆哥,有人找你。”   陆然正看着那张名单出神,茜茜接起了一个电话。   “谁?”   “梁先生。”   “梁晓川先生?”陆然记得他昨天刚刚咨询过,怎么今天又打电话来了。   “梁先生你好。”陆然接过电话。   “陆医生,我,我今天又发生怪事了。”电话那头,梁先生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   “您不着急,慢点说,您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又像上次那样,我在床上睡下去,在别处醒过来了。”   在床上睡着,又在别处醒来?   “您说得具体一点吧,你是在哪里睡下的,在哪里醒来了?”   “我在家,昨天晚上我就在家里睡觉,结果凌晨的时候,老婆发现我没躺在她旁边,开始她以为我上厕所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没有回来。   她起身,走到厕所,到客厅,都没有找着我。   她以为我去哪儿了,没告诉她。于是打我手机,可是手机是留在家里的,和上次一样,我的衣服都还在。   她着急了,就走到门外去找我。   最后,在公园的一个长椅上找着我了,我就躺在那上面呢。”   听他的描述,和上一次的确是如出一辙。   “你对自己走出家门的事,有印象吗?还有像上一次那样,记得是怎么走到那的吗?”   “这一次……我还真没印象,我不记得了。”   从一个地方睡着,又在另一个地方醒来。   他老婆很快就发现了,在家外面的公园里。   外星人?   他被催眠的时候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外星人的记忆,有的都是一些古怪的经历。   除了外星人……   陆然摸着下巴,兀自想着。   很快,他想到了什么:   “梁先生,我建议,你到当地医院的精神科和神经内科,跟医生说一下你的这个情况,再做一下全面的检查。”   “什么,精神科?你的意思是,我有精神病了吗?”梁晓川的语气一下子就紧张了。   “哦,不是的,您不要太紧张。我是建议您全面地检查一下自己的睡眠状况。”   “睡眠状况……”   “是的,您没有发现,你的问题就是出在睡觉的时候吗?”   “哦,是的是的,陆医生提醒的是。那我今天就去医院。”   梁先生听从了陆然的建议,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刚挂上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陆然看着茜茜,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一个上午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再次接起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蓝海。”   “陆然,今天是你接电话呀。”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也很熟悉,“我是夏岚。”   “是师姐呀。有什么事吗?”   “你和茜茜下一次的培训课我都安排好了,这一次,我会花更大的力度进行宣传,还会联系媒体进行网络直播。   所以这一次除了讲课,游戏之外,还要再加入一些吸引眼球的表演环节,希望你能拿出自己擅长的催眠表演。这一次就是冲着打出名气去的。   茜茜我是不担心了。   你可得提前来预讲几次。还有,你得提前准备好演讲稿和展示文件。   你的演讲题目确定了吗?”   “嗯,确定了,叫想像的力量。”   “想象的力量?”   “没错,我们学习的催眠,暗示,之所以能够发挥神奇的作用,都是建立在人有想像的基础上的。”   “嗯……”夏岚琢磨着他的这句话,觉得颇有些道理,却又没有完全地明白陆然想表达的意思。   陆然这个题目的构思,和本子前段时间对他的指导有关。   本子曾经提出,“打破自己的界限”和“打破他人的界限”同样重要。   换一个角度来想,这两件事何尝不是同一件事。   对他人的催眠,首先要达到和他人“同步”,了解别人的呼吸和频率,然后运用一定的技巧,让对方产生一定的想象,再让这种想象对自己的身体,或者是心理产生一定的作用。   这个过程,也可以说是帮助别人实现自我催眠,或者说是自我想象。   无论催眠师的技巧有多娴熟,最终还是通过自己的想象,达到催眠效果的。   想象力越丰富,越能投入到自己想象当中的情景,催眠的效果就越好。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每个人的受暗示性不同,能够被催眠的难易度不一样。   就是因为每个人自我催眠,自我想象的能力不一样。   催眠师是借助你自己的想象,在催眠你,效果如何,不止在于催眠师一个人的能力。   从这点来看,被催眠,或者说自我催眠,也是一种能力,是可以后天自我修炼的一种能力。   “我觉得不错。陆然,你就把自己想法写出来,我也很感兴趣。你做好了发给我。哦,还有,找时间过来试讲。”   “好的,没问题。”   这个感悟对于陆然来说至关重要,是他在催眠技术上的一个进步。   “哦,对了,夏岚,你看到那张考试的名单了吗?”陆然看着手上的名单,心里捏了把汗。   “嗯,看了。”夏岚的语气显然没有了先前的愉悦。   “你有问题吗?需要找老师,申请调一下吗?”   “算了。虽然没想到会再碰到他,不过,好在这次,也和你一起了,不是吗?”   陆然有些意外,没想到夏岚会这样安慰她自己。   “嗯,是。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   离考试越来越近了。   陆然平时除了接个案之外,最多的就是复习。   他给梅花折发了消息,询问他名单到底是怎么回事,梅花折却只回答说下次见面,再和他详谈。   梁先生去了医院以后,没有马上再给陆然电话,告诉陆然检查的结果。   他仍旧按照先前预约好的时间,在一周以后,和陆然见面。   今天便是梁先生来见陆然的日子。 第三百二十章 睡眠障碍   今天梁先生的穿着,让陆然一时没认出来。   他今天没有穿着西装,以前不离手的公文包也没有带着。   他身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从门外朝着陆然走来,步伐也不像过去那样匆忙。   “陆医生,又见面了。”梁先生微笑着和陆然打招呼。   两人走进了咨询室坐了下来。   梁先生拿起面前刚刚倒好热水的水杯,喝了一口。   陆然则在一旁观察着他。   “梁先生,我感觉你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   “您今天感觉,很松弛。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你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还要求坐在咖啡厅里聊天,就像来谈生意一样。   今天,您的穿着却很休闲。   还有,那天,您说自己很忙,赶时间,可拿起杯子,就对着杯子发了呆。   刚才我看你那只杯子的时候,没有迟疑,神态从容。   所以,我说你今天很一样。”   “陆医生眼睛尖啊。”梁先生笑着说。   “那梁先生,你现在,脑中还会频繁地出现那些声音吗?”   “这两周以来,已经少了很多。   老实说,认识你以后,这两周以来我发生了很多变化,尤其是这几天。   先说前几天去医院的检查吧。   结果正如你所预料的一样。”   梁先生说着,就把自己在医院检查的单子,递到了陆然的手上。   上周梁先生慌张地打电话给陆然,说自己身上又发生了怪事。   当时陆然建议梁先生到医院进行检查,还对他的情况,进行了一定的推测。   “梦游症?”   “这个诊断结果和陆医生先前的推测,是吻合的。   您说过,我的问题总是在夜里睡着的出现,应该和我的睡眠有关,还可能涉及到脑神经的特殊活动。   现在检查结果出来了,这个病症,果然符合你的描述。”   梦游症是一种在睡眠时,无意识走动的现象,也就是说,一个人在睡着以后,会自行下床行走,但是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醒来也对自己的走动没有记忆。   这是一种异常的睡眠障碍。   陆然不是不知道梦游症,可是前两次他都没有猜测到梁先生患有梦游的症状,是因为梁先生在咨询的过程中,说他其实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那座山上,甚至是进入山洞的。   而梦游症患者通常是在不会记得自己在梦游时候的记忆的,也很少在梦游时做梦。   所以陆然一度认为,梁先生是在自己清醒的状态下,走到山上的,或者是被神秘力量,引到那里去的。   可是当陆然听梁先生讲述完自己上山路上的经历以后,他心里的疑点就变得越来越多。   直到上一周梁先生告诉陆然,他又在睡梦中“走丢”了,而且这一次,他对自己走丢的过程,没有一点记忆。   可以说,这第二次的“失踪”,是更加地符合梦游症的症状的。   这让陆然重新转向了自己最开始否定的可能,所以,陆然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建议梁晓川去医院进行一个检查,尤其针对睡眠和神经进行检查。   结果,果然如他所想。   而陆然心里的疑点,反而得到了证实和解释。   陆然第一次听完梁先生说完自己的上山经历,就觉得他的讲述存在各种不合常理的漏洞,但他的表现,又不像是在撒谎,他也没有必要对陆然撒谎。   之后,陆然对他进行了催眠。   让陆然没有想到的是,梁先生在催眠中见到的情景,又和自己曾经做过的梦境连接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陆然就发现梁先生对于现实和虚幻的分辨能力不强。   梦中发生的那些诡异事情,他以为都是真的,直到从床上醒来,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做了个梦。   如果,他没有从自己的床上醒来,岂不是很有可能认为,那就是真的了?   基于这个猜测,陆然认为,事情的真实情况很可能是梁先生和同事一起出差的那天夜里,他梦游了。   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从宾馆里走了出来,误打误撞地,一直走到了那座山脚下,便在那座山脚下睡着了,第二天天亮才醒来。   至于梁先生说的,自己记得是怎么走到山上的,那并不是真实的记忆,而是他走到山下睡着以后,做的一个梦。   白天的时候,他听旅店老板讲过那座山的传说,所以就在夜里发了梦,梦到了那个老板口中说的山洞。   陆然看着手中梁先生的检查报告,报告上称,梁先生是初次患上梦游症。   梦游症在成年人里患病的概率是很低的,远远低于儿童的患病几率。   而梁先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睡眠障碍,和他近来的强迫症状相互关联的,根源就在于他不断增加的生活压力和自己不善处理压力的矛盾问题。   陆然把自己对梁先生的病症的所有分析,都跟他说了一遍,同时强调了调节自己心理压力的重要性。   “陆医生,你说的这些,我在这段时间很有体会。   压力,很多压力的确是我自己给自己的。   男人,要肩上能扛,但是偶尔放下担子,休息休息,也是必要的。   我不想再逼迫自己不断地完成那些追求不完的目标,甚至在那些关门的念头出现的时候,也不再克制自己去控制它。   我就想尝试着,随心所欲一次,会怎么样。   我想,如果我不再供养一家人的全部开支,让妻子出去工作,她或许更开心,而我自己也能更安心地辞职,真正地放手一搏一次。   我和妻子认真地沟通了一次,我打算和她一起想办法来照顾孩子,不只是丢给她一个人来做。   她比想象中更开心。   我已经做好了辞职的准备,在那之前,上周末,我又去了一趟上次出差的那个地方。”   “哦?去做什么?”陆然听梁先生说他为自己的生活做的这些改变,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去,找那座山。”   “为什么呢?”这倒是让陆然还有些不明白。   “前两次和你说的时候,自己想起来都是迷迷糊糊的,根本没看清那洞里有什么,就被大水冲走了。   当然了,现在你看来,或许那就是胡乱做梦,根本没有什么洞。   不过,我好不容易给自己请了一个假期,还是不死心,想要再去看看。”   “那你找着那个洞了吗?” 第三百二十一章 感谢   “嗯,按照旅店老板的指点,我找着了路,重新来到了那座山的脚下,就是我那天梦游醒来以后,看到的那座山。”   “这么说,你那夜梦游,无意间却找对了地方。”陆然觉得真是神了。   “嗯,是的。”梁先生微笑着说,“我又走在那天醒来的山脚下,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我感觉有一种缘分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来到这里。   老板让我沿着山上走,却没有给出一条路线和方位,我就凭着感觉,凭着那晚梦中的隐约记忆,往山上走去。”   “那你看到了什么?和你梦中的一样吗?”   他摇摇头回答:“自然是不可能和我当初说的那番经历一样的了,就像你说的,那是个梦。山上没有那么大的水流,也没有那样平静的水潭,不过,我真的看到了一个山洞。   一个没有水流经过的山洞。”   “那你进去了吗?”   “进去了。山洞有两个口,一个可入,一个可出,两个口相隔得不远。我去的那天是白天,从入口处就依稀看见另一个出口透进来的光亮,所以说,这个洞里面的长度并不长,起码没有我梦中体验到的那般九曲回肠。   我朝里走了进去,在洞的两面,都是黑色的岩壁。我先是背对着左面的壁,朝着右面看过去,我很期待,还有一些紧张,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看到什么神奇的事情。   好几分钟过去了,我就这么盯着那面壁,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就这么站着,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看上去有些傻,不过我顾不了那么多,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上山前就准备好的手电筒,打着灯朝两面洞壁上照过去。   接着,我似乎看到了洞壁上有一些刻画的痕迹。   我凑近了看,上面不止一处有刻画,再仔细一看,原来一整面的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符。”   “字符?是什么字符?”   梁先生笑了:“不是什么神秘的字符,我开始还没看懂,我更贴近了一些,终于看见了一个桃心的符号。   原来是有一对情侣曾经在这里刻字,在名字的旁边还画了一个桃心。”   陆然也不免失笑道:“这么看来,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供人休憩的山洞了。”   “或许吧。我失落地关上了手电,转身离开。   当我快要看不见那块洞壁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身望了望。   我发现,站在这个角度看,洞外的光线在岩壁上反着光,而岩壁上凸起的地方,乍一看,似乎显出了一个图案。”   “哦?”陆然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什么图案?”   “眼睛。我觉得那块壁上,天然地画着一只眼睛。   但这只眼睛,却没有睁开。   陆医生,你看过佛像吗?   就像那些修行禅定,修行慧观的闭眼佛一般,平静的,闭着的眼睛。   两面洞壁,一边一个。”   “一边一个?那也算是自然景观了。”   “嗯,我确定,那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天然的鬼斧神工,就像是一个图腾,让我产生了一种敬仰。   我于是站在那里,也学着它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说到这里,梁先生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我想要看到的。所有我最想要看见的,都在我闭上眼之后,看见了。   以前,我总是拼命地寻找,做了很多事情,也看过很多风景。究竟最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看见什么,在来到这个山洞之前,却没有仔细地想过。   所以才会不停地追寻,追得累了,也没有觉得到达。   我根本没有想好,自己想要看见什么。   所以,我学习修行之人禅定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是时候,停下来,问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与其搜索世间美景,不如问问自己最想看见的是什么。”   梁先生说着,伸出手放在心的位置。   陆然听完,思考了一会儿,说:“看来你的确是看到了。你一直繁忙工作,逼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是时候好好想想,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至于你看到了什么,我就不再问了,这是属于你自己的风景。”   梁先生又和陆然说了这一周以来的症状表现。   自从他辞职,尤其是去过那个山洞回来以后,他感觉放松了许多,脑中重复的声音少了,即便出现了,他也不会焦躁。   相信,再过一个星期,情况还会有明显的改观。   陆然觉得他恢复得很好,决定让他再观察一周看看,是否会彻底好转,还是需要进一步的咨询。   梁先生暂时不用再来咨询了。   走出咨询室,梁先生伸手和陆然握手:   “我很感激你,陆医生。要不是你,这个毛病还不知道要拖多久,我又爱面子,平时不会和别人说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见识了你的本事,真的很了不起。   听说你要开办自己的培训课了,到时候我一定抽空来捧场。”他笑着说:“不止我一个人捧场,我还会鼓动生意场上的那些朋友,都来看看。   现在我们行业的工作节奏都很快的,很多人需要心理的调整。   公司里的员工一直都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向原公司提过提案,推荐你们,其他的朋友,我也做过推广。   接下来,你们业务,恐怕一下子加大咯。   这次培训,找一个大间的教室啊,还得转播一部分给其他公司,这些我和夏岚都谈过,全都按课时收费。”   “啊,转播量又加大了,那我真得谢谢您了。”   “别客气,相信以后还有合作,相信你这次一定能在培训界打出名气。”   ……   和梁先生道别以后,陆然第一时间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茜茜。   茜茜同样很高兴,但是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陆哥,下周就要考试了,你还是把重心先放在考试上面,培训这边就先由我来配合夏岚做先期的宣传吧。   一会儿要上催眠课,我好像听人说,梅花折来上课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消息   “他?”   有一段时间没有梅花折的消息了。   陆然的第一个反应是他是不是有事要找自己?   和梅花折寥寥数次的见面和交集,已经让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   没事的时候,他们就像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彼此互不联系。   一旦有事情想要沟通,梅花折就会自然地出现在陆然的身边。   比如说,他突然来上课了。   两个小时以后,陆然来到了教室里。   上课的人,依旧是袁怡,看来,唐老师依旧没有到场,她继续代课。   陆然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穿着黑衣的梅花折,他走过去,坐在了梅花折的旁边。   “好久不见。”   “也没有很久吧。”   陆然决定结束这个奇怪的开场白,他开门见山道:“你怎么来上课了?还有,你又参加考试是怎么回事?”   “下周就要考试了,我当然要来上课了,万一划重点了怎么办?”   梅花折的这个回答让陆然差点没从座位上跌下去。   他全身上下,哪里像是需要划重点的人。   一看他就没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   “得,就当你是来划重点的吧。那什么,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考试?”   课堂已经开始了,台上的袁怡瞥见这两人还在轻声说话,却没有打断他们。   “因为我听师父说有一个人也要参加,那个人很可疑,所以我不得不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人要参加,有什么可疑的,难道是说我吗?陆然没明白。   梅花折倒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有一个姓江的同学,叫江承泽。”   陆然没想到梅花折也在关注江承泽。   上一次陆然和梅花折在咖啡厅见面,中途接到了夏岚的电话,于是谈话被打断。   夏岚告诉自己江承泽从国外回来了,陆然挂断电话以后,梅花折已经不在了,还留了一张字条给陆然,说老师有事找他。   现在想来,难道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江承泽会来了吗?   不对,他应该不知道,不然他当时不会告诉自己,他不再参加下一次的考试了。   而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也就是说,江承泽的出现,是他们上一次见面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说不定,夏岚在告诉自己关于江承泽的消息时,老杨也刚好告诉了梅花折的这个消息。   “你认识江承泽?”   “不认识。”   “不认识?那为什么要因为他来了,你也来考试?你不担心自己和老师的身份会暴露了吗?”   “因为他可疑,他在国外,和一个危险的人联系,而那个人和江承泽的关系,或许也是老师和学生。”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陆然皱着眉,他几乎习惯了梅花折总是欲言又止,从不说出他所指的人到底是谁。   “他就是那位曾经让我们的组织陷入到舆论风暴中心的人。”   “是那个曾经催眠过一位女性,遭到非议的催眠师?”   “是的。”   “江承泽怎么会和他搭上联系的?”   “这个我不知道,只是老师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就必须要来。我们担心他会做出什么错误的事情。”   “错误的事情,什么事情?”   “现在还不好说。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得来,以防万一,不容许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陆然想不出江承泽会做什么,不能容忍的事情。   一来,他的确对江承泽这个人的实力不甚了解。   二来,考试是公开的,如果他要做什么怪,难道不会被众人注视吗?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真的再发生什么抹黑我们的事,我站出来是应该的。陆然,你也小心他。”   梅花折说着,在陆然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他拍得很轻,但陆然却感觉到不同以往的分量。   梅花折对自己的能力向来是很自信的,他从来没有把除了陆然以外的考生放在眼里过,而今,他要因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而违背自己先前的计划。甚至特地过来提醒陆然。   看得出来,他有些担心。   下了课以后,梅花折很快地离开了教室,没有再和陆然多说。   袁怡走下讲台,走到陆然的身边。她看着已经离开的梅花折说:“那位就是从来不露面的梅花折?”   “是的。”   “看上去你们都很忙啊。”   陆然知道自己在课上和梅花折说话一定被她看出来,不好意思道:“抱歉,有些事,和他商量了一下。”   “正好,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吴警官那边有消息了。”   “哦?”陆然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怎么没和我说。”   “这不是看你快要考试了,吴警官也没好意思再打扰你,他有些犹豫,问我意见。”   “告诉我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也想知道,这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袁怡压低了声音说:“吴警官派人去找那支锥子,和蕾蕾编的那个稻草人,可是,到了那个地方,却没有找着这两样东西。”   “都没有找着?他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没错,他们还带着蕾蕾,重新指认了那个地方,就是那里。蕾蕾走到她曾经扔下东西的泥塘里,说原来就仍在这里的。”   “已经不见了?”   “是的。”   这下子,线索恐怕又要断了。   东西没找着,无法确认那支锥子当天是不是作案工具,也不能洗清蕾蕾的嫌疑,她是否有说谎?   还有那两样东西是怎么不见的,掉进那泥塘里的东西,被水冲走了吗?   亦或是……   “对了,找蕾蕾的二姨问话了吗?她怎么说?”   “她好像因为这件事吓得不清,自从她的姐姐出事以来,她躲在家里,没有出门。嘴上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杀我之类的。”   “这么看来,她心里或许也觉得是蕾蕾杀了她的两位姐姐。”   “是的,从警方对她的问话看来,是这样的。她现在怕极了蕾蕾。”   “这么看来,蕾蕾是唯一有明确作案动机的人……”   蕾蕾的嫌疑一时又加大了几分。   陆然和袁怡都皱着眉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陆然开口道:   “他们有没有调查过那个三岔路口周边的人?”   “周边的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嫌疑人   “对。如果蕾蕾没有说谎的话,警方没有找到那两样东西的原因有可能是被水冲走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你的意思是,住在附近,或者是路过那里的人拿走了?”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不过,扎小人是一种邪乎的,晦气的东西,谁会去捡它呢?”袁怡问。   “这个,我无法回答。不过我觉得有必要查一查。村里人口稀疏,想必查一查附近的居民,也不是很困难。”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知道吴警官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会和他说说。”   “还有一点,我们一直都是站在蕾蕾没有说谎的角度来考虑的。假如,我是说假如,蕾蕾真的有所隐瞒,她说谎了。   你说这个案子的真相会是怎么样的?   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陆然让袁怡和自己一起发散思维。   袁怡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起来。   “难道,真的有人,能欺骗我的眼睛?如果真的是她,动机倒是好说了一些。不过她为什么没有杀二姨,而是杀了一个邻居呢?”   “这一点,的确不好解释。或许邻居也和她有什么过节。”   “若是这样的话……蕾蕾已经杀死了三个仇人,而她回到家里了,那,”袁怡抬头看着陆然,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的二姨?”   陆然点点头道:“如果她根本不害怕犯罪或者坐牢的话,那么,她没有理由让二姨单独活下来。”   经过两人的这一番推测,从蕾蕾说谎的角度来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得让警方派人手监视她二姨的住所,暗中观察和保护。”陆然说。   “这一点,你放心,虽然从她二姨那取得的资料不多,但是吴警官做事周全,他已经在她身边派了人。”   “嗯。哦,最好再仔细调查一下被害人胡雪梅和蕾蕾的关系吧。”   袁怡听着一边应声点头,一边笑道:“既然这么放不下心,还是亲自给吴警官去个电话吧。”   陆然也笑了:“你说的是,我这就给吴警官打个电话去。”   吴警官接到陆然的电话时,非常地高兴。   没想到陆然还能抽空关心自己的案子。   “你说的这几点,多少我也有想到,已经做了一些安排,还是感谢你们一直在帮忙。”   “吴警官别这么客气,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好。”   ……   接下来的几天,陆然主要在办公室里复习近来的课程知识,但是没有再接新的个案。   除此之外,他也在撰写和修改自己的培训课演讲稿。   没有个案的时候,也总是忙着没有闲下来。   快到周末的时候,陆然准备下班,手机却响了。   来电显示是吴警官。   陆然马上接起了电话,“吴警官什么事?”   “案情有所进展,恐怕需要你和袁怡再来一次了。”   “进展?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嗯,可以这么说吧。我们抓到犯罪嫌疑人了。”   “什么?”陆然没有想到,这个进展竟然如此之快,才三两天的时间,怎么就抓到嫌疑人了?   吴警官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有特别地放松。   陆然紧接着说道:“抓到嫌疑人是好事,应该恭喜您。”   “哎,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突然,但是我也高兴不起来。事情看起来,变简单了,也变得复杂了。你和袁怡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吗?这事儿,路上我和你们说。”   “好,现在我就去找袁怡。”   袁怡接到消息,便驾车出门,和陆然一同前往公安。   路上,吴警官在电话里和二人说起了原委。   原来,警方还没有费很大的劲去寻找嫌疑人,这位嫌疑人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前一天夜里,两位潜伏在二姨家附近的警员和往常一样,在角落处监视着。   忽然听见后门有轻微的开门的声响,他们便暗中观察动静。   果然,后门缓缓地打开了,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从模糊的身影判断,这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慢慢地走到了二姨,李萍的房间门口,随后,娴熟地打开了房门。   两位警员一直紧随其后,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后。   李萍因为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神经紧张,睡眠也变得异常浅,她似乎听到了一些声响,迷糊间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门口处站着一个人影,她老公在外地打工,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吓得尖叫起来。   那身影飞快地跑到她的面前,要把她按在床上,捂住她的嘴。   就在这时,两位警官冲出,从背后把他按倒在地。   这便把人抓了。   这个身影,的确是一个男人。   或者说是男孩更为准确,他的实际年龄没有超过18岁。   他的行为非常可疑,看上去他打算要谋杀李萍。   而且,他的身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么久以来警方一直在寻找的型号为600022的原木带铜把的锥子。   最重要的是,被抓之后,他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也就是说,他承认了,先前的那三个人,都是他杀害的。   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案子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了。   这件事情本该是大快人心,可是吴警官却忧思重重。   “有作案工具,也承认了犯罪事实,看样子是可以交差了,可是,这还是太粗陋了。作案动机呢?这个人没有一点作案动机啊。”   到了警局,吴警官对着几位手下,和陆然,袁怡说道。   “你们有对他进行过讯问吧?”   “嗯,例行的讯问有过,但是他什么话也不肯说,只说,这件事是他做的,全是他做的。其他时候,任凭我们提出疑问,他都不做回答。”许浩说道。   “我们调查过他的背景,他是桃坊村的人,就住在蕾蕾说到的那个三岔路口的附近。父母早年就过世了。他的职业不稳定,经常在四处打工。   他和王德顺,李丽一家人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也没有交集。除了和老板之间的雇佣关系以外,没有特别的交际。他根本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程芳的表情写满了困惑。   “你们刚才说,他住在那个三岔路口的附近?”陆然问。 第三百二十四章 陈大山   “是啊。他就住在那条小路的前面,一个简陋的茅草房里。”   “既然他住得离那个路口那么近,他的作案工具,会不会就是蕾蕾那日丢在池塘里的那支锥子,还有蕾蕾稻草人,是不是也被他捡去了?”陆然对着吴警官问道。   “你的这个想法,我们也想到过,我们去他的家里翻找,却没有找到那几个稻草人。   所以这件事现在没有一个确切的证据。   而且,我的心里现在萌生了另一个想法,或许蕾蕾最后并没有把锥子和稻草人丢进池塘里,或许,她那日根本就不是无意间跑到了那条三岔路口……”   吴警官低着头,琢磨着,“这个二狗和王德顺家没有矛盾,可蕾蕾是有的。”   二狗是这个犯罪嫌疑人对自己的称呼,他证件上的姓名是陈大山。   “你的意思是,他们或许认识?”   陆然在这之前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因为从他之前对蕾蕾的询问过程中,从她的身世背景,成长环境,都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可能认识其他的男性。   他把吴警官的这句话细细地想了一遍,发现这样联系起来看,事情的确变得十分复杂,而且可怕。   吴警官怀疑这里面有合伙谋杀的可能性。   蕾蕾和二狗出于同样的目的,共同密谋,杀害了三条人命。   两个孩子,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真是可怕。   “可是,我不能明白,如果他们是一起商量好了的,现在蕾蕾已经被警方审问过了,这个二狗不是应该逃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为好。   那样的话,他或许暂时可以不被人注意,而蕾蕾这边没有证据的话,警方也迟早会放了她。这样他们两个人都暂时是隐蔽的。   而他这时候跳出来,自投罗网是怎么回事?   这也太引人注意了,肯定会被抓的,而他这一被抓,蕾蕾又重新被卷入嫌疑里。   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不利的。”   陆然从两个人共同利益的角度分析道。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吴警官双手撑在桌上,说着:“虽然他现在承认了,也拿出了作案工具,但是我需要他说出作案细节。一个合理的作案细节。”   吴警官直起身体,看着陆然,“我希望你和袁怡能够帮我问出来。”   陆然和袁怡对看了一眼,又看向吴警官:“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去讯问一次那个陈大山?”   “是的。和上次一样,我们几个会在外面看着,但是我想试试让你们两个先进去。”   陆然明白了。   “好,我愿意尝试。”   “我也同意。”袁怡点头。   “我需要和袁怡先商量一下,等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开始。”陆然说。   “好。”吴警官让他们两人先商量,带着几位手下先离开了会议室。   陆然和袁怡坐了下来。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现在还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我知道,如果上来就让他交待作案动机和细节,他或许不会说。”袁怡回答。   “你说的没错。”陆然肯定她道,“他既然都肯自首了,为什么却只承认,不说细节呢?”   “难道真的像吴警官所说,为了蕾蕾?”   ……   十五分钟以后,陆然和袁怡走进了审讯室。   陆然坐下来,看到了面前的那个男生,衣着朴素,和蕾蕾一样,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旧了。   他低着头,但是陆然依然能够观察到他脸上的晒斑,还散发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   这是一个还未成年就习惯了独居的男孩,靠自己的劳动获取收入养活自己。   这样的男孩,应该是比同龄人更早熟,更明白一个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人。   现在的他,的确想要负责,却不愿把自己犯的罪,全都交待。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刚刚进门来的陆然和袁怡。   陆然知道,一个正常的谈话,怕是不能让他开口了。   他站起来对袁怡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然后对她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二狗说。”   袁怡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说什么,离开了审讯室。   她也站在了监控室里,看着房间里的陆然。   吴警官站在她旁边问道:“陆然想做什么?”   袁怡微笑地说:“我不好说,您往下就知道了。”   只见陆然走到了二狗的身边,蹲下身子,抬起手放在嘴边,做出要和二狗说悄悄话的姿势。   审讯室角落里的警员,站到了陆然和二狗的旁边,十分警惕。   陆然挥挥手,让那位警员往后退下一些。   现在陆然和二狗保持着一种比较私密,也比较危险的距离。   “你的事,蕾蕾已经知道了。”   陆然在二狗的耳边,悄声地说道。   监控室里,吴警官有些着急地问身边的警员:“他说了什么?给我放大声音,我听不清。”   袁怡则依旧站在一旁,面带微笑,没有说话。   二狗陈大山抬起了头,眼神里带着愤怒,瞪着陆然,冷冷地问道:“她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关在这里。”   “什么!”陈大山一把抓住了陆然的衣服,他想揪住陆然的衣领,但碍于固定在桌上的手铐,让他动弹不得。   警卫很快上来把他的手按了下来,把陆然往后推开。   “是谁告诉她的,她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看到陈大山的这番反映,再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吴警官呆愣住了。   他知道,审问将要有重大的进展。   “警察去问蕾蕾认不认识你,她便知道了。”   陆然特地说出了蕾蕾的名字,好让外面的警官听见,陈大山的表现,已经承认自己是认识蕾蕾的了。   原来,早在陆然和袁怡商量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了按寻常的问法,他一定还会大包大揽的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而只字不提蕾蕾。   然后就不再说话。   若是问他是否认识蕾蕾,他也一定不会说话。   所以陆然便想到用这个问题来试探一下陈大山的反应,若他对陆然的说的那句话,不明所以,那么,陆然便要想别的方法来问他。   而但凡他表现出一点异常,那便有的深究。   被警卫按在位子上陈大山斜着眼睛看着陆然,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脸去,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冷冷地说道:“我不认识蕾蕾是谁,你刚才说得太小声,我听错了。”   “他说谎了。”袁怡站在透视玻璃后面,轻声说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关系   吴警官转头看着袁怡,急忙问道:“他说谎了?要不要进去跟陆然说一下。”   “我想应该不用,这个很明显,怎么说我也是他老师,虽然只是代课老师。”袁怡看上去并不担心,她继续说道:“再观察一下,陆然应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吴警官,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陆然这里,我想要再见见蕾蕾。”   “你是说……”吴警官看向审讯室里的陆然,说道:“一旦陈大山交待出他和蕾蕾相识,并且共谋的事实,我们也会立即控制蕾蕾的。”   “不,我想要,现在就去见蕾蕾。”   “现在?”   ……   审讯室里,陆然看着陈大山躲闪的眼神,决定继续深入。   陆然重新坐了下来,身体微向前倾,压低了声音对大山说道:“好,你说得很好。”   陈大山刚才愤怒而警惕的脸上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陆然什么意思,他重新狐疑地看着陆然。   “外面的警察让我问你,认不认识蕾蕾,你刚才回答得很好。”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别这么大声。嘘。”陆然做出噤声的手势,“我怎么和他们是一伙的呢,我一开始就没有大声说话,他们根本听不见。   是你说出来的,不是吗?   你看看我,我怎么会和他们是一伙的呢?”   陈大山慢慢平缓了自己的怒气,冷冷地看着陆然。   “蕾蕾,让我问你一件事。”陆然依旧压低了声音说,监控室里吴警官戴起了耳麦,调大了音量。   “什么事?”陈大山终于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低沉地问道。   “她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一刻,陆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大山原本冰冷而紧皱的眉头,松动了片刻,向上扬起了几分。   他对这句话是有反应的。   如果他能保持冷静,坚持自己和蕾蕾没有关系的话,他就应该在此刻回答陆然,他不明白陆然问的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沉默了。   陆然甚至感觉他眼中看见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叫蕾蕾的女孩。   “你要相信我,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我们很小声,我身上也没有监听设备。”   陆然站了起来,把自己的外套敞开,把手伸进衣服里,掏给他看。   并且在第一次把手伸进领子里的时候,就快速地把夹在衬衣里的小小听筒握在掌心里,等把身上都翻了一遍,再悄悄地把听筒放进了兜里。   这时候,监控室里,吴警官的耳麦里传来了一连串嘈杂混乱的声响,他放下了耳麦,走到透视玻璃前面,静静地看着里面的陆然和陈大山。   他能看懂陆然在做什么,他相信陆然。   此时陈大山对于陆然的信任,也在不自觉中,多了几分。   “你现在相信了吧,我没有骗你。是蕾蕾让我见到了你,问你一句,为什么要回来?我能把你的话,带给她。”   陈大山眉间冷若冰霜的寒气已经全都褪去,他的眼神里流露了一种柔软而哀伤的神色。   “你就把我当作蕾蕾,把你想要对她说的话,对着我说就好了。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陆然双臂撑在面前的桌子上,身体前倾,离大山更近了几分。   不一会儿,陈大山开口了。   “对不起,对不起……”   陈大山对着陆然,或者说,他对着蕾蕾,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牵连到你,但是你放心,我已经承认了,这些事都是我做的,和你没有关系。他们不会抓你的。”   他极力地解释着,试图安慰面前的蕾蕾。   “二狗,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回来?”陆然接着问。   说话间,他们的音量都渐渐回复到了可以听清的程度,只是陈大山没有察觉。   “因为,因为那个害你的人,还没死!”   这个时候陈大山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哀伤地看着陆然,却不说话。   陆然也注视着他,眼睛里,却看见了别的景象。   站在几棵大树的后面,此时的陆然诧异地发现,自己能够透过大树的枝桠看见一栋两层的民房。   “这是谁家?”陆然还没看明白,他发现在这棵树下,也就是自己的视线面前,正站着一个男孩。   这个男孩正是陈大山。   他把头偷偷地偏过去了一点,好让自己能够看见这幢楼房。   只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响亮的鞭打之声。   随后出现了一连串凄惨的哭喊,和几个女人训斥的声音。   “哭什么哭,干活儿慢死了!”   “就没想好好伺候她哥哥,该打!”   折腾了十几分钟。   或许是骂得累了,打得也累了。   几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了房门,各自回家吃饭,散去了。   却听见房子里,仍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小声地呜咽。   不用说,正在哭泣的女孩,就是蕾蕾了。   而躲在树背后偷看的这个男孩,就是陈大山。   原来,陈大山的脑中正在回忆,回忆他发现蕾蕾遭遇到暴力的事情。   可是,他只能躲在一旁看着,蕾蕾的家里有人,他不敢进去。   难怪,陈大山的眼里,会露出哀伤的神色。   可得出来,他心里着急,他心疼,他想帮助蕾蕾。   只是,看到这里,陆然还是不太清楚,陈大山为什么会在蕾蕾家的周围出现,他是什么时候认识蕾蕾的,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亲戚吗?朋友?还是私下约定的情人?   正想着,陆然眼前的画面又切换了。   他的视线突然暗了许多。   他似乎看见陈大山坐在一张椅子上,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像是在发呆。   突然,传来了几声叩叩的敲门声。   敲门?   陆然顿时明白了几分,这是在一间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吗?   不过现在应该不是在晚上,即便屋里没有开灯,他仍旧能够看清陈大山,还有陈大山坐着的那把椅子。   果然,陈大山站了起来,朝着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那扇木门被打开了。   门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陆然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艳阳天。   而门口站着一个个子小小的人,那人被阳光从背后衬得散发光芒。   那个人便是蕾蕾。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起离开   蕾蕾?   陆然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忍住了没发出声响。   静静地看着陈大山继续回忆。   大山看着眼前的女孩蕾蕾,脸上并没有显露出高兴或者其他明显的表情变化,仍旧是一张麻木的脸,只是因为始料未及而微微地抬高了几分眉头。   “你好,我路过这里,外面开始下雨了,我可不可以进来避一避。”   “下雨?”   陈大山抬头看看门外,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上,果真开始淅淅沥沥地有了雨点落下。   对于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大山似乎没有防备,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把门打开,示意她可以进来。   女孩看着他,开心地笑了。   她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提了一个篮子,篮子上面,用白布盖着。   进到屋子里,蕾蕾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茅草屋,不仅小,而且十分地简陋。除了放了一张可以睡觉的床以外,就只有两张凳子和一个存在物品的木柜。   她倒不嫌弃,指着其中的一张凳子,笑着问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陈大山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嗯。”   “你也坐吧。”还是蕾蕾招呼着,让大山也坐下来。   “谢谢你让我进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二狗。”陈大山说出了别人称呼自己的外号。   “二狗?你的名字好特别啊。我叫蕾蕾。”蕾蕾又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你好像很穷啊。”   蕾蕾说话直接。   大山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什么。   蕾蕾却笑了,“我不会看不起你的,我也没有不喜欢这里。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比我家里好多了。   我的家里,有电视,有冰箱,什么都有,可是,我却觉得那里比地狱还可怕。   我根本不想呆在那里,你这里挺好的,小小的,但是感觉更安全。”   大山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蕾蕾。   “你家里,很可怕?”陈大山终于开口询问起蕾蕾的事情。   “嗯。其实我很想那里,但是,我不知道离开了那里,能够去哪里,会不会饿死。我还想上学呢,我妈妈答应过我,等过了今年,就让我去上学的。”   “上学,好。”   大山简短地回答着她。   “谢谢你。妈妈肯定不知道我躲在这里了,不然她会打我的。哦,对了,我是出来帮家里买包子的。”说着话蕾蕾就把那块盖在篮子上的白布给拿开了。   “我要来你家避雨就是为了这些包子,要是淋湿了,肯定也要挨揍的。来,你拿两个去吃吧。”   蕾蕾拿出一手帕,抓了两个包子,递给大山。   大山忙摆手,不肯接下。   “你别客气,没事的,我买了好几个包子呢,少两个他们不会发现的。”   在蕾蕾的执意坚持下,大山收下了包子。   包子抱在怀里还是热的,冒着香气。   他把其中一个包子,递回给蕾蕾。   同时拿起另一个包子,一口咬了下去。   “你是让我一起吃?”   大山点点头。   蕾蕾接过包子,一咬就是一大口。   两个人看着对方吃得油腻的嘴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   不用说,这应该是两人最初相识的情景吧?陆然想着。   怎么这个陈大山的回忆是倒叙的?   亦或是他总在不经意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蕾蕾的情形。   那一天下着雨,屋子里却感觉明媚。   那么,那一日他站到蕾蕾家门口的大树后面偷看的事情,应该是在他认识了蕾蕾以后发生的咯?   陆然还没想透彻,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画面又切换了。   依旧是在陈大山昏暗的屋子里。   唯一的一扇窗户,透进了熹微的光线。   看得出来,这微凉的光线应该是月光。   此时是夜里。   陈大山躺在自己那张不长不短,刚好能够睡下他一人的木板床上。   身上盖着被子,却还没有睡着。   他的眼睛睁着,眼神看向床旁边的那两张凳子的方向。   当陆然顺着大山的视线,看向其中的一张凳子时,身子微颤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   陆然没有想到,那张凳子上正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正看着大山微笑。   那个人正是蕾蕾。   陆然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蕾蕾不在自己家里,跑来大山的家里干什么。   她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做,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大山。   大山也笑着看着她。   两个都这样默默看着许久,也不言语。   “你天天都来看我好吗?”大山问她。   “好啊。”蕾蕾笑着答应。   看到这里,陆然已经瞠目结舌了。   只听见陈大山的声音缓缓地传入了陆然的耳朵里。   陆然知道,这是大山在催眠的作用下,开口诉说他认识蕾蕾的经过了。   “从那日以后,蕾蕾就常来找我。   每一次见到她,我都很高兴。   好高兴,好高兴。   直到有一天,我打开门,看见她不再笑了。   画面再次切换。   仍旧是在陈大山的屋子里。   时间又换做了一个明媚的白天。   大山听见了熟悉的敲门声,他赶紧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依旧是蕾蕾。   只是这一次的蕾蕾,没有了往日的灿烂笑容。   她的嘴角向下撇着。   眼神里泛着几欲翻出的泪花。   头发散乱着,脸上和手臂上裸露出来的地方,印着好几道血红的印子。   两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拳头里,还有两样东西。   那两样东西分别是三个稻草人,和一个锥子!   陆然眼前一亮,他知道自己看到了关键处。   “怎么了,蕾蕾?”   大山看得出来,情况不妙。   只见蕾蕾也不说话,只是在他面前,抬起手来,把那三个稻草人举起在大山的面前,另一只手则拿着锥子,猛地朝着这三个稻草人刺了下去。   一遍又一遍,她刺得越来越用力。   眼泪也终于从眼眶中抖落。   一遍又一遍,她的动作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想要我怎么做了。”大山握住她的双手,这才停止了她疯狂的举动。“我看到过她们是怎么对你的,你想让她们遭到报应对不对?”   蕾蕾一边抽泣,一边点头。   “我会让她们遭到报应的。等她们遭到报应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吗?我们一起离开。” 第三百二十七章 测谎   蕾蕾听完大山这么说之后,终于渐渐平息了自己的抽泣。   她把手上的稻草人和锥子都递给了大山。   大山接过这两样东西。   他分明感觉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分重量。   他不是害怕,而是感到了一种责任,这是蕾蕾托付自己做的第一件事。   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你是要我用这个,来对付她们吗?”   大山举起了手里的锥子,询问蕾蕾。   蕾蕾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她的脸变得冰冷,她冷漠地点了点头。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对不起,我杀错人了,我把这件事办砸了。   蕾蕾,对不起……   我一定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那个坏女人,她不应该活着!”   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大山,突然大声地咆哮了起来。   固定在桌上的手铐,被他拉扯得咣当作响。   陆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情绪失控,歇斯底里了起来。   他决定要用一些办法,让大山平静下来,并且忘记自己刚才在催眠中都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喊得越来越大声,甚至大哭了起来,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着:“抓我吧,来抓我吧,不要去找蕾蕾,也不要告诉爸妈……”   就在他的情绪几近失控的时候,陆然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不断地抚摸他的背。   在他的耳畔不停轻声地念叨,发布指令,尽量让陈大山放松下来。   看见情况不妙,站在一旁的警卫想要上前帮忙,陆然却转头对他说了一句:“去找吴警官来。”   警卫听罢,赶紧去打开门,要去叫吴警官。   只见吴警官就站在门口,正要进来。   陆然看见了他,只见他手里拿着手机,朝门里望着。   原来吴警官刚才在外面接电话。   吴警官招手,想让陆然现在出去。   陆然只好示意吴警官再等等。   吴警官看到里面事情不对,便走了进来。   陆然在吴警官旁边耳语了几句,便继续专心地对陈大山做最后的催眠唤醒,而吴警官则走出门外,又拿起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陆然才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的事,我找人去办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吴警官第一个迎上来问道。   “他现在清醒过来了,情绪也比较稳定,没有特殊原因,他是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的。   他在催眠中已经基本交待了他作案的动机和缘由,他在催眠中可能吐字不清,我可以再给您说说。至于蕾蕾究竟算不算共犯,这个由你们警方来定夺,不过从刚才的催眠来看,他们相互认识,并且共同参与了这件事,应该是没错的。”   陆然想着这回吴警官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哎,”没想到吴警官又叹气了,“我刚才就是为这事要叫你出来。袁怡来电话了,她刚才去找蕾蕾了,问蕾蕾认不认识这个叫陈大山的男孩,还给蕾蕾看了一张大山的照片。   可蕾蕾摇头,说自己不认识他。”   这个消息对于陆然来说有些突然,不是因为袁怡去找了蕾蕾,而是因为蕾蕾的回答。   他低头想了想,“她是不是说谎了?”   这是陆然的第一反应。   但很快陆然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带回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袁怡,她没有理由会出错。   “我也是这么想,反正,这两头的供词不一样,总有一方是说了谎的。”   吴警官倒是赞同了陆然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并且表示要带蕾蕾来警局一趟,做一次测谎的检验。   想必蕾蕾现在已经在来警局的路上了。   “好了,陆然,今天真是辛苦你和袁怡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等明天看蕾蕾的检测结果就知道了。   还有,我刚才看你已经把陈大山的情绪控制住了。   为什么还要我找一位精神科医生来呢?”   先前,在陈大山情绪失控,陆然安抚他的时候,吴警官在门口,准备叫陆然出去,可是陆然却招手让吴警官进来,还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便是“去请一个精神科医生过来。”   “您不知道,虽然我把他的情绪安抚好了,但是他曾有一刻几近失控。可以说,他吓到我了。我没有想到这个催眠,会唤醒他这么多的回忆和情绪。   他的思绪和情感是很跳跃的,很不稳定。   比一般人都更不稳定。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想有必要找一个医生来看看。”   “好,就听你的。我派人送你回去。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件事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的。”   “好的。”   ……   又过了几日。   这几日里,陆然上过一次催眠课,课上公布了考试的时间,地点。   每组考试的名单也最后确定了下来。   有些组别有局部的调整,陆然的那个组,没有变动。   就在考试的前两天,陆然又接到了吴警官的电话。   “陆医生,我想,我们已经大致搞明白了这个事情。”   “大致?”   “嗯,可以说明白了,也可以说不明白,或许,只有你能完全地明白。不过,这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了。”   “怎么说?”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谎。”   吴警官简短的结论,让陆然不禁略带意外地抬起了眉头。   “哦?”   “蕾蕾的测谎结果,果然如你们所预料,和先前袁怡判断的一致,她没有说谎。   所以,问题是出在陈大山的身上。   不过,他的问题不是说谎。   经过精神科医生的鉴定,他有一定程度的妄想症。   这个你比我了解,说是属于精神分裂的症状之一。   所以,整个案子是他一人所为,这点,已经基本确定了。   那天他的确是要杀害蕾蕾的养母,大姨和二姨,只是二姨和邻居胡雪梅住得近,夜里没有看清,便失手了。   事情是清楚了,只是因为陈大山的这个毛病,我不确定,那天他在审讯室里说的口供,哪句是真的,哪句是虚的。哎……”   说到这里,吴警官又叹了口气。   “吴警官为何还叹气?”   “你说他们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相逢   对于吴警官的问题,陆然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   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天,我带蕾蕾去做测谎。   在测试中,我问她……”吴警官回忆着,说道。   在测试中,吴警官问蕾蕾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大山的人?”   蕾蕾的手臂上绑着仪器,茫然地摇头,说:“不认识。”   检测仪器上显示出她的心跳并无异常波动。   吴警官拿出一张陈大山的照片,又问了一遍,“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蕾蕾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仍旧茫然,“不认识。”   她的心跳和各项指标仍未显示异常。   负责鉴定专家和吴警官对视了一眼,那意思是,这女孩大概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吴警官又问:“你真的没有跟这个人说过,要用锥子杀死那三个你恨的人吗?”   这一次蕾蕾神色落寞地低下了头,略带愧意地摇头道,“没有。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被这个人杀死的。”   鉴定专家也看着吴警官摇头,他认为,可以结束这次测试了。   吴警官也只好点点头,同意他的意思,结束测试。   就在那位专家拿开了固定在女孩手腕,身上各处的传感器时,吴警官最后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女孩的眼睛问道:“你认识一个叫二狗的人吗?”   “二狗……不认识。”蕾蕾回答着吴警官的问题,语气有些缓慢了下来,吴警官感觉她的眼神,和先前有些许的不同。   他眼前一亮,他觉得自己捕捉的这种眼神,是一种迟疑。   她迟疑了。   吴警官马上又去看了一眼,测试仪器上打印出来的心电图。   “正常的。”专家无奈地回答了一句,便把所有的传感器都拔了下来。   吴警官也作罢。   就在他们收拾仪器的这会儿,蕾蕾原本茫然的眼神里忽然闪出了一簇光亮来。   伴随着这簇光亮,她的心脏,终于禁不住加速跳动了起来。   她由茫然,转而变得呆滞。   但是依然再没有说话。   收拾好以后,吴警官便领着蕾蕾,走出了那间用于测试的房间。   正当他们走在警局的走廊里时,迎面走来了两位吴警官的同事。   一位是许浩,另一个是刚转正的年轻警员。   他们二人正押着一个犯罪嫌疑人朝着吴警官的方向走来。   那个犯罪嫌疑人正是陈大山。   陈大山一眼便望见了蕾蕾,他一下子变得很紧张,又很腼腆地低下了头,不敢看蕾蕾。   蕾蕾却在这个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被手铐铐着的年轻人。   先前在测试中说不认识陈大山的蕾蕾,此时越发地激动起来。   她依旧没有说话,可是当她越接近迎面走来的这个男孩,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显得悲伤。   当她和陈大山终于迎面碰上,陈大山就站在她的左手边。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陈大山被手铐紧紧铐牢的双手。   然后,便哭出了声来。   她的嘴里含含糊糊地,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始终都说不出来。   她低着头,就这么抓着他,不肯再往前走。   陈大山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蕾蕾,和她一起流泪。   “吴警官。”   许浩在一旁叫了一声吴警官,因为眼前的一幕太过反常了,这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两个不认识的人。   吴警官自然也发现了这里面的异常。   只是吴警官并没有打断二人的哭泣,而且在他们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以后,吴警官就继续带着蕾蕾往前走去。   总是蕾蕾还在不断地回头,吴警官也没有再让她停下脚步。   一直到她走出警局,二人再看不见彼此。   “为什么不再问她了?”   听到吴警官说到这里,陆然问道。   “问她什么,问她到底认不认识陈大山?   我想明白了。既然她在测谎的时候,说了她不认识陈大山,也不认得他的照片,那她应该就没有说谎。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骗过机器。   而她后来认出了陈大山,也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在我看来,她大概是认得陈大山的。”   “只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认识陈大山这件事了。”   陆然接着吴警官的话说道。   “或者说,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叫陈大山的人了,哦,应该是说二狗。   她认识的人,是叫二狗。”   吴警官相信,是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让蕾蕾从记忆的深处摸索出了什么。   “也就是说,他们或许真的见过一面。蕾蕾或许真的在陈大山的屋子里,避过一次雨。   但那只是极其短暂的一面。   从那之后,都只是陈大山单方面的妄想和想念。   他或许去过她的家里偷.窥,亦或者,看见蕾蕾愤恨地拿着锥子扎向那三个小人。   但他生性胆怯羞涩,不善言辞和交际,从未真正主动地和蕾蕾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所有的对话,都仅仅存在在陈大山的脑海里。”   陆然把自己的所有推理,一口气陈述了出来。   说完便发现,这一切都通了。   “对。一面之缘。这就是一对,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吴警官说。   一面之缘这四个字,突然在陆然的心里,变得异常沉重。   这本该是一个轻易的词语。   这本该是一对快乐的孩子。   一个人,这一生,会和多少人,有过多少次一面之缘?   “这些,都是后来蕾蕾亲口告诉我的。”吴警官继续道:“当我们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我说她现在可以回去了。   她却摇着头,哭泣了起来。   她抓着我的手臂,对我说:'警察叔叔,我认识那个人,那个叫二狗的人。我见过他,我给过他一个包子。他一直低着头,我从没有看清过他的长相。'   她一边说一边哭,让我一定要让她再见见二狗。   她问我二狗会怎么样,会不会被枪毙。   她不知道为什么二狗会做这些事……”   “后来呢?”   “我让许浩把陈大山重新带到了刚才的那个走廊上。   而我带着蕾蕾,走了回去。   她看见大山,就像看见了世上最亲的亲人一般,大步地向他跑去。   然后猛地,抱住了这个身负镣铐的男孩。”   陆然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一定很动人。   世间苍凉。   至少,在这个没有过良好身世,家庭,教育和金钱的男孩心里,有过爱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再入考场   蕾蕾的事情过去以后。   还有一天就要参加考试了。   陆然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准备了。   陆然明白,考前的准备对于越是高等级的技能考试,越是无用,考的全是平时的积累和临场应变。   如今又有几个考生要一起上场,陆然想不出会出什么考题。   夏岚这边也停下了岚心咨询室的工作,只等着放松两天,迎接考试。   当陆然在考试当天,在考场的门口再次看见夏岚的时候,两人都相视一笑。   “好久不见。”夏岚微笑地看着陆然,挥手招呼道。   “是啊。”看起来夏岚的状态很好,比起过去那个不爱笑的她,现在的她更加洋溢出青春的气息。   “怎么样,今天有信心吗?”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陆医生。我可是很放松的,考什么名次,我已经无所谓了,谁让我已经输给你了呢。”   对于夏岚和陆然这样的考生来说,能否通过级别的测试,几乎是不太需要担心的了。   因为他们基本上代表了这一届参加培训的新生的最高水准。   陆然这次报考的级别是三级催眠师。   只要通过这次级别考试,他就可以评上中级咨询师的称号了。   而让陆然真正担心的是考试排名。   这一次不仅有夏岚,还有一些见过,没见过的新面孔。   正想着,就看见远处有一个陌生的身影朝着他们走过来。   那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夏岚的背影,似乎没有注意到陆然的存在。   陆然的心里有了三分猜测,他示意夏岚,转过身去。   等夏岚转过身后,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却很快消散了。   她看着眼前向她走来的这个男人,除了沉默,没有更多的表情。   “好久不见,夏岚。”   夏岚依然沉默,没有回答。   反倒掉头转身,就走向了别处。   现在,陆然就算不问,也知道面前打招呼的这个人是谁了。   这人可见夏岚不想与他说话,倒也不追,不恼。   他继续站在陆然的面前,把目光转向了陆然。   “你好,我是江承泽。你就是陆然吧?”   江承泽伸出手来,要和陆然握手。   陆然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这个人,不知为何,面前的江承泽给他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江承泽全身上下穿着考究,连头发的造型也做得精致,他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扬着嘴角,露出微笑的样子。   的确只是露出微笑的样子,至于他是否真的在表示快乐或者友善,陆然看不透彻。   他的眼睛不大,微笑起来,便看不清的他眼神。   犹豫了片刻,陆然礼貌地伸出手来:“你好。”   “我听说过你,上一次考试,你考了第一名,还上了新闻。我会继续关注你的。”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陆然,虽然嘴角依然是带着笑意的,陆然却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寒意。   说完,江承泽向陆然示意了一下,便离开又去找夏岚了。   江承泽走后,陆然在远处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梅花折。   他习惯了和人群保持距离。   他就坐在候考室的角落里,好像这场考试和自己无关一样。   “第十组考生,请准备进场。”   广播里开始让陆然这一组的人准备进场考试。   几个人从候场室的各个角落走到了考场的门口,陆然知道夏岚不想靠近江承泽,便让夏岚站在自己的前面,让江承泽站在自己后面。这时陆然发现,在这一列队伍的最后,有一个陌生的面孔。   想必这位就是名单上的蒋世杰,是由其他培训机构编排过来的考生吧。   几人依次地走进了考场。   一进考场,陆然和夏岚就吃惊了一下,因为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蓝海大名鼎鼎的徐健峰,徐教授。   居然这次请到了徐教授亲自做主考官。   看来徐教授自己也十分重视这次的考试。   在他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位考官,一个男老师,一位女老师,不过陆然全都不熟悉。   看来因为有其他机构的考生加入这次的考试,为了公平起见,请了三位分别来自不同机构的老师担任评委。   不过毫无疑问,徐老师在这几人之中是最权威的。   陆然和夏岚都进来以后,徐老师看了他们一眼,但没有说什么。   他很快地进入了正题。   “我来说一下这次考试的题目和规则。   你们每个人分别对组内的其他成员同时进行催眠。”   “就这样吗?”台下的江承泽开口问道。   “是。当然,催眠的速度,技巧性,娴熟度等等方面,会成为考核项,这些在你们展示的过程中,我会观察的。   我不想给你们设定一个题目,我想让你们发挥自己的想象。”   陆然不知道台上的三位老师是不是唯独对他们这一组是这样的要求,没有说出具体的标准,而是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擅长的一面。   这或许和他们这一组的实力有关,单单任何一方面的考核项作为标准,都有可能不够客观,也可能会埋没一些人的特长。   比如说第一个上场的夏岚。   若是以催眠的速度来作为输赢的标准,那么,夏岚一定是吃亏的。   因为她擅长的是无声催眠,通过肢体的接触,达到催眠的效果。   现在是团体的催眠,夏岚的方法,在速度上,自然不比运用语言更有优势。   然而,这并不能埋没夏岚精湛的技巧。   面前的几个男生在她的引导下,都自然地闭上了眼睛,渐渐进入了状态。   陆然也同样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迎面吹来了一阵凉爽的清风。   舒爽无比。   忽地,他感觉有几滴水珠溅到了自己脸上。   随后,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摇晃起来。   是自己突然头晕了吗?   陆然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自己睁开了眼睛。   然而,睁开眼后的陆然,却呆住了。 第三百三十章 海浪   在陆然的面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蓝色。   这片蓝色反射着远处的阳光,跳动着晶莹的反光。   这是一片蓝色的海水……   怎么回事?   我不是睁开眼睛了吗?   陆然看看头顶上一颗明媚的艳阳,他知道自己仍身处在夏岚的催眠中。   或许就连自己感觉到身体摇晃,想要睁开眼睛的想法,也是催眠的一部分,一切都在她的掌控。   陆然也就不再试图分析,而是静下来观察夏岚给自己营造的新环境。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才发现原来现在自己正坐在一艘帆船里。   难怪刚才有轻微晃动的感觉,原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陷入了夏岚的催眠里了。   这样吹着微风,坐着小船,陆然倒也不着急想出去了,一种怡然而惬意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站了起来,靠在帆船的桅杆旁,看着远处的碧海蓝天,还有两只飞在空中的海鸥。   “师姐真不赖啊,考试还不忘带我们欣赏这番美景。”   陆然心里正美着。   可是台上的几位考官,此刻正捂着嘴,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原来,这几位男生在考官的面前,是横着坐成一排的,在夏岚的暗示下,几个男生同时站了起来,并且向着自己左边的方向斜靠了过去。   所以就变成了一排男生同时靠着自己左边的人的肩膀,表情还十分惬意享受。   而最左边的那个男生,陆然,则被夏岚用一只手撑着。   就在夏岚双臂酸疼,不想再支撑这一排大男生的时候。   她做了一个动作之后,几个男生就纷纷甩甩脑袋,又全都站直了身子。   她的这个动作由缓到急,掌控着节奏。   陆然先是感觉到了头顶上突然有一个地方冰冰凉凉的,接着便是脸上也有几个地方出现了这种冰凉。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地方。   陆然伸出手掌来感觉,只见自己的手心,出现了一滴水珠。   “下雨了?”   陆然不再惬意地依靠着那个桅杆。   雨越下越大,可是在这艘小船上,在这个一望无际的大海里,该躲到哪里去避雨呢?   “都带我到这儿了,怎么也没给我准备个避雨的地方。”这会儿,陆然又无奈地吐槽了起来。   算了,既然都淋湿了,干脆就放开,不管了吧。陆然想着,再次仰起头,看向了天空。   这个时候,每个男生在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面前,表现都不同。   江承泽把外套脱了下来,遮挡在头上。   梅花折依旧一动不动地双臂交叉,站在那里。   台上的几位老师都纷纷微笑着点了点头。   夏岚看到这个情形,差不多了,便准备收手,不再开他们的“玩笑”了。   不一会儿,掉落在陆然头发上和身上的雨滴,一时间,全都停止了掉落。   雨水就这样在一秒钟停止。   陆然仍旧望着天边,一直到看见阳光再次从云层之间透出光亮,一直到那道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陆然发现,雨过天晴的那一刻,才是他在这一段催眠里,看到的最美风景。   慢慢睁开眼睛以后,陆然准备拍手,为夏岚鼓掌。   还没等陆然完全清醒过来,只听见旁边有一个声音说,“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声音是江承泽。   他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几位老师互相看了看,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展示的机会,既然他自己说已经准备好了,老师们便不多考虑,同意他开始了。   只见江承泽开始站到这一排考生的前面,开始了自己的展示。   他口中说着指导语,同时手上也有了一些动作。   陆然再次闭上了眼睛,他产生了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个感觉……   陆然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那一片波澜无边的海面。   又是那一片天,那一片海。   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江承泽的催眠,和夏岚是一样的?   陆然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过来。   江承泽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模仿了刚才的那个催眠。   这么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被催眠刚刚做完一个以后,马上重复刚才的那个催眠的话,那么,被催眠者能够很快地进入到催眠的状态里。   并且更加的投入。   难怪,江承泽这么快就做好了准备。   两次的催眠时间间隔很短,这便于他利用上一个催眠,在考生的心里留下的感觉。   这样可以借力行事,捡一个便利。   “原来他不止手法上模仿夏岚,连内容也要如此投机取巧?”陆然想起夏岚曾经对这位师兄的一些不好的描述。   在考官看来,或许会觉得,他的催眠很有效率。   不过这个催眠终究会被考官看出来和夏岚的一样,那也是没用的。   陆然就“坐”在那艘小船上,等着看他如何收场。   这时候,陆然的头上又落下了雨点。   果然,和刚才的一样啊。   突然陆然脚下一个晃动,他险些翻过船去。   怎么回事?   陆然赶紧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船,船没问题,那刚才那股力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又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让陆然踉跄地跌坐在了船板上。   同时有一大片瓢泼的水,朝着陆然的脸就脑袋就浇了下来。   原来,这水正是海里的海水。   海里起了风浪,陆然已经站不稳了。   如果刚才夏岚的催眠只是怡情养性的小雨,那么江承泽造出的这便是能够取人性命的大风浪了。   这种感觉如此逼真,不得不说,江承泽的基础也是很扎实的。   陆然感觉自己的头都快晕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抓住桅杆,拉开了船帆。   借着风力,陆然的船开始向前加速地飘荡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股风会带他去哪里,但是他总不能停留在原地。 第三百三十一章 海的背面   与其风雨中被掀翻,陆然决定主动保持平衡。   于是他逆着大雨,支着帆布,朝着前方驶进。   虽然不知道前方会到哪里,是一如既往的海面,亦或是一个可以抵岸的出口?   陆然期待着,坚持着。   他不知道自己飘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距离最初的位置有多远的距离。   在他看来,眼前仍旧是一片灰蓝。   原本一望无际的风景,现在看来,却叫人绝望。   “怎么还没结束呢?”   陆然感觉这个催眠持续的时间比刚才夏岚的那个更久,不知道他要在什么地方才停止。   就在他疲累得想要停下休息的时候,他感到脚下平稳得多了,不用太过费力,也能够保持平衡了。   抬头望望天,雨也小了许多。   要放晴了吗?   陆然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小子真能折腾人啊,要知道夏岚也在这其中,真是够狠。   就在陆然准备着什么时候被唤醒,睁开眼睛。   却迟迟没有听到这最后的指令。   就在他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脚下有些不对劲。   风雨几乎平静下来了,但是船只仍然晃动了几下。   陆然蹲了下来,他看着海水没过船底的水面。   看了一会儿,他发觉这艘船,仍旧在前进。   他又站起来,看了看船尾。   “奇怪,我已经收紧船帆了。也没有拿出浆在划,这船怎么还在前进。而且,看上去还是匀速,不对,是加速在前进!”   陆然有些懵了。   他感觉自己正坐在一艘慢慢加速的游艇上,不用他使劲,船自己往前开了。   陆然可以感到,不是这艘船自身冒出来的一个前进动力,而是船下的海水,在朝着一个方向向前涌动,这才推着自己的船往前行驶。   这是海,又不是一条河,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力量,推着一大片的海水往同一个方向流动呢?   这不合逻辑。   陆然知道,这是江承泽操控的结果。   他还想要做什么?   船速越来越快,海水就像一条大江一般,开始奔腾了起来。   海水的流动和拍打之声越见响亮,陆然的耳边嗡嗡地出现了许多的水声。   有些很近,有些很远。   似乎前方的水声比自己身边的动静还要更大些。   陆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同为一片海水,为何远处的声响更大。   前方有什么?   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响亮,清晰。   伴随着水声,陆然身下的船也跟着海水“全力加速”,此时他前进的速度堪比一架加大了马力的游艇,头发和衣服都随风飘舞了起来。   陆然只能紧紧地抓住船沿。   船速仍旧继续加速,直到陆然感觉自己快飞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发觉,眼前空了。   对,就是空了。   海水仅仅延续到他眼前十米左右的范围,然后,就像一个断崖一般,没了,再往前,看见的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蓝天和白云。   “怎,怎么回事?”   这是断崖?   开什么玩笑,大海里何曾有过断崖?   看着身后一整片无边无垠的海洋,即将结束在面前十米远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前方是怎么回事,但不可否认,这场面着实壮观。   陆然的心里不免生出了期待。   同时,也生出了一丝恐慌。   以他现在的加速度往前冲,他的船很快就要冲出这片海域的边界,也就是那个十米以外的界限。   再往前,是一片空。   那么,陆然的船是要继续在空中行驶,还是就此向下坠落?   就在陆然接近那个边界的时候,陆然忽然明白了那哗啦啦的响亮水声,是从何而来的。   在船飞出边界的片刻,他看见了此生见过的最为宏大的景观。   这个边界,的确可以说是一个断崖。   水流源源不断地从刚才那片海域,流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瀑布。   瀑布的声响震耳欲聋,左右两边望不到头,无边无垠。   它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水库,原本平静的海域就像是水库里蓄满的水。   或许是水量过满,水就从闸门的顶端,奔流而下。   这片似海水,似瀑布,似水库的景色简直叫绝。   江承泽的展示到这里,已经显示出了他与众不同的场景营造能力。   陆然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或许掉下去,摔个粉碎,就醒过来了。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   “该结束了吧。”   正当这时,陆然的耳边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轻轻地说:“回到你来时的地方。”   接着,陆然就感觉自己的头一阵晕眩。   是那种在半空中,被人绑着,强行转圈的晕眩。   陆然马上睁开了眼睛,原来自己还在悬崖的边上往外飞着,船身飞出了一半,船头处正要往下掉下去的时候,却像被一股来自瀑布里面的强大的吸力,吸住了一般,整艘船往瀑布里面钻了进去。   船底则吸附在“悬崖”的边缘,所以陆然的船没有往下掉落。   进了瀑布里面,陆然一时看不清楚,却能够感觉到整个船面颠倒了过来,陆然的脚朝天,头朝下,就好像被吸附在原本那一片海水的背面。   所以没有坠落。   海水的背面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船底能够贴着它的背面,继续向前呢?   瀑布里面是黑暗的,晕眩的陆然一直没能够分清反向。   等他习惯了这个角度和昏暗的视线以后,再仔细一看,才蓦然发现,自己的小船正行驶在一个蹩仄狭小的山洞里。   洞里温暖而潮湿,船下是缓缓的水流。   “奇怪,刚才不是上下颠倒着进来的吗?”   陆然现在已经彻底没有方向的参考了,反倒没有了晕眩感。   “这瀑布的外面是一整片的海洋,没想到里面,竟是这么的狭小。”   巨大的反差,让陆然对于自己身处的地方,也越发地迷茫了。   好在没有刚才那般大的风雨,在这个洞里,慢慢地漂着,也不用担心会坠落,感觉安全了许多。   “这么说,我还没有死?这是要闹哪样啊。前后都是洞,哪里是出口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人脸   陆然从来没有这么想死过。   “对了,出口……”   陆然往前后左右分别看了看,才发现这个地方的确看不见出口。   来时的瀑布也完全不见。   只能看到一个一个的洞口。   比如右前方五米处就有一个圆形的洞口。   然而洞口里面看过去是黑漆漆的,也就是说从那里拐进去的话,应该仍旧是山洞,而不是出口。   往背后看过去,左后方也有这么一个洞口。   再往前看,左前方更远一点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个。   而正前方和正后方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看来继续往前飘下去也很难看到出口了。   不如拐到其他洞口里看看,说不定会有希望。   “说不定找到出口,就能彻底出去,然后就醒来了吧。”   想着要尽快找到出口,陆然等船行驶到了右边第一个洞口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拿出船上备用的浆,往右边划了进去。   拐进右边的洞口以后,陆然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出现错乱了。   这里面看上去和刚才的那个洞里没差别啊。   这个洞的前后,同样是一片漆黑,看不见底。   而视野可见的范围里,可以看见,洞壁左右两侧又出现了几个洞口。   如果不细看的话,真觉得这个洞和刚才的无异。   只是从左右两旁支流的洞口可以来看,方位和先前那个洞里看到的,还是有些区别。   随后,陆然又拐了几次这些分岔交叉的洞口。   每次进去之后,所见到的都大同小异,无甚差别。   陆然感觉自己被困在这里了。   他坐了下来,不再急着找寻出口。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也被困在这里了吗?这个江承泽是怎么回事,他很有能力,但是,他弄出这个地方,是要为难大家吗?”   陆然看着面前清澈的水面,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看着看着,忽觉得船下的清水,有些怪异。   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记得还是透明的水来的,怎么,这时候看着,却看不清水底了?   是不够清澈吗?   刚才还挺清的啊。   陆然伸出手,伸出船沿,摸了摸船下的水。   水温很舒适,几乎和陆然身体的温度相当。   陆然拿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水粘在他的手指上,他看出这水的确不是透明的,而是有颜色的。   只是碍于现在光线昏暗,陆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   他又把这水拿到自己的鼻子前,闻了闻。   刚闻了一下,陆然吃惊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船下的水,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道:“血,这是血……”   不知道为什么,这洞里满满的血水,陆然刚才却没有觉出什么异样来,就是现在,也不觉得刺鼻呛人。   这时候他想起自己掉入这个洞里之前,有一个声音曾经出现在他的耳边。   “那个声音,它说什么'回到来的地方'?”   陆然琢磨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手上的血,又看了看这个山洞。   这才发现,原来山洞的洞壁也早已变了样子。   那不是坚硬的岩壁,而是有些柔软的东西。   陆然把船划到了洞的边缘,伸手去摸那个看起来很不一样的洞壁。   他的手触到岩壁的时候,发现可以往里面压下去,肉但压到一定程度,又会反弹回来,摸起来肉乎乎的,还有点黏。   “原来……”   陆然刚刚想明白了点什么。   只见洞口的前方就像是突然被人打开了洞门一般,明亮的光线从前方直射进来,充满了整个山洞,充满了陆然的视线。   他抬手用手臂挡住这强光。   这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有人轻声说话的声音。   “没错,就是这样。你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你来时的地方,你感受着母亲温暖的子宫。再往前走,时间继续回溯,你将看到十个洞口。   这十个洞口,分别标有十个数字。   选择一个你心里的数字,你将有可能看见前世的自己。”   这段话说完以后,耀眼的光芒才渐渐淡化,变得柔和。   陆然看见自己的面前果然出现了十个洞口。   每一个洞口的上面,都有一个血印子,或者说,是刻在肉壁上的数字。   数字很随机。   有“0”和“1”,也有“2.333”这样的循环数字,还有带根号的算式,数字之间看起来没有特别的关联。   其中有一个两位数的“13”,陆然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个13。   果然就如同刚才那段飘渺的声音所说,才刚看到这十个数字,他的心里就莫名地认准了其中一个数字。   就像有十分充分笃定的理由让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虽然他的心里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挥动船桨,朝着那扇洞门划了过去。   船缓缓地穿进了洞口。   陆然的心跳不禁加快了起来。   “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吗?”   虽然这话听上去像是忽悠人的,或者只是一个玩笑话,陆然却不免还是有些期待。   视线又暗了下来。   陆然一时又看不清晰。   他干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呼出这口气。   然后再次睁开了。   心里默念着“亮起来,亮起来”,眼前的光线就真的一点点的明亮了起来。   视线渐渐清晰的同时,陆然看到有一个东西,就在他的面前,距离他很近。   那个东西的轮廓,颜色,很熟悉,像是他每天都会见到……   “这个颜色,是人的皮肤?”   陆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面前,挂着一张人的脸。   光线还不够亮,他不确定,这人脸,是只有一张脸,还是一个完整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陆然和这人脸的距离,差不多就像平日里照镜子看到自己的脸一般。   但是他能确定这不是在照镜子,因为这张脸上的人是闭着眼睛的。   陆然不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亮一点,再亮一点。”陆然的心里仍旧在默念。   洞里的亮度还在一点点地增加。   终于,陆然看见了这个人的肩膀和脖子。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人啊。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倒吸了一口气,“有个人站在这里?” 第三百三十三章 前世   人?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一个人站在这里呢?   陆然仔细打量那个人的脸孔。   那是一个男人的脸。   脸上没有表情,很平静,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下巴处有一抹灰白的胡渣。   陆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想走近一些,试着拍拍面前的这个人,或许这个男人会醒来。   陆然于是又向前走了一步。   现在,他靠这张脸,更近了一些。   他发现这个男人和自己一般高,脸型和自己也很像,肩膀也一样宽,他真的有了一点照镜子的感觉,如果把这个男人的胡子再剃掉一些……   陆然摸着自己的下巴,观察着这个男人的脸。   在那张脸上,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那双眼睛直视前方,死死地看着陆然。   陆然被惊了一下,于是站直了身子,人稍稍地往后仰着。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醒了,为什么盯着自己看。   陆然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转身。   那双呆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始转动了一下眼珠。   然后重新把目光锁定在了陆然的身上。   陆然又警惕了起来。   谁知,那个男人居然笑了起来。刚才还像个假人一样面无表情的人,突然间就露出了涵义不明的微笑。   “陆然……”   男子看着陆然,慢慢地唤出了陆然的名字。   陆然震惊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一个词语在陆然的脑海里又冒了出来。   难道是,前世?   正想着,突然,陆然的脖子一下子被一股很强大的力气掐住了。   他感到窒息。   这种感觉太突然,太难受了。   毫无防备,被人扼住了喉咙。   胸口处一时喘不上气来,无法呼吸,血液快不能流通,太阳穴肿胀得快要炸裂。   陆然用手去抓那个掐住自己喉咙的东西。   他抓到了一双手。   有人用双手掐着自己。   陆然勉强睁眼一看,正是刚刚对自己露出了微笑,并且喊出了自己名字的男子。   怎么回事啊,他干嘛要掐我……   这个问题,陆然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发问,却张不开嘴问。   在生死攸关的一刻,陆然也顾不得这些疑惑,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试图掰开那双扼住喉咙的手。   他的挣扎,为自己换来了一线生机。   这个男人的力量并不是强大到陆然毫无机会,他只是出其不意,才占据了上风。   陆然感觉到了他的指缝,有了一些松动,赶紧趁此机会深吸了一口气。   “陆然,陆然。”   就在陆然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挣扎得十分焦灼的时候。   陆然的耳边又出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急促着唤着他的名字。   谁在叫我?   “陆然,你不要慌张,你知道我是谁,你认得我的。等你想起来的时候,睁开眼,就会看见我了。   我数三下,你就会想起我的声音,1,2,3。”   随着这段指导语结束,陆然用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梅花折。   梅花折就站在他的面前,也就是掐着他脖子的那个男人的背后。   没错,刚才陆然听见的,就是梅花折的声音。   而掐着他的男人,仍旧没有消失。   梅花折说话总是低沉而小声,陆然记得他的声音。   梅花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究竟还是不是在催眠的幻境里,亦或是在某一个真实的情境里?   这种种的疑问,陆然已经来不及追问。   他看着梅花折,示意梅花折快过来帮他。   梅花折也不耽误,赶紧过来,帮陆然一起,和那个神秘男人较劲,用力掰扯着他的双手。   两人合力毕竟大过一个人的挣扎,陆然在梅花折的帮助下,终于彻底掰开了那双手。   陆然赶紧后退了几步,大口吸着气,吸到一半,咳嗽了起来。   梅花折就站在他的旁边。   只见那个站在洞口的男人,见到陆然松开了自己的束缚,又伸出了手臂,还想要抓陆然。   “陆然,我们快走吧。”   梅花折见形势不妙,拖着陆然开始往回跑起来。   这时候陆然原先载着自己来的那艘船已经不见了踪影,刚才刚才还是浸满了血水的“山洞”,或者说是人体内的管道,现在已经没有了水,他们的双脚都踏在了软乎乎的肉壁上。   “没有水了?”陆然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问道。   “嗯,我做了一点小的改变。这个是江承泽的设计,不过现在你在我的催眠里。”   “我在你的催眠里?可是,刚才不是江承泽在展示吗?”陆然一头雾水。   “嗯。是,确切地说,他的催眠也没有完全结束。其他人都还在他的催眠中,我只是干涉了你。”   “可是,你自己也应该还在他的催眠里,你怎么会来催眠我呢?”   “因为,我知道今天你可能会出事,所以,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心锚,如果那个江承泽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前世,我就会醒过来。   而且要来帮你。”   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猜到了今天江承泽可能会催眠我们看到前世,你知道这个催眠,对我会有危险?”   “可以这么说吧。确切来说,也不是我知道,是老师告诉我的。现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我要找到方法让你清醒过来,最好快一些。”   “等等,我们现在还在考试。你突然过来对我一个人催眠。可是,每个人的展示机会只有一次,这样一来,你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做团体的催眠。”   “这个,我考虑不了这么多了。今天最主要的是完成老师的任务。”   “我想,我们应该再考虑考虑。你这样帮了我,可是,其他同学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还不知道,如果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危险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考官没有还没有中止这个催眠,但是刚才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那你想怎么办?”   陆然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说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的催眠不会中断,不会违规,同时还可以帮到其他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场域   “什么方法?”   “如果能找到一个方法,同时让所有的考生进入到另一个催眠里,那么,这样一来,你就完成了团体催眠,而且,他们也能从现在的催眠里脱离出来。”   “所有的同学,进入到另一个催眠里?   “嗯。我想,我们需要一起合作。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陆然又和梅花折如是这般地沟通了一番。   做好了准备之后,他们又在这个洞里走了一段路。   不过这一次,他们走了没有多久,就依稀看见了出口处照进来的光线。   陆然和梅花折互看了一眼,他们的心情都不免喜悦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说明他们的方法开始奏效了。   还没有完全地走到洞口,他们就闻见了一股咸湿的气息。   这和洞里血腥的味道全然不同,那是一种真实而自然的味道。   终于,来到了洞口。   洞口的外面是一片平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沙滩,而沙滩的外面,又是一片广阔无边的海。   “刚才的那个气味,原来,就是海的味道。”   “是的。在我的催眠里,我可以让你闻到任何一种你记忆中存在的气味。”梅花折肯定地说。   原来,刚才梅花折告诉陆然自己最擅长的本事,就在这里。   他擅长利用嗅觉,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到他营造的场景中。   这个方法能够在众多的场合无声无息地将人催眠。   所以陆然曾经也中过他的招。   陆然听他说完以后,想起一个细节来,那就是每一次梅花折出现,靠近自己的时候,陆然总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香水的气息。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梅花折用来催眠自己的一种引导。   陆然恍然大悟。   知道了梅花折的这个本事之后,陆然就和梅花折商量,让他重新改变场景,让他营造出海的气息。   只要寻着这个气息,他们就能走出山洞。   两人没有再犹豫朝着海面走去。   三步并作两步,二人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跑到海边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在他们的面前赫然立着一艘大船。   是比他们先前来时,乘的那艘小船大得多的帆船。   “走,上去吧。”陆然招呼着梅花折。   梅花折没有说什么,跟着陆然乘上了船。   等上了船以后,梅花折便愣住了。   船上不是空的,上面已经坐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听到动静,全都扭头朝着梅花折和陆然看过来。   梅花折一看,船上的这两人人不正是这次一起考试的考生吗?   夏岚和另一位他不太熟悉的蒋世杰,都在。   只有江承泽不在。   “有你的。”梅花折站在陆然的旁边,轻声赞道。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个方法的。我先让你把我唤醒,接着再借用你营造的场景,把其他人重新催眠到同一个场景中。   现在所有人都听从我的指示和描述。   这也算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完成的团体催眠吧。”   陆然微笑着,显然,他的方法奏效了。   “陆然?”   夏岚看见了陆然很是意外,“为什么我看见了你们大家,我现在在谁的催眠里?江承泽呢?他的催眠已经结束了吗?”   “对,他的催眠已经结束了,所以你们才能找到出口,从他的催眠里走出来。你刚才也在一个山洞里吧?”   “是的,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夏岚回想到一半,却停了下来,“等等,现在,我们是在同一个人的催眠里?”   “你果然很聪明。是的。你们都在我的催眠里。”陆然肯定了夏岚的猜测,随后关心地问道:“你们都还好吧?”   “我没事,只是我也没想到上一个催眠感觉这么曲折。”夏岚看着陆然,说,“没想到,我们几个人都在同一个催眠情景里,而且还能彼此沟通,就像被连通在同一个场域。”   “你说的不错,这就是他构造的一个场域。”一贯沉默的梅花折,也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看着陆然评价了起来,“真的不容易,你用语言营造出一个场景,让所有人明确自己的方位,然后开始自然地对话,就像真实地看到了彼此一般。   这需要你对在场每个人的状况都掌控到位,还要随时根据每个人的状态变化作出调整。   你的水平,的确不错。”   这是陆然第一次看到梅花折真诚地称赞一个人。   “谢谢,你也不赖啊。”陆然笑着看着梅花折说。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夏岚迎着海风,头发零散飘扬。   “我们原路返回,返回到这个幻境开始的地方,就结束。这叫做有始有终,更有利于大家在结束以后恢复清醒的意识。”   “好。”   接下来的航程风平浪静,   大家都在不知不觉中对陆然生出了一份信任,陆然也的确没有再趁此机会,刻意地做其他的展示。   而一同在这艘船上的另一名考生,蒋世杰一路上只是听着他们的交谈,却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话。   最后这条大船停在了他们来时的那片海域。   陆然站在船舱的中心,对船上的其余人说道:“我们这一次的旅途多有波折。如果没有大家积极的配合和投入,我不能带领所有人共同完成这一趟返程。可以说,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才能安全地返回到这里。   在大家醒过来以后,会把这一次旅程中美妙的风景记在心中,同时也会记得我们一起团结脱险的经历,在未来的生活里,增强你们面对危险的勇气……”   陆然对大家做了一些正面的心理暗示。   接着,他便引导大家从催眠中清醒过来。   “……3,2,1。”   看着夏岚,梅花折还有新考生蒋世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陆然这才放下了心来。   等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以后,互相看了看。   随后,就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考官,徐健峰。   有的人还不明白为什么江承泽的展示会突然中断,变成了下一个同学的展示,这算是发生了什么状况,也有人不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办。   徐健峰却没有回答以上的种种疑问,只是看着蒋世杰问道:“现在,还有你一个人没有展示,你现在要开始吗?” 第三百三十五章 记忆中的脸   蒋世杰看着徐健峰,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一直都想和几位很有实力的新人一起,过一次招,不过看到大家的实力的确很强,我想……”   他停了一下,然后重新看向徐健峰,说出了他的想法:“我不用再展示了,我放弃。”   当他说出自己的决定时,所有在场的考生都讶异地看着他。   夏岚前倾身子,转头看向他,轻声地提醒他道:“蒋同学,展示的机会每个人只有一次,你如果放弃,你的技能等级考试怎么办?”   蒋世杰抬了抬自己的眼镜,微笑着回道:“谢谢提醒。这个,我已经想到了。这是我考虑之后的结果。”   陆然能够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淡然,看来他是真的放弃了。   而徐健峰的眼神里也含着淡淡笑意。   陆然不太明白,徐教授的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难道是满意吗?   有考生要放弃了,为什么会感到满意?   “好。那今天的展示就到此为止。”徐健峰果然没有再对蒋世杰进行劝说,而是直接宣布了结束。   不过教授看起来,还有话没有说完。   “我想刚才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点异常。我不是没有觉察。不过,看来大家的应变能力都是很强的,还没有到需要我出手打断的地步。   现在,大家可以说一下,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催眠突然中断了?”没想到,江承泽第一个出来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催眠不是他自己设计好的吗?   虽然陆然不知道江承泽为什么要设计坑自己,不过现在江承泽的表现却让陆然诧异。   他好像对刚才出的状况,丝毫没有察觉。   陆然无法保持沉默了,他想把自己的奇怪遭遇都说出来:“我看到了一个人……”   没想到陆然还没说完,徐健峰就抬手示意他暂停发言。   接着,徐健峰就转头问夏岚道:“你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我只是觉得江承,”她停了一下,换了一个称呼,继续说道:“江同学的催眠比较曲折。不过,说实话,倒是挺有视觉的冲击感,想象力也比较丰富。   最后,我没想到,在他带领下,我真的看见了一个人,或许,我真的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头戴白色帽子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手中正拿着一些仪器,我猜,她应该是一个医生。   说不定,我前世就是一个女医生呢。”   听夏岚的回忆,很轻松,还有一点兴奋。   没有听出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然后呢?没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发生吗?”徐健峰问。   “没有。那个女人只是看着我,就那么看着我,我想问问她,她是谁。   可是,还没等到她开口说话,她就消失了。   随后,我的背后就出现了一道敞亮的光线。   我知道,或许是出口出现了。   所以我就掉头往回走了,一直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一艘大船。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那艘船上意外地看见了梅花折和陆然。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中途不知怎么回事,现在已经是陆然在催眠了。”   “没错,我的催眠,就是可以让每个人都看见自己的前世,不知徐教授为何问她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徐健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又转向了梅花折,“你呢?看到了什么,有什么感受吗?”   梅花折依然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没有,我还来不及看。我知道自己可能要看见什么,就停下来了。”   夏岚和江承泽同时偏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梅花折,他们没有听懂梅花折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给自己留了一个心锚,或者说是一个让自己脱离出那个催眠的线索,对吗?”徐教授倒是一听就明白了。   “是的。”他的回答依然简单。   “什么?也就是说,你知道,我会做前世催眠?”江承泽也听明白了,但是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直把这个自己前世催眠当作自己的这一次考试的杀手锏。   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在他的展示开始之前,就已经猜测到了,而且还做好了中断催眠的准备。   为什么要中断?这一点,他不理解。   “可是,你为什么要设置这个心锚?”   显然,江承泽是真的对于陆然在催眠中遇到的事情不了解。   “好了。时间有限,后面还有考生要进来。这样,江承泽,陆然,梅花折。你们三人留下,我找老师帮你们新开一间休息室。等会我来找你们。”   梅花折没有回答江承泽的问题,徐教授就暂停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几个考生虽还有些不明就里,也只好照着教授的话去做。   等到他们走出考室,由一位场外的老师领着走到休息室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们这一行三人是分别被安排在三间休息室里等候的。   三个人都不太明白徐教授的用意,但也只能耐心地等着。   又过了两个小时以后,陆然所在的休息室,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陆然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徐健峰。   “徐教授。”   陆然招呼着徐教授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自己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教授的对面。   “你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如何?”徐教授开门见山地问。   “表现……其实在当时那样的情境下,我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我的表现。当时只想着不能让其他同学也遭遇和我一样的状况。   所以就想了一个方法,在完成了自己的展示的前提下,也让大家脱离出那个场景。”   徐健峰微笑着,看上去,他很满意。   “嗯,不错不错。那你就具体跟我说说,当时你具体遇到了什么状况?”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教授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   陆然又把当时他突然被人掐着脖子,差点不能呼吸的事情,跟教授说了一遍。   “嗯,跟我所想的,差不多。”徐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随后想起了什么,又问:“你刚才说,是梅花折先打断了你催眠?难怪……”   “难怪什么,教授?”陆然问。   “难怪,我看到他突然脱离了那个催眠,然后对你进行了干涉。可是,他为什么会提前知道你会发生状况呢?”   “这个……”面对常常鼓励自己的徐教授,陆然很想说出他知道的,关于梅花折的事情。但是,他也答应过梅花折,不会对其他人说出去。   陆然有些犹豫,随后说道:“我想,这您应该具体地问一问梅花折,或许他会告诉您。”   “嗯。”徐教授点了点头,“我会的。对了,陆然,你有没有看清那个掐着你的人的样子呢?”   陆然没有想到徐教授会对这个细节感兴趣,他仔细的回忆了起来:   “那是个男人……和我一般高,身材也差不多,脸型看起来,也差不多。他蓄着胡子,应该是上了一点年纪的男人吧。   不过现在回忆起来,若他把胡须剃了……似乎和我的脸,也差不多。” 第三百三十六章 演讲   “你是说,你看见了一张,和你一样的脸?”   徐教授的眉头微凝了起来,比起先前更严肃了一些。   “或许,是吧。可是……”陆然对于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心里也是十分的疑惑。   按照江承泽所述,这是一个前世催眠。   难道说,先前所见的,就是自己的前世?   “那真的是我的前世吗?和我一模一样的男人?”   陆然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人真的有前世吗?这个催眠太玄了,我不太相信。再说了,我的前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杀死我自己?”   徐健峰一边听他这么说着,一边靠着椅背,低下了头,沉默地思考着,一直没有说话。   “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情,我会再查清楚一些,不过陆然,你要答应我,这件事情,无论你相信或不相信,不要传出去。”   “您是指江承泽做的前世催眠?”   “是的。尤其是,你在催眠中看见的东西。”   “哦,好。”   和徐教授说了几句简短的对话以后,陆然就离开了休息室。   至于自己这场考试的表现如何,陆然没有打探出什么情况,看上去徐教授现在关心的,也并不是考试的结果。   陆然离开后,徐教授又走进了第二间休息室,也就是梅花折所在的房间。   “徐教授好。”   看见了徐教授的到来,梅花折站起来和教授打了个招呼。   梅花折很少参加蓝海的培训,徐健峰应该是没有听说过他才对,然而,徐健峰一走进教室,却笑着对梅花折说道:“怎么,刚才没有直接离开吗?”   梅花折怔了怔,接着说:“教授交待了让我在这里等,我自然会等的。”   徐健峰依然是微笑着的,“你一直都很小心的。如果是过去,或许你已经消失了吧。怎么,这一次,老师没有特别地交待你?”   梅花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来,徐教授对于自己有一定的了解,说不定连老师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看来,老杨也不打算把你总是关在笼子里了。他做得没错,一只想要飞翔的鸟儿,不应该关在笼里,做一只金丝雀。”   徐教授说完这两句话,梅花折就确定他一定是认识老师的,至于他对于自己和老师的事情知道多少,梅花折拿不准。   “别紧张,我知道这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我不会对你们不利。现在我想知道,关于今天考试的事情,你的老师,事先交待过你什么?”   梅花折看着眼前的徐教授,觉得他比自己的老师还要神秘,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回答。   见他不说话,徐健峰继续道:“我想,应该是老杨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让你留心,如果有人用了前世催眠,便要阻止。”   说着,徐健峰看了一眼梅花折,见他没有反驳和否定的意思,又说道:“我原本不会猜到这些,也不会知道,老杨到底得了什么消息,到底为何要你来阻止。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暴露出来了,我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老杨没有在对我避讳什么,他也避讳不了。   这件事情可能会对陆然不利,或许老杨事先是知道的,使用这个催眠的人,也应该是知道的。不过江承泽看上去一无所知,所以,我现在需要知道的就是,是谁让他使用这个催眠的。   现在,你可以对我说一些了吗?”   听到徐教授对于整件事推测得八九不离十,梅花折也知道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究竟是谁,您去问江承泽,不就清楚了么?”   “江承泽我自然是要问的,只是,江承泽自己或许也不真正清楚那个人,是谁。”   梅花折点点头,他明白徐教授的意思,随后开口道:“按照老师的猜测,江承泽背后的那个人,或许是老鬼。”   ……   “陆哥,考试感觉怎么样?”   从考场出来后,茜茜就打了电话,关心地询问道。   “这个,我也说不好。”陆然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今天的表现,怕茜茜担心,他又安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尽力了。”   “陆哥说得对,只要尽力了就好。还有一件事陆哥别忘了,这周五就是我们开培训课的日子了。师姐刚考完试就来提醒我了。”   “哦,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还好有你提醒。”   “我们这两天就去最后排演一次吧。”   “好。”   周五那天,果然如梁晓川和夏岚所说,来人非常多,有来自不同的公司,也有不同职业的人。梁先生原公司是主营创意,设计方面的工作,负责创意方面的员工,几乎全都来了。   公司领导觉得做创意就要了解人的心理,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自己,了解他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才能知道别人需要什么。   同时这场培训在网络上联系了几个平台直播,数以万计的人在线观看人。   对于陆然而言,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最为重要的是,茜茜的父亲,顾玉轩此刻就坐在第一排的听众席上。   他也作为一个听课的学生,出席了这场培训。   茜茜终于说服了她的父亲,来听听她的课,再对她的未来做决定,同时,这也成为了陆然的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茜茜先上台做了一番演讲,主题及环节和上次相同,依然采取了绘画游戏的方式。   对于成人童话这一主题,茜茜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发挥得比以往更加地稳定,从容。   顾玉轩在台下为她鼓掌,显然,他对于自己宝贝女儿的表现非常满意,心中执着的想法,已经动摇了大半。   休息了一刻钟,接着,就是陆然的演讲了。   今天他的主题是“想象的力量”,要如何把这个题目说得生动丰富,深入浅出,陆然做了精心的构思。   他准备用一个问题来开启今天的课程。   “心理学家吉利根在他的著作中提出:世界上有一个比你更浩瀚伟大的心智存在。   我想知道在坐的每一位,你们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它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三十七章 浩瀚心智   “浩瀚的心智?”   台下的同学一时间被这个奇怪的问题问得有些懵。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倒是很快被陆然聚拢了过来。   “更浩瀚的心智,应该是指比自己更聪明的人吧?”   有些活跃的学员,已经举手发言了。   “我觉得,这句话是在警示我们,不要认为自己是最有能力,最强大的人,永远有超越于自己的存在。”一位十分文雅的女士抬了抬眼镜说道。   看到身边的人都开起了脑洞,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大家都纷纷加入到了讨论中来。   “我觉得这指的是神!神的心智就是浩瀚伟大的。”   “那怎么不是佛?”   “我是做设计的,我想,对于我来说,浩瀚的心智就是马克.?博昂。”   听了许多人的发言,陆然看着是时候收尾了,于是开口道:   “最后这位同学说了一个很关键的短语,就是'对于我来说'。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标准答案。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把刚才大家所有人的发言总结一下,大致就是目前大多数人对这句话的解读。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多多少少地经历到一种独立于自身,或是超越于自身以外的力量。   这么说,还是过于抽象了一些。   那么借用最后那位学员的发言来说,对于他来说,那个更浩瀚的心智就是设计师马克。   对于信仰宗教的人而言,那个力量就是神。   对于一心向佛的人来说,那个伟大的心智就是佛。   它也可能是一个点拨你的智者,也可能是一个让你心情愉悦的风景。   所以,这个更浩瀚的心智具体到每个人,会是不同的体验。”   学员们认真听着陆然的讲解,有的点头,有的埋头记录,全都从刚才的活泼气氛中安静了下来。   “你们或许会疑惑,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和今天的主题有什么关联呢?   我想,要说明白今天的主题,想象的力量,就需要说明这个超越于自身的力量。   它在哪里,从何而来,它和想象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我们又应该如何获取这份力量?”   陆然打开自己制作好的演示文档。   身后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超越于自身的力量”,几个大字。   陆然抬起头继续说道:“想必无论是敬仰大师的设计者,或是神的信徒,禅师的弟子,或者是任何一个平凡的人,都有过这样一种感受,那就是,曾经从自己所仰望的这些更伟大的智慧里,得到过力量。   无论是学习到了智慧,或是得到了鼓舞,那都是这份心智带给我们的力量。   对于我而言,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比我更为智慧的存在。   这个存在,或许坐在台下的各位,或许在某些方面有独特天赋的天才,亦或是超越于人类智慧的外星文明……   而我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希望,能够从这些更为浩瀚的心智里汲取到智慧。   陆然的讲话收放自如,他先是一点点地把大家的思路打开,最后又收拢在一个点上。   那就是对于智慧的追求。   “我想,如何才能追求到更高的智慧,和更强大的能力,同样也是在做每一位精英们所关心的。”   台下的学员们不自觉地点着头,他们都被陆然说服了,对于他们这些职场人士,最关心的莫过于如何提高自己的能力了。   众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被陆然吸引住了。   “有一个能够提升能力的方法,或许在平时的生活中容易被大家忽略,这个方法,就是想象。”   “想象?”有人忍不住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反问。“想象这件事我能做到,就能做到了吗?”   很明显,这个提问的人,是用质疑和说反话的口吻说的这句话。   “有可能哦。”   没想到陆然竟然肯定地回答了这个反问。   所有人都更加地安静了。   “身体上的行动固然重要,然而也有很多人忽视想象的重要性。想象是人类意识活动的一种。不要小看了人类的智慧,也不要小看了人类的意识活动。   我们对于自己的大脑究竟有什么功能,了解得还不透彻,我们对于自己身处的世界,也知之甚少。   究竟是大家看得见的物质世界更为真实,还是我们的意识更有力量,还没有定论。”   陆然的观点对于在场的听众而言,颇为大胆,新鲜。   就连顾玉轩也不免对他的观点产生了兴趣。   “我的观点,并非否认物质世界,也不是和科学对立。   恰恰相反,心理学伴随着其他学科的发展也需要不停地迭代更新。   在物理学界,自从光的波粒二象性被发现以来,发展出了许多对于宇宙的新猜想,其中较为热门的一种理论便是超弦理论。   从这个理论里衍生出的一个推理,就是我们的生活的宇宙存在平行的时空,还有无数个平行世界。   这个理论究竟是否正确,尚没有证实。   很多在过去无法解释的事情,不一定是迷信,在不断增长的视野里,或许终将得到解释。   世界是什么,谁也没有最终的解释权。”   “说得好。”没想到,顾玉轩在台下,第一个鼓起了掌。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鼓掌。   陆然点头感谢,接着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可以停下来。   “不可解释的现象和研究,从古至今一直都有。   在美洲,曾有科学研究者登陆到一座荒无人烟的原始小岛,在那座岛的东岸见到了一群土著居民,这些土著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他们看见了研究者们驶进小岛的船,感到非常地好奇,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研究者于是告诉他们船是干什么用的,以及如何制作。   研究者离开了东岸之后,又将船驶向了这座岛的西岸,他们又在这里见到了一群土著。   这里的土著同样没有接触过外界,然而,当研究者将船展示在他们眼前时,他们没用多久,就猜到了船是做什么用的。   土著的脑海里本没有船的概念,为何当他们中其中一部分人知道了,另一部分也会很快地知道?   类似的实验还有许多。   有学者提出,人的大脑和智慧,或许是超脱于一个单独的人而存在的。   智慧以及信息之间,存在着未知的传递和交流方式。   一个人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在地球上的另一个人可能会同时产生类似的想法。   如果说,人类集体之间存在着一个智慧的交流,那么,这个集体智慧,我认为也可以称作是一种更为浩瀚伟大的心智。   而联通这个智慧的方法,就需要我们处在一个自由的意识状态里。   创作者总希望得到灵感,所谓灵感,就是在自由的意识状态里,自由活动的结果。   而想象,就是自由活动的一种形式。” 第三百三十八章 想象   “自由的意识活动……”   台下的同学,开始纷纷地交流了起来。   顾玉轩也摸着下巴琢磨着。   茜茜则坐在父亲的身边,紧张地观察着父亲的每一个反应。   就连站在后门观察的夏岚,也被陆然的言论吸引住了。   “老师,既然您说,想象,就是自由的意识活动,那是否意味着当我们在想像时,就距离那个更高的智慧更近了?”有一位学员举手。   “我想是的。”陆然回答,“刚才说了这么多,总结一下,就是每个人的智慧和能力都不只是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一点,还有一部分超越于自身现状的能力,在我们自由的意识活动中,就比较容易联通那部分能力。   想象,作为一种自由的意识活动,是现在的你,和更浩瀚的心智之间的一种联结。”   陆然再次梳理了一次自己的观点。   “这个观点,现在看来,或许还有些生涩和新鲜。其实大家把这个观点倒退一些来看,想想看,就会发现这个观点并不陌生。   我请问大家,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人会使用工具。”   还是刚才那个举手的男学员,第一个回答了陆然的问题。   “对,会使用工具,是我们从小在主流的教程中学习的观点。当然,除了这一点差别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差别。   我们就来讨论这条最主要的差别。   各位是否有思考过,人会使用工具,而动物基本上不会,这个差别的背后,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或者说,这个差别的背后,更根本的差别是什么呢?”   陆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是智慧。人最为先进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大脑。他有着比其他生物更为复杂的意识活动。   第一个开始使用工具的猿人,最先确立了一个目标,然后用一个间接的方法,达到了这个目标。   这就是使用工具的本质。   大家注意,确立一个目标,这就是想象。   人,必须在脑海里,先想象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然后再想象这个过程。   最后才是拿起石子,制造工具。   我们作为会想象的生物,走在了前沿。   这是我们迈出的第一步,至于后来的工具,科技和知识,都是想象之后的结果。   这和人类的发展是一脉相承的,想象,是联通智慧的重要一环。   再成功的人,都必须先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   马云在开启电商之前,也需要想象自己想要打造的未来世界。”   陆然说的例子深入浅出,在场的听众觉得甚是有理。   “究竟人的意识活动,想象,会能够产生多大的能量呢?我可以用一些实例,让大家亲眼见识一番。”   接下来,就是陆然早已准备好的互动环节了。   “我想先请一位朋友上台来配合我,有谁愿意吗?”   先前那位喜欢马克的设计师举了手。   陆然把他请到了台上。   “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卢。”   “卢先生你好,您平时的性格是怎么样的,喜欢运动吗?”陆然开始对他进行一些观察和询问。   卢先生耸了耸肩,有些腼腆的笑着说:“你看呢。”   有些观众被这一幕逗乐了,他们互相耳语讨论,说这卢先生身材细瘦,一看就是个宅男。   “我平时不太运动。”果然如此。   “那你喜欢听音乐吗?”   “音乐听的。”   “你最喜欢的歌手是谁?”   “小野丽莎,酷玩乐队,迈克尔杰克逊都不错,我喜欢国外的多一点。”   “你喜欢杰克逊?”陆然接着他的话问道。“我也挺喜欢他的。我很喜欢他的太空步表演,你看过吗?”   “当然,他的舞蹈很经典。”卢先生又腼腆地笑了笑,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想请你跳一段他的舞蹈。”陆然直接地说出了他的请求。   卢先生马上摆了摆手说道,“这不可能,我不会。我肢体不协调的。”   “肢体不协调?听上去您有尝试过呢。”陆然打趣了一句,接着向卢先生解释道:“您放轻松就好了,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不过我想接下来我给你的指示你会愿意的,你只需要放松就好了。”   “放松?”   “没错,这里有一把椅子,您坐下来就好了。”   接下来,让卢先生闭上眼睛以后,就开始依照深度催眠的指令,让卢先生进入了一个看似睡着了的放松状态。   在这个过程中,陆然示意站在门口的夏岚走过来,然后对她耳语了一番。   夏岚离开了讲台,陆然的表演继续。   “很好。现在你的身体已经非常地放松了。你的大脑也会跟着一起放松下来。接下来,我会让你做一些很轻松的想象。   想象,你喜欢的歌手,杰克逊在台上跳舞的画面。”   就在这时,台上飘来了轻盈的背景音乐,这音乐,正是迈克尔杰克逊的名曲《dangerous》。   “舞蹈很好看,你开始蠢蠢欲动了,也想站起来跳一跳。你的身体很放松,每一个关节都听从你的指令,你知道自己可以跳得和他一样好。   好了,你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数到3,你就可以站起来,跟他一起舞蹈。   1,2,3,起来!”   这个看似腼腆的男孩,突然就站了起来,使劲地跳着太空步,虽然刚开始还有些不协调的样子,跳着跳着,就越发地放开了,四肢都是松弛的,仿佛脑子里想象自己是什么样子,手脚就能立刻出现在相应的位置上,毫不费力。   台下的观众都惊呆了。   他们纷纷鼓起了掌,还有的站起来叫好。   还有一部分人看着这个宅男忽然翩翩起舞起来,觉得甚是好笑,指着台上的卢先生哈哈大笑着。   “诶,我听见有人在笑哦。这几个在笑的观众,也请上台来。”   听见陆然说在笑的人也要上台,那几个爱笑的观众抿起了嘴不好意思,然而夏岚和茜茜还是帮着陆然,把前排的几个观众请到了台上。   他们不知道,这也是陆然事先料想到会有人发笑,特地设计的一个环节。   几个观众到了台上有些不知所措,陆然也让他们放轻松来,还给他们每个人准备了一张椅子,分别就座。   接着,他们几人就在略带忐忑的心情下,在陆然的语言和眼神中,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听着这律动的音乐,你们每个人都想参与到其中来。”   陆然说着,背景音乐暂停了下来,“现在开始,你们就是这首曲子一份子,你们是一个乐队,你们每个人都演奏其中的一种乐器。想象自己演奏的那个乐器,做好准备,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们就开始一起演奏。1,2,3。”   背景音乐再次出现,没想到,刚才还在台下看着卢先生大笑的一群人,此刻在台上,全都左摇右晃地摆动着身子,“演奏”着乐器,和卢先生一样,陶醉在歌声里。   这一幕滑稽极了,也正是这一幕,才让陆然的展示到达了真正的*。   陆然重新站在了讲台的中央,台下再次响起了更加洪亮的掌声。 第三百三十九章 投资   “团体催眠,陆然真是现学现用。”   夏岚站在门口,看出陆然是将过去学习的催眠知识,和最近学习的团体催眠结合起来,排演了这一场精彩绝伦的“乐队表演”。   可以说,陆然的展示已经在知识性和娱乐性上都达到了一个高的高度。   台下的人看得热闹,专业的人,也能看出他娴熟的技巧。   他是一个天生的演讲者。   请他来做这场培训课,真是请对人了。   夏岚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坐在前排的茜茜,看到父亲震惊的表情,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错,我刚才展示的就是催眠。”陆然把几位到台上配合表演的学员唤醒以后,礼貌地请他们走下了讲台。   由于陆然在唤醒他们的过程中,给了他们一个遗忘催眠经历的暗示,当他们走下台时,身边的人好奇地询问他们记不记得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他们全都摇着头,茫然不知。   这让现场观众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催眠的神奇之处。   陆然这才继续说道:“催眠的原理,说来很简单,就是运用一定的技巧,帮助被催眠者更加有效的想象。   有效的想象,就可以达到催眠师的目标。   一个人如果能够掌握一定的自我催眠的方法,就可以通过更有效的想象,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发挥出自己更大的潜能。   催眠是关于想象的技巧,如果有兴趣,欢迎大家多加了解。”   陆然的第一堂课,到此结束了。   可以说,陆然把过去徐健峰教授所讲授的内容结合进了自己的理解,学以致用,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课程。   陆然话音刚落,台下就有学员大声地朝着陆然说,要跟他学习催眠。   接着大家纷纷响应,都在问陆然什么要怎么学习催眠,要如何报名的问题。   陆然没有想到大家的反应会这么热烈,第一堂课刚结束就有这么多人感兴趣。   好在夏岚和茜茜事先做过预案,如果有学员问陆然下一次培训在什么时候,或者问陆然是否教授催眠的问题,就让他们登记报名。   同时接受网络报名,只要人数超过半数,就会在半个月之后,准备一场催眠的入门课程。   主讲自然还是陆然。   陆然跟大家说明了这个情况后,学员们积极踊跃地来到台前,在夏岚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协调下,一个接着一个报名。   还有许多人围着陆然,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陆然,不错。”顾玉轩仍旧坐在位置上,他看着陆然,嘴角上扬,像在自言自语,但茜茜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茜茜红着脸,听父亲继续说下去,“是个人才。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有决心,我同意了。”   “同意,同意什么?”茜茜张着大眼睛问。   “同意尊重你的想法,暂时不出国吧。跟着陆然一起,继续发展你们的培训。”   “谢谢爸爸!”茜茜高兴坏了。   “还有,我看你们的宣传不错,来的学员倒是挺多的,不过这间教室还是小了些吧。这下名气打出去了,怎么够用。”   顾玉轩略带挑剔的眼光,环顾着四周。   “嗯,等资金更充足了,我们会考虑再换个地方的。”   “别考虑了。我给你们投一笔钱吧。”   茜茜一时没反应过来,父亲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入股,先不投很多,就五十万吧。看看你们能不能造出声势来。如果势头好,我会及时追加投资。”   “啊。”这下子她算是明白了。没想到父亲不仅同意让自己留在国内,还要支持他们的创业。   茜茜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她跑上讲台,拉着陆然走到了父亲的面前。   陆然礼貌地和顾玉轩握手招呼。   茜茜迫不及待地向他说出了父亲的计划。陆然也十分惊讶,同时十分感激。   他向顾玉轩表达了感谢,还有自己一定会尽力把岚心发展壮大的决心。   二人又拉来了夏岚一起讨论。   那天课程结束以后,顾玉轩就带着几个年轻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看着几个孩子充满热情地讨论着未来的规划,顾玉轩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当年创业的活力。   只是想到朋友的孩子,陈浩男,有些头疼。恐怕这次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对方了。   ……   第二天陆然准时出现在了蓝海。   考试结束了,第一堂培训课程也完成了。   陆然总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他打算看看最近有哪些咨客预约,可以接一接新的个案。   “茜茜,有我的预约吗?”   陆然走到茜茜的位置旁,问她道。   “有,可多了。网络上有预约记录,电话预约也有。不过,这些等会儿再看吧。我正要找你,徐健峰教授今天在蓝海,他找你呢。”   “徐教授?”陆然没有想到日理万机的徐教授在考完试以后还留在蓝海,看来他这两天的档期排得不是很满。   “他找我什么事?”   “他没有说。就是让你来了以后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好。”   陆然走到了徐教授专属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徐教授看见陆然,露出了他一贯亲和的笑容,“坐吧。”   他示意陆然在沙发上坐下。   “昨天你的培训,很成功,我看了视频录像,的确很不错。”   陆然没想到徐健峰也有关注自己的培训,谦逊地回道:“初出茅庐而已。”   “我很看好你。尤其是你在演讲中说到的观点,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思想很进步,很开放的年轻学者。”   “教授过奖。”   “你在创业的事情,我很支持。现在你已经在圈内,甚至圈外都有一定的知名度了。等你这次考试通过,评了中级咨询师,以你的名气,也有资格申请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这意味着陆然就要步入新的位置了。   陆然赶忙表示感谢。   徐健峰却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不是我今天叫你来想要说的事。   我想说的是,陆然,你没有发现,危险,就在你的身边吗?”   教授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   “危险?” 第三百四十章 秘密机构   “我不太明白,您指的是什么危险?”   “人身危险。”徐健峰身体微向前倾,更靠近陆然一些,“难道你已经忘了上一次考试的事情吗?”   陆然立刻从徐教授的眼神里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他指的是催眠实操考试中出现的那个意外。   经教授这么一提醒,陆然忽然想起梅花折曾经在考试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一天,很久没有来蓝海的梅花折竟然来上课了。   当陆然询问他为何要来参加这次考试,又为何来上课。   他说:“因为我听老师说有一个人也要参加,那个人很可疑,所以我不得不来。”   而后他直言那个人就是江承泽,他还提醒陆然要小心江承泽。   现在看来,梅花折的担心和预言都应验了。   难道说,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预谋好的?   江承泽不是技术性的失误,而是有意要加害自己?   陆然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我想起来了,梅花折曾经提醒过我,他说江承泽可能和一个危险的人有关系。那个人就是……”   陆然刚想说出,那个人就是让梅花折他们受到非议的人。   但是想起自己答应过老杨要对他们的事保密,就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说的是谁。看来,你不是一无所知。”   陆然没想到,徐教授会这样说。   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他什么都知道。   “陆然,你不要介意,我知道得比你多,也比你要早。那个组织的事,那些年圈子里发生的动荡,我也算是亲历者之一。这些事以后我可以和你详说。   我甚至知道那个组织和你联系的事情。”   最后这句话着实让陆然吃了一惊,陆然长大张大了眼睛。   他没有恐慌,毕竟需要保守秘密的梅花折和老杨,而自己并没有把他们的事透露过半句。   至于徐教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并不是自己的过错。   他只是惊讶。   他不知道,徐教授究竟还知道多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你不要紧张,这件事,是我自己发现的。”徐教授解释道:“我很早就注意到了梅花折这个同学,以前我不认识他。   但是他在培训课出勤的频率和他的成绩不成正比。   再加上他只和你一个走得比较近,所以我查了一下他。”   “哦。”陆然点头表示了解。徐教授看陆然的表情平复了一些,不像先前那般震惊,又继续说道:“梅花折不清楚他的老师为什么要联系你,只是知道他的老师欣赏你,所以想收你做学生。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和他们走得太近,恐怕不太安全。”   “这……”   事实上,除了上一次考试中遇到了一点意外,陆然并没有真正和那个组织有关的人,走得太近。   “江承泽背后的那个人是危险的。可你怎么能知道老杨就是安全的?”   这个问题,陆然就更无从回答,也无从知晓了。   “出于你的安全考虑,老师有一个不情之请。”   原来徐教授是有事要和自己商量?   “老师,您说。”   “做我的学生。”   徐教授的话简短利落。   却让陆然一时有些迷糊了。   “教授,我不太明白,我现在不是您的学生吗?”   “我希望你拒绝老杨的邀请,做我门下的学生。我来做你的导师。”   “导师?可是,我的导师是张老师……”   陆然听到徐教授想收自己为学生,心里自然欢喜波动了一番,然而他也不会忘记自己现在的恩师。   “这个不影响。在蓝海,你的导师仍然是张笑鸣。但是谁也没有限制你只能有一个老师。在另一个地方,我就是你直接的导师。”   “另一个地方?”   “嗯。与其让你跟着老杨学习,不如让你先跟着我学习吧。谁能保证他们里面没有人想要对你不利。   如果那天考试,我没有在场,或是梅花折没有立即出手相助,我不能确定你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或许会丧失意识,或许会窒息。后果不堪设想。”   陆然没有想到,原来那场考试,险些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他竟一时哑口无言。   “我不知道那些人里,究竟是谁,要瞄准你。   不管对方的情形究竟是如何,我知道,我必须要先争取你。   陆然,我现在正式代表我的组织,邀请你加入。”   “组织?”陆然再次不知所措,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他感觉自己有些混乱,“怎么,又是组织?”   “我是蓝海的创始人,同时效力于另一个机构。   这个机构的来历,性质我都可以告诉你。   但是,它同样是一个秘密机构,不对外宣扬。我可以先向你初步地介绍一下。”   说到秘密,陆然顿觉沉重了几分。   “和老杨他们的松散组织不同。   我说的这个机构,是一个架构严谨的,有专门办公地点的权威机构。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大型的研究院,或者是实验基地。   它的研究范畴仍旧是心理,主要是人的心理。   它之所以需要保密,也和我们的研究内容有关。   这一点,倒是和老杨他们有些相似之处。   我们研究的心理现象大多数还未得到科学的验证和解释,不便于民间流传,更不可被人利用或者误解。   就像老杨他们,因为有人利用自己的能力,做了错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这样说,你可懂?”   陆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谨慎地回答:“我想,我大概懂了。”   徐健峰看起来很满意。   “陆然,经过这一段时间以来对你的观察,我发现,你的思想很开放大胆,这完全符合我们机构的理念。   加上你的能力也提升上来了,所以我认为,现在就是邀请你的时候。”   陆然看着徐教授,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我会考虑的。”   徐健峰也看着陆然,他没有逼着陆然现在表态,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问他:   “陆然,你是不是有一本绿色封面的笔记本?” 第三百四十一章 砖瓦房   看着徐教授,陆然的瞳孔瞬间胀大,他愣住了。   徐教授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陆然就想到了自己背包里的那本绿皮本子。   可是,徐教授说的是那本笔记本吗?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本子?   如果他说的不是本子,那又是什么呢?   一时间有无数的问题闪现在了陆然的脑海里。   “你带着它吗?你不用疑惑,我说的笔记本,就是你想到的那本。”   陆然原想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座位上,把本子拿出来和徐教授验证一下,看他说的到底是不是这个玩意儿。   不过从徐教授肯定的语气来看,教授指的,就是自己身上那本,凭空出现的,不合逻辑的笔记本。   打从陆然见到这本子开始,他就没想到世界上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更不要说有人能给他解释一下,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没想到,突然有人告诉自己,他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还知道这个东西就在自己手上。   陆然不得不感到吃惊,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对,我是有一个笔记本。一个曾经会给我带来危险的笔记本。我现在还在使用它。老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它在你手里的。”徐教授的回答仍旧十分模糊。   “教授,你能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吗?”   陆然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他一直希望有人能解答的问题。   “我不能。”徐教授干脆地回答道,看到陆然略有些失望的神情,他又微笑地说:“如果你进入了我们的机构,并且遵守保密的协议,我就能告诉你。”   陆然没想到,徐教授还是绕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不过这一次,教授押出的砝码,的确很诱人。   对于陆然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是否进入这个陌生的机构,是一个可待商榷的事情。   可是,关于本子的秘密,就是陆然必须要知道的。   他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教授,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胜任那里的工作。我愿意先去了解一下,您看这样行吗?我可以签订保密协议。”   陆然固然信任徐教授,但他还是谨慎地提出了一个较为折中的建议。   “好。”徐教授答应得干脆,“那我们走吧。”   行动也十分干脆。   “现在?”陆然又诧异了。整个早上,他的神经就没有放松的机会。   “是。我要去工作了,你正好和我一起。”   “哦,好。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带上你的包,其余的没什么。哦,进去之前关闭你的手机。到时候我会提醒你的。”   “好。”   从徐教授的办公室里出来,陆然感觉短短的半个小时,自己的世界就要变天了。   自己即将面临一个巨大的未知。   或许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又或许将从此被改变。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拿起自己的背包。   再走到茜茜的身边,对她说:“我有事要和徐教授出去一趟,我忙完会再联系你。那些咨客,如果情况紧急的话,就先介绍其他的咨询师吧。”   “嗯,好。”   茜茜怎么也不可能猜到陆然将要去什么地方。   陆然坐进徐健峰的车,一路朝着背离城市中心的方向驶去。   车子越往前开,路却越窄。   眼看着就要驶向郊区的方向。   就这么开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教授的车还没有停下。   陆然对于即将要达到的目的地越发地感到迷茫。   最开始听教授介绍这个机构的性质时,陆然以为这个机构应该设立在国外,比如美国这样科研发达,界限较宽的国家。   然而,当教授对他说现在就去,且没有做任何特别的准备时,陆然就猜到这个地方,应该是驱车就能到达的地方。   可是,一个研究所会设在多偏僻的地方呢?   总不会在一个荒无人烟,与外界联系都不方便的地方吧?   就在陆然觉得这一路下去遥遥无期的时候,教授的车停了下来。   “到了。”   陆然觉得这一趟路程比上一次吴警官出任务去的桃坊村还要远些。   陆然下了车以后,看到周围的环境以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里不仅比桃坊村要远,而且更偏。   这个地方一眼看过去,还真是荒无人烟。   陆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和其他的车。   水泥公路旁边是一片荒废的土地,覆盖着厚重的黄泥和尘土。   “老师,您说的机构,在哪里啊?”   “那里。”   徐健峰朝着那片荒地的远处指去。   陆然不明白,他再次朝着右手边看过去,仍旧是一片荒地。   再往前看,荒地的远处连着一片山坡,再往里去,想必就都是山地了。   “原来这里连着一座山。”   陆然在山坡上依稀看见了几间破旧的砖瓦房。   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占地面积挺大,不止一间,是由一排房子连着的,起码有三百平米。不过里面应该没有人,房子的窗户只是几个镂空的洞,门板也毁坏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处房门保留了下来。   陆然仔细看了几分钟。   没有人,他没有看见任何人在里面走动,也没有说话的声音。   可是,陆然依旧指着那几间破房子,问道:   “您说的,就是那里吗?”   因为,四周除了那里有一个称得上是建筑的东西以外,其他地方再无明显的痕迹。   没想到徐教授肯定地回答他道:“是的,就是那里。”   那几间四面透风的破房子?   陆然很难将这个被废弃在路边的钻瓦房和什么权威的机构联系在一起。   “跟我来。”   陆然只得跟在徐教授的身后,往旁边的黄沙和泥地上走去。   走过了这片泥土地,再沿着山坡往上走一小段路,便到达了刚才看到的那几间红砖房。   房子没有门,陆然就像走到了一幢烂尾楼里,进出自如。   陆然从一扇没有门的门框走了进去,正如他所预料的,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第三百四十二章 地下   难道说,这里其实是一个人来人往,工作繁忙的研究室,只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而已?   这一年以来见到的怪事多了,陆然的想象力都丰富了。   “教授,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陆然无奈地转头对徐教授说道。   教授仍旧微笑着,又用手指了一个方向,对陆然说:“看到那是什么吗?”   陆然朝前看过去,在面前的那面墙上,有一块地方,材质看上去和旁边的红砖不同,大小和形状像是一扇门。   陆然走上前去仔细地看了看,那门上面涂了红色的漆,乍一眼区分不出来。   但用手一摸就会发现,这是一块木板。   “怎么这里有块板?这是一面墙,而且墙的背后是靠着山的,如果是一扇门的话,从这里根本打不开。   谁在这里钉了块板?”   陆然还想用手再敲敲这块板,徐教授却让他别再向前靠近。   陆然于是向后退了一步。   徐教授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支银色的笔。   说是笔,但是陆然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笔。   那东西的外形看起来比一般的笔更短一些,中间粗,两头小,呈椭圆状。   最重要的是,它的材质看起来很不一般,从外表来看,和普通笔杆的使用材料很不一样,不像是塑料,有机玻璃,或者是一般的金属。   它看上去更加厚重,细密,透着银色的光泽。   是更加精密的材料。这是陆然第一眼的判断。   果然徐教授拿出那支“笔”以后,并没有拿起来书写,而是用拇指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接着奇怪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只见那扇钉在砖墙上的红漆木门居然动了起来。   而且是十分平稳地朝着左边的墙里,缩了进去。和一般现代建筑里的自动门无异。   陆然没想到它的外表如此破败,里面却有着如此精密的装置。   门打开以后,出现在陆然面前的不是山上的泥土,而是一个可供人进入的空间。   “这是,一个电梯?”   陆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   “嗯,是一个电梯。这个,就是控制电梯的钥匙。”   徐教授拿起手中的那支“笔”,在陆然的面前展示一下。   随后就走了进去。   陆然跟在他的身后。   电梯里不再是和这扇门一样简陋的木质材料,而是和徐教授手中的笔一样的材质,很有现代感,和那扇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太神奇了。在这面墙的背后,居然有一个这样的电梯。”   “这只是开始,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   徐健峰带着笑意和陆然说道。   电梯在往下走,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却还没有停止,可见,即将要达到的地方,在地下,而且深度不浅。   刚才陆然从马路朝这边看的时候,除了山坡上的一排砖瓦房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建筑了。   所以说,这个电梯应该是嵌在山体里面的。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要到达的地方,在这座山的里面!   终于在几分钟以后,电梯停了下来。   门打开的一瞬间,陆然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阳光充足的户外。   可是刚刚的推理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可能是阳光。   这么明亮的白光,应该是灯吧。   陆然抬头一看,果然有将近五米高的天花板上,嵌着一整排的白炽灯。   陆然没有数清总共有几盏灯,只是在感慨天花板面积真大,除了前面几排灯是亮着,再往后暗着光线的地方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了。   等他把目光往下移到平视前方的角度后,立刻被震撼了。   面前的空间看上去是那么地宽阔,面前是一个大厅,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但是这个“足球场”的边缘却不是墙壁,而是一扇扇相连的门。   也就是说在这个大厅的外围,还可能有着不知道多少延伸的空间,也不知道这地下的空间究竟有多大。   “真大啊。”   整个大厅虽然大,但并不是空荡荡的空无一物。相反,整个大厅各处零散地摆放着一些奇怪的物品。   在陆然的面前就有这么一个他看不懂的东西。   在大厅前方有一个小水池,陆然原以为那水池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喷泉,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在水池的中央,是一个直径半米的水柱。   这个水柱的上面是一巨大的水龙头的造型,可是这个水龙头并没有连接着什么水管,就这么凭空地立在半空。   而水就从它的出水口处不断地流出,流进水池里,形成了一个水珠。   “悬空的水龙头?”   陆然好奇地看着这个有趣的玩意儿。   “怎么样,很神奇吗?”   徐健峰笑着问道。   陆然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看着徐教授,说:“教授,这个设计的确很有创意,很逼真。不过您别忘了,怎么说我也是学心理学出身的。这个还是难不倒我的。   说到底,这个无非是利用了人眼的视觉错觉,让人看起来像是悬空的罢了。   这么粗的水柱,想必里面要装一个玻璃制的支撑物,应该不难吧?”   “哈哈。不愧是我蓝海的学生,看来这个展品对于你来说,只是小儿科罢了。   当然了,它放在这里本来也是观赏所用,并不是重要的展品。”   陆然注意到徐健峰把这些摆放在厅里的物品称为展品,这些东西放放在这里展示的吗?   陆然对这些展品充满了好奇,他又朝悬空龙头的后面走了过去。   他看到了一块白板。   就是现在学校里用来给学生们上课用的白板,上面可以用特制的白板笔写字,功能相当于黑板和粉笔。   “这个东西,倒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你看得懂上面写的内容吗?”   白板上面画了一个人体的裸.体,并不是像素描画那般详细具体地描绘,更像是生物课上用于给学生讲解用的大致轮廓。   沿着他的四肢,身体,内脏各处,用笔墨画了许多线条。   线条上面细致地标上了方向,还有一些英文字母。   这些英文单词看上去都是一些专业词汇。   陆然不能完全看懂。   “没看懂呢。”   “这张示意图,是在证研究气.功的原理。” 第三百四十三章 特异功能   “气.功?这个也有科学依据吗?”   陆然第一次看见有人可以用一定原理来解释气.功。   有一段时间国内流行了“气功热”,涌现出一批有名气的气.功大师。   这些气.功大师多以异于常人的体魄,能力,甚至是功夫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们特殊的能力超出过去外人对于中国功夫的理解,他们的能力各不相同,除了有人会飞檐走壁的本领之外,还有人可以隔空取物,纸灰复燃,意念控制等等,在一般人看来可以称为特异功能的本事。   “有段时间气.功被神化了,气.功的范畴和定义都变得模糊。所有这些难以解释的现象和能力,都被人认为是气功的作用。   一些人也趁着这股热潮,称自己为气功.大师。   糟糕的是,民众开始迷信和崇拜这些大师,不怀好意的人就利用崇拜者的心理,谋取利益,引发了一些负面的影响。   接着就有另一种舆论冒了出来,他们强烈反对气功,认为这是愚昧无知落后的迷信,他们认为气.功大师都是骗子,而大师们的特异功能只是唬人的魔术表演。   不过,陆然,你是我的学生,你还认识老杨,我相信你会有更客观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如果你能看清这件事,你就会明白这张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然认真地听着徐教授的讲述,当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脑筋也跟着转了起来:“您的意思是,我能更客观地看待这件事,就会明白这张图的意义?”   徐健峰微笑地看着他:“是的。”   陆然知道教授在等他的回答,于是便将刚才酝酿在心里的答案,斟酌着说道:“我来了蓝海之后,见到的人多了,遇到的事也多了,看待事情常常会变换着角度思考,总觉得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心存一份质疑。   对于您刚才说到的那两种态度,我以为都不妥。   万事不是非黑即白,还有一部分灰色的地带。   在科学和愚昧之间还有一个地方叫做未知。   至于那些特异功能到底是不是气功,又是不是魔术表演,我认为没有经过研究的事情,都不好去定义。”   陆然说到这里,又看了看白板上的那幅人体图画。   “所以,你们试图研究气.功?”   徐教授点头默认了,他耸耸肩说道:“我们研究的玩意儿的确没有科学依据。不过,任何未解的事物在研究的初始,不都是毫无依据的吗?”   陆然笑了,“的确是这样。”   “我们不会将那些特殊能力笼统地称之为气.功,而是会分别命名,归类和记录。   它们或许是来源于同一种能力,也可能是不同的分类,也许只是魔术表演而已。   现今的科学水平,或许还不能够解释这些现象,但是我们的研究报告里已经详细记录了很多个特异功能案例。   这些都是绝密的档案,不能公开。   老实说,让我下定决心要马上带你来这里看看的原因,正是你在培训课上发表的观点。   当你身处在这项研究中,看见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你就会相信,人的大脑的确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可能与不可能的边界越来越模糊,而想象和现实会越来越一致。”   徐教授说起这项研究时,嘴上滔滔不绝停不下来,眼神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仿佛那些神奇的事情此刻重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我也希望有机会能够亲眼看看。”   没想到,徐教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见过了。”   “我见过了?”陆然不明白。“我没有……”他还想解释什么。   徐教授便说:“老杨。”   “老杨?”   “你认为老杨的本事不是超乎寻常人的吗?即便是蓝海的专业人士,也不一定能够像他一样对梦和催眠运用得了如指掌。   你别忘了,他还有一个组合。   如果说,我们是一个专门的研究机构,那他们就是我们的研究对象。   我们试图用科学的方法对他们的能力加以解释,而他们又总能突破科学的边界。   想一想,或许他们的本事还是更大一些。”   “研究对象……您的意思是,他们组织里的人,都有特异功能?”   徐教授点了点头:“他们是有超乎寻常的能力,但也不好用特异功能笼统定义。”   说到这里,陆然算是对这两个同时出现的组织的性质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向自信的徐教授,会坦言其他人的能力在他之上。   “既然已经讲到了这个份上,我想第三件展品,也可以给你看看了。”   徐教授朝着白板的背后走去。   同时用手中的银色“钥匙”控制着把后面的灯光调亮了。   陆然跟在他的身后。   陆然刚跟着他穿过这块硕大的白板,突然就有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陆然的面前。   而且还是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   陆然吓了一跳。   徐教授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略带责备语气地自语倒:“他的发明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听到教授说这是什么发明,陆然才重新把刚才回避开的眼神放回在了这个裸.体的女人身上。   他慢慢走近那个女人,终于他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可是,看清楚了之后,陆然更加尴尬了。   “这个,这个好像是硅胶的……”   陆然用手指抓了抓额头。   “咳咳……我是让你看她背后的那个东西。”   徐教授随手往那个人形娃娃的背后指了指,陆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在这个娃娃的背后,有一个圆柱形的玻璃管,玻璃管不大,直径不到半米。   高度和陆然的身高差不多,全透明的。   陆然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他发现,管子是空心的,却在中间悬浮着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看上午很普通,他越快越觉得熟悉。   “它,它怎么会在那里面!”   陆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根玻璃管子说。   “您想上去看看,它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东西。”   身边的人形娃娃突然转过脸来,温柔地对陆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陆然惊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她就站在自己的旁边。   徐教授连忙抬手示意陆然不用紧张,“你可以把她当作一个机器人,她可以读取人脑中的想法。至于你想看的那样东西,你自己去看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技术   陆然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那根玻璃管。   听徐教授说自己可以上前细看以后,他更是加快了脚步。   随着他和那根管子的距离一点点地缩短,他的心跳也一点点地加速。   当他终于站在了那根管子的面前,看到了那管子里放的东西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顿了。   随即,二话不说地把自己身上的背包放了下来,拿在手里,两只手开始在包里摸索着。   徐健峰在一旁看着他做这些动作,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陆然就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那本随身携带的绿色封面的笔记本。   他看看自己手中的本子,再看看管子的东西,大惊失色道:“怎么,看上去是一样的!”   “就是一样的。”徐教授终于发话了。   “一样的?”   陆然和本子相处了许久,自从本子以一只表情包的面貌活灵活现地和陆然对话以来,陆然就把它当成了一个会和自己探讨个案的聊天对象,渐渐地,陆然又把它当成了一个朋友,一个前辈。   总之本子,就是那个威胁自己,给自己施加了无数的本子,就是那个督促自己,要不断上进的本子,就是那个保护自己,让自己不能离身的本子。   本子就是陆然的本子。   这本本子,对于陆然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现在在那根玻璃管里面,竟然还摆放着一本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笔记本。   那本本子,也和自己的一样吗?   它也会和人说话聊天吗?   它们,真的是一样的吗?有着相同的灵魂吗?   陆然的心情是复杂的。   显然,他已经把本子当作了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来看待。   它有记忆,有思想,有交流,它和陆然的相处,是真正的相处。   即便那段相处有再多不好的回忆,那也是一段无可取代的回忆。   此刻,看着管子里这个完全相同的复制品,陆然的心里,有一种失落,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失落。   “这件展品,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也是我们的一项研究成果。”   “那我手上的这本,也是研究成果吗?”陆然举着手中的本子,问徐教授。   “可以这么说吧。”   “那,这样的本子,还有几本?”   “几本?除了你手上的这本,就只有这件复制品。   你别小看这本笔记本,它集合了所有前沿技术的最新尝试。   它的纸张,看似普通,里面嵌着最精密的收声仪器,传输仪器,以及显示界面,肉眼无法识破。   你看这玻璃管子里面是透明的,实则是浸满了水的。   水匀速地向上流动着,所以它才会一直保持在中间的位置。   这是对纸张材料的测试,测试它是否会在水中失效。   它是防水的。   你还没有把它浸湿在水里试过吧?”   陆然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确从来没有让本子浸湿过。   若是这么试过,也许他会早些发现本子的纸张不是普通的材质。   徐健峰微笑着,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它有一项领先的,甚至是诡异的技术,那就是它能够不用外显的传输设备,联通人的大脑,呈现意识图像。”   “联通大脑,呈现意识图像?”   陆然一时间回想起了他和本子相识之初就碰到的许多怪事。   首先,是本子一开始总是威胁陆然要完成它收集的个案。   其次,本子能够记录下陆然对个案的分析,就好像能够看穿陆然的想法一般。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本子曾经给过陆然一个墨镜,这个墨镜能够让陆然看到别人的意识世界。   就像徐教授所说的,联通大脑,呈现意识图像。   “莫非,那个墨镜也镶嵌了这项技术?”陆然不禁喃喃自问。   “墨镜,什么墨镜?”徐健峰问道。   陆然如实地把本子赠送给他一个墨镜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健峰一边听着,一边左右转动着眼珠子,来回琢磨着。   “这么说,它已经有了物质具象的功能?”   徐健峰也开始自语起来,看上去他对于这件事并不知晓。   陆然又想起了许多事情,关于本子的诅咒,关于它的预知,关于一切的一切。   这么多的疑问,他都想知道答案。   一时间,他不知道要从哪个问题开始比较好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在他看来最为关键要紧的问题:“教授,您这是研究成果,那它是谁的研究成果呢?您说它是一传输仪器,那它的信息又是传输到哪里,和谁相连的呢?”   徐教授像是料到了陆然肯定会询问这点,顺手往前一指说到,“你想知道的,都在那扇门里面。”   陆然顺着他手指都方向看过去。   在大厅边缘,四面都是一扇扇的门。   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扇门,便是教授所指的方向。   “这些门背后,才是研究所真正的办公场所。这扇门的背后,就有这本笔记本的秘密。还有你想要找的人。   不过,他们可不一定会开门。   现在里面或许没有人,或许都在忙碌的工作,你若是想要见他们,倒是可以碰碰运气。”   陆然朝着那扇门跑了过去。   然后使劲地敲着那扇密不透风的银色大门。   “不用敲门,有感应装置,你站在那里,里面的人自然会看到的。”   “哦。”   陆然应了一声,紧张而耐心地等待着。   可是过了数分钟,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将这扇门打开。   “或许,现在里面没有人吧。”   “研究者都不在?”   徐健峰不置可否地说:“有可能。工作时间由项目组长自己决定,我也没有权限进出这里。”   陆然的神情有些暗淡了下来。   “别失落了。下次吧。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介绍给你。” 第三百四十五章 超心理   “别的地方?”   陆然不知道除了本子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别的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了。   虽然这里面的展品样样稀奇,但是毫无疑问,在陆然心里份量最重的,还是手中的这本笔记本。   陆然把本子放回了背包里,转身跟在徐教授的身后,朝着刚才这扇银色大门的右边走去。   陆然感觉脑子里空荡荡的,脚上在走着,心思似乎还留在刚才那件展品上。   徐健峰看出他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又开口解释道:“每一个展品,每一个项目,都有单独的保密协议。   即便同在这个机构里工作,其他项目的核心技术,研究成果,我也不是完全清楚的。   这个笔记本,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你们之间具体是怎么沟通的,我不知道具体细节。   我也是在前一段时间,才得知原来这样东西在你手上。   真是太巧了……”   徐健峰说到最后一句太巧的时候,轻笑着摇摇头,似乎直到前一刻,他还没有料想到,这个人就是陆然。   陆然听出了徐健峰是在向自己解释,他连忙回过神来,笑着说:“这个我理解,我不着急。我听从教授的安排。”   徐健峰点点头,带着他径直地穿过了大厅,走到了右侧的一扇门前。   其间陆然又看到了几样他没有见过的古怪东西,它们有序地摆放在地上,或者吊在半空。   比如一块雕刻着神秘图文的木板,像是某个自然部落信仰的图腾。   再比如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金属汤匙,在陆然经过的时候,汤匙的柄突然就弯曲地扭动起来。就像柔软的橡胶一般,朝着陆然的方向,调整着自己的方向。   陆然转头,好奇地观望着那支汤匙,它却停在了刚才弯曲的角度上,没有再动,陆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   果然和最初看到它的时候一样,这是一把金属的汤匙,陆然试图用力一点地拧它,它却硬如坚石,纹丝不动。   徐健峰看到陆然好奇的神态,笑了起来:“哈哈,很有意思吧。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运用了心理感应的技术,所以看上去活灵活现的。   就像你手上的那本笔记本,看着普通,实则不然。   这支汤匙也是特殊材料制作的,你想着要它动的时候,它就偏不动,你想着它不会动的时候,它反而就会动起来。”   听教授这么介绍,陆然于是心念一动,改了想法,果然那支汤匙的柄又开始动了起来。   “真有意思啊!”   “你别看这个小小的汤匙在这里只是个供人娱乐的展品,可是你想想,假如把它的参数设置成你想让它动,它便动起来,再把它的外形设置成一把刀,或者是一把剑,那会是什么效果?”   陆然心中一凛。   那将会变成极为便利,极为强悍的武器,危险品,杀人工具……   “所以,你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每样东西,每样技术都如此的保密了吧?这里的技术,任何一样如果流传出去,流入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很难想象会产生什么后果。”   “嗯。”陆然点头,现在他更深切地体会到了保密不只是一纸协议,而是一份责任。   他甚至没有继续追问徐教授,这项技术到底会用在什么地方。   军用,还是警务?   如果可以说,他相信教授自然会告诉他的。   在走到那扇门之前,陆然还看见了一个人的头骨!   乍一看到展台上放着的人头,陆然吃了一惊。   他停下脚步,伫立在那里。   等他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人头骨不是乳白色的,也不像上了年代的化石那般,呈现出灰黄黯淡的颜色。   它是紫色的。   还反射着透明的光泽。   陆然走向那个头骨,它被放在一个玻璃罩封闭的展台里。   头骨的形状完整,做工精细,除了颜色之外,就和真的人头骨没有区别。   “它是水晶的?”   “是的。紫水晶。”   “这个头骨有什么特殊的功能吗?”   “暂时没有。它和前面几样展品不同,它是我从国外引进的水晶头骨,很有些年头了。   它和我的研究相关,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哦。”陆然没有再多问,继续往前走,经过那具头骨的时候,他看到头骨正前方两个空洞的眼窝,就像是两个黑洞。   深不见底,看不透彻。   “不要盯着它看!”   徐健峰拍了一下陆然的肩膀,陆然忽然晃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停留在那个展品的前面,还半蹲了下来,专注地盯着那个头颅,还靠得越来越近。   而徐教授已经走到五米开外的地方。   “哦,好。”   陆然觉得奇怪,自己刚才明明是跟在教授后面的。   他直起身子,快步地跟上去,来到了大厅右侧的那扇门前。   “看来你对水晶头骨的反应很强烈,以后记得不要盯着它看了。”   “哦。”陆然答应了一声,没有追问。   徐教授再次拿出了那枚银色的笔,准备用它来开门。   他转身对陆然说:“这里面就是我办公的地方。如果你来了,也在里面工作吧。加入我的研究。”   “哦。”   徐教授抬起那支笔,又放了下来,像是有话没有说完。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全职在这里工作。住宿就在这附近吧,我会帮你解决。”   “全职工作?”这下子陆然不再顺从答应了,“为什么是全职?那蓝海呢?”   徐教授环抱双臂,脸色也有些犯难,“蓝海那边,你的头衔和职位都可以保住,没问题的。只是你人,最好不要再到外面多走动了,所以还是留在这里吧。”   “为什么?”陆然不理解。   “因为……”徐教授停顿了片刻,显然是在斟酌用词,“这是考虑到你的安全。”   陆然忽然想起,本子曾经和自己说,以后无论到哪里,都要把它背在身上。   现在徐教授又想让自己待在这个隐秘的办公室里,不要再和外界接触。   他们似乎都想要密切地关注自己的动向,并且显得十分担心自己,却又总是欲言又止,不把话全都挑明。   想到这里,原本还想反抗徐教授这一安排的陆然,忽然转变了主意。   既然他们都各怀心事,一时半会也不准备告诉自己全部的真相。   既然这里有这么多有趣的研究……   不然就此留下来,慢慢观察?   陆然也斟酌了一下语言,缓和了刚才强硬的态度:“我愿意留下来协助教授,但是,我希望您也能体谅,我还有蓝海的工作,还有我的创业公司。我不可能现在就人间蒸发。   我想我会减少蓝海的工作量,我也愿意时刻汇报我的行踪。”   说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徐教授的眼睛里放出了一点光亮:“好,你愿意接受追踪最好了。既然要保护自己,留在这里,学些本事,也是好的。一会儿,你就先签一份保密协议吧。”   徐教授说着,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银色的门。   “哦,好的。对了,教授,我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牌匾或者是介绍,这里,究竟是什么机构啊?”   一直听教授说,这里是权威机构,也能从大厅里的展品中看出这里和现代科技,心理研究都相关,但是却从没听他说起这个地方的名称。   “这里是国家超心理研究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同事   超心理学,对应的英文专业词汇是“parapsychology”,主要指采取科学方法对超常心理现象或宗.教心理的研究。   研究内容包括各种超感知觉,如心灵传感、透视,预知,意念驱动物体等,这些能力被大量地用于宗教人士的巫术,占卜和仪式当中。   催眠,在过去也被认为是超心理研究的课题,但是随着人们认识的提升,这门学科已经不再带有浓郁的神秘学色彩,而被归到了正统心理学的范畴。   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课题被人们普遍接受,退出超心理学研究领域,不再隐秘。   这些关于超心理学的知识,是徐教授在走进办公室的那几分钟里,告诉陆然的。   陆然怔怔地听着徐教授的介绍,这些知识,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就像是尘封的童年记忆扑面而来,带着泛黄的灰尘。   这些词汇,曾几何时,在电视机里,媒体上,地摊上的科普杂志里,偶尔闪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也偶尔被这些新奇的词汇,吸引过注意。   然而,新奇过后,他又把这些词汇全都抛在脑后,抛在了记忆陈旧的杂货堆里,就像是被人丢弃了的童年玩具,不见了踪迹。   如今这些带着超能力的词语,再次出现在了陆然的面前。   不再以虚构的,玄幻的面貌,而是以现实的课题出现。   这让陆然的血液里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涌动。   这股涌动让他浑身发热。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这是一种兴奋的情绪,或者说是激动。   他不能不激动,他从来没有距离超能力如此近过。   他将有可能近距离地接触,目睹,见证这些神奇的事情,在自己的眼前发生,并且参与其中。   先前还满怀警惕心的陆然,现在却慢慢地被求知和好奇的情绪代替。   门打开了。   陆然跟着徐健峰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看起来和一间普通的办公室没有太大区别。   空间很宽敞,一排排的桌子和椅子摆放整齐。   在右边的一侧的墙上,又是一扇门。   可是看了一会儿,陆然还是发现了这个地方的不同之处。   首先,是桌椅的材质和颜色。   不是木质的,和其他办公环境的材料也不同。   仍然是以那种银色的金属为主。   桌面的前方都安装有一片透明的玻璃,玻璃非常地干净,全都没有粘贴任何贴纸或挂放任何物品。   而且今天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人。   “你随便坐吧。”   徐教授招呼道。   就在他打算低头找一个位置坐下的时候,忽然看见在里面的某个位置上,有一个人的头冒了出来。   “徐教授。”   那人站了起来。   陆然看着那个人的笑脸,顿时觉得十分眼熟。   在哪儿见过来着……   “他们今天都在实验室。”那个人笑着解释了一句,然后伸出一只手,对着陆然说:“你好,陆然。”   他知道我的名字?   电光石火间,陆然想起了这张脸。   蒋世杰。   蒋世杰是他的名字。   他是和陆然一起参加第三场考试的考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然的脑子一时空白了。   但是理智在要求他快速恢复思考,他强迫着自己把刚才被突然打散的思绪全部找回来。   他想起考试当天,蒋世杰是唯一一个没有展示的学生。   当陆然和其他几位考生有如八仙过海般,各显了一番神通之后,蒋世杰却始终沉默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当徐教授问他是否要开始展示的时候,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而教授也没有诧异询问他缘由,而是在他稍微解释了一下缘由之后,就任其放弃了。   现在想来,当时蒋世杰的放弃和徐教授的同意,都太不寻常了。   蒋世杰没有特别的理由需要放弃,即便他觉得自己不如其他几位考生,他大可以把自己的展示做完,看看自己能得到怎样的评分,和其他人的差距有多大。   而徐教授也没有进行劝说,没有露出惋惜和遗憾的表情。   相反,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   就是像现在,他们向彼此打着招呼的默契。   原来,蒋世杰早就是研究院的一份子,他那天去考场的目的,也根本不是考试。   那他去考场是为了什么呢?   陆然立刻又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梅花折。   他们两个人都志不在考试,却走进了考场,坐在自己的身边。   难道说,徐健峰也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派了一个人到考场来,见机行事?   保护自己?   短短的几秒钟的对视,陆然的思路已经转了一圈。   “你好,蒋世杰。”   蒋世杰似乎也有些诧异,陆然能够准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停顿了许久。   徐教授见此情形,也不拐弯抹角,对陆然说:“陆然,这件事,我会慢慢再和你解释。或许你已经猜到了,蒋世杰是遵循我的指派没有错,我们的宗旨就是你的安全。”   果然。   本来陆然听到这个解释应该报以感激的心情,对他们说一声谢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安全,都说是为了他的安全,却又出于未知的原因不肯对自己说出全部的担心,是缘何而来。   那个可能会加害自己的催眠师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付自己呢?   老杨,徐教授分别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又对他了解多少呢?   真的,有这么危险吗?   种种疑问憋在陆然的胸口,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徐教授不会说,得到的答案或许是敷衍,欺骗,但不会得到完全的真相。   为了能够知道更多,他只能沉住气。   “以后,你和蒋世杰就是同事了,你们多交流。”   “嗯,好。”陆然没有过多的质疑。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门口,他扫视一排排的座位,想找一个地方坐下。   当他的目光刚刚在一个位置上落下的时候,那张椅子就突然从办公桌后面移动了出来。   停在陆然的面前,等待他落座。   陆然知道,这一定又是那种能够感应人意念的装置在起作用。   陆然的眼睛里又闪现了稀奇的光亮来:“真有意思。”   “哈哈哈。”徐健峰笑了,他指着面前一排排的办公桌椅说道:“你看着这些设备都平凡无奇,但是它们都有自己的讲究。   你看这桌面全都光滑整洁的,空无一物,但是我们的办公文档全都不会随便地摆放在桌面上的,而是在这里面。”   徐健峰指了指桌面,陆然不解,略带疑惑地问道:“桌子的里面?可是,这下面没有抽屉,哪里可以装东西?”   “哎,就是这张桌子,这张桌子就是一个控制面板,这个玻璃面板也是其中一部分。我们的研究资料原则上都不能离开这间办公室,一旦切断电源,在这里工作的人,什么也带不出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楼下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好。”   陆然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端详着这些设备。   专属于陆然的办公桌子还没有开通权限,所以他只能干瞧着。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陆然的肚子突然发出了咕咕的声响。   徐健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一拍脑袋说道:“看看我,带你来这儿都忘了时间了。饭点了,我们出去吧。”   陆然跟着徐健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走出那扇门,陆然知道自己今天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下一次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只能等待教授的通知。   这么一想,他还有点儿舍不得离开了。   陆然环顾着大厅的四周,似乎想要把刚才来不及细瞧的展品都再看上一眼。   就在他把头往右边转动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一扇门。   那扇门和大厅四周围的办公室大门都不同。   它在墙壁的右拐角处,比其他几扇门小得多,不起眼。   徐教授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还想对他说些什么,于是道:“你或许会觉得这个地方很稀奇,不真实。但是你要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绝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国家,这一个地方,是这个样子的。   精神的力量,也是一种力量。   用老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精神力。   在一些时候,精神力也能转化一种战斗力,武装力,为国家的机密,国家的安全效力。   早在上个世纪就已经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尤其是在美苏的冷战时期,两国都进行了大量的超心理实验,并且聚拢了一批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运用到间.谍,窃听,定位等军事行动中。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从此打开眼界,从全新的角度认识这个世界……”   陆然转过头来,认真地听完了徐教授的教诲。   然而听完以后,陆然仍然没有准备抬脚向前离开的意思,还站在原地。   他的头再次转向了右侧,又忍不住看了几眼。   陆然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回过头来问道:“教授,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抬起手,指着那扇最小的门问道。   徐健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说:“那是电梯门。”   “电梯?”   陆然再望向那扇门,才发现,那门的形状和大小,果然和最开始从在砖瓦房的墙壁上看到的一样。   除了最开始看到的那扇是红色的木门,而这扇是银色的特殊材质之外,无甚差别。   “电梯,是通向哪里的?”   徐健峰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看陆然,像是在犹豫,最后还是开口说道:“下楼的。”   “下楼?这个地方不止一层?”   陆然睁大了眼睛,再次提起了高昂的兴致。   他现在觉得一点也不饿了,他此刻就想要弄懂,楼下还有什么?   整个研究院究竟有多大?   它还有几层?   “嗯,不止一层。   下面这个地方,一开始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不过,既然以后你要还会来这里,终究会问到的。   所以也不妨现在和你说说。”   陆然转身面对着教授,专注地听他下面的话。   “楼下这个地方,我和其他几位教授共同管理和负责。我们管理……一些人。”   徐教授似乎还在斟酌更加准确的用词。   “管理人?”陆然不明白。   “嗯,管理一些特殊的人。”   陆然看徐健峰欲言又止的样子,等不及他给出答案,陆然的脑子里已经快速地转了好几轮。   陆然联想到研究院的性质,脑中浮现了一个答案。   “那些有特异功能的人?是吗?”   他脱口而出,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兴奋。   “特异功能……这么说没错,不过,不只是这样。”   听到教授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陆然不再说话,他只能耐心地等待教授组织好语言,再把完整的答案告诉自己。   “他们,都是被关在下面的。”   “关着的?”   一时间,陆然的脑子又飞速转动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楼下也和楼上一样,是由一个大厅和周边的大办公室共同构成的,或者干脆摆满了办公的桌椅,另外隔出几间大的实验室,用于实验。   而那些具有特异功能的人,则是被他们请来,作为研究或者筛选的对象。   可是,教授为什么会说他们是被关着的?   无论是做研究,还是为了某些用途备选这些人才,都不应该关着他们。   “不是你想的那样,”徐教授似乎已经猜到了陆然的想法,“下面的这些特异功能者,除了能力和普通人不一样以外,他们的其他方面,也和普通人有所不同。   或许是经历,或许是人格,或许是……   总之,他们不适合在人群中生活,他们本身有一定的危险性。   或者原本就长期地被关在一个囚笼里,只是出于研究的目的,转到了院里来。”   囚笼……   陆然琢磨着这个词,在这座城市里,什么样的地方可以称之为囚笼,而且是合理合法地把人关进囚笼里?   监狱?精神病医院?   这两个地方里面的人,有一些,的确可以称得上,有一定危险性。   “他们是被押送到这里的?”   “嗯,是的。”   陆然还想问什么,却看见自己刚才紧紧盯着的那扇门,开了。   里面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先看了一眼徐健峰,但是很快,他就把目光移向了徐健峰身边的陆然。   然后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随着那个人越走越近,陆然也越发清晰地辨认出来人的样貌。   光头,穿着麻布衣服,手腕上戴着大串佛珠。   乍一看像个僧侣。   陆然对于光头的男子,有一种天然的警惕。   他记得老杨是个光头。   除此之外,在他的印象中,还有一个人也是光头的形象。   那个人曾经点评过自己在考试中的表现。   当时,在考场的角落还坐着这个人的学生,也就是后来代课女老师,袁怡。   她的老师叫做唐云,唐老师。   唐老师虽然眼睛看着陆然,却还是径直走到了徐健峰的面前。   他轻声地徐健峰的身边耳语了一句。   只见徐健峰睁圆了眼睛看着他,立刻反问道:“他睁开眼睛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监控室   徐健峰说完,抬脚就要跟太唐教授一起往那电梯的方向走去。   可一转身,就意识陆然还站在自己的身边。   徐健峰有些抱歉地说道:“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忙,一会儿我送你到电梯口,恐怕要你自己回去了。”   陆然摇摇头,礼貌地道:“没事的教授,您忙吧。”   陆然转身准备要走,却还是将余光瞟向了那扇电梯的门,恨不得能从门缝处钻进去,往里探一探究竟。   唐云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个他曾经见过一面的男孩。   对于陆然的出现,他没有表现过多的意外,看来他对于陆然的出现早有准备。   “不然,让陆然和我们一起下去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吃饭。”   徐健峰凝着眉头看着他的老朋友,老同事唐云。   唐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色。   徐健峰于是松口:“也好,让你去看看,说不定,你更适合老唐那边,也可以去帮帮他的忙。不过有一点,等会儿你不能随意走动,跟着我们。”   教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从他带着陆然走进这所研究院里,一直到刚才,他的脸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严肃过。   陆然点头答应:“好的。”   于是陆然随着两位教授的脚步,踏进了那间电梯间。   “可能你多少猜测到了,在地下一层的这些人,有的曾经犯过事,关在监狱里,但是他们所犯的事又有些匪夷所思,或者说用目前的科学解释不通,就可能会送到这里来,研究一段时间。”   电梯下降的时候,徐教授对陆然进行了更详细的说明。   “也有的是在监狱里关不住,一般的监狱管理对他们无效,所以需要更特殊的监禁。”说到这里,陆然也皱了皱眉头,他更加理解为何教授会严肃地告诉自己不能随意走动。   “当然了,也有一部分并没有过犯罪记录,他们往往在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也许是在无意中伤害过其他人。”   电梯的下降速度慢慢减缓的时候,陆然做了一个深呼吸,对于自己即将见到的未知场景和未知的人,他不自觉得有点紧张。   电梯的门开了,一走出来,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走廊的左右两边不足五米宽。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走廊的尽头,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随着三人的脚步声开始回响在走廊上,走廊里灯光由近及远,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灯光从头顶上撒了下来。   每隔两米的距离就有一盏顶灯嵌在天花板上。   当第十盏灯亮起来的时候,出现在陆然面前的不再是继续深入的黑暗,而是一堵银色的墙。   四面都是墙壁,怎么,要困在这里了吗?   陆然回头望了望,电梯的门还在背后不远处,未有异常。   转过头来再看看面前的这堵墙,和左右两边的白色墙体不同,这面墙的颜色,倒是和电梯门的颜色是一致的。   门,这应该是扇门!   刚想到这点,这堵墙一下子从中间分裂开来。   分成了左右两半,然后各自朝着两边分开。墙体中间于是开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扇敞开的大门。   从门的里面,透出明亮的光来。   陆然不知道门里面是什么情况,没有立刻往前走。   等徐健峰和唐云一前一后地往前走了进去。   陆然也就跟在他们的身后。   等他们走进了门里,头顶上的灯已经亮了三盏。   整个空间都在通明的光线里一览无遗。   走进这扇门的里面,他的面前,又是一堵同样的银色墙壁。   也就是说,陆然的面前又被一扇大门堵住了。他的左右两边也不再是白色的墙体,而是和前后的两扇门一样,也变成了银色大门。   前,左,右都是被门封锁着。   陆然往身后看看,只见背后的那扇门由刚才敞开的状态又渐渐地合上了。   现在他们三个人被封闭在了在这个四面是墙的空间里。   陆然感觉有些压抑,同时又摸不着头脑。   但他没有慌张,此时的他更加地理解了徐健峰先前对他的警告,“不要随意走动,跟着我们。”   这里面有很多的门,门后又有不同的空间,稍不留神,说不定就困在某个空间里,和他们走散了。   就在陆然等待着教授把面前的这扇门继续打开的时候,他听到左边那面墙,有了动静。   他马上转身看向左边,只见徐健峰和唐云都朝着左边那扇门走了进去。   陆然也跟在后面。   同样地,走进了那扇门后,灯又被打开了,里面同样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背后的门再一次被关闭了。   可是,这扇门的里面却不是空空如也,里面有两排办公桌子,最前排的两张大桌子的桌角上,亮起了一盏灯,然后整张桌子就出现了各种由按键的图案,像一个虚拟屏幕。   除了桌面,周围的墙上有了许多标识和按钮。   全都是由光线呈现的图像,就像是一盏盏彩色的灯打在了墙上。   最显眼的还要数墙上的一块大玻璃板。   大约有五米的长和宽。   “这里是总控制室,可以监视这层楼里各个封闭空间里的情况。这是一个显示屏。”   唐云指着这面大玻璃板对陆然说道。   “监视?”   陆然有些疑问。   “对,主要是在讯问和平时观察中使用。”   “讯问?”   陆然一下子想起了他曾经在警局里审讯嫌疑人的经历。   他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同样是将危险分子隔离着,同样是在另一个安全的空间里,进行观察。   这里就像是一个高级的监控室,监控着每一个角落。   “这里要像审讯犯人一样地审讯他们吗?”   徐健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有参与审讯的经历。不过这里不是警察局。我们职责和重点都有所不同。   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都希望能够取得他们的配合,找到和他们沟通的方法。”   “哦,”陆然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此刻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可是,他们,在哪里呢?刚才我们经过了两扇门,都没有看到他们被关在哪里,也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陆然脑子里浮现出了他印象中的监狱模样。   犯人在一道道铁栅栏的后面,朝着走廊上进来的警卫伸长了手臂,并是不是发出或咒骂,或嬉笑的声音。 第三百四十九章 伊拉   “记得我们从电梯里走出来以后,看到的第一扇门吗?”   听到陆然的疑问,徐健峰想了想,问他道。   陆然点头,说:“当然记得,从电梯出来,我们一共经过了两扇银色的自动门。第一扇门里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这个空间的前后左右,又分别是四扇门。我们刚过就是从那个封闭空间的左边的门进来的。”   陆然的脑中勾画了一遍刚才的行走路线,用手比划着说:“一开始是直走的,穿过了一扇门,然后向左拐,又进了一扇门。”   “嗯,没错。”徐健峰确定陆然还记得他们来时的路,于是说道:“就是在刚才那个封闭空间的右边。   准确的说,这不是一个固定的封闭空间。   它的左边是监控室,右边是一间监禁室。   再往前,也能够继续打开,打开以后,你还会看到一个封闭空间,同样的,左边是一个监控室,不过陈设会简单一点。   而右边又是另一间监禁室。   所以,你明白了吗?   这里是一个被一道道门隔开的四方形的封闭空间。”   陆然脑中的地图随着教授的勾勒,又拓宽了一些。如果能够乘坐在一架直升飞机上,从高空处往这层楼望下去,掀开天花板,看到的将是一个个四方形的格子,排列整齐,近似一个方形的巨大蜂窝煤。   “四方格子?”   陆然一边想像着,一说出了自己脑海中的图景。   “没错,就是四方格子。”唐云应道,从陆然进来以后,他很少没有说话,但是他一直都在留意陆然的反应。   陆然很守规矩,但是也很注意周身的情况,思维敏捷。   “你仍然可以把这里想像成一座监狱的构造。中间的封闭空间,其实是一个长长过道。而右边就是一间间关着人的房间。只是这个过道被一扇扇门隔开罢了。”唐云说。   “嗯,我能想像。”   说罢,陆然抬头看了看墙上那个玻璃的显示屏,不由得皱了皱眉,说:“你们平时就是用这个来监视监禁室里面的人吗?”   唐云点了点头,说:“用这里面的所有仪器来监控,包括监禁室里的食物,清洁,还有我们的讯问。”   “讯问?坐在这里?”   陆然有些意外,他忍不住再次将自己过去的审讯经验和这里的情况对比。   在警局里,嫌疑人用镣铐固定着身体,接受审讯的时候,他们不能随意动弹。   这样,就足以确保对其进行审讯的警员是安全的。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两扇大门,和一个封闭的空间。   两方之间的距离被彻底拉开了。   不过,在陆然看来,这倒不是最大的区别。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研究者如果只是在这间封闭的监控室里,通过广播,或者视频,对着另一个房间里的人。   没有目光的对视。   虽然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或许都安装了摄像头,然而,就算是在严密的监视,也不能缩减几米远的空间距离。   不能看着对方的眼睛,陆然很难想像如何能够得到真诚的答案。   他把自己的疑惑和顾虑说了出来。   唐云听完哈哈笑了两声,“我知道你考虑的是什么。不愧是蓝海出来的孩子,在讯问的时候,也要和对方进行眼神沟通。   你说的这个,在咨询,审讯中,的确是非常关键的。你的专业基础很扎实。   不过,在我们这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唐云直视着陆然的眼睛,脸上的笑意退去,一字一顿地说:“最重要的,是安全。”   虽然两位教授一再对陆然强调过安全,但是陆然没有想到,他们需要的安全,是这样的防备。   只是一个人。隔着一道铁栅栏门,难道还不能阻止他逃脱吗?   就在陆然还在发怔的时候,墙壁上的玻璃显示屏,闪动了起来。   陆然扭头望去,发现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画面。   从画面上看得出,这是实时监控的摄像视频,右下角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现在是下午一点三十五分五十一秒。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并且精确记录着。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房间,房间非常干净整洁。   干净得近乎发亮。   这种亮光让陆然的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屏幕本身没有问题,没有异常的闪烁,也没有过于明亮的灯光。   仔细看着显示屏幕,却发现画面中出现的那个房间,整体都是全白的颜色。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白色的桌子和椅子……   要分辨这几样东西的边界,则需要虚着眼睛,认真的打量。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和其他物体的边界清晰划分,不费眼力。   就是画面中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头发呈棕红色,卷曲,齐腰,皮肤偏向小麦色,眼窝深陷,嘴唇是天然的紫红色。   看上去像是一个来自异国的女子。   她坐在一个圆形的白色餐桌旁,正在吃着手中的三明治。   陆然和两位教授看了好一会儿。   女人差不多要把手中的三明治都吃完了。   两位教授仍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然不知道他们还要这样看多久,这个女人除了长相特别一些,其他方面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吃饭也很普通人一样,一口接着一口。   陆然忍不住开口问:“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唐云停下了自己的观察,看着陆然,一时没有说话,像是不知道从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两个人今天过来观察她,就是因为,她看上去很正常。”   “什么?”陆然疑惑。   “今天是她看起来最正常的一天。”   “啊,她怎么了,她平时,到底是什么样?”   “我还是从头跟你说起吧。”唐云对于陆然很有耐心,他干脆招呼陆然在一张办公椅上坐下,对他说道:“这是一号监禁室。也就是我们刚才所在的那个封闭空间的右手边。   她的名字叫做伊拉,出生于东南亚国家。   她曾经是一个魔术师,在南亚几个国家流浪,表演。   她的表演出神入化,甚至有了一批追随者。   但是在她二十五岁的那年,因为一件事情,她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第三百五十章 魔术   “哦?二十五岁?生了什么事?”陆然问。   “想喝点什么吗?”   唐云没有马上回答陆然的问题,而是问他要不要喝水。   被这么一问,陆然才觉自己的确有些口渴。   “白水就行,我随意。”   唐云点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一个按钮,两杯热水从桌面底下升起,放在了两人的手边。   或许是一两句话里说不清楚这个问题,所以唐云反倒不着急开口了。   他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小小地啜了一口,这才开口说:   “二十五岁那年,她怀孕,并且产下了一个女婴。”   “女婴……她的丈夫是谁?”   唐云摇摇头,“就是没有人知道是谁。”   陆然皱了皱眉头,他预感事情会往不好的方向展。   “关于这件事,当地有许多的传闻,有人说她在四处表演的过程中,相识了一个男友,与他共同生育了这个孩子。   也有人说,她遭到了****没人愿意认领这个孩子!   不管真实情况是怎样的,总之,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只有妈妈,却没有爸爸。”   唐云垂下了眼睛,有些疼惜的神情。   可是,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的妈,伊拉,她……”   陆然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到愤怒的气息,稍许,他平静了一会儿,说道:   “生完了孩子,伊拉再次对外公布她要进行魔术表演……”   看着白烟袅袅的热水,唐云眯着眼慢慢讲述道——   虽然这件事情生以后,当地流传得很快,对她追捧的人已经渐渐散去。   然而,她表示这一次的表演免费,她不向观众收钱。这还是吸引了一大部分好奇的民众来观看。   在几个小节目的预热之后,终于大家等来了期待已久的重头戏。   大变活人。   就是原本舞台上没有人,突然从一个空箱子里变出一个活人来。   或是箱子里原本看着有一个人,再打开却不见了。   这个表演放在舞台上并不稀奇。   但每次伊拉表演这个环节,大家仍旧乐此不疲。   因为伊拉的表演是露天的,她没有完整的舞台布景,没有精致的道具,没有配合的灯光。   就是站在街边,广场上,拿着一块木板,就可以表演了。   这个节目的互动性很强,她会从围观的人群里选出一个愿意配合她的观众。   让那个人站在一块木板的背后,几秒钟之后,当伊拉把木板拿开以后,那名观众就不见了。就在大家诧异惊呼的时候,伊拉会把木板拿出来,摆在刚才的位置上。   等她再次把木板揭开,那名观众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大家都觉得神奇极了。   所以当伊拉说她要再次进行表演,消息很快流传出去,又有很多的人准备前来看她表演。   再加上她现在有了一个未婚母亲的身份,大家更多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这一次,伊拉选择的表现时间不再是白天。   而是在夜间。   伊拉在树上挂了一盏灯,灯光在广场的中心打出了一注光束。   而她就站在光束的中央。   人们看着伊拉。   等待她的最后一个表演。   只见她的两只手伸到了背后,过一会儿,再把手往前伸出来的时候,双臂里就出现了一个婴儿。   大家又吃惊地呼出了声音,他们不知道伊拉是什么时候把一个婴儿藏在自己身后的。   也不确定这个婴儿,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伊拉的孩子。   只听伊拉抱着孩子,缓缓地说:“这就是我的孩子。”   所有人听罢,都开始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地议论了起来。   伊拉把孩子高高地举在手中,每个人都能看见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孩。   接着,她找了一位观众帮她拿出了她常常在表演中用来遮挡的木板。   木板立在伊拉的旁边,她侧过身子,双手捧着孩子,把孩子放在了木板的后面。   人们知道孩子被木板遮住了。他们没有太过在意,仍旧小声地聊着闲话。   忽然间,这些聊着天的老人,青年们,经过身边人的提醒,一时间全都噤了声。   他们朝四周张望着,还不知道为何人群全都安静了下来。   等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以后,这些疑惑的人才突然意识到生了什么,他们不再东张西望,而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所有人都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这里安静了。   太安静了。   那个孩子呢?   那个正在哭泣的孩子呢?   她怎么了,不见了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不远处的伊拉。   接着,就是齐刷刷的掌声,雷动的掌声。   以前他们看过的大变活人,全都是变的大人,起码是懂事的青年人,因为那样才可以配合魔术师。   如果只是一个婴儿,还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要和魔术师配合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这个孩子就在大家的眼前活生生地消失了。   连一声哭泣都不再听见。   所有人都困惑极了,伊拉把孩子变到哪儿去了呢?   就连站在台上帮忙伊拉拿着木板的男子,瞪大了双眼朝着木板后面看去,也没有看到孩子的踪迹。   木板后面已经空无一人,那双放在木板后面的伊拉的手,也已经不见了!   那个男子抬头望右边看去,原本还和他并排站着的伊拉怎么也不见了?   广场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因为他们也现伊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大家议论纷纷,暗自诧异,怎么她把孩子变没了,就没有再变回来呢?   没有办法,没有再看到伊拉,大家只能悻悻而归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伊拉再也没有出来表演,也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偶有人说他看见了伊拉的身影,却没有见到她的孩子。   传闻越来越多,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没有再看见那个孩子。   渐渐的,大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就是,在那天夜里,伊拉已经把自己的孩子变没了。   那个孩子真的消失不见了!   也有人说,她的孩子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她带回了自己的家。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再见过那个孩子,连住在她附近的人也不曾再到,那是因为,她把自己的孩子杀害了。   煮了,吃进了肚子里,所以才没有了一点踪迹。 第三百五十一章 传言   陆然听到这里,心下大惊。   吃了?   自己的孩子?   陆然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个玻璃的显示屏幕。   伊拉已经差不多吃完了手中的三明治,她的嘴里还在咀嚼着,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此刻再看着她进食的画面,陆然的感受已经和先前完全不同了。   先前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吃着三明治的她看上去很平常。   现在,伊拉还在吃着同一个三明治,陆然却泛起了一股想要反胃的冲动。   “她真的这么做了吗?为什么?”陆然问道。   “这个疑问,萦绕在很多人的心中。”唐云知道陆然会有此发问,于是继续说道:   “当时就有几个当地人一起去敲了伊拉家的门,想问问她,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孩子到哪儿去了……”   他们在伊拉的家门口敲了许久,伊拉始终没有开门。   最后有一个壮汉猛力地把门一脚踹开了。   结果,他们在阴暗的房间里,看见了伊拉。   房子很小,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居所,屋里只有一盏吊灯,但是伊拉没有打开。   她坐在桌边,就像今天一样吃着东西,看也不看那些来人一眼,一言不发。   那位壮汉最先走上去,他开始对着伊拉叫喊,“孩子呢?”   伊拉没有说话,就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   壮汉忍不住上前推搡了她一下。   “听见没有,孩子在哪里,你是不是把孩子给,给吃了?”   伊拉被他推得转过了脸来。   伊拉笑了。   她的嘴里还有未嚼完的食物,食物里的液体从她嘴边滑落下来。   人们依稀看见了腥红的颜色。   有人惊叫了起来,捂着嘴就朝着门外跑去。   围观的人群一片骚动,恐惧很快就散布开来。   伊拉的笑带着诡异的意味,含义不明。   就连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壮汉,也不自觉地把腿慢慢地往后退去,双腿发颤。   接着就听见壮汉就朝着门外大步冲跑了出来,嘴里还喊着:“她承认了,孩子被她吃了,她正在吃她的孩子!”   所有人听到了这个消息都四散跑走了。   “很快,当地警方就开始介入这个事情,不过当警察来到伊拉的屋子前,伊拉已经不见了。   伊拉多年在外演出,已经离家很久。   等警方找到她的家人,她的父母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出了这件事。但是伊拉没有回家。他们请求警方能帮他们找到伊拉。   再不久,她就在我们国内出现了。”   “哦,”陆然点了点头,“然后她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嗯。当然了,一开始并没有人认出她,她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了三年。   由他国提供线索,并委托我国警方协助抓捕了以后,本想要将她移交回她来时的国度。   可是,这时她又做了一件事,让她彻底留在了这里……”   “什么事?”   陆然又好奇了。   “哎,”唐云又是一声叹息,“事情是这样的……”   伊拉被抓到了警局以后仍旧一言不发。   警方讯问她是否杀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现在在哪里,她也没有回答。   直到警告告诉她,要将她押回她的故乡,由当地的警方对她进行审判。   这个时候伊拉突然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应。   她开始挣扎,拼命地想要挣脱镣铐的桎梏,想要甩开身边警卫的束缚。   然而,她还是紧紧地被警察按住了手腕,哪里也去不了。   她开始大声嘶喊,流泪,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她大喊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不肯停止。   警方打算找医生来给她注射镇静剂。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蹲了下来。   在她面前是一张桌子,她这一蹲,就藏在了桌子的下面。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试图把头往下探去,看看她是怎么了。   刚才一直押着她的警卫也弯腰去看她。   不一会儿,她又站直了身子,恢复了原样,只是不再哭,也不再叫了,脸色异常平静。   虽然有些奇怪,大家还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坦地喘上几口,就有一个人发问道:“阿明呢?”   所有人都顺着这句问话,朝周围张望着。   阿明是一个人,就是刚才站在伊拉身边,押着她的那位警官!   就是刚才弯下腰,到桌子底下去看伊拉在干什么的那位警官。   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大家屏住呼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期待着下一秒在角落里听到阿明的声音冒出来,说:“我在这里呀。”   可是,没有人说话。   整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终于阿明的上司,刘警官大声喝道:“阿明呢?刚才,他不是还站在那儿的吗?”   刘警官的手指指着伊拉。   他甚至忘了要过去站在伊拉的身边,继续押着她。   “快,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跑哪儿去了?”   “是。”手下接了命令,马上拿出了手机。   可是,在这间屋子里,大家都产生了一种莫名地直觉。   他们不再期待阿明的电话能够接通,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此刻那张平静如止水的脸,伊拉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都突然相信了。   相信了那些他们这几天从别国警方那里听来的匪夷所思的传言,那些他们曾经不屑的,甚至是嘲笑的传言。   果然,手下小虎怔怔地告诉刘警官:“电话无法接通,打了好几个也无法接通。”   就这样,阿明在所有人的眼前,眨眼间就不见了。   没有人看见他走出这间屋子的大门。   所有人见到他的最后一眼,都是他弯下腰的动作。   就像看了一场魔术表演一般。   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传言,伊拉是一个魔术师,一个不曾被任何人看出过破绽的魔术师,她有许多魔术至今无人可解。   她把自己的孩子也变没了,至今下落不明……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封闭   陆然再次看向了玻璃屏幕。   他隐约感觉脊背开始发凉。   这个女人已经吃完了手中的三明治,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以后,坐在桌旁发起了呆。   “事实也印证了大家心中的恐惧。   阿明不见了。   大家起先还互相安慰,认为阿明可能真的就是出去一会儿,等等他就会出现。   结果一整天,再没有人看见他出现在警局。   到了晚上,他的妻子也没有见他回家。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严重了。   后来,警局派出了一队人马去寻找他,同时在看守所里严厉审问伊拉。   找了很久,都没有人再找到阿明的半点踪迹,他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刘警官调取了当日审讯室里监视器的录像。   几位警官一起围着显示屏幕看了许久,当时阿明就站在伊拉的旁边,哪儿也没去,就在他弯下腰整个人钻到了桌子底下以后,就再没看见他。   监视器的角度是从天花板的角落往下拍摄的。   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见了,恨不能在桌子下面也装上监视器。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而另一边,伊拉面对审问,仍旧一言不发,什么也不说。   大家着急也没用。   于是,她就被送到这儿来了。”   说到这里,唐教授算是彻底把伊拉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的原因交待了一遍。   陆然也理解了为什么教授一开始就跟他强调了安全的重要性。   面对这些拥有不可解释的异常能力的人来说,要确保自己和他们相隔一定的距离。   “不过,教授,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从您刚才的描述来看,如果把她关在单独的一间房间里,靠走廊的那一面用网格的铁栏杆墙把她和外界隔离开来,就像一般的监狱那样,也能起到把她和其他人隔绝的效果。   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四面封闭吗?”   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着伊拉的徐教授,转过身看着陆然说道:“还记得我在楼上的时候和你介绍过那支勺子的特殊材料吗?”   “嗯,我记得,”陆然点头,“那个材料能够感应人的意识信息。”   “没错。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种银色的材料,在这整个研究院都有很多的应用。就比如说这里的门吧,也同样运用了特殊材料。   监禁室的门,和一般的门不同,它可以隔绝人的意识信息。   用于预防里面的人,运用特殊的意识能量,伤害他人,或者逃跑。   伊拉在你看来,或许没有危险到这种程度,不需要这种隔绝。   不过,你怎么能确定,她是怎么把那些人变没的呢?   真的只是魔术吗?   一般的魔术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大活人真的消失无踪。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研究出她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还有,她的孩子是不是被她自己残害了,更重要的是找到阿明。”   “哦,”陆然缓缓点头,他想着自己能够为这件事做点什么呢?   可是,他发现就目前看来,他想不到自己能做点什么,他擅长的是咨询,就算要询问什么,也需要能够和伊拉对话。   陆然看了看桌面上放着一个类似耳麦的传声装置,大概,他们可以用这个和伊拉说话。   但是陆然猜想,伊拉可能从来都没有回答过他们的问题。   大家碍于安全不敢靠近,就只能一直把她关在这里,每天监视。   “对了,教授,你们对她的观察有什么进展了吗?”   陆然想来想去,只能是多问些情况,帮他们一起分析分析。   唐教授站起来,两手背在背后,一点点回忆道:   “她从进来以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这点,我们早就猜到了,然而,奇怪的是,她不仅不说话,她连眼睛都不愿睁开。   她每一天都坐在椅子,或者是地上,就这么盘着腿坐着,连吃饭时都闭着眼睛。   好像根本不想看见这个狭小的监禁室,也不想看见任何人。   久而久之,她已经习惯了像一个聋哑人一般的生活。   眼不见,耳不闻。   这就是我起初对你说的,这是她最正常的一天。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知道她睁开眼睛了,会这么惊讶的原因。   总之,她是一个奇怪的人。”   “原来是这样……”陆然在脑中思索着,他得到的所有信息。   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这是一种封闭。   恐怕就算没有这扇门,她也已经封闭了自己。   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是要做什么呢?在这个监狱里一直呆下去吗?   不过看样子,她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毕竟她不想回到自己的本国去接受审判,只要警方还没有找到人,就不敢对她怎样。   旋即,陆然又想到,“这样看来,她的孩子被杀害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啊。”   “为什么这样说?”   陆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我也是猜的。因为我想,她这么怕回去,一定是回去就会被审判,或许当地警方已经掌握了她杀人,甚至是吃人证据。”   “嗯,你说的有道理。”   说到这时,陆然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   徐健峰一拍脑袋笑了,“你看我,一工作又忘了。大家还没有吃午饭呢。出去吧,吃顿好的。”   三个人于是走出了监控室的门,按原路回到了一楼。   在走出监控室之前,陆然又最后看了一眼玻璃显示屏。   只见,伊拉的眼睛正朝着屏幕外面,直指地看着陆然!   陆然心下大惊。   他叫唤了一声“唐教授”,两位教授同时转过了头。   “怎么了?”唐教授问。   陆然指着屏幕,对两位教授说,“快看!”   等两位教授回头屏幕的时候,伊拉仍旧坐在桌旁发着呆。   眼睛平视前方,没有聚焦。   两位教授不解地看着陆然,又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和两位教授一起离开了以后,一起吃了顿饭,徐教授就开车把陆然送回了蓝海。   徐教授告诉陆然,下一次去研究院的时间会另行通知他,这几天他就继续做他在蓝海的工作就好。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然的确有很多工作在等着他。   在夏岚安排的下,陆然再一次举办了个人的培训课。   这一次的收费更高了一些,也没有免费的在线视频可以看了,所有的观看平台都需要付费。   即便是这样,大家的热情依然不减,报名的学员络绎不绝。   陆然的名气是打出来了,他和茜茜都是岚心的一块招牌。   同时,三人又开始计划着开始了招聘计划,他们在公众号和网页上发出了求贤纳士的广告,招募扩大机构需要的各种人才,咨询师,技术人员,产品,编辑,设计等等。   投入越来越大,收益,也在成倍增长。 第三百五十三章 萨满   第三次考试的成绩下来了。   梅花折和陆然的排名并列第一,其次是夏岚。   没有公布江承泽的排名,也没有对外公开那一场考试中曾经出过的意外。   这一段时间江承泽都没有再出现在蓝海。   夏岚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一来,是很久没看见那个扰乱自己心情的人出现了,二来是自己的创业势头看起来不错。   陆然的心情自然也不赖。   岚心的业务量一路飙升自然是他和夏岚心情大好的共同原因。   其次,在考试后通过以后,他和夏岚都拿到了三级催眠师的证书。   经过申请,陆然顺利得到了中级咨询师的称号。   茜茜也觉得这段日子是她最快乐,最自由的时光。   爸爸不再反对她的志向。除了学习,她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岚心的工作上。   只有两名招牌的讲师已经不能满足岚心的业务量了,他们另外招聘了几名兼职和全职的咨询师,和培训讲师。   不仅如此,拥有互联网思维的陆然还提议把岚心的网站和a做成一个心理服务的平台。   不是岚心的咨询师也可以在岚心的网站上注册,并且接受网络上的咨询预约,但是要给岚心一部分的抽成。   注册在网站上的讲师也一样,可以将网站作为一个中介平台,利用网站上的资源宣传自己。   通过宣传岚心的牌,越来越多的咨询师和讲师涌入网站。   无需再费心地一位一位去招聘,有了名声,自然就产生积聚的效应,再加上网站上有评价和打分的机制,客户们可以从评价中筛选出适合自己的优秀讲师。   这个方法让岚心一下子有了大量的访问,许多新入市的工作室和咨询室也开始效仿,但由于岚心在这方面起步得要早一点,可以说是一步先,步步先。   还未打出名气的新工作坊要超过岚心,是不太容易的。   顾叔叔投入的五十万眼见着就要收回成本了,接着就是成倍的利润增长。   陆然心里的压力总算减轻了一些。   陆然还在蓝海为自己申请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在蓝海的员工们看来,陆然就是一位创业成功的年轻才子,他要求给自己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会有异议。   他还提出了一个申请,说是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摆两张桌子,一张是他自己的,一张给助理。   他需要助理坐在自己身边,这样他可以随时和助理沟通客户的预约情况,方便自己工作。   这个助理,陆然点名要茜茜。   ……   在这段时间里,陆然被徐教授叫去超心理研究院过几次。   随身携带着研究院的银色钥匙。   他在那里也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桌,并且在慢慢熟悉操作。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鲜而有趣。   每一次他都会呆到忘记吃饭,直到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来要看时间。   徐健峰的研究项目主要是针对那些声称有特异功能者的异能,研究那些能力的真实性和原理,并且企图了解,打入老杨的组织内部。   “打入老杨的内部?你们已经有人在他们的组织内部了吗?”   这个问题问完,陆然就知道有些过了,恐怕徐健峰不会回答自己。   不过他还是可以探一探口风。   徐健峰果然讳莫如深地笑着说:“现在不方便直接告诉你。有什信息可以分享的,我自然会说。”   从他的这句话来看,自己的猜测至少有一本是对的。   应该有自己人在他们内部。   那个人会是谁呢?   陆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猜出来的。   徐健峰愿意告诉自己和蒋世杰的是,已经能够知道对方的组织里有哪些特殊能力的人,老杨是其中之一,他擅长催眠和梦境的转换。   另外,还有人擅长灵学,读心术等。   他们有的人也在研究机构里工作,有的是不起眼的一般职员,甚至还有乡野村夫。   在农村的这些特异功能者,有些隐姓埋名,种地为生,有的则成为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   “除了这些特殊能力的人,他们上面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他们的领导和组织者。就连那位曾经出过丑闻,对你构成威胁的催眠师,也要听他的。”徐健峰对着陆然说。   “他?”   陆然疑问,“他出了那个事以后,还会被他们的组织接受吗?他还会听从领导的指挥吗?”   那个组织的领导,曾听梅花折提到过,当时梅花折不愿意透露组织者的称呼,说是因为组织者的名称就是这个组织的名称。   “你问得很好。这个催眠师,我们都叫他老鬼,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和组织者的关系如何,是否还有。   这一点很重要,这决定了他们的组织是否对老鬼的行为放任自流。”   “这个组织者很有能耐吗?为什么其他人都愿意听他的?”   陆然好奇地问。   “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萨满。但是我们不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   “萨满?”   “萨满源自于一个远古的宗教,萨满教。萨满被认为是神和人之间的中介者,能够把神的旨意传递给人间。”徐健峰伸出一根食指着天上。   “这么玄乎……”   “人的头骨在他们的仪式中是重要的道具。”   陆然突然就想到了大厅里的水晶头骨,原来就是教授引进那个头骨就是为了研究这个萨满的吗?   “总之,这是一门集宗.教,巫术为一体的远古化……”   陆然认真地听着。   在研究院的日子里,陆然几乎都是跟着徐健峰,有时候是蒋世杰。   不过他再没有见到过唐教授,也没有到楼下去过。   没有再见到伊拉。   还有一件让陆然有些奇怪,也有些牵挂的事。   那就是自己的小本子。   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自从陆然进入了研究院以后,陆然每一次打开本子,都看不见上面有什么字冒出来,也没那只恶搞兔子了。   陆然不禁有些失落。   他不知道本子去哪儿了,虽然,本子仍旧装在他的背包里。   今天,他在研究院呆到了傍晚。徐教授已经先走了,他也打算回去了。   走到大厅的时候,陆然隐约看到前方有一扇门,是开着的。   以前他偶尔会看到有人走进不同的办公室里,但是似乎都没有看过这扇门打开。   看到这扇门前的展,就是那个放着本子的复制的玻璃柱。   他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本子的地方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 王女士   是本子。   本子在里面吗?   陆然的脚步停止了。   研究院有规定,如果不是自己所属的项目组,不能够打探和违规地介入与自己无关的研究。   陆然不能确定自己属不属于这个项目组,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这个项目,绝对不能说和自己无关。   虽然陆然从未踏入过这间办公室的门。   但是,他们早已经干涉了自己的生活。   本子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陆然的向着这扇门的方向,不经意地挪动了一步。   陆然依稀听到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走动。   他再往前走了一步,此时已经没有了脚步声,里面安静了下来,陆然屏住呼吸,往门缝里望去。   从他的方向看进去,正好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陆然仔细地盯着那个门缝,不敢眨一下眼睛。   那是一个人的背影。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服,背对着陆然,坐在一个凳子上。   陆然能够看见他的背面,却看不见正面。   陆然不知道他的正面是什么样的,他在做什么。   于是,陆然继续观察着他的背面。   白色的衣服下面是他坐着的那张凳子,那张凳子的下面,是他的裤子。   他的裤子也是白色的……   等等,裤子,他穿着短裤吗?   陆然不仅看见了他的裤子,还在裤子的下面,还看见了他的腿。   怎么会看见他的大腿呢?   他的穿着真奇怪呢,上身是长袖,下身是短裤?   腿还挺细的。   陆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朝这个人的头上看去。   这一次他更吃惊了,这个人的脑袋上长着两个耳朵!   不是在脑袋的旁边,而是在头顶上,朝着左右两边各长着两只白色的,长长的耳朵!   两只耳朵长得折叠了下来,就像是兔子的耳朵。   对,就是兔子的耳朵!   而陆然也刚刚想明白了,那双腿让他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茜茜。   那是一条裙子。   这是一个女人?   本子的里面真的有一只兔子?   还是长着兔子耳朵的一个女人?   陆然按捺不住了,他快步朝着那扇门走去。   这个长着兔子耳朵,穿着白色衣服,白色短裙的“人”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突然就转过了脸来,看着陆然。   陆然看见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女孩的脸。   陆然怔住了。   就在陆然呆愣的几秒钟内,门动了起来,它在快速地关闭。   眼看着门就要关上了,陆然来不及走进那扇门。   两个人的目光互相对视着。   接着,陆然只能看见她的半张脸,最后,连半张脸都看不见了。   门彻底地关上了。   陆然还没有晃过神来。   等他再走近那扇门,敲了两下,却没有人来开门。   陆然只能放弃,朝着门口的电梯走去了。   ……   回到家里,陆然的精神还有些恍神,他打开背包里熟悉的本子,里面仍旧是空白而安静的。   难道是她吗?   陆然很难想象,他太熟悉本子了。   却又感到太过陌生。   就在这时,陆然的电话响了。   是茜茜。   “今天你有一个预约。你没来上班。但是,这个预约的人比较特殊,所以我想,还是现在打个电话告诉你。”   “哦?你说。”   “其实这位咨客不是从蓝海这里预约你的,而是打了岚心的电话,说是看了你的演讲视频,有问题想咨询你。”   “她有说什么问题吗?”   “没说,她不愿和我透露。她说她姓王,是个女生。”   “哦……”陆然在考虑这段时间有没有空接这个个案。   “呃,还有一点,”茜茜突然有些吞吞吐吐了起来:“她还要求,要出诊。”   “出诊?”   陆然想起了上一次要求出诊的梁先生。   “为什么?在哪里出诊,咖啡厅吗?”   “这个,她说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好暴露。具体是什么身份,既然她都说不好暴露了,自然也不会和我透露。至于出诊的地点,她说,可以在她指定的酒店,或者是茶楼,总之是在她安排好的包间里。”   这下子陆然彻底好奇了,他知道,这位王女士和梁先生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们都要求出诊,但是目的是不同的。   他们的身份也会有很大的差异。   王女士说要去酒店,或许一般人听了,都会露出一种暧昧的表情来。   就是茜茜,大概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过陆然知道,从这位王女士说出的第一个前提,身份不能暴露之后开始,后面提出的两个地点都是为了这个前提服务的。   因为包间会更加的隐蔽。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定和梁先生不同。   “还有,她说她愿意出三倍的价钱来找你。”   “三倍?”   自从陆然顺利地得到了中级咨询师的称号,他的咨询单价已经水涨船高,提升到了一千元每小时。   三倍,就是三千元。   陆然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自己的价位是一步步争取来的,他也不会随意地抬价。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王女士的问题有些兴趣了。   “我会和她见面,问一下她什么时间合适,帮我们预约一下吧。还有,让她定一间茶馆吧。”   陆然没有选择酒店,而是茶馆。   一来是避嫌,二来也是考虑到茜茜的感受。   茜茜欣然答应了一声,便挂上了电话。   第二天,王女士预约陆然在一个高档茶楼里见面。   茶楼里面装潢豪华,环境优雅。   陆然到了以后就人引进了最靠里的一间包间里。   包间里陈设华丽,有一条长长的木质沙发。   看得出木料上乘,茶几上的摆设也很讲究,茶具是陶瓷烧制,非常精美。   陆然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走进了这间包间,包间里却没有人,连服务员也走出了包间,关上了门,陆然只好坐在沙发上等待。   不一会儿,摆在包间角落里的一个屏风动了。   陆然先是惊了一下。   因为他认为这个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怎么屏风会动了起来?   王女士呢?她不是应该先敲门,然后打开门进来吗?   那这个动静是怎么回事。   陆然有些警惕了起来。   因为这次来的地点比较隐蔽,他事先和导师张笑鸣做了报备,张老师让他出现了任何情况都要立刻联系自己。   他还随身携带了防身的武器,一柄长棍。   此刻,他的手正慢慢地摸向自己背包里的那根棍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 删除记忆   紫色的屏风从左右两边打开来了。   一只白皙的脚背从屏风的后面露了出来。   脚后跟则包裹在一双黑色漆皮的高跟鞋里。   这双鞋的造型小巧,结合纯黑的颜色,显得玲珑而有疏离感。   从女人的一双脚就可以看出她的身材不会差。   果然小腿纤长,黑色的雪纺裙轻柔地包裹着她的臀部。   长发像蓬松的波浪一般散落在腰间,看着舒适。   女人的脸也是标准的瓜子脸,小下巴,皮肤白皙。   唯独可惜的是,看不见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被一个黑色的墨镜遮挡住了。   女人走到陆然的面前,仍旧没有摘下墨镜。   不过她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问道:“是陆医生吗?你好,我是预约你的王女士。”   “你好。”   陆然放下手中的包,站了起来,和王女士握手。   接着,王女士以主人的姿态示意陆然可以随意坐下。   坐下来以后,王女士主动斟了一杯茶递给陆然。   陆然欣然接受。   或许是因为没有过咨询的经历,陆然可以在王女士看似淡定的举止中,看出她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的紧张情绪。   所以她一会儿斟茶,一会儿朝陆然笑笑,一会儿看向别处,抿一口热茶。   陆然看她这副神态,倒也不急。   放下茶杯,中规中矩地开始问道:“王女士,您今天把我约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想和我谈谈吗?哦,有,有的。”   王女士说完“有的”之后,却又不说话了,手上还握着温热的茶杯。   陆然于是主动地发问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处,说:“您不打算摘下墨镜吗?有什么难处吗?”   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聊天戴着墨镜,多少有些不尊重的意味。   不过陆然没有指责她,而是关心地询问她。   王女士显然是懂得礼节的人,她把手抬了起来,想要摘下墨镜,却在手碰到镜架的时候,露出了些许的迟疑。   陆然不想勉强她,于是又说:“您随自己的心意就可。我先申明一下,在我们谈话之前,我会和你签订一份保密协议。这是我们的行业规定。”   说着,陆然从包里拿出了一份纸质协议。   王女士拿着那份仔细地端详着。   “王女士,既然您特意地找到我,那必然是相信我。”   陆然又把一份咨客的情况表,递到了王女士的面前。   “还是那句话,随你的心意。希望您能填写真实的联系方式。如果您不相信我,我想,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吧?”   王女士看着手中的表格,耳朵却在认真地听着陆然的话。   听到最后一句反问,王女士在表格里写上了一个联系电话。   同时,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她背靠着沙发,微笑地看着陆然。   “医生说的话,果然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王女士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得让陆然觉得有点熟悉。   这双美丽的眼睛,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呢?   陆然有些困惑,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又给了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   在一口茶的时间里,陆然瞥见了桌上放着的一张报纸。   忽然间,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是报纸的气味,是记忆中愉快的阅读时光。   一个名字顺着这股气息出现在了陆然的脑海里。   王玲。   真的是是那个王玲吗?   著名歌手王玲。   最近两年开始活跃在公众的视线当中,以天使般柔美的声线在网络上走红,后来进入电视媒体,成为了一名流行歌手。   陆然再定睛一看,这就是他曾经在电视上看见的王玲。   陆然有些吃惊,他的咨询室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名气如此大的一位明星。   陆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先前王女士的种种保持隐蔽的举动。   选择见面的地点,戴着墨镜的习惯。   原来她真的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   她是一个明星。   “你是王玲?”   陆然首先还是问出了一个亟待印证的问题。   王女士点点头,说:“是的。”   “哦,”陆然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又问道:“您为什么要选择我来为您咨询呢?”   陆然知道自己虽然这段时间有了一定名气,但是和王玲女士还是不能比,她大可以花同样的费用请一位年纪更长的,资历更老的咨询师。   “我看过你的演讲,我很欣赏你,我觉得,你和我很像。”王玲依旧微笑着,她看上去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   “哪里很像?”   “很年轻,就很拼命,你知道自己的才华在哪里,努力地展示出来。”   “谢谢。”这句评语听上去挺积极的,陆然表示感谢,“那么,王女士今天想要咨询什么问题呢?”   陆然拉回了正题。   王玲却有些不自然地低头,思考了一下,这才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想问一下,你可以帮人删除记忆吗?   “删除记忆?”   陆然还是头一回听人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王玲为什么会觉得他可以删除记忆。   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是陆然不打算马上回绝她。   王玲一直以一个歌星的身份保持着封闭的姿态,不想透露太多,这个问题或许是陆然能够进一步了解她的唯一途径。   “你说的删除记忆是指,删除谁的记忆,删除什么记忆?”   果然,王玲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很直接地回答了陆然,“删除我的记忆,不是全部的记忆,只是一串数字。”   “一串数字?那是什么数字?”   “你是问那串数字是多少吗?”   “对。”   王玲见陆然还在继续问细节,说不定他真能帮自己。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下定了决心,在桌上的一张报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188178……   陆然一看,这串数字的结构,位数,敢情这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电话号码吗?”陆然看着这串数字。   “拜托了。”王玲没有再回答,只是诚恳地拜托陆然。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好的部分   到了这个时候,陆然仍然没有直接地回绝掉王女士的请求,也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觉得对方太过荒诞,或者解释说:“心理咨询不是干这个的,咨询师没法帮人删除记忆。”   这些举动,陆然都没有。   他的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地微笑着。   陆然想了一下,虽然王玲不愿说出这串数字究竟是不是电话号码,但是,无论这串数字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它一定代表着王玲的一部分记忆。   它就是一个编码,只有王玲自己才能读懂这串编码。   陆然不再逼迫王玲向自己坦白这个问题,他又换了一个问题,问道:“既然这串数字,是你记忆的一部分,那么,它也必然代表着你的一部分记忆。   所有和这串数字有关的记忆片段都需要加以清除,才会彻底删除任何一个能够让你回想起这串数字的线索。   一段记忆,总有好的部分,也有不好的部分。   你现在是希望我帮你删掉好的那部分,还是不好的部分呢?   你需要留下什么吗?   还是你需要再考虑一下?”   这个问题显然把王玲问懵了,她睁着大眼睛,呆愣地看着陆然。   她不是没有听懂陆然说的话,而是没有想到陆然会这么问她。   她没有想到,陆然不但没有拒绝自己的奇怪请求,反而向她提了一个更为详细的问题。   而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开始充斥着自己想要删除的那串数字,以及那串数字背后的记忆。   她的胸前开始有明显的起伏,她的呼吸不再平静。   她依然看着陆然,眼角的笑意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慌乱的神情。   “留下坏的……”   王玲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她的眼睛还盯着陆然,陆然却知道,她的目光已经穿透了自己看向别处。   “确定吗?留下坏的?”陆然没有想到王玲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而且他能看出这个问题让王玲的大脑的情感开始产生了激烈的挣扎和矛盾。   内心的斗争藏在胸口里,她的脸蛋依旧平静端庄,只是在陆然问出这句反问的同时,皱了皱眉头。   “好的部分呢?”陆然继续追问。   “好的部分……”   王玲重复了一遍陆然的问题,自言自语一般,再次向自己发问。   突然地,她低下了头,眉头紧缩,用手撑着额头。   陆然看得出,她感到痛苦。   “如果没有想好,可以下次想好了再和我说。”   陆然没有紧逼王玲,而是以退为进,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   让她好好再想想,她是否已经下定决心和这段记忆说再见。   “还有,关于这串数字,它究竟是不是电话号码,还有,它背后的故事,你也可以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和我仔细地谈谈。   你知道的,如果你能谈谈,或许我可以更好地帮助你。   当然了,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勉强。由你决定。”   陆然再次给王玲选择。   陆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他不是对于女明星的私事刨根问底,广而告之的娱乐记者。   他很珍惜每一位咨客对他的信任,尤其是面前的这位女明星。   但是他不确定王玲是否也这么认为。   他鼓励王玲说出关于这串数字的事情,不是因为他想打听,而是因为他感觉王玲想说。   明星非常注重自己的**,巴不得把全部的自己都隐藏在广告板的后面,让人们只看到他在闪光灯下拍出的完美形象。   而一位找到心理咨询师的明星,只能说明她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却无处可说。   有人倾诉,这是人正常的心理需求,让她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治疗。   王玲放下了那只挡在额头上的手,她轻微地抹了一下眼角,原本开始有些泛红的眼睛,一时间又转变回了水灵灵的笑意。   “茶凉了吧,倒了吧,我再帮你斟一杯。”   王玲伸手去拿茶壶。   陆然也抬手帮忙。   王玲把话题岔开了,同时转移了自己和陆然的注意力。   陆然则顺其自然地配合着她,让她维持着心里的防御。   “那是电话号码没错。”   刚刚嘬了一口热茶的陆然没有想到,直到刚才的那一刻,犹豫了许久的王玲开始试着放下防御了。   “哦?”   陆然没有试图让王玲再多说一些。   “嗯。你说的没错,是一个电话号码。”   王玲说完,也嘬了一口茶,把脸埋在杯子里,不去看陆然,似乎在回避着什么。   她把自己刚才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并没有说出更多的信息。   看来,她还是守着一个底线。   一个不会让任何陌生人可以窥探的底线,即便面前的这个人是签订了保密协议的咨询师。   陆然尊重咨客,也尊重每一个咨客的底线。   他们开始谈论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今天的天气,网络上的新闻,最近出的唱片。   既然是王玲想要把话题岔开,陆然就不会刻意把话题再往删除记忆的事情上引。   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也考虑不好删除哪一部分的问题,又或许她现在的每一分钟都还在思考着。   话题聊到了她最近刚接的电影,王玲有一搭没一搭地向陆然谈论着她接下这部电影过程中的值得调侃的那些事。   碰到了什么人和她抢角色,她的经纪人怎么帮她想法子挤进去,让制片人选中自己,发生了一些丑陋,也有一些可笑的事情。   听完了王玲的这些吐槽,陆然的心里颠覆了一点自己先前对她的判断。   看来她也不是把所有事都看得那么保密,不能和别人说的。   起码这些八卦,甚至是自己的八卦,她都可以对陆然调侃,没有顾忌。   “其实我没有那么在意那个角色。”最后王玲撇撇嘴说,看起来她对整件事打心眼里并不在意,有点无所谓的样子。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呢?”陆然问。   王玲抿了抿嘴,露出了一点腼腆的味道,她看着手里茶杯,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我更想写剧本,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一个剧本,”王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托着自己的半边下巴,像在思考,“然后找人拍成电影,自己当导演。”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听王玲聊了大半天的娱乐八卦,勾心斗角,陆然却从她的这句话中,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单纯的味道。   说完,还没等陆然评价。   她自己却笑了。   “我胡说的,这就是做梦。”。   a 第三百五十七章 剧本   王玲的笑得有些自嘲,有些腼腆,有些不自信。陆然不禁恍神,这还是刚才那个叱咤风云的女歌星吗?   “这很棒。我觉得那不只是一个梦,而是一个美好的梦想。”   陆然对她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陆然认真的态度,让王玲感觉他不是在说一句客套的奉承话,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她看着陆然,笑容里的自嘲减少了许多。   “谢谢。”她也诚恳地致谢。   “你有开始着手写一些剧本吗?”陆然继续问。   “还没有。”王玲又有些惭愧地笑了,“最近只是在看别人的剧本。”   听到王玲的回答,陆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对王玲说的这个剧本非常感兴趣。   他就这个问题接着问:“有看到喜欢的吗?”   “喜欢的,有啊。我喜欢一些言情的,情节跌宕的,不喜欢玛丽苏式的,但是观众爱看……”她开始就喜欢什么剧本又侃侃而谈了一番。   忽然,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想是起了什么,过了几秒钟,才继续说:“说起来,以前倒是写过一点,没有继续写,写了个开头。”   “哦?”陆然似乎听到了他想要听的,“你自己写的?是你喜欢的那种,言情的,不玛丽苏的?”   “哈哈,”王玲笑了,随后脸上又回复了那种腼腆的表情,“不知道算不算。以前不懂事时候写的,写着玩儿的。”   “可以和我聊聊你写的那个故事吗?”   “啊?”   王玲好像没有听懂陆然的话。   陆然又解释了一遍,“就是你没有写完的那个故事。”   “那个,我只写了个开头,还没有什么故事呢。”   “那是你到目前为止,唯一写过的,也是唯一想写的故事吗?”   王玲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可以这么说吧。”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它写完呢?”   “写完?现在?”   “为何不呢?当然了,这也要看你有没有时间做这件事,毕竟你是大明星,你很忙。不过,如果你愿意写的话,我愿意做第一个读者,我对您创作的故事很感兴趣。   还有,关于那个删除记忆的事情,我不知道您需要多久的时间考虑好,在您考虑好之前,何不就先来聊聊你写的这个故事呢?”   听陆然这么建议,王玲也感到眼前一亮。   因为就自己想要删除记忆的事情,王玲的确不知道自己还会考虑多久,而她打心眼里又没有想就此结束咨询,或者和这位咨询师断了联系。   况且,有人欣赏自己的作品,想要阅读自己的处.女作,这般的赞赏,没有人会想抗拒。   “好啊,可是,我现在开始写,恐怕没有那么快的,一时半会儿写不完,只能一段一段地写。”   “没有关系,你写到哪儿了,哪天有时间告诉我一部分,就算没有时间,写个大概的框架,我想也是好的。”   “嗯,我也觉得挺好的。如果我有时间的话,就再约你出来,聊聊我的剧本也好。如果没有,我把自己写的发给你。”   陆然没想到王玲对自己已经达到了这样的信任,愿意和自己分享她写的故事。   “好。”   一个小时到了,第一次的咨询结束。   二人礼貌地道别后,陆然就离开了茶馆。   陆然会对王玲写的故事突然感兴趣,并且打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花费时间和王玲一起讨论她的剧本,不是没有原因的。   从咨询一开始,就可以看出王玲在回避着什么。   她不想真正地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和陆然探讨。   她只是提出了一个请求,她想让陆然帮她删除一段记忆。   记忆是怎么能随便删除的呢?   且不说咨询师有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是有,也一定得先弄明白,她想要删除的是什么记忆。   要知道这些信息,就需要王玲的配合,但是显然,王玲并没有全力配合陆然。   她拿不出百分之百的配合,因为她对人无法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陆然相信,这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她和陆然之间的保密协议,而是她的职业注定了她对于自己的隐私尤其看中,尤其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即便这个陌生人是一个咨询师。   既然王玲不愿意配合,陆然也可以选择放弃,他可以说,没有删除记忆这回事。   或者以此来再次建议王玲坦诚。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选择,对于陆然来说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不想逼迫王玲,也不想就此放弃。   至少,王玲也没有放弃他。   就算她再犹豫挣扎,心里,还是相信陆然的。   所以,陆然和她聊起了剧本,聊起了写作。   陆然在给女孩周小雅咨询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周小雅有些自闭,不爱说话。   陆然就和她聊她的那些画,现在也一样,既然王玲不愿意和陆然讲出自己的事情。   那就一起聊聊她的故事吧。   写作,和绘画一样,都是人的艺术创作。   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自己的潜在的观点和想法。   绘画作品中的图像,和剧本中的人物一样,都可以作为代表潜意识的意象来看待。   即便是隔着一层,通过潜意识来慢慢揣摩,曲线救国,这也是一个值得做的尝试。   想通了这一点,陆然心里觉得很舒坦,这是他最后想到的,可能能够帮助王玲的一点办法,他已经尽力了。   坐在回去的车上,陆然把自己的背包打开,顺手拿出了依然每天放在包里的本子。   此刻,他有一个想法,他想起了过去,每一次在接到一个困难的个案时,都会在本子里看到一个新的个案记录。   这一次呢?   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他莫名地有些紧张,手就不由自主地翻开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绿色笔记本。   页面上仍然是一片空白。   它就像个失联的朋友,没有了音讯。   陆然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准备合上本子的时候,画面中,又出现了一个字。   “你”。   只有一个字?   陆然死死地盯着这个字,果然,不一会儿,又跳出了第二个字,第三个字。   “那天,空间我了?”   你那天看见我了?   这句话让陆然愣怔了。   他的脑中一下子闪现出了那天在研究院里,在那道门缝里,看见了一个女孩的背影。   女孩的头上还长着长长的兔耳朵。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小莹   本子很久没“现身”了。   陆然莫名地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为什么本子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陆然坐在一辆出租车里,他不好拿起本子,就对着它说话,那会显得很奇怪。   他于是拿出笔来,在本子的问题下面写道:“我不知道。可能吧,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坐在那间办公室里的那个”,陆然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打算写得更详细一点,“我看到了一个长着兔子耳朵的女孩……”   陆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下去。   “没错,你看见我了。”本子很快地给出了答复。   得到了本子的肯定,陆然反而愣住了。   我看见它了?   不,应该是她?   陆然和本子相处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朝夕相处,称兄道弟的哥们,不是他,而是她!   那个他拿来吐槽,“虐待”的哥们,居然是个女孩?   陆然感觉不好意思了起来。   “哦,确切地说,你看见我女儿了,也就是看见我了。”   本子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又让刚刚处于震惊状态的陆然,再次变得迷糊了。   “啊?什么鬼?我看见的,到底是不是你?”   陆然忍不住喷了一句。   司机果然转过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陆然不再说话。   “咳咳,别急啊,陆兄。”本子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是这样的,你手上的本子是我设计,开发和完善的。   也就是说,我是本子的发明者。   他们都叫我怪博士。   你可以叫我兄弟,不过我已经不年轻了。   我是个上年纪的老头子啦。   至于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她是我的女儿。   也是我的助手。   平时,就是她在和你对话。   当她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出现在传声器里,就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小本子。   她想要用这个和你说话,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于是让她选择一个卡通的形象,这个形象,可以代替她,出现在书页上。   她选择了一只兔子。   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你就能够想象了。   我把传感线连接在她的身上,书页上果真出现了一只恶搞兔子,这只兔子的表情和动作,都会跟随着她的变化而变化。   这个原理你明白吗?就像一些3d动画制作的技术。   所以,可以说,你看见了她,就看见了一直以来和你聊天的本子。   她的穿着总是古灵精怪的,那天你看到的长耳朵,应该是她头上的一顶帽子。”   本子一口气写下了许多行字,最后还打出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陆然认真地看着,看完以后,却笑不出来。   他很茫然。   这么说,一直和他聊天的,真的是一个女孩子?   他想起了那天从门缝里看见的女孩,单眼皮底下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脸颊处还有点婴儿肥,她的五官,每一样都不是标准美女的配置,但合在一起,却十分协调,还显得有点可爱。   陆然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不可能啊,她看上去很年轻,我还问过她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专业知识。难道说,这些知识全都是她教我的吗?”   “你可别小瞧她呦。她虽然还小,但她可是我的女儿。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和你对话,尤其是最近的一段时间。”   陆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位博士和他的女儿都曾经和自己对话过。   “有时候我在打字,她就在旁边比划动作,我们配合得很默契。你一定觉得本子就是一只可爱的兔子吧,哈哈。”   陆然汗颜。   “难怪,我一直觉得这只兔子怪怪的。原来,背后是一对奇怪的父女。”陆然暗暗腹诽。   这时候,陆然想起了自己有一些重要的问题还没问他,于是立刻提笔写道:“对了,你们是怎么用本子找到我的?还有,本子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好像不好回答,本子过了一会儿才回道:   “咳咳,这是缘分。”   看到开头的这几个扯皮的字,陆然就肯定,这是本子本尊没错。陆然耐着性子等他。   本子果然继续解释了。   “是这样的,本子的确是我有计划地从研究院拿出去找人使用的,至于它怎么就到了你手上,这中间过程颇多,我一时半会儿和你说不清楚。   至于诅咒的事,这还真不是我设计的。   是我的女儿。   她总是能在前一天的夜里,梦见第二天的一些事情。   没错,她是一个会做预知梦的孩子。   也许你不会相信,起初我也不相信,可这正是我进入研究院,选择超心理研究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样,小莹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当其他的人发现了她有这个能力以后,都会和她保持距离,他们给她起外号,叫她巫女,妖怪。   所以她从来没有朋友。   但是你不同,你不旦没有因为她的奇怪而躲开她,或者干脆把本子烧了,反而迎难而上,迎接她给你的一个又一个挑战,解开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本子的诅咒,是一个预言,也是我女儿的游戏。   她不断地给你设置障碍,以为你会崩溃放弃。   你的坚持却不断地让她怀疑自己。   渐渐地,她不再选择和你对立,而是主动地帮助你,还和你成为了朋友。   一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笑了。   她在和你说话的时候,笑了。   那笑容,多美啊。   所以,我想和你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和她成为了朋友。”   这一段话看完,陆然呆滞了许久。   他称兄道弟的哥们,原来是一个孤僻的小女孩,还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危险的游戏。   最后又被自己感化了。   这真是在不知不觉中拯救了一个“失足”少女啊。   不过看到现在的结果,心里倒是挺安慰的。   关于这个诅咒里面的种种细节,陆然还想再问下去,却被本子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好了,现在时间不多了。   我是在监控设备关闭的时间段里给你发的消息。   你现在也进入了研究院,而且不是在我的项目组里,我们应该不能再有来往,你手上的本子也很快会被收回。   但是,我想,我还有必要和你保持联系,我需要对你继续观察和联系。   具体原因,我没有时间解释,不要告诉其他人……”   后面的话,本子还没有说完,字迹就停了下来。   再看一眼,一整页的字都没有了。   陆然翻来覆去地看,刚才写的一整页字都没有再出现。刚才他说自己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小莹?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开头   小莹。   陆然会记住这个名字。   期待有一天还能和自己的朋友,小莹,再次见面。   陆然把本子收进背包,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把它拿出来了。   回到家,吃完晚饭,陆然又整理了一遍这一天的访谈记录,顺便把这几天新学习的工作内容也拿出来复习了一遍。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陆然打了个哈欠,准备关上电脑,睡觉。   却听到电脑里传来“叮”的一声。   陆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的提醒。   邮件?   陆然点开这封邮件。   标题是“望指教”。   内容写着:“陆医生,您今天提出想看我写的剧本,我颇感意外。你大概是第一个对我的相貌不感兴趣,却想看我写剧本的男人吧。哈哈(大笑表情),开个玩笑。   老实说,这让我感觉很被重视,这和其他人对我的关注不同,我能感觉到,你在重视我。   那个试图想要表达些什么的我。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些什么,或许你会知道呢。   废话不多说,总之,谢谢你抽时间耐心阅读。   我把以前写的稿子找了出来。   这个故事我没有写完,但是有一个当时拟的大纲和草稿,还有一个开头。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发给你看,如果您没有时间,或者没有兴趣,就随手删掉吧。”   落款是王女士。   是王玲。   看来提出看她的剧本是一个对的策略,这样不用她直接地裸.露内心,给他们之间的沟通留了一个缓冲地带。   王玲欣然接受了,还在第一时间给陆然发来了自己的手稿。   陆然觉的自己的困意全消了,他现在很有兴趣读一读这篇稿件。   他打开附件里的文档。   “故事的题目我还没有想好,你直接看下文吧。”   下面是上千字的故事梗概。   陆然通篇看下来,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故事大致讲了一对年轻男女的爱情故事。   一对男女,在正当好的年纪相遇了,美好的情感就此展开。然而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们却因彼此的性格和背景诧异,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矛盾,最后只能相互告别。   依照这个模板,过去的剧作家,小说家想必已经写过了无数个版本的故事。   就这个故事主线看来,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新意的地方。   陆然不免产生了一丝失望的感觉。   虽然他根本期待过要从王玲这里看到什么惊世之作,毕竟王玲的主业还是一个歌手。   然而,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这种失望情绪。   想起王玲在咨询时谈起自己的梦想时,脸上那般渴望又羞怯的表情,陆然只能说,看来,她还要下很多苦功夫,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写出一个好故事来了。   不过,陆然转念一想,这样一个平淡的故事,一个像是我们身边每个人都会发生的故事。   或许,就是王玲自己的亲身经历?   这么一想,陆然的兴致又上来了。   正是因为这个故事贴近生活,更加大了这一可能性。   陆然于是又打开了另外一个文件。   就是王玲附加的一个正文的开篇。   故事没有写完,但是她起了个头,陆然又打起精神仔细地看到。   “女孩和男孩的相遇是在一个海边的夏末季节。   那天海水涨潮,海鸥都聚集在礁石上。   时间是凌晨四点。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海边,除了那个站在海岸边的男人。   女孩站在他身后,远远地望着这个望着海鸥的男人。   她知道,这个和自己一样,在凌晨时分出现在海边看海鸥的人,注定将在今天和自己相遇。”   开头几句话,不长。   但是却不经意地吸引了陆然的注意。   虽然刚才看女孩的大纲写得平淡无奇,但是,这个开头倒是能从字里行间里看出一种味道。   一种王玲自己的味道。   它能吸引住读者的眼球,让人想要继续看下去。   陆然就是那个被吸引住了的读者。   他点了一下鼠标,想要翻到下一页,却翻不动了。   “怎么,没有了吗?”   陆然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有了。   她说的开头,原来真的就只是开了个头,连一个章节都算不上呢。   陆然撇了撇嘴,他还想再多看一点,看来只好先回复王玲,等她下一次的邮件了。   陆然在邮件里点了回复,然后就在思考如何用词,表示自己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创作。   就在他琢磨怎么写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在给周小雅咨询的时候,曾经在第一眼看见她的画时,不明所以,后来用本子给他的墨镜,才看出了其中不为人知的情节。   墨镜,就是那副他在咨询中使用的眼镜,能够通过视觉联通创作者的意识。   陆然赶忙从背包里翻找出了那副眼镜。   既然这副眼镜可以看出画中的真相,难道不能看出文中的思路吗?   陆然戴上了眼镜,重新看向了刚才看过的那段开头。   一打开那篇文稿,陆然立刻就觉得自己头晕目眩。   周围的环境在他的视线里扭曲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一个电脑屏幕了。   他感觉视线一下子宽阔了起来。   他是在户外,而不是在室内。   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感觉有些凉。   远远地传来海鸥的此起彼伏的叫声。   他抬头望了望。   现在应该是凌晨时分。   天色灰蒙蒙的,带着一点紫蓝色。   雾气笼罩。   海浪拍打在岸边,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空寂的声响。   他进来了。   陆然知道,他进来了。   他正站在镜头的后面,看着文字中呈现的画面。   远处,海岸边,果真站着一个背对着他,看着礁石上的海鸥的男人。   他长什么样,陆然从背面看不完全。   可是,他看上去不太对劲。   陆然在看到那段文字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有点浪漫,带着诗意的男子。   可是,这个男人身上的衣服,怎么穿搭得这么凌乱。   下面只有宽大的短裤,上身是一件长袖衬衫。   一眼看上去,不是疯子就是乞丐。   他的举动也很奇怪,他的手上握着一根长长的黑色绳子,绳子一直从他的手里连到身后的另一个人的手上。   那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女孩。   那根绳子就系在女孩的手腕上,那根绳子在他们之间连了足足有两三米之远。   女孩的穿着也很奇怪,她的身上正披着一件男士的皮外套,下身也套着一件完全不合身的宽大裤子。   从她披散的秀发,和白嫩的侧脸可以看出,她是个年轻很轻的小女孩。   她开口轻声地问道:“我们去哪里?”   男人没有说话,他从衬衫的兜里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找不到打火机,他左右张望,一脸愁绪。   当他朝着陆然的方向偏过脸来的时候,陆然看见了他的侧脸。   大胡渣,浓眉,深眼窝。   说不上难看,看久了还有点粗犷深沉的气质。   但怎么看都和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不沾边。 第三百六十章 我想试试   就在陆然皱着眉头,不知眼前的这个情境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他的眼前突然一黑。   什么也看不见了。   漆黑一片的眼前,突然滚动地出现了一行又一行的英文字符。   这些字符正快速地出现,最上面一行的字符就快速地消失。   就像是一个快速运转的电脑程序运行画面。   陆然来不及看清上面的字母,只能捕捉到其中的几个字眼:“upgrad……dlad……”   最后画面中的字符全都消失了。   黑色的背景上只剩下一个单词,在他的视线的中心:“ladig……”   加载?   陆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在加载什么。   他紧张地等待着这个加载结束。   两分钟以后,加载的字样也消失了。   视线里只剩一片黑暗。   又过了一分钟,视线里的光线一点点地恢复了。   视觉完全恢复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家里的那台电脑。   他面对着电脑屏幕,正坐在房间里的那张靠椅上。   回来了。   这次回来得有些突然,而且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眼前会出现那些英文字母呢?   陆然不明白。   他的眼前还戴着那副眼镜。   他又打开那段王玲写的开头,却进入不到那个场景了。   他摘下自己的眼镜,看了看,“难道是这个刚才眼镜出现问题了?”   陆然只好作罢,收起了眼镜。   回想起先前的画面。   海风吹来时的寒意还留在皮肤上。   他起身从衣柜里多加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或许是自己的眼镜出了问题。   或许是因为开篇只描述到了这里。   看来,开头就只有一个画面。   然而陆然所见的画面,却和王玲写在剧本里的场景,大有出入。   剧本里描绘的是一副浪漫的都市爱情模板,男女主角在正当好的年纪,相遇在海边。   然而,王玲脑海中真实的场景,也就是陆然所看到的场景,却不是这样的。   它看上去一点也不都市,也不浪漫。   更没有正当好的年纪。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幼的女孩。   陆然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父女的关系。   不过从他们的神态和举止来看,又很难想象,一个父亲为什么要用一根黑绳子把女儿绑在自己的手上。   陆然知道,这就是王玲在描写这个画面时,脑子里真正出现的画面。   然而他却不能直接这样去问王玲。   他重新坐回到电脑前,继续斟酌着给王玲的回复邮件。   大致的意思是故事的开头吸引住了他,他期待着王玲接下来的创作。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王玲没有再回复。   陆然也就此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然照例在蓝海工作。   这天,徐教授找到了陆然,让他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一趟。   在办公室里,教授说:   “明天,你要去研究院一趟。”   “嗯,我知道的。”   陆然去研究院的时间,是早已确定好了的,他不明白教授为什么还要特地把自己叫到办公室来再说一遍。   “明天,我门恐怕需要你到楼下去一次。”   “楼下?”陆然想了一下,很快地反应了过来。“您是说,监禁室?”   徐教授点了点头。   陆然的心里一时充满了疑惑。教授不是说监禁室很危险么?那个地方主要是唐教授在监管的,那些人都是被隔离者,我去能做什么呢?   看到陆然困惑的表情,徐教授解释道:“本来那日带你进去看看,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下研究院的各个机构。从那里离开以后,我也没想再让你进去了。   不过,那日你也看到了,伊拉睁开了眼睛。   她一直都对周围的环境和人不闻不问,那天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你还曾经说,她透过镜头在看着你。   自从那天以后,她又回复了往常。   没有再睁开过眼睛。   老唐带人反复分析过她的那一天的反常举动,果然在监控录像里看见她有一个瞬间,朝着监控摄像看着。   而且,他们没有找出其他能够引起她产生变化的变量因素。   老唐于是提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她那一天的反常,和你有关。”   说到这里,教授看着陆然,陆然仍旧一脸的茫然。   “和我有关?怎么会呢?我根本不认识她。”   “嗯,我知道你不能理解这个说法。不过,那一天对于她而言,除了你的出现,再没有其他对于她而言是和往日不同的。   现在她的情况没有进展,我们不能证明她的无辜,也不能一直把她关在这里。   所以我们想,让你来试试。”   徐教授说出了他们这样安排的目的。   “让我来试?可是,我要做些什么呢?”   “我们想让你尝试着和她沟通。”   “和她沟通……”陆然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关乎人生安全的挑战。“怎么沟通?”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和她对话。”教授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眼睛直视陆然。“关着那扇大门,你是没法和她沟通的吧。   用你最自然的沟通方式,你需要看着她。   其实在那扇封闭的大门后面,还有一层铁栏杆,就是说过的,监狱里面那样的铁栏杆。   如果你有勇气的话,我们可以把外面的那扇隔绝门打开。   让你和她对话。   我们会在后面保护你。   你也可以拒绝。   你自己决定。”   “我……”选择权交到了陆然的手里,陆然反而有些犹豫了。   真的会是这样的吗?   伊拉“看”到我来了,所以睁开了眼睛?   她想和我说话吗?   我也会被变她没吗?   消失在时空里是什么感受呢?   陆然的心里充满了矛盾的疑问。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教授,回道:   “我想试试。” 第三百六十一章 特殊问话   第二天,陆然跟着徐教授和唐教授,再次走进了研究院的地下二层。   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些穿着白色工作服的观测人员也在监控室里。   “我们已经提前和伊拉沟通过。说今天会有一位咨询师和她见面,她微笑点头,表示同意了。   我想,那天她的确知道你来过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爽快地答应和谁见面。”徐教授说。   “等一会儿,我会把门打开,你就坐在监控室和监禁室之间的空间里,那里会摆一张椅子。然后,我们会把1号监禁室的隔绝门打开,里面坐着的就是伊拉,你们之间还是有一层栏杆隔绝着,她出不来。   你的椅子右边的把手上有一个报警器,我们会一直监视你们,如果发生什么状况,你也可以主动报警。   你一旦报警,我们就会把隔绝门关上,把你拉回到监控室里。”   唐教授对陆然作了一系列的说明和提醒。   陆然确认自己把教授的话都一一记在了心里,然后慎重地点了头。   唐教授在操作台上按下了一个键,监控室的门打开了。   陆然看到面前是一个接近二十平米的封闭空间。   里面放着一张椅子,左右两边都有扶手,还有一个简易的靠背,和坐垫。   陆然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坐在了那张椅子上。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唐教授于是按下了另一个按键。   陆然面前的那扇银色的隔绝门缓缓地打开了。   原本只出现在监控显示屏里的房间摆设一件一件地出现在了陆然的眼前。   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凳子,还有一张白色的简易床。   桌子旁坐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女人的头发天然卷曲,皮肤的颜色比普通东亚的黄种人更深一些,嘴唇紫红。   不用说,这个女人就是伊拉。   她正拿着一个三明治准备放进嘴里。   隔离门打开了以后,她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抬头看着陆然。   陆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这个时候,伊拉背后的墙上,有一块四方形砖头朝着里面移动了起来。   伊拉站起来,转过身,走到那块砖头的位置。   陆然也抬头看着那里。   只见伊拉从那块砖头里拿出了一个无线的耳机。   原来,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砖块,而是一个砌在墙里的传送盒,是一个用来从外部给伊拉传送东西的抽屉。   陆然的手上也有一个耳机。   这个耳机是方便他们沟通用的,伊拉说英文,陆然可以说中文,耳机里会自动翻译他们的语言。   他们也可以使用对方的语言,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来。   总之,无论他们说了什么,他们谈话的内容都会被记录在案。   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看上去伊拉也没有特别地回避,她戴上了耳机。   “你叫什么?”   没想到伊拉刚戴上耳机,就开始向陆然主动发问了。   “我叫陆然。”   陆然的反应自然,没有慌张。   伊拉点点头,隔着一层栏杆,她依然在上下打量着陆然。   “你原本不知道我是谁吗?听说你已经等了我好几天了。”   陆然故意用一些半真半假的话反问伊拉,想试试她的反应。   “我不知道你是谁。”没想到伊拉干脆地否定了。“不过,我的确在等你。看到了你以后,我就更确定了,就是你。”   伊拉的后半句话,让陆然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她那天的反常的确和自己有关系。   “你不认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你怎么知道我来过?”   陆然的问题,并没有让伊拉想要沉默,她仍然对陆然抱有耐心和兴趣。   “我不确定你来过。我只知道那一天,应该会有一个重要的人出现。现在你来了,不就印证了我的想法了?”   伊拉的回答,像在和陆然打太极,说了和没有说一样。   不过倒是有一点,陆然注意到了,并在用笔在纸上记录了下来。   那就是伊拉提前就知道了有一个重要的人会在那天到来,虽然陆然不知道自己对于她而言有什么重要性。   搞不清楚伊拉为何要等自己,陆然索性也就不再问了,他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你愿意和我谈谈,你的那些事吗?”   伊拉身上的嫌疑不只一样,陆然只好这样笼统地问。   “你问吧。”   伊拉重新在餐桌旁的白色凳子上坐了下来,面对面地看着陆然。   “你真的把自己的孩子,变没了吗?”   陆然把自己心里最关心的问题直接地问了出来。   他观察着伊拉的表情,看她会怎么对待自己的问题。   这一次,伊拉没有马上回答,她依旧看着陆然,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   陆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你不想回答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个……”   “是。”   陆然没有说完,伊拉的口中突然就吐出了一个是字。   陆然反应了半秒,她承认了?   就这一个答案想必就已经给唐教授他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进展。   起码可以推断她的孩子的失踪,和她有直接的关联。   她真的可以把人变得不见?   陆然仍旧将信将疑。   “那警官李明的失踪也和你有关?”   伊拉低下了头,静默了一分钟,又点了点头,说:“是”。   前一个问题可以保证她回到了国内,也要被当地警方抓起来了,而第二个答案则会让中方的警官也不放过她。   一下子让她亲口承认了两个问题,想必唐教授他们一定很意外,同时又要把内心的激动压在心里,等待陆然接下来的问题。   “他们现在在哪里?”陆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的孩子呢?”   后面的那个问题,是陆然更关心的。   没想到这一次伊拉反问陆然道:“你应该都听说过了吧,我把孩子藏了起来,还把他吃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说完,又拿起了桌上的三明治吃了起来,没有再看陆然。   “如果这就是你今天想要得到的答案,我想你根本不需要来。”   伊拉一边吃,一边说。 第三百六十二章 幼女   陆然被她问得一时有些不明白。   什么意思?   问这些问题没有意义吗?什么叫不用来了。   得到这些答案很有价值啊,至少可以确定那些谣言的真实性,知道警方没有抓错人。   “只是想要印证这些吗?我的孩子,还有那名警察,是不是因为我而消失的?”   伊拉再一次反问,她的态度里仍然没有认识到这些事情的严重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点让陆然非常不满。   “是的。就是印证这些。单单是印证这些,也很有价值。因为这件事情的后果太过严重,确定嫌疑人是非常重要的。”   陆然严肃的态度引起了伊拉想要反驳的情绪。   “现在印证了,又如何?你们还是只能把我关在这里。想要找出那些人?去找啊,到我去过的地方去找啊,如果找得到,还会让你来问我吗?”   她的声音变得高亢,说到激动处,她往前冲了过来,她一下子撞在了铁栏杆上,双手紧抓着栏杆,龇着牙,冲着陆然说:“我的孩子被我吃了,你们找不到他的。”   陆然快要被她那副邪恶的样子激怒了。   他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想要朝她走过去。   然而,站起来以后,他冷静了几秒钟,没有挪动脚步。   咨询师的职业习惯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他从来没有在谈话的时候如此动怒,他意识到这样会被对方控制情绪,让自己不够客观。   “你来啊,来,杀了我。”   果然,她开始煽动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做出一些她想要的举动。   或许她真的想要陆然给她一个了断,亦或者她想要把陆然也变不见了,所以试图让陆然靠近自己。   “冷静。”   陆然的耳机里传来徐教授的声音。   陆然思考了片刻,随后,还是抬起了脚步,朝着伊拉走了两步。   两步之后,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伊拉的眼睛,没有惧怕,然后轻声地说:“我不会杀你的。放轻松。”   “现在你想要放松下来,我数三下,你会放松下来,1,2,3”   当陆然看着她,数到3的时候,伊拉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仿佛刚才的嘶吼的确耗费了她身体绝大部分的精力。   她虚弱地坐在了地上。   陆然这才往回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监控室里,徐教授和唐教授相互对看了一眼,他们都没有想到,陆然会这样处理。   他没有被伊拉煽动,反而利用了伊拉激动的情绪状态,将她快速的催眠了。   催眠伊拉并不是两位教授下达的任务,他们也不知道陆然接下来对她做什么,他们决定暂时静待其变。   “伊拉,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请你告诉我。”   陆然发出了一个确认的指令。   他需要确定伊拉是否处在他的催眠之下,而不是睡着了,或者其他状态。   可是,伊拉没有说话。   “伊拉?”   她仍旧没有低着头没有说话。   陆然又站了起来,朝着伊拉走了过去,他需要确认。   两位教授的心又紧张了起来,他们担心陆然靠伊拉太近。   这一次陆然比刚才靠伊拉更近了,他们想隔着一层栏杆,距离不到一米。   陆然蹲了下来,压低自己的声音,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如果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就抬头看我。”   话音落下,伊拉果然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神涣散地看着陆然。   陆然今天戴着那副特殊的眼镜。   当他和伊拉对视的一瞬间,他就主动地进入了伊拉的意识。   他的视线一下子昏暗了下来,像是来到了一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   等他的眼睛稍稍适应了以后,才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不是完全黑暗的。   在这个屋子的某个角落有一盏灯。   以至于陆然能够通过昏黄的光亮,看清这个地方。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女孩,正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   女孩长着卷曲的长发,四肢细瘦,衣服破旧褴褛。   她双手抱膝,一条过长的裙子遮盖着并拢的膝盖。   或许是低着头哭了太久,亦或是她听见了什么动静。   小女孩抬起了头,看向了陆然的方向。   然而她的眼睛并没有在陆然身上聚焦,一脸的迷茫,脸上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痕。   陆然看出了女孩是谁,她的眼神在找什么。   他又唤了一句,“伊拉?”   女孩再次抬头,但是仍旧搜寻无果,又低下了头。   看来眼前的伊拉看不见陆然。   陆然能确定自己看到的这个孩子就是伊拉,她还很年幼。   这应该是伊拉的一段记忆,而不是现在的她,陆然无法和她直接地对话。   思考完这个逻辑,陆然突然觉得自己嗅到了一股很难闻的气味。   他朝着这间屋子的另一侧看去,墙上的煤油灯只把右边角落里的伊拉照得清楚,而屋子的左侧仍旧在黑暗当中。   陆然朝着黑暗处看过去。   依稀看见有一个木制的栅栏围在左侧,里面还放着一些茅草。   接着就从传来了几声哼哼呼呼的叫声,那叫声显然不是人会发出来的声音,而是一种动物的叫声。   陆然又朝黑暗处走得更近了一些,看到了几只有大有小,白白胖胖的生物,它们全都随处排便,撒尿。   “猪?”   陆然终于看明白了这些动物是什么,本能地感到一阵反胃。   原来这里养了这么多只猪,伊拉坐在这里干嘛?   不觉得臭吗?   伊拉却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旧坐在猪圈旁。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听得出来,脚步声在慢慢地接近伊拉所在的猪圈。   只听门外有人轻声地唤道:“伊拉,是我,我们走。”   “你是谁?”   “我是你哥哥。你快出来。”   “不行,爸爸叫我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出来,快出来。”那个声音仍旧坚持地唤她,似乎非常着急。   伊拉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然后打开了门。   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就被外面的那个人拽了出去。   ~~b~~ 第三百六十三章 哥哥   “伊拉?”   陆然跑到这间茅草房的门口,朝着门外漆黑一片的黑夜张望着。   没有回音。   伊拉应该还是听不见陆然的声音。   但是陆然不能呆在这个猪圈里,对突然消失的伊拉置之不理。   他要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陆然刚一抬脚想要往外迈出去,就发现自己的脚碰到空荡荡的门口,却怎么跨不出去。   陆然心下奇怪。   他又试了几次,可是,每当他要把腿往前迈,就会被一股力气给掰回来。   就好像门上有一双隐形的门,挡着自己。   费了很大劲,还是无果的时候,他开始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独自思索的时候,他听见了门外传来了碎碎的声响,像是草地被人快步踩过的声音。   紧接着这个声音就变得更加密集和紧张。   嘭地一声闷响,似乎有人摔倒在了地上。   碎的脚步声变小了。   空气里只剩下安静。   令人不安的安静。   陆然嗅着门外的气息,仔细地探听着每一个动静。   就在这时,右前方的角落传来一声短暂的叫声:“救……”   事实上陆然听不太清那个声音究竟是不是在呼救,但是从声音的慌乱和颤抖中,陆然可以确定那就是呼救。   是小女孩伊拉在呼救。   无奈陆然却不能做什么。   他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他的脑中在快速地转动,这里是伊拉的记忆,她遇到了危险,为什么却不让我出去帮她呢?难道这个呼救并不是她发出来的,是我听错了?   亦或者,因为……   “因为这是我的记忆,不是你所能改变的。”   陆然的耳朵里,突然出现了伊拉的声音。   是成年人伊拉的声音,是她成长为女人以后的声音。   陆然转身在这间茅草房里搜索,哪里有伊拉的身影。   但是没有。除了几只圈养的猪还在自顾自地沉睡吃喝以外,没有伊拉本人的身影出现。   她没有出现在这里。   她是在用自己的意识和陆然对话。   “我被强bao了。”   没有露面的伊拉用一句简单的话,描述出了门外的草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陆然一下子懵住了,接着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很震撼。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自己距离一个犯罪现场如此接近,如此清晰,却无能为力的场合。   就在外面。   正在发生。   现在冲出去,或许还来得及救下这个可怜的女孩。   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每当我回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冲出去,拯救当时那个弱小的自己。”   伊拉再次和陆然对话,她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   但是陆然依然能够从这份平静里听出一丝颤抖的气息。   和刚才小女孩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喊叫不同。   此刻的颤抖,带着果决,力量和愤恨。   “啊!”   突然间草地间又传出了一声尖叫。   这次的叫声没有被打断,非常尖利而完整。   是伊拉,仍旧是伊拉在叫。   怎么了?   那个强bao她的男子跑了吗?没有再抑制她的喊叫了吗?   “发生了什么?”   陆然着急地问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知道和自己对话的这个伊拉能够听到。   “我的心里一直念着,希望他能在我的面前消失,立刻,马上消失。然后,我睁眼看着他,他就真的消失了。”   “他消失了?”陆然惊讶。   “这也是当时我惊叫的原因。这是我第一次让一个人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可是,他消失对我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虽然我阻止了他对我的暴行。   但是,他是我的哥哥。”   “他真是你的哥哥?”陆然大惑不解。   “嗯。他是我爸爸的兄弟的孩子。   你是不能理解我所在的国度的。   在我们这里,女孩是最弱小的存在。   她还没有丈夫,用没有办法独立,她要遭到全家人的嫌恶。   她要和家里的其他女人一起干最重的活。   她如果穿着清凉,就会被称为行为不检点。   她如果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孩,那最好藏在心里,永远都不要开口。   那天,我就是因为干活不够快不够多,所以遭到家里长辈的训斥,爸爸让我在猪圈里过夜。   哥哥知道了,就来打我的主意。”   “太可恶了。”陆然听得气愤。   “如果哥哥欺负我的事情被发现了,他顶多被训斥一番,或者干脆指配我给他做妻子也说不定。   但即便如此,也比他消失了要好得多。   一旦他们发现了哥哥来找我的时候消失了,他们一定会迁怒于我,说我谋杀了他。   那一天我的确运气不好。   家人发现他不见了以后,很快找了过来。我看见远处有火把和熟悉的人影,我知道,他们来了。   我太害怕了。   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我。   我逃跑了。”   虽然这不算是一个好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好的结果,陆然还是松了一口气。   “陆然,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   有些事,你印证了,没有错。就如每个人所说那样,是我让自己的孩子消失的,是我让那个警察消失的。   所以,我就是那个坏人了吗?   我就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变态吗?   事情的原貌,可能并不是你印证出来那个样子。”   足足有一分钟,陆然都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   不得不承认,伊拉说的并没有错。   她的言语撼动人心。   然而,比起这番言语,陆然此刻更想问她另一个问题。   “你说的没错。我或许不应该这么早对你表现出明显的否定态度。   这点,我向你道歉。   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事先已经料想到了我会催眠你吗?   为什么我一进来,你就已经想好了,要带我看什么。   你的回忆的确很有煽动性,可是,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月光   “你别着急,你听我说。”   伊拉的回答,出现在陆然的耳边。   这一次,陆然能够清晰地听出那个声音在自己的右边,而不是漂浮在空气中那般摸不清方向。   陆然转过头往右边看去,发现伊拉正站在自己的右边。   她出现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我会告诉你我的目的。你且听我说完吧。”   陆然点了点头,没有再打断她。   伊拉还没继续开口,却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看见伊拉毫无阻碍地走出了那扇门,陆然便跟在她的后面。   果然,这一次,当他抬脚往门外跨出去的时候,没有再受到什么阻挡,顺利地走出了这间茅草房。   当他站在茂密的草地上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刚才被困在里面那么久,就这么出来了。   伊拉没有给他解释,只是在他的前面走着。   忽然,陆然听见远方传来许多脚步声和叫喊声。   这些脚步声和叫声在一点点地朝着陆然的方向靠近。   陆然知道有人在朝着他们走过来。   “那些人是来找我哥哥的,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我也不见了,地上还有我们的衣服。   他们认为是我杀了哥哥,逃跑了。   事实上……或许也是如此吧。   总之,是我让他消失了。”   伊拉抬着头,望着夜空中明亮皎洁的月光,像是发现了未曾留意的美景,停下了脚步。   拍了拍草地上的露水,坐了下来。   陆然也在她的身边,席地而坐。   “我从这个晚上开始了流浪的日子。   我得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而且不再回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能乞讨,可是那样的生活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不能保证我的食物,也让我常常患上疾病。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活下来。   我想起那晚把哥哥变没了的情形,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做到这点?   或许这个本事能让我赚钱。   我开始对着一块石头,一个水杯尝试练习,可是,却怎么也没有再成功过。”   “哦?”   这是陆然没有想到的,他以为把人变得不见是伊拉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她信手拈来的本事。   但是看她这么说,在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掌握这门技术。   这种能力是否真的存在,陆然的心里又存疑了。   “可是,我在这个过程中,却想出了一个可以让我活下来的办法。   那就是变魔术。   我结识了几个街头卖艺的,有些表演杂技,有些人杂耍,有些表演魔术。   我唯独对魔术很感兴趣,我拜了一个师父,跟着他学习。   好几年以后,他才第一次把独门绝技大变活人教给了我。   师父对我的期许很大。   我是他带过的学习最快的徒弟,也为他赚来了大笔的金钱。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名,但是我的表演在当地已经很受欢迎。   魔术不是魔法。   这门手艺仍然不是我当年对哥哥做过的事情。   大变活人需要道具和助手。   人不会真的消失。   即便如此,我仍然非常的开心。   我想,我已经可以独立地进行表演了。很快,我就可以用自己的本事赚钱养活自己。   我感觉到了自由。   而那个时候,我的身体也长开了。   我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女。”   “听上去是一个新的开始。”陆然衷心地希望这个苦命的少女可以找到自己的路,过上幸福的生活。   “是啊。很好的开始。   离开了师父,我开始独立表演。每天早上的太阳仿佛都是为我一个人升起。   我的舞台越摆越大,观众越来越多。   我终于有钱给自己买好看的裙子,我也像其他少女一样开始打扮。   我有了一群热情的观众,他们中的一部分成为了我的追随者。   只是我仍然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地流浪。   我习惯了。   我也不能停留。我的名气越来越大,会有更大地可能让我的家人知道我在哪里。   我难以想象如果被他们找到,他们会如何对待我。   会把我带回家里,还是收走我所有的收入,让我为他们赚钱,这些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追随者,男孩阿利。   他向我告白,他爱慕我。   说不远的乡下就是他的老家,劝我能够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我动摇了。   我才发现自己流浪了那么久,不是因为我热爱流浪,而是在寻找。   寻找一个可以让我停靠的港湾。   可惜,到了他的家里,才发现他的家人并不愿意接纳我。   他们不愿意接受一个来不明的女孩子。   他们也不喜欢我街头艺人的身份。   我决定一个人离开,在其他人还不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之前。   这座城很小,人们的舆论很强大。   如果让当地人都知道了他和我的事情,也会连累到他的。   他不好再找其他的女孩子。   我一个人在夜里走了,就像记忆中的这个夜晚,对过往的生活不辞而别。   只是这一次,我是带着感恩走的。   虽然这个保守的家庭仍然不善待我,可是我得到过一个人的心,我得到过一个男人的爱。   那一点爱就是夜色中皎洁的月光。   就是我前进的勇气。   是我生命中的光。   让我往后的日子即便夜行,也不会彻底黑暗。”   陆然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那么亮,那么美。   他的心底生出了感动。   这是个善良的女孩。   她的心灵深处是爱。   像月色一般洁白的爱。   陆然突然觉得不可能,她不可能犯下那些指控她的罪名。   陆然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身边这个赏月的女孩。   “陆然,接下来的事情,我会通过意识传达给你,但是我不会再用嘴巴说出来。因为后面的事情,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不想被他们记录下来。”   陆然听见了伊拉说了这么一句话,神经立刻又绷紧了。   他转头看看身边同样望着天空的伊拉,她刚才好像并没有开口说话,一直都在专心地看着月亮。   和先前在茅草房里一样,这个声音似乎是直接进入到陆然耳朵里的。   她说不想开口用嘴巴说出来,那要怎么把她想说的告诉自己呢? 第三百六十五章 男子   陆然正想着,眼前的画面突然转换了。   天色不再黑暗。   没有了草地,也没有了月亮。   伊拉不再坐在他的身边。   伊拉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周围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伊拉走在街上。   陆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两步,就会停下来,歇一会儿。   她用手撑着脑袋,皱着眉头,不太舒服的样子。   时不时地跑到街道的角落,扶着墙壁,一阵一阵地干呕。   陆然正看着,身边却突然窜出几个嬉戏追逐的小孩,他们打闹嬉笑着从陆然的面前奔跑过去。其中还有一个孩子撞到了陆然。   可是这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来,孩子们就像一阵风似的,从陆然身边吹过。   陆然没有叫住他们,只是拍拍身上的衣服。   继续寻找伊拉的身影。   当他拍着衣服的时候,蓦然发现他的手上多了一张纸条。   “纸条?谁给我的。”   陆然的脑中闪过了刚才那几个风一般的孩子,尤其是那个撞在了自己身上男孩。   “是他塞给我的?”   陆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打开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是英文。意思是: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   陆然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   伊拉呢?   陆然抬头张望,在远处的街角,终于再次捕捉到了伊拉的身影。   伊拉捂着胸口走进了一家私人的小诊所。   陆然没有马上跟上去,他又看了看手中纸条,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陆然,接下来的事情,我会通过意识传达给你,但是我不会再用嘴巴说出来。因为后面的事情,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不想被他们记录下来。”不会从嘴巴说出来……   因为如果她开口说话,即便是在催眠的状态下,研究院的人,仍然能够记录下来。   只有出现在她脑中的画面,不会被实时记录。   所以她开始不再开口和自己说话,而是用画面呈现给自己。   “原来如此……”   虽然现在街道上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陆然却有一种看默片的感觉。   只有伊拉和自己是两个真实存在的人。   其他这些都是伊拉的回忆而已。   他看着伊拉走进诊所,许久也未出来,大概是在里面被诊断出怀孕了吧。   正想着,身边路过的一个年轻女孩又往陆然的手上塞了一张纸条。   和刚才一样,女孩看也没看陆然一眼,就走开了,就好像刚才的纸条不是她递出来的一样。   那感觉有点滑稽。   陆然没有在意,他继续打开了第二张纸条。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我和阿利的。我不能不要他,我必须把他生下来。   即便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我也不能停止演出,因为我需要赚钱等待孩子的出世。   那之后,我继续流浪着,并且开始更加卖力地演出。   可是我怀孕的事情还是被我的一些追随者发现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我的孩子,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名字,叫没有爸爸的孩子。   这个八卦消息,比我的表演更引人注目,来看我表演的人更多了。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有没有传到阿利的耳朵里,我不知道他是否在找我。   可是,我却被人告知,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我的家乡。   家里的人大概已经开始到这个城市来找我了。   你们有句俗语叫,祸不单行。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我不能再停留在这个城市,也不能回头再找阿利。   我只能朝着更远的东边流浪。   就在奔波的路上,我生下了自己的孩子,是一个男婴。   我很高兴。   可是同时,我又感到了深深的焦虑。   如果让我的家人知道了我生了一个男婴,他们一定会把他抢走的。   还有我哥哥的事情,他们必定要惩罚我,让我们母子分离。   我的行踪暴露了,很多人都认识我,他们要找到我只是迟早的事。   我害怕极了。   我想把自己的孩子藏起来,却不知道能藏在哪里,又有谁会帮我照看孩子呢?”   这张纸条写得比较长。   看完纸条,一抬头,刚才熙攘的街道又不见了。   他站在石子路边上,路边有一幢木屋子。   木屋子的门口摆着一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正是伊拉。   她眉头微凝,神色茫然地看着远方发呆。   陆然知道,此时的伊拉正在焦心孩子的事,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身后的木屋子,大概就是临时的栖身之所。   伊拉抬起头,朝着陆然的方向望过来,望了许久。   陆然犹豫着是不是可以上前和她说些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从陆然的身边走过,径直朝着伊拉走去。   伊拉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走向自己的男人,眼神里透露着陌生。   看样子,伊拉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这个陌生男子身着黑色的长衫,衣角拖到了脚踝处。   宽宽松松的,倒有些像中国古时候的衣服。   总之,不太像当地人。   他走到了伊拉的面前,不再往前,俯身,低下头,对着伊拉,轻声耳语。   陆然和他们有几米远的距离,没有听见他对伊拉说了什么。   黑衣男子说完,便直起了身子。   而伊拉的表情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由原来茫然无助的表情转变为诧异的神态。   她睁大了眼睛,带着惊疑的神色死死地盯着黑衣男子。   久久都没有缓过来。   显然还在消化着这个男子告诉她的话。   这个时候男子转过身,朝着石子路的对面看过来。   陆然觉得他的眼神是看着自己的。   是错觉吗?   他不可能看着自己。   陆然正诧异着。   男子又把头转了回去。   他再次俯下身,在伊拉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预言   黑衣男子再次俯身在伊拉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说完,他就直起身子,转过身背对着伊拉,朝着陆然的方向走了过来。   伊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仍然带着不解和震撼。   男子经过陆然的身边,稍稍驻足。   没有看向陆然,也没有和陆然对话,朝着他来时的方向,擦肩而过,径直走去。   陆然转身看着他。   男子一步一步往身后的树林里走去,背影越来越小,没有再回头。   陆然回转身,看着对面的伊拉,心里愈加想要知道刚才那个男子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不管伊拉到底能不能回答自己,陆然还是朝着石子路对面的伊拉走了过去。   随着他一步步的接近,伊拉的眼睛仍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看来在这段回忆里出现的伊拉,看不见自己。   陆然叹息。   他站在伊拉的面前,试图和她对话。   “伊拉。”   陆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没想到,伊拉抬起手,把一张纸递到了陆然的手里。   而她的眼睛仍然直视前方,没有看向陆然。   陆然不管这些,他拿起那张纸条,赶紧打开来看。   “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个男人对我说了什么。   他说:‘伊拉,我知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你面临的处境,我可以帮你。’   我不明白,他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会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这句话。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不得不相信他了。   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他有办法可以帮我孩子藏起来。   我震惊了。   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又说,‘记得你曾经让一个人消失的经吗?’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从哪里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   除了我自己,我不晓得还有谁可以这么了解我。   我对他点点头,表明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流亡天涯的开始。   ‘你没有杀害自己的哥哥,你只是让他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但是他仍然存在在另一个世界里。   在另一个,被你指定了的时空里。’   我更不明白了。   我朝他摇了摇头。   那个男子又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数个不同的地球,每一个地球上的生命因缘际会不同,有着不同的走向,生活。   你把自己的哥哥送到了另一个地球上,也就是另一个时空里,他会以另一种形态存活下去。’   男子说得神乎其神,我还是将信将疑,但是大体上,我有些相信他了。   只有这个说法能够对我当年的经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又问他,‘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做了。你看着他,心里抱着强烈意念,希望他能从你的眼前消失。'   '只要这样?'我将信将疑。   '是的。'   他似乎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紧接着又说道:'只要你打心眼里希望一个人消失,就能够做到。   你的意念有特殊的功能。   同样的道理,如果你希望你的孩子能有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也可以先把他安置在另一个世界。'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把孩子也变得消失。   我不理解,也不接受。   '安置在另一个世界?别开玩笑了。到了另一个世界,我要怎么再找到他呢?'   这个时候,他直起了身子,像在思考,又像是在朝着马路对面看着什么。   他又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三年以后的今天,你会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那一天,你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重要的人。   他将能够帮你找到孩子在哪里。”   看到这里,陆然放下了纸条。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监控室里看到过伊拉的个人资料,三年前,伊拉还在自己的国家。   三年后,陌生的国度,就是指她现在所在的研究院吗?   三年后的今天,那一天,会出现一个重要的人……   难道是?   陆然再次把那张未看完的纸条拿了起来。   “没错,那一天,就是你第一次出现在这层楼的那天。”   陆然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就是那一天,伊拉莫名地睁开了眼睛的那一天。   原来,她早就知道陆然会出现。   她早就等着陆然出现。   这个黑衣男子为什么会知道三天后的这天自己会出现在伊拉的身边?   他也有预言的能力?   就是因为伊拉知道陆然会出现,所以故意在那一天做出了反常的表现,引得研究院的人不得不让我再出现一次,来试试能不能让她说点什么。   陆然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   如果说,她早就料到自己会出现。   那么她也一定早就安排好了,要把这些话都告诉自己。   那么,自己催眠她的时候,究竟是自己的计策成功了,还是仍然在她的预料之内,在她设的局之中?   陆然又想起了起先伊拉还未被催眠的时候,就开始和陆然大声地争执,让陆然对她的行为感到气愤,进而试图引诱陆然靠近她,或者杀了她。   陆然没有靠近她,而是将她催眠,让她安静了下来。   现在看来,这应该还是伊拉的另一个局,她没有真正想和陆然争执,也没有让他消失的打算,而是要引得陆然对她进行催眠。   这正是她想要的,她的目的就是这个,让陆然将她催眠,然后将这些话都告诉他。   因为陆然是黑衣人曾经对她说过的“重要的人”,因为黑衣人说陆然能够帮助她找到孩子。   陆然自己推理了一番,心中的困惑解开了大半。   “他还交待了我一些事,便离开了。   第二天,我在街上表演的时候,心中总挥之不去黑衣人对我说的话。我知道,家人马上要找到我了,或许就在我的观众里面。我带着一个孩子,很难脱身。   我于是抱着孩子,尝试着集中精力,祈祷他能暂时地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黑衣人的话应验了,我当着众人的面,让我的孩子消失不见了!   我也很意外。   现在我只能相信他的话,相信三年以后,有一个人会出现,那个能够帮我找到孩子的人。” 第三百六十七章 恳求   真的消失了?   陆然看到这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另一个世界……   平行空间?   还有特异功能。   陆然的脑中闪过了许多亦真亦幻,难以解释的词汇。   就在陆然发呆的间隙,伊拉的脸已经抬了起来。   陆然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睛重新看向伊拉。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陆然没想到,伊拉会看着自己。   她真的是看着自己吗?   伊拉就这么看着陆然,然后从衣服的内侧又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陆然。   陆然也一边看着伊拉,一边打开这张纸条。   “陆然,我的经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你很早就猜到了,你会催眠我,我是知道的。   甚至让你催眠我,就是我设的局。   你可以这么想,我也不抵赖。   因为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这么做。如果今天我不把这些告诉你,就再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真实的目的。   我没有打算伤害你。   而我之所以会在中国的境内,伤害了一名警官,是因为我知道我并没有杀死他,只是让他消失在另一个空间了。   而在那个时候,我需要留在这个国度,等待你的到来,我不能回到自己的国家,那样我的家人一定会来找我,指证我,或者把我带回家乡审判。   现在,我和我的孩子,还有那名警官,都需要你。   陆然,我生命中仅存的希望,请你帮助我。”   陆然看了看伊拉,她的眉头微凝,目光里满是祈求。   “请你帮助我,找到那个未知的空间,带回我的孩子。”   让我帮你?怎,怎么帮?   陆然感觉很迷惘。   为什么那个黑衣男子会对她说那番话,他们是不是搞错了,真的是自己吗?   陆然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她说的这些有什么关联。   平行的世界。   另一个空间。   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看到陆然困惑的表情,伊拉像是早有预料。   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递到了陆然的手里。   陆然明白,伊拉是要他把想说的话写下来。   陆然于是赶紧提笔,道:“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帮你。”   他把纸笔还给伊拉。   伊拉不慌不忙地提笔写道:“去5号监禁室,见到5号监禁室的人,他能告诉你,怎么能找到另一个空间。这也是黑衣人告诉我的。”   伊拉把纸给陆然,眼里仍旧带着恳求。   陆然看得更不明白了。   怎么扯到了5号监禁室,那里面关着谁,他都不知道。   没完,最后还有一段话。   “我知道你会很迷惑。事实上我也不比你更清楚。   为什么他说到了5号监禁室,里面关着什么人,你认不认识他,我都不知道。我只能把黑衣人交待给我的信息告诉你。   现在我只能相信他的话,选择相信你。   从这里出去以后,你一定会面临选择。   你可以选择把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监控我的那些人。   你也可以选择暂时帮我保密。   我知道,第一个选择要简单得多,大概你在见到我之前,也早已做好了完整汇报的准备。   但是,我希望你做第二个选择。   我知道这个请求听起来荒唐,像是一个没有胜算的赌注。   但,这就是我的赌注。   如果把这些消息告诉了他们,当他们判断我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提供的时候,就有可能对我的能力进行实验,也有可能将我遣送回家乡。   他们也未必会允许你进入5号监禁室。   这些变数都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   你也不希望,我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吧?”   伊拉的眼神里透漏出强烈的渴求,仿佛一生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然感到了压力。   “还有,”没想到伊拉还没说完,又递上了一张纸条给他:“下面的这些话,也是黑衣人让我告诉你的。   他问你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会冒出许多让来保护,又为什么有人要害你?   还有,你为什么会进入研究院,你真的知道吗?   你完全地相信他们吗?   你进入了研究院,但你可以退出吗?   有些事,你不能指望别人来告诉你,你得去寻找。   否则永远不会有答案。”   最后几个反问,陆然乍一看到有些茫然。   这不是在说伊拉的事情么,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身上了。   当他就这几个问题再看了一遍以后,却发现,这上面的每一个问题,自己的心里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不仅没有答案,而且都是在心里早已出现的,却不敢去正视的问题。   徐教授为什么要让我进入研究院,而且一进来就提出了让我减少其余活动和工作的要求。   还是在自己的争取下,才保证了自己在蓝海和岚心的工作照常进行。   而这番话的目的也很明显。   就是要让陆然去想这些事,要让陆然对研究院的人多个心眼,要让他怀疑。   也可以说,这番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不过有一点,被他说中了,陆然无可反驳,那就是陆然顺水推舟地进入了研究院,就无法退出了。   从徐教授当初邀请陆然的情形看来,徐教授有些着急,没有给他更多时间考虑。   而陆然签订了保密协议,就很难脱离。   再加上陆然的心中,对于他们过于保护自己的行为,也有疑点。   黑衣人是站在陆然的角度,说服陆然保留一些信息,不要完全的暴露给研究院。   可以说,黑衣人的确很了解陆然现在的心态。   先是让伊拉把自己的经告诉陆然,让陆然产生同情心,动摇陆然的立场,再从陆然本人的角度,说明他应该保留信息,自己寻找。   如果现在把信息提交上去,很可能这件事接下来就不再由陆然负责,研究院也不会因为伊拉的话就让陆然进入5号监禁室。   而如果他暂时保留这些信息的话,等他找到机会进入5号监禁室,或许真的会另有发现。 第三百六十八章 回信   二十分钟过去了。   徐教授,唐教授和其他几位检测人员都在监控室里,仔细地观察着显示屏里发生的一切。   从陆然开始催眠伊拉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最开始的十分钟,这两个人之间还有一些简单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全都在第一时间被分析了出来,记录在了电脑程序里。   可是从第十分钟左右开始,陆然和伊拉突然就没有了任何的对话,两个人就好像不约而同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有好几次唐教授手下的检测员都想走出监控室,看看陆然是不是睡着了。   而这时候唐教授就会阻止他们,让他们仔细注意陆然的脑电波和唿吸频率。   这些数据都能说明,陆然没有睡着,而是仍然处在半清醒的催眠状态。   就在教授们选择按兵不动,而手下的检测员困惑不安的时候,陆然又开口说话了。   “现在,我数三声,你会清醒过来……”   他在做唤醒的动作。   催眠结束了?   陆然和伊拉都坐在了地上,两人隔着一层铁栏杆,面对面,坐在栏杆的里外两头。   陆然站起了起来,伊拉仍旧坐在地上,眼睛看着陆然。   眼神里少了一些冷漠和戾气。   “陆然,结束了吗?”   陆然的耳机里传来了徐教授的声音。   “嗯,差不多了。”   陆然重新坐回到了开始谈话时的那把座椅上。   而他身后的监控室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他需要对这次的谈话做一个简短的结束语。   有始有终是陆然遵守的职业规范。   “今天,我们谈了很多,你说的这些,我会汇报给专业的研究员,我也会好好地反思,感谢你提供的线索和信息。再见。”   说完他才从位子上离开,走向了背后的监控室。   而伊拉面前的隔离门也缓缓地关上了。   回到监控室里,徐健峰首先递了一杯热水给他。   “谢谢教授。”   “你做得很好。有效地控制住了她的情绪。也让她交待了一些事情,起码我们现在能确定她的孩子和那位警察的消失的确有她的责任。”   陆然微笑,“教授说的是。的确收获不小。回头我会做一个梳理,把今天我和她的谈话整理整理,提交一份报告给您。”   “哦,好。”   徐教授答应道。说完,他却有些沉默了。   原本他以为夸奖完陆然一番,陆然应该会主动地跟他汇报说,后来伊拉是不是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人的谈话会突然中断了。   而陆然却没有主动地交待。   他是忘了吗?   或是那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谈话?   徐教授打算再问一次。   “还有,陆然,我们注意到,你的催眠进行到第十分钟之后,你们就没有再交谈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陆然也沉默了几秒。   随后又微笑道:“她不愿意再跟我多说了。我也就没有勉强。我记得她带着我在她的家乡走了走,看了看月色。如果我想起了什么,再跟您说。”   “嗯,好。”徐教授只得答应。   等陆然离开了研究院以后,唐教授走到了徐教授的身边,问他道:   “陆然是你的学生,你觉得他刚才说的,是实话吗?”   徐教授摇了摇头说:“我不能确定。即便他是我的学生,然而,这一次我们让他来,也纯粹是一个外部门的人协助参与,除了保密义务,他没有和更多的义务,信息收集是你们监禁部门的责任。我们不能强迫他什么。”   徐健峰的意思很清楚,陆然只是他们请来帮忙的,而没有一字一句如实汇报的义务,他们也没有权利对陆然进行测谎或者是其他强迫性的措施。   唐云点点头,他明白徐教授的意思。   ……   回到了家里,陆然瘫坐在沙发上。   他有些累。   闭上眼睛,他还记得自己催眠中,和伊拉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要怎么能够进入到5号监禁室?”   伊拉的回答是:“黑衣人没有说,他让你自己想办法。”   陆然感觉很无奈。   自己想办法?   陆然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办法能够进入到5号监禁室里。   他觉得这很荒唐,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要不要帮伊拉。   不过有一点伊拉是说对了。   陆然不想看到她就此被遣送回国,回到那样的家庭中,也不愿她就此和自己的孩子天各一方,再无缘见面。   所以他犹豫了。   他没有选择当下把所有实情都告诉徐教授。   他需要留点时间给自己,让自己理理,再下决断。   吃完晚饭,陆然早早地洗漱了一番。   他决定今天早点休息。   打开电脑,陆然随意地浏览着新闻网页。   睡前看一点新闻,已经成为了陆然的一个作息习惯。   “叮”地一声,陆然的电脑里传来了一封新邮件的提醒。   新邮件?   陆然很快地想起了某个人,某个刚刚出现在娱乐版新闻里的女人。   果然,邮件是她写来的。   王玲。   “最近我帮一部电影唱了一首主题曲。这对我而言是十分宝贵的机会。我也出席了一些宣传活动,这几天都在忙。   今天给你发这封邮件,也是我抽时间给你发的。   你在上一次的回信中告诉我,我写的开篇吸引到你了,老实说,我有些意外。   我写了一个男人和女人在海边相遇了,然而那只能算是一个画面而已,连剧情也算不上。   您却说很受吸引。   是不是在鼓励我呢?   其实我也知道,一对男女相遇,进而相恋的都市爱情故事,其实没有什么新意,很难写成一个好故事。所以写了一个开头,就很犹豫要不要再继续。   可是,您的鼓励让我非常振奋。   我想要写下去,写出不一样的的故事来,这样,才不辜负您的期待。”   陆然想起了上一次阅读的经。   她的开篇的确只是一个画面,但是那个画面描绘得很有味道。   更重要的是,陆然用特殊的眼镜,能看到王玲在描写这个画面的时候,脑海里真正回想起的情景。   陆然把页面往下拉,在末尾看见了附件的链接。   他带着期待点开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路人   打开附件,里面果然是她新写的文段。   在正式的文稿之前,她还做了一点说明。   “因为您的鼓励,我决定要认真地完成这个故事。   关于男主角和女主角,我在一开始设定成年轻的男女,这也是青春剧看多了的缘故。   现在想想,要认真地创作,就要写出自己的故事来,不能这么随意。   所以这两个究竟是长什么样,什么年龄,什么身份,我暂且都不定义吧。   跟着故事来,自然会有轮廓的吧。”   这段简短的说明,让陆然感到欣慰。   她的态度有了变化,比先前更加投入了。   而她对人物设定的模煳化,是更加遵从内心的表现。   从上一次陆然戴上特殊眼镜以后看到的情景来看,她心里的男女主角和她写出来的男女主角有着很大差别。   这说明,正如王玲自己所述,她在一开始创作的时候,有一些跟风和随意。   而现在,她决定淡化这种初始的设定,这说明,她需要考虑更多,投入更多。   那么,接下来的故事,很可能就会有更贴近内心的东西了。   陆然把页面往下拉,想要赶紧看看她写了什么。   就在他看到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什么。   既然上一次戴着那副特殊的眼镜,能帮他看到王玲心里更真实的内容,何不再把眼镜拿出来,直接进入,看到的东西不是更真实吗?   正想着,陆然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副眼镜,戴了上去。   戴上以后,他马上对着屏幕看了起来。   可是,看了一会儿,却没有看进去任何东西。   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   眼前变成漆黑一片,在黑的底色上面,滚动地出现一行又一行的英文字符。   这些字符正快速地出现,最上面一行的字符就快速地消失。   就像是一个快速运转的电脑程序运行画面。   陆然来不及看清上面的字母,只能捕捉到其中的几个字眼:“upgrade……download……”   最后画面中的字符全都消失了。   黑色的背景上只剩下一个单词,在他的视线的中心:“loading……”   加载?   陆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在加载什么。   他紧张地等待着这个加载结束。   两分钟以后,加载的字样也消失了。   视线里只剩一片黑暗。   陆然赶紧摘下了这副眼镜,他担心该不会是自己的视力出现了问题,什么也看不见了吧。   摘下了眼镜,他眨了眨眼睛,几秒种以后,视力又渐渐地恢复了。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这才安定下心来。   好在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   这是怎么了,这副眼镜坏了?   陆然突然想起本子最后一次和自己的对话。   本子说,不会再和自己有直接的联系了,它也差不多要被收回去了。   现在这副眼镜也要坏掉了,这说明了什么呢?   难道,本子真的要彻底消失了吗?   陆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又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写了一句:“本子,你在吗?如果收到消息,请给我回复。”   不出所料,本子没有回应。   正如它自己所说,它不会再直接地出现。   陆然一时间没有更多的办法弄明白这件事,他把眼镜收好,重新坐在了书桌前。   现在没有了那副眼镜,陆然想要看王玲写的故事,就只能看她写的版本了。   这点陆然倒没有多少沮丧。   先看看她写的故事如何,也是不错的。   陆然于是静下心来,先不想本子的事情,重新打开了王玲的文档。   “男人站在海边,看着礁石上的海鸥,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渐渐升起的旭日。   还是在他背后的女人,觉得他已经站得够久了。   她于是走上前,站在他的身边……”   女人走上前,在他的身边说:“你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天色就快亮了,还不回去吗?”   “回去?早一点回去,晚一点回去也没有差别,既然如此,那就多看会风景吧。你呢,你不回去吗?”   男人看着身边女人,问。   “我没有地方可去。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等我做什么?”   “我说了,我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在等你,等你决定回去了,我就跟你一起走。”   女人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他们早已是旧相识一般。   只要是个正常人,大概都会对这个女人说的话感到莫名,或者以为她是个疯子。   男人也觉得有些可笑,他转过身,对着女人问道:“你没有地方可去,为什么就要跟着我呢?”   女人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而是耐心地解释道:   “今晚,我的家里起了火。起初我在睡觉,根本并没有发现危险,等我醒来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开来,我已经没法从门口跑走。   浓烟已经飘向窗外,有人报了警,我听见消防车的声音。   我一直是独居的一个人,没有人知道屋子里还住着人,而当时屋子的门口已经浓烟弥漫,没有人会冒险进来救我的。   我想我会一个人死在那里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在我快要昏迷的时候,有人从外面踢开了门,把我一把抱起,把我救了出去。”   女人的话着实叫人诧异,原来几个小时以前,她刚刚经了一场生死磨难,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活了下来。   不过,男人听完以后,反应却仍是十分平静,他淡淡地问道:“那你现在怎么不在医院里,刚刚经了那样的事,你应该在医院里检查身体吧。”   “因为我听说那个救我的人,是一个未透露姓名的路人,他救了我之后,就走了,消失了。我被救下的时候还没有昏迷,我听到了这个消息,也立刻离开了那里。   我得找到他,我必须找到他。   我记得他的穿着。我走了很远,一直到了这片海滩,我想,我应该已经找到他了。”   这一次,男人没有再问女人问题。   他沉默了。   女人却继续说道:“我记得这条裤子。”   她指着男人的裤子说。   “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我是一个独居的女人,没有人让我依靠,没有人让我相信。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我有了你。” 第三百七十章 捕鱼   “我想报答你。”   女人转身,仰面看着男人,“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连唯一的家都被烧毁,我只有我自己。我只能把我自己给你,以此偿还你捡回的这一条命。”   男人没有看女人,想也没想,干脆地回绝道:“我不需要。”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拒绝了。   她不能理解,甚至有些着急。   “为什么不需要呢?可能你还不知道自己需要我呢?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在你身边,你总能找到事情需要我帮助的。”   面对女人诚挚的请求,男人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没有父母吗?”   “没有。”女人的回答也十分干脆。“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要相信的人,我想要跟着你生活。”   “为什么相信我?”   “你救了我,说明你是一个好人。”   “呵,”男人突然想要发笑:“我救了你,就能说明我是一个好人?”   他觉得这个女人的脑子真是简单得有问题。   “不不不,”没想到女人立马否定,并且解释道:“我的表达有误,我是说,你是对我好的人。”   男人似乎对她的这个纠正产生了兴趣。   他侧过身子,看着女人问:“我是对你好的人,对你好就可以了?”   “是。”   女人很肯定地说。这个问题对于她而言很简单,还有什么比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更值得让自己付出呢?   男人扬起了一侧的嘴角,他还是觉得这个女人好笑。   “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就想要和我一起生活。呵。”   面对男人的嘲笑,女人没有发怒,反倒很是惭愧。   “我的确还不了解。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生活。”   女人的眼神诚恳。   男人觉得似乎不认真一点,也说不过去。   “好,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捕鱼者,我在离这不远的金砂湾捕鱼。”   捕鱼不是第一个进入女人耳朵里的词汇。   她首先注意到了“金砂湾”三个字。   “那不是一个禁止入内的区域吗?那里出过事故,没有人可以靠近那里,更不能在那里捕捞。”   女人并没有对男人奇怪的职业特别在意,而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危险。   “没错,”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点起来,抽了一口:“之所以出过事故,是因为有人到过那里,之所以有人到那里,是因为那里有利可图。   所有被禁止的东西都是如此。   公共场所之所以禁止吸烟,是因为总有人想吸。   那些被禁止的事,总会有人去做的。   我就是那个去做的人。”   男人朝着女人吐出了一口烟圈,嘴角的笑意更甚。   “你为什么要去?你要去做什么?”   女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忧思。   “我说了,我是捕鱼者。那一片海域有珍稀的鱼类,我要去捕猎,这还用问为什么吗?为了钱呗。”   男人又吸了一口烟。   “可是,为什么要挣这个钱呢?且不说会不会被人举报,单单是捕猎这件事就充满了危险。我知道你说的珍稀鱼类是什么。   全身长着血红的鳞片,体型硕大。成年鱼的体型可能有一人之高。   更奇异的是,它的两只眼睛长在头的前方,正面看过去就像一张人脸!”   “是的,”男人补充道:“确切地说,是一个闭着眼睛的人脸。传言,它们闻到血腥味的时候,那双眼睛就会睁开。”   “血腥味……”   “嗯,人血是它们的最爱。”   “人血,难道……这是一种食人鱼?”女人被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吓了一跳。   “不然你以为呢,”男人倒是不以为意。“但是这种鱼的血肉和鳞片都非常值钱。有药用和装饰价值,再加上它很稀少,所以仍然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胆子大的捕猎者,就会以身试险,割下自己的肉来喂它。当然,发生意外,被它一口咬下手臂或者脑袋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   还有一种传说是,它们吃的人肉越多,寿命就越长,长相也越似人类,还能脱离水面,不靠腮来唿吸。   它们会趁人不备,到船上去吃人。   曾经有一个渔夫在船上劳作了一天,十分困倦,于是坐在甲板上睡着了。等到夜幕降临,天空变成了紫蓝色,他才醒过来。迷迷煳煳间,他发现桅杆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在盯着他看。   渔夫高兴极了。   他大声地朝那个看着他的人喊着:儿子,儿子!   他站了起来,那个人走去。   甲板上的其他人听到了他的叫声,全都好奇地探出头去看他,大家都在纳闷,老渔夫的儿子不是已经在一次出海的时候意外丧生了吗?   只见渔夫走到了那个看着他的人面前。   那个人正朝渔夫笑着。   儿子,见到爸爸,高兴吗?我也很高兴,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找爸爸的,让我好好看看你。   那个人还是看着渔夫笑,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么看着他笑。   儿啊,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没睡觉吗?你怎么不说话。   老渔夫把手放在儿子的肩上,很快又把手抽了回来。   儿子,你,你的肩膀呢?你的肩膀怎么这么窄啊,瘦了吗?你身上,怎么黏煳煳的?   老渔夫的手上沾了一滩黏稠的液体,他把自己的手拿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股腥味扑鼻而来。   他放下手,抬起头,再去看那张脸。   可还没等他看清楚,那张微笑的脸突然张大了嘴巴,那嘴,越张越大,最后竟然比整张脸都还要大。   接着,一个勐子,老渔夫的头就不见了!   血从渔夫的脖颈里喷涌而出。   所有围观的人都吓坏了。   大家纷纷四散逃窜。   那天在甲板上活下来的人不过半数。   活下来的人都说,那个吃人的怪物,它长着人的脸,鱼的身体。   它不懂人类的语言。   它也没有表情。   它不是对着你笑,那是它看见了猎物以后,蓄势待发的准备姿态。”   女人听了不寒而栗,“它,它是……”   “它是人面鱼。” 第三百七十一章 尖刀   “我的主业就是捕猎者,捕猎人面鱼。至于我的副业,我想你应该也没兴趣听了吧。现在呢?还想和我一起生活?”   男人的鞋子踩在沙砾上,转身朝右边迈出两步,做出了要走的姿势。   女人从刚才就一直皱着眉头,现在更是低下了头,咬着嘴唇。   男人扔掉了烟头,踩了踩,抬脚离开。   女人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臂。   “我想到了。”她大声地喊道,抬头看着男人。   男人停住了脚步。   “想到什么?”   “我可以帮你望风!你在捕猎的时候,如果有危险靠近了,或者有那个恐怖的人面鱼找到你的话,我就大声地叫,提醒你。这样你就不会有危险了。”   “让我没有危险?”男人又轻轻地笑了,“你知道我的工作场景是什么样的吗?等你来保护我,我还有救么?顾好你自己吧。”   男人还要往前走,手却被女人拉着。   “你还要跟着我?”   女人不再皱眉,她坚定地看着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急着要走,他看着女人,“这样吧,我让你跟着我,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地方,什么时候受不了了,你要走随便你。”   女人听了,立刻露出了笑颜,高兴得要跳起来。   男人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想你对我的生活还不够了解。我说我是捕猎者,不过,我有说过我是一个人在捕猎么?”   他习惯性地斜着一侧的嘴角笑。   “这种危险性的活儿,我当然不会是一个人单干。我有一群哥们儿,我们是一个团队。我还真不知道需要你做什么。你来了,他们会要你做什么,我也不能确定。   真有什么危险了,我也顾不上你,你别指望我能多照顾你几回,我不会为你改变我的生活。”   男人显然不觉得女人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打算再多说一些,好让女人看清局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继续朝右边走去。   女人知道,男人已经默认了她的请求,正带着她朝家里走去。   如果他有家的话。   “我和几个哥们之间合作了几次,早就有了一套熟悉的方法,你现在过来,我不知道你能做什么。   而且我不是这帮人的组织者,我也是后来才加入的。   我听说,以前找不到鱼的时候,他们就拿自己的肉来钓鱼,最揭不开锅的时候,他们还曾经害死了一个拖后腿的同伴。   合起伙来把人给杀了,再卸成一块一块儿的,拿去喂鱼。   那个人年纪大,还总生病,大家伙就说他拖后腿,其实他们自个儿心里也明白,这就是在自己的残忍找个借口。   所以每个在这里讨生活的人,都人人自危,既需要彼此的合作,又互相提防着。’   女人又低下了头,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怎么样,害怕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这样我更要去了。你那里很危险,我得去帮你。”   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简单的眸子,让自己有些看不明白。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   带着女人走出了沙滩,走到街巷,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废旧厂房门口,停了下来。   “要出海之前,我们就在这里集合,在这里面吃住一晚,所有人交出所有的通讯工具,确保里面的人没有问题,第二天就出发。”   “那这样,就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   “没错,只有头目有办法联系外界,我们都不能联系。你来了也一样。”   男人好奇女人是否会反悔,但她沉默了一下,仍旧坚决地表态,“不能通讯也没什么的,反正也没有什么人需要我联系,我把自己交给你就好了。”   男人再次看着女人,这一次换他沉默了。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突然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   “你来了。”   一个留着灰白长发,身材肥胖的男子,出现在了废旧厂房的门口。   “你还带了一个人?”   随后又有四个人从厂房里走了出来,站在长发男子的身边。   “嗯,她是我刚刚发展过来的。她打算过来帮忙。”   “过来帮忙?”长发男子带着狐疑的神色看着这个女人。   女人本能地朝男人的背后靠了靠,想让男人帮她挡挡。   “吃饭吧。”长发男子没有再看女人,而是组织大家去吃饭。   接下来的一天,女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默默地跟着男人,在这个团体里吃饭,准备渔具,检查船只。   到了夜里,她也跟着几个男人一起,准备睡下。   她不敢脱衣服,几个男人也没有打她的注意。   各自找到的床位,准备睡下。   他们在废旧厂房的地上简易地打了地铺,便睡在了上面。   每个人都有一张铺,并排摆了一排。   女人就睡在最靠门的铺上,挨在男人的边上。   夜里,门外的凉风袭来,女人有些清醒了过来。   迷煳间,她听见了有人在悄悄说话的声音。   “你把这个女人带来是准备做什么?”   “她说要来帮忙。”   “来帮忙?呵,你去哪找来的这么个傻子。我看是你骗过来的吧。别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吗?这鱼最爱吃的是什么啊,人,而且是女人!”   女人听到这句话瞬间感觉全身都僵硬了。   什么?   这种可怕的鱼,不只爱吃人,而且还爱吃女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   还没等自己多想,她又听到了一些声响。   刚才说话那个是长发男子,也就是他们的头目,女人认得他的声音。   他似乎站了起来,去不远处的桌子上,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那东西撞到桌角处,发出当当的清脆声响。   “我摩得够锋利了,就用这把刀吧。”   女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知道自己现在想要逃跑已经晚了,头目是不会让人活着从这里逃出去的。   她想试图轻微地挪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动不了了!   有人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和脚腕。   她睁开眼睛,却看见男人正压在自己的身上。   而另一边,那个头目正双手握着尖刀,对准了自己的额头,重重的地砍了下来。   一个脑袋滚在了地上。 第三百七十二章 出海   女人感觉有一个东西重重的砸在了的鼻梁上。   她的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疼痛。   怎么回事,我是死了吗?   可是,死了为什么还会疼呢?   这疼痛十分顿重。   一点也不像尖刀切开面部的锐利。   女人还在疑惑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球状的物体,滚在了自己的身边。   那不是我的脑袋吗?为什么我还能看见?   那滚动的物体上面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有一张嘴,脖颈处的断面开始往外喷溅血液。   一股血腥直冲女人的嘴巴,她尝到了满嘴的腥咸。   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分辨清楚,滚落地上那个脑袋是谁的。   那不是她自己的。   是他的。   是那个男人的!   那个把自己留在身边,歪嘴笑着,声称不会为了自己而改变的男人。   “啊!”   女人突然大声嘶吼了起来。   她的悲痛在胸腔里面震动着。   不是说杀我的吗?   他的脑袋怎么掉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替自己挡了那一刀?   她的手再次被人按住了。   她想要起身去看男人,却动弹不得。   她还在继续挣扎喊叫,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怎么了?别叫了!”   女人勐地一使劲,终于挣脱开,一下子坐了起来。   女人睁眼一看,周围一片漆黑,面前并没有拿着刀的头目,也没有他的小弟在他的旁边。   刚才还含在嘴里的鲜血,也都没了味道。   怎么回事。“人呢?”   她赶紧起身,想在地上找找,男人的头颅在哪里。   “什么人?你是不是做梦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人转头看向身边。   男人。是男人。   他的头还在脖子上,睡眼惺忪的样子,还在和自己说话。   女人激动得伸手去摸,摸他的头,摸他的脖子。   “喂,你干什么!”   “我以为你死掉,我以为……”女人抱住男人,忍不住小声啜泣,她也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   这个拥抱有些突然,男人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什么声音啊?”   头目有些被吵醒了。   男人赶紧按住女人的嘴巴,让她不要再发出声音。   女人知道自己大概要给男人惹麻烦了,马上噤声不再说话。   继续安静地躺在了地铺上。   接下来的一整晚,女人没有再做噩梦,安心地熟睡了过去。   男人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头目叫醒了。   他们要早早地出海,在日落之前赶到那片海域。   “把这个女人带上。”   头目走过来对着男人交待了一句。   “嗯。”男人点头。   这个时候,就算女人想走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头目带着所有的兄弟,清点好了人数,没有人可以再从这里私自离开。   女人自觉地跟在男人的身后,跟在所有人的后面,走上了那艘早已准备好的小型轮船。   船开了一天,总算在夜幕降临之时开进了一个较为宽阔的海域。   慢慢停了下来。   “大家先吃点东西,晚上都把眼睛给我睁大了!我和上面的人都谈好了,这一次,我们可以呆三天,三天以后,无论有没有捕到鱼,都必须撤离。”   船刚停稳,头目就开始给手下交待任务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是来捞金去的,不是来送命的。   都听过那个故事吧。   人面鱼会趁人不注意时攻击人类,尤其是成年鱼,最喜在黄昏时分,光线昏暗处,混淆人类的视线。   如果谁做了鱼饵,别指望有人救你。   好了,干活去吧。”   得了命令,几个小弟便各自归位。   望风的望风,放饵的放饵,撒网的撒网。   还有的人则站在捕鱼者的旁边,以免大鱼上钩时一人应付不来,或者出现意外的危险。   男人便是站在一旁以防不测的人。   女人则一如既往地站在他的身边,正如男人所说,她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为了让自己也能帮忙,女人就没事找事做,时不时地给他们递瓶水,送个饭什么的。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了,大伙儿的确捕到了不少鱼。   但是,没有一只是人面鱼。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更不是头目想要的。   这两天来,他一直盯着手下的这些小弟,没人偷懒。   他抽着烟,却无处发火。   现在的鱼不好钓啊,越发地稀少了。   “你们用的鱼饵,是什么肉啊?”   站在一旁的女人看到眉头紧皱的头目,悄悄地拉了拉男人的衣袖,轻声地问道。   对于这两天惨淡的“业绩”,女人也是看在眼里,她鼓足了勇气,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好久的疑问,生怕会听到什么惊心动魄的答案。   “生猪肉啊,还有一些狗肉,牛肉什么的。用这些鲜肉都是为了钓人面鱼,其他鱼都不是我们在意的。”   “哦。”好在没有听到什么吓人的话,女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也隐隐想到了鱼总不上钩的原因。   “你过来一下。”   突然,头目站在船舷的另一处朝他们两人叫了一声。   男人和女人都疑惑了一下,头目在叫的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女人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轻声地问,“我吗?”   “没错没错,就是你。”   说完,女人看向男人。   男人却已经往前走了出去,“我来了。”   怎么了?不是在叫我的吗?   女人疑惑。   ……   文档戛然而止,后面是空白。   陆然还想再往下翻却没有了。   就到这里了?这没写完啊。   只见附件里还有一个文档,是一个说明。   “陆医生,剧本我先写到这里,相信这一次会给你不一样的感觉。亦或者这一次在表达上又过于另类了。   不管您看了之后是什么感觉,我自己倒挺开心的。   管它是什么东西,我只把我想写的写出来,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小鬼头   王玲又在邮件的最后写了一些感谢和约定的话。   她表示就算自己再忙也会继续创作。   务必会把这个故事写完,再传给陆然看。   她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再见到陆然,她相信彼此还有机会再碰面。   关上电脑,陆然有些感慨。   比起那些天马行空的情节,陆然对王玲的另外一句话印象更深刻。   “不管您看了之后是什么感觉,我自己倒挺开心的。”   有什么比“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自己开心”更好的感觉呢?   王玲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或许有明星偶像的包袱。   但是在写作面前,她是自由的。   没有什么,她可以随意地想象,通过想象,把自己的心情尽情地抒泄在字里行间。   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把她的心事暴露在人群中。   没有人会从这些字里开出什么玄机,他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的故事而已。   这些“没有人”里,得除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创作者的咨询师陆然。   必要的时候,陆然需要从这些细细密密的文字里,找出一条线索。   一条通向她真实心意的线索。   且不说这条线索能不能找到,单单是写作这件事,就让她的心事有了一个出口。   陆然作为一个读者,任由她的心事流向自己。   这本身就是一种支持,一种陪伴。   这是一种疗愈。   她会在这个过程里慢慢面对往事。   这种通过写作来治愈创伤的方法法被称为“写作疗法”,属于艺术治疗的一种。   这是陆然第一次尝试用这种方法来和咨客交流,看起来效果不错。   他把这几次和王玲交流的经验详细地记录了下来,准备在个案分享会上和大家一起探讨。鉴于王玲特殊的职业状况,陆然会隐去她的姓名和身份信息,保证她的隐私不被外泄和猜测。   这么想着,他又给茜茜发去了一条邮件,里面写着自己在接下来这一次的个案分享会的个案材料。   茜茜很快用手机回复了这封邮件。   “陆哥,你明天来公司吗?”   “来。”陆然回到。   陆然搬到了新的独立办公室里,到蓝海的出勤次数反而比以前少了。   主要和研究院的事情有些关系。   这点茜茜不是很清楚原因,但是她作为助理,她能观察到陆然和徐教授的交往变得频繁了。   陆然没说,茜茜也不好过问。   好在每次联系陆然,都会及时地得到回应。   茜茜知道了这个情况,陆然的导师张笑鸣自然就更清楚了。   第二天陆然刚到蓝海,就先去了张笑鸣的办公室。   他要亲自去汇报一下最近接的个案情况。   有些日子没见到张老师了,难得他今天也在蓝海。   “哈哈,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了?你现在可是是大忙人了。”   “好久不见老师,来看看您。”   陆然不是忘本的人,他的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老师,跟老师汇报了个案之后,又询问了一下老师的近况。   “说来,第四次考试也该要开始准备了。”   “嗯,我会好好准备的。”   张老师摆摆手,打断了陆然,“我不是想说这个。如果是往年,到了这个时候,的确是该提醒你了。   可是今年有些不同啊。   上一次考试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最近你和徐教授走得近,他一直在调查那一次的考试。最近似乎有了新的进展,如果没有调查清楚,我不清楚下一次的考试会不会按期进行。这点你要做好准备。”   “这样……”张老师说得不错。今年的考试引人瞩目,但也发生了一些意外。往年没有出现的人,都纷纷出现了。   好像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本来以为只是一些小事,但自从进了研究院以后,却发现徐教授对这件事分外地认真,除了徐教授,不知道还有谁也在查这事。   现在还可能因为一个线索,让考试延期举办。   “陆然,”张老师站在陆然的面前,把右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以后面对的人和事情会越来越多,我知道你上次差点遇到危险。我也知道,你是不会因此就谨小慎微,缩在家里了。   我只想让你记得,我永远是你的老师,需要帮助的时候,就来找老师。”   陆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张老师是陆然入行的领路人,始终是陆然最信任的一位老师。   从张笑鸣的办公室出来以后,陆然就接到了徐健峰的电话。   “你今天在蓝海吗?”   “在。”   “下午来我办公室,我们碰个面吧。”   “好,是要去研究院吗?”   “不是,这几天都暂时不用去了。”   “那,是考试的事吗?”   “哦?你已经知道一些了?下午再细说吧。”   陆然是信任徐教授的,虽然自从上一次考试以后,他就开始和自己频繁接触,这一点陆然还没有找到根本原因。   但是看起来徐教授有什么消息都会通知自己,倒没有隐瞒什么。   “原来是张老师和你说过了一些。这样,我再多地跟你说一下,现在我们是有了新的线索,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排除安全隐患,才好放心地举办下一场的考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确定下一场考试能不能如期举行的原因。”   “哦?我能不能问问,具体是什么线索呢?”   上一次事件的当事者就是陆然自己,他想要了解得更多一些。   徐健峰看着陆然,双手环抱,想了想,说:“好,你也是当事人,理应知道一点。记得,我以前和你谈过的老鬼吗?”   “老鬼?”陆然想了想,“就是那个在圈内出过丑闻的老鬼?”   “对,我找考生江承泽仔细地询问过,他说他的老师就叫老鬼,但是他不了解当年的事情。”   “这样,那你们找到老鬼了吗?”   徐教授摇了摇头,“老鬼人一直在国外,很久没出现在圈子里。我们让江承泽和自己的老师联系,果然联系上了一个人,我们的人和他见了面,但,那人并不是老鬼。”   “不是老鬼?那是谁?”   “也是老鬼的学生,叫小鬼头,他说自己是替老师出面的。”   “小鬼头?呵,这名字,起得还真有意思。”   “叫小鬼头,不是因为他年纪小,主要是取后面两个字的意思,鬼头。” 第三百七十四章 5号   “这个小鬼头,过去我们多少也听说过,此人之所以得名鬼头,是因为他古灵精怪,神出鬼没的特点。   他会什么本领,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没人能说清楚。   他最早被圈子里的人知道的时候,还是个乡野村夫,确切的说是一个乡村的算命先生。这种人本来在街上也是一抓一大把。   但是唯独他出了名,找过他的人都对他评价极高,把他当成了半仙。   据说他能够帮人解除病痛,还能占卜算卦。   他收人钱财,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收得也越来越多。   我们曾经讨论过他究竟是有什么本事呢?   真的能够治病救人,有何神力吗?   若非如此,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   他精通人的心理。   有人说过,算命师都会点心理学,他们通过细致的观察,让你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信息主动地透露出来。   而要达到小鬼头的这种程度,那必然可以算得上是精通了。   还有可能他懂得催眠,尤其是在解除病痛这一块。   普通的百姓不懂,但我们是懂的,催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身体的自愈起到神奇的作用,起到缓解痛苦的效果。   这个原理想必你也知道的。   我们也曾经考虑过是否要和他直接地接触,然而,很快,他就不做算命师了。攒了一笔钱以后,他就经商去了。   再后来,老鬼的事情就出来了。   据说老鬼出国,也带着他出国了。还有人说,他从一开始就是老鬼的助理。这也是别人给他起名小鬼头的另外一个原因。   总之他的职业多变,人行踪不定,做事情不专一,但很灵活,应该赚了不少。   老鬼出事情以后,他也跟着消失了。   这一次又意外地碰见他了,说明他的确和老鬼有联系。   我们本来以为他是代替老鬼出来和我们对话的,可没想到江承泽却说,这就是他的老师,前世催眠就是小鬼头教他的。”   “小鬼头教他的,江承泽认的老师不是老鬼吗?”   “对,这就是我们困惑的,现在看来,老鬼至始至终没有出面。而小鬼头的确会催眠,而且技术很精湛。   当我们向他询问老鬼的事情时,他也概不承认。   说自己只是碰到了江承泽,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聪明,就把自己的学问教给他,还能和他一起做生意。”   “那这么说,这次的调查没什么实质的进展了?小鬼头不承认自己教给江承泽催眠有什么别的意图,也没说出老鬼的行踪。”   陆然皱眉问。   “嗯,你说的这些,的确没有这么容易问出来。不过,他承认了自己教给江承泽前世催眠,而上一次考试也的确是因为他出了事故。   所以我们有理由要求他进一步接受调查,否则就让警方来协助我们。   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暴露在警方的面前,所以就要接受我们的条件。”   “那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求小鬼头到研究院来配合我们的调查。”   “研究院?你们把他带到那里了?”   “我们不止把他带到了那里,为了方便我们对他的调查,我们把他带到了监禁室里。”   “监禁室?他愿意被关在监禁室里?”陆然诧异,他不知道符合关押在监禁室里的条件具体是什么。   “因为对他的讯问不可能一天就完成,而他也的确有违规行为的嫌疑,我们还需要对他的能力进行一些研究。”   “他同意了?”   “是的。他答应得很干脆,甚至没有询问一些额外的保护。我们约定的释放日期是一个星期以后,到时候按照协定,我们必须放他走。”   “他现在就在监禁室里了吗?”   “是的。在5号监禁室。”   “5号?!”   陆然惊异了。   一直盘旋在他脑海的5号监禁室,就这样被徐教授说了出来。   “怎么了?”徐教授发觉陆然的表情有些异样。   “没什么,只是……”陆然在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把伊拉曾经告诉他的事情说出来。他想了想,打算先问另一个问题,“我只是对于他很好奇。这个5号监禁室,以前是关着谁的?”   “这个监禁室已经空了一段时间了。之前是谁我不太清楚,反正小鬼头来之前是空着的。”   陆然再次感到了震撼。   原来伊拉在告诉自己要进入5号监禁室的时候,那里面还没有人!   这说明什么。   第一种可能,从一开始伊拉就被那个黑衣人骗了,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三年以后那间监禁室里关着谁。   可如果是这样,那他是怎么预测到自己在那一天会出现在研究院的地下二层的呢?   倘若不是这样,也就是说,那个黑衣人没有欺骗伊拉,而且能够准确地预言到小鬼头的出现?   这就太精确了,陆然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陆然又愣住了。   徐教授又跟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陆然笑笑,“我想问问,我能不能也一起参与讯问和研究?”   “你想要见小鬼头?”徐教授确认陆然的意图。   “对。”   “这个……”徐教授想了想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为什么会对5号监禁室感兴趣呢?要知道,每进入一个监禁室都有一定的危险。”   “多谢教授为我考虑。不过若是害怕有危险就不参与,那也不是我的作为。再说了,我相信研究院的同事们,不会让我陷入危险的。”   徐教授点点头,“也是,上一次若你没有来,伊拉的讯问也不会有突破。”   说到伊拉,徐教授看着陆然,想要问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陆然则在想,还好一开始就说出伊拉的事情,否则徐教授知道了这里面另有玄机,反倒未必会允许自己进入5号监禁室,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说或不说还留有余地。   “我会再和唐教授沟通一下这件事,陆然,你以前认识小鬼头吗?”   “不,我不认识。”   徐教授想到刚才陆然听说小鬼头被抓到监禁室时的诧异神色,心里有些疑惑。   ……   一个月以前,在另一个私密的空间里,有三个人也进行了一场重要的谈话。   老鬼一直坐在角落,安静地听着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无   “无老,你知道最近发生的那件事吗?”   面前的这位无老,的确是上了一点年纪,头发多数已经泛白了,发型没有特别的地方,就是一般男士的寸头。   穿着上也很普通,走在街上也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中老年人。   他的住所也很普通,在一个老小区的五层楼。   楼层太矮,没有电梯,每天就是走楼梯上下。   房屋里也装饰得普通。   若说他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仔细观察他的日常生活,还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自从他出现在这个小区里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出入。   极少有除了他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进过他的家门。   这把年纪了,没有家人,还租住在这里,让人知道了不免可怜。   这里不是他的房产,他搬来的时间也不长。   老杨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此刻他就坐在无老对面的一个旧沙发上。   无老不姓“无”,也不叫“老”。   他称自己为无。   出于尊敬,老杨叫他无老。   “我知道你想说哪件事,是蓝海考试的那件事吗?”无老淡定地问。   老杨的表情却严肃得多。   “是的。据我的学生说,这次事情和其中的一个姓江的考生有关,而这个考生和老鬼有关联。”   提到老鬼,无老沉默了。   “这个事情就严重了。无老,当初您让我去找这么一个学生,但是没有明确地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后来我找到他了,我确定,您想要找的学生就是陆然。   这件事也跟您确认过。   他是个好苗子,既然您看准他,我就多去接触接触,把他当自己的学生看。   可是,现在怎么连老鬼都知道这孩子了呢?   他到底做什么?   这次的事情,他的目的是什么,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又要把大家都牵连进去?   难道他就是要和我们作对吗?   这个孩子的事,我是从您这里知道的,除了我自己的学生,我没告诉其他人。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杨看着无老,神情疑惑。   无老却笑了,“你也说了,这事就我俩知道,言下之意,是我告诉老鬼了?”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想不明白。”   无老看着面前的木茶几。   茶几的上面摆放着一个东西。   一般人乍一看,看不明白那是什么,看不明白的就会吓一跳。   那是无老最心爱的一件器具,很吓人,也很美,是一个水晶头骨。   “这个东西每天放在这里,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说着,他从桌旁拿出一块红布盖在了上面。   “要不要我帮您换个地方?”老杨一直都觉得无老住的地方太过简陋。   无老摆摆手,“这个地方生活方便。我一个老头子不需要多大的地盘。平时我也不把它拿出来,已经洗手不干啦。”   “您休息下来也好,接待访客太费神了,您也不可和他们说太多。”   “是。不过这一次我要跟你说得多一些了。”无老盯着老杨,“你知道我在打算洗手不干之前,最后一次占卜是占的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老杨转了转眼珠子,“陆然的事情?”   无老点点头,“紫水晶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他很关键,所以我让你去帮我找。当我们越靠近他,我的感应就越强烈。   我知道我们没有找错,我能预感到这个孩子的事情不只是关系到我们而已,他对于所有人,我是说我们所有的人,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你知道吗?其实研究院那边也在找这个孩子。   具体他们是为什么注意到这个孩子的我不太清楚,不过他在蓝海,距离会更近一点,也是可以理解。   就在这件事发生以后,他们就让这孩子进入研究院了。   这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   这个孩子很不同。”   “他遇到了危险,需要对他进行一些监控和保护,这也能理解啊。”老杨想了想,说。   “不是这么简单。我猜他们早就注意到陆然了,就像我一样。哎……”   “无老,为何叹气呢?”老杨发现无老的神情变得难看了起来。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孩子大概是因为天赋异禀,所以我的感应这么强烈,将来或许要成个济世救人的大人物。   然而,接下来我的感应都变得非常地不适。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这个男孩身上有一种危险的信号,而且在不断地加强。”   老杨诧异,“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而且这个信号越加的紧迫。我觉得是时候要采取些什么举动了。”   “行动,什么行动,您怎么没有告诉我?”   “是的,我当时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不确定这一次,你会不会相信我,会不会赞同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对那个孩子一直都有好感,还打算把自己的本事教给他。所以我找了另一个人。”   “老鬼?”   无老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的。这一次,你说的没错。消息是我带给老鬼的。”   “为什么?”老杨不解。   “哎,我本来不该管这些事情。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无',我们这个组织,也被笑称为'无组织',这也挺好的。   我不想动用大家的能力,做什么事。   但是这次,真是破例了。有胆量,有能力帮我办这件事的,大概就是他了。我需要测试一下这个陆然。”   “真的是您……”老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快速地想了想整件事情,“可是,当时我听说了老鬼的动向,就想您请示,我建议让我的学生梅花折去保护他,您也没有反对啊。”   “是。老鬼是有本事,听到了这个消息,说他也早就注意到蓝海的这个男孩了,他一直也觉得这个孩子有问题,所以主动请愿要帮我看看。   他的话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早就觉得这个男孩有问题呢?   我也是最近才有这种感应。   所以你来找我,说要让自己的学生去看着,我同意了。   现在看来,我的目的达到了,也及时保住了这个孩子。”   “那您测试出什么结果了呢?为什么要给他做前世催眠?”   “结果就是,他有很大的问题。”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同意   徐健峰在见过陆然之后,第二天就到研究院里和唐教授聊到了陆然想要到5号监禁室的事情。   “嗯,他有说为什么要到来吗?”   “为了帮忙吧。但是我觉得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他很主动,似乎没有经过太慎重的考虑。尤其是在他听到小鬼头关在5号间的时候……”   徐教授想把他感觉异样的地方和唐云说说,但是又觉得太细微了,没什么根据,说不清楚。   “你觉得,他这次还想来,会不会和上次讯问伊拉有关?”   徐教授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刚刚发出猜测的唐云。   “你也有这种感觉?”   “嗯。我一直在想后来伊拉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以前你跟我说,无老那里放出风声要盯着我们这里的一个孩子,还说这个孩子就是陆然,我一直不以为然。”   “陆然是我们很早就注意到的孩子,本来是怪博士那里想要试验自己的研究成果,他研制了一个联络工具,是一个笔记本。但是不知怎么到了陆然这个孩子的手里,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接着我又听说了无老也在关注陆然,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想把陆然发展到他们的组织里,似乎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然而,最近他们停下了动作,老鬼又有了新的举动。   我开始猜测,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另外一种完全相反的可能。   他们不是想用他,而是要防着他,或者说,是对付他。   无老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能力一直很强,有关他的未解之谜也一直在我们的档案里,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所以,你开始观察陆然?”   “是啊。毕竟无老已经在养老了,无老和老鬼不同,不是要紧的事情,我想不会引起他注意的。”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必要多观察一下。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上一次考试,也就是陆然遭遇危险的那一次,那一次陆然所有的考生都报告江承泽对他们做了前世催眠。   除了陆然之外,每个考生都看到了不同的景象,但只有陆然一人遇到了危险。   如果说老鬼没有在其中搞什么鬼,只是让江承泽做了一个普通的催眠。   那有问题的可能……就是陆然?”   唐教授说得很小心,他不敢妄下定论。   “你的意思是,他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他看到了谁,为什么会有窒息感?”   “对。这个催眠虽然不普遍,可是本身并没有危险性,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不应该是这种反应。他平时有督导(咨询师自己的咨询师,或者是个案辅导老师)吗?他找哪个咨询师帮他自己咨询?”   “这个,具体我不好问,他和张晓鸣沟通得多一些。但是平时看到他还是很阳光上进的一个男生。”   “这倒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就算是他在这次催眠表现出一些问题,那都是他个人的问题。无老他们何必如此紧张呢?”   “依我看,这次还是同意他去5号间吧。”徐健峰说。   “嗯,我也同意。要观察他有什么目的,有什么问题,还是得给他机会,才能让他表现出来。”   ……   几天以后,陆然得到了徐健峰的反馈,他可以进入5号监禁室。   研究院近期会做安排,会在当天增加保护他的人手,安排好了会做通知。   “陆哥,我们的新网站已经建好了,手机端也有同步的客户端,进驻的咨询师很多,为了争取更多的曝光,他们愿意主动地提供宣传文稿,演讲视频等等。   从趋势来看,单单是平台的分成就可以有越来越多的收入。   陆哥的眼光真准,现在已经有很多其他的平台在效仿我们了。   学校,机关单位的邀请也多了起来,我看啊,你都没时间接新个案了吧。”   茜茜开心地向陆然做着汇报,陆然却没法笑得轻松。   “是啊,越来越忙了。我得挑事情做,个案暂且减少一点,但还是我最主要的工作,我不会放弃的。对了,我刚才找夏岚看过账目,你爸的投资已经回本了,另外又有几个新投资人想和我们见见,这一次怎么也能拉个大投资了。”   “太好了!”茜茜跳了起来,高兴得拉住了陆然的手,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陆然没有觉得尴尬,而是有些无奈地说:“现在一切顺利,只可惜第四次的考试还没有开始,等我取得了好成绩,也好向你父亲交待,届时再提出要和你交往也就顺理成章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始……”   陆然又想到了徐健峰的话,想到了5号监禁室。   “陆哥,你别着急。这是迟早的事,我相信你。这段时间爸爸对你的认同也增加了,他已经不怎么刁难我们了。”   “嗯,烦心的事不想了,下了班就去和新投资人吃饭,叫上夏岚。”   ……   吃完饭回到家里,陆然照例洗漱完坐在电脑前面。   最近,他开始有了做事前先浏览一遍邮箱的习惯。   点开邮箱,果然又有一封新邮件提醒。   不出他所料,正是王玲。   她又写新邮件过来了。   打开一看,客套的寒暄没有几句,直接就接着上一次的故事继续往下写了一篇。   陆然也二话不说,打开了附件就看了起来。   上一次写到渔船出海打渔,已经两天了,却收获甚少。   都是一些普通的鱼类,但是头目想要的不是这些。   正在大家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时,头目突然朝男人和女人的方向望了过来,并且招唿了一句,“你过来。”   女人正要应声前往,却被男人抢了先,男人朝头目走了过去。   头目先是一愣,随后也就默认了,看来他原本叫的的确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不过头目没有在意,一抬手,把手臂搭在男人的肩上,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头目还没有说完,男人就一把推开了头目的手臂。男人的力气很大,头目退了几步,差点摔下船舷。   几个小弟看到后,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聚拢过来,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快步跑到女人的面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拉着她就要往船舷上跳。   “怎么,还想跳船不成?”头目看着男人,轻蔑地笑笑,“你能确定水里就没有危险?还是你觉得自己能游回去?”   站在船沿上的男人停住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再想想头目说的话,放弃了自己冒险的想法。   他回转过身,回到甲板上,他的手始终牵着女人的手。   “我不同意用她钓鱼。”   男人低沉而坚定地说。   女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诧异地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刀口   “犯得着吗?你不是说这女人自己要跟来的吗?现在到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她又不干了?”头目一边劝说着,一边慢慢地靠近了男人。   他尝试着再次把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可是刚搭上去又被男人推开了。   男人的态度坚决。   女人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似乎没有觉察到此刻甲板上的紧张氛围和危险的气息。   原来那天晚上的梦,是真的吗?   他真的会挡在我的前面……   女人的脑中再次闪过了昨晚惊悚的噩梦,内心不再恐惧。   她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温热和勇气。   这个发誓不会为自己做任何改变的男人,在最紧要的关头,却为了自己,做出了最冒险的举动。   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跟在他的身边,没有错。   男人侧过脸,看见女人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以为她一定是吓傻了,于是轻声和她说话,好让她保持警醒。   “你出发前做了噩梦,可能是听到了我和头目的对话。那天晚上他就和我提过这件事。你或许已经听到了,女人的血液是最好的诱饵,所以,他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只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跑不了了,所以我没有跟你说,我们见机行事吧。”   “如果你们钓不到鱼,这次出海就毫无收获了吧。”女人仍旧痴痴地望着他。   “那也不能拿你去……”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女人却从他的背后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愿意。”   “愿意什么,你要干什么!”男人看到女人突然上前的举止,赶紧拉住了女人,低声呵斥。   “他说的也没错,我来了就是要帮助你,像这样躲在你的身后,毫无用处,又算什么呢?我愿意割下……”   她还没有说完,男人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远处的头目已经听到了女人的话,他高兴地拍了拍手,“好啊,现在连她自己也同意了,还有什么为难的呢?   放心吧,我的刀法很好,不会太痛苦的。”   头目朝着身后一招手,几个小弟就朝他们两人围了过来。   男人怕女人被抓走,随即想了一个办法,暂且妥协,叫停可能会发生的冲突。   他抬起一只手,示意兄弟们停下来。   “她同意帮我们,不过不能丧命,也不割肉,就用她的血吧,用她的血先试试。”   头目一摆手,几个小弟就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这么说,倒也行。给她放点血。”   说着头目走过来,一把拉住女人,拿出刀就要往她的手臂上划一道。   男人急忙拦下了,“这样血流得太快了,她很快会支撑不住的。”   “那你说怎么办?”   头目有点不耐烦了。   男人没有说话,他把女人拉到了船边,让她把手伸出去,接着,拿刀在她的手掌心里,割了一道。   刀面锋利,女人的手心起初没有特别的感觉,直到刀锋离开了手心,看见了一道细长腥红的口子,这才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灼烧感。   鲜血也从口子里流了出来。   “忍着点,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女人咬着嘴唇,用力地点头,“嗯。”   “好吧,那就让她在那儿放血吧,看看这鱼会不会上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女人的手一直放在船舷外。   二十分钟过去了,她的手臂有些麻木,原本红润的手指开始泛白。   而这个时候女人手上的血也流得越来越少了。   男人没有奇怪,反而还有点放心,这说明女人手上的伤口在慢慢地停止流血,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   可是很快,他又有了另一种担心。   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可是他们想抓的鱼还没有出现,没有抓到鱼,他们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女人呢?   “怎么回事啊,做样子是吧?到底有没有血啊,我说这口子也划得太小了吧!”   头目走了过来,一脚踏在船舷上,凑近了看女人的手。   他一把抓过女人受伤的手,用力地一捏,原本开始愈合的刀口瞬间又绽裂开来。   “啊!”   女人惨痛地叫起来。   男人一把把女人的手抓过来,“做什么!”   现在口子开裂得比原来还要大了。   “既然答应了要帮忙,就拿出点诚意来,别这样磨磨叽叽的。”   男人不说话,他低头去看女人。   女人垂下了头,她疼得烧心,说不出话来。   她缓缓地挣脱开了男人,把滴着血的手伸到了船舷外,虚弱地笑了,说:“别浪费了。”   “你撑下去,晚上我就带你离开这里。”男人悄声在女人的耳边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虚弱,听觉出现错乱,她似乎听到了男人声音里的哽咽。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又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男人一直站在船舷,焦急地观察着海面。   女人则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仍旧伸在外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就要降临。   男人把水面的每一处波纹都看得仔细,心中祈祷,人面鱼,快点出现吧。   忽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女人晕倒了。   失血过多了,她的嘴唇泛白,男人顾不上这么多,从衣服撕下一块,把女人的手包裹了起来。   他抱着女人,往船舱里走去。   背后响起了一个小弟叫声,“鱼来了,鱼游过来了!”   头目最先眼前一亮,也不管这个男人准备抱着女人做什么了,赶紧走到了船舷处,向远处张望。   的确有一只鱼,他们梦寐以求的那种鱼。   接着他就命令所有人严阵以待,将它打捞上船。   甲板上的人都在忙活着。   而男人和女人终于可以在船舱里休息一会儿。   女人躺着,男人给她的手消毒,包扎,倒水。   握着手里的热水,女人的神智终于稍稍地回复了过来。   “谢谢。”女人轻声说。   “应该是我谢谢你。”   女人能感觉到男人对她的态度已经不再像相识之处那样冷淡。   “我很高兴。”   “高兴?”男人又不禁觉得这女人真是傻,这个时候还高兴得起来。   “嗯。”女人没有解释,“对了,你说你做这行是为了赚钱,如果你们抓到了鱼,赚到了钱,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要回家。”   “家?”女人想了想,又问,“是老家吗?”   “嗯。我在这里没有家,老家有我的父亲。” 第三百七十八章 逃   女人听到男人说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诧异了。   确切地说,她是有些惊,也有喜。   惊的是,她没想到男人会突然和她说到了自己的父亲。   喜的,也是这个。   “你的爸爸?没听你说起过,可以和我说说吗?”   女人试图用手肘撑着身子坐起来,她想看着男人。   男人却不让她起来,只把她又按了回去,然后才又开口道:“说什么呢?农村老家,还有一位老父亲,好几年没有回去看望他了,想回家,看看他。赚了钱,回去也好把他的破瓦房修一修,像别人家一样,也盖个两层的小楼。”   女人看到男人的眼神看向窗外,满满的神往,仿佛这艘船正在开往他的家乡。   虽然身体随着船只摇晃,心却已经靠岸。   女人的心似乎也跟着他一起堤岸了。   “我也想去。”   “去什么?”男人听到女人的话,神态很快就收了回来,重新回到了这艘船上,这间船舱里。   “去你的老家,看看你的父亲。”   “呵,又说傻话了。去我家干什么,没见过农村么?别跟着我,等你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岸上,该去哪去哪里,离开我们这些人,越远越好。”   男人表现出了严肃的神色,语气不容分说。   女人的心里早已认定了男人,这个时候要她离开,她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她沉默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打着算盘,若上了岸男人还是坚持,自己要如何才能说服他呢?   正想着,两个人都突然不作声了。   男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开始窸窸碎碎地朝着他们二人靠近了过来。   “他们来了。”   两人稍稍放松的神经立刻又绷紧了起来。   男人站在船舱门口,他的身后就是躺在地上的女人。   等头目带着几个人从舱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男人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那几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头目的手上还沾着没有洗去的血迹,他看到站在门口男人,又习惯性地把他那只还没洗净的手,搭在了男人的肩上。   “一点血而已,至于么,这么紧张。你看,我这手上,都是……”说着,他就把那只带血的手放在男人的衣服上擦了起来,眼睛还在往男人身后躺在地上,正在努力地站起来的女人看了看。   男人把头目的手从身上拿开。   “你们已经抓到鱼了?”他问道。   “是啊。托这位小妞的福,钓到了一只,”他的嘴角瞥向一处,似乎不是很满意,“那只还小,脸都还没长好,鳞片也稀稀拉拉的。”   男人听出了头目不够满意的语气,却不想接他的话茬,“已经钓到了,应该可以收网了吧。”   “哎,刚才要是这女人再坚持一会儿啊,说不定大鱼就来啦,就差那么一点。”   头目把食指和大拇指举到了男人的面前,搓了两下,暗示着什么。   “就那么一点。鱼群应该还在附近呐。”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愠怒之色。   “不是说好了吗,钓到了鱼就走!”他死死地挡在女人前面,他知道如果现在再让女人去滴血,她就要失血过多,说不定就此丧命了。   “还有,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你必须离开这里,你根本没有时间再逗留了。”   男人看向窗外,天早暗了下来,夜幕已经降临。   “我不管,没时间也得有时间,就差一步了,小鱼出现了,大鱼一定也在附近,说不定它们也在观察我们,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时间的问题,再延迟一天,我会向上头的人解释的,不会有事的。”   头目说得气势汹汹,他这话一半是说给男人听的,一半也是说给他手下的弟兄们听的,他自己立下了规矩,现在突然要打破,就要让他们安心地跟着自己这么做。   他刚说完,身边就有一个身材精瘦的小弟,声音怯怯地说道:“可是,老大,我们储备的食物和水恐怕要不够了,还有鱼饵……”   头目立刻蹬圆了眼睛看着他,“什么!不是让你带够,带足来吗!”   “我,我们预计的是三天的量,您事先也没说啊。”那个小弟弟声音越来越小,头目则气得鼻孔直喷气。   男人看着眼前的变化,心里稍稍地放松了一点。   “哦,不过老大,我有个办法,”那位小弟眼睛又亮了起来,他凑近了头目,讨好地说,“我们就近找个岸先停一停,上岸去储备点粮食物品再回来,明天接着钓,您看?”   头目听了他的话,挠了挠自己的头,不耐烦地说,“行吧,就这么办吧。”   他抬头又看了看男人和后面的女人,狠狠地对他身边的几位小弟说,“上了岸,把这两个人看紧咯,别让他们跑了!”   “是!”   接着头目就命令几个小弟拿出绳子把两个人手都捆了起来,再把他们的腿也绑起来,这才安心地离开了船舱。   等他们全都出去了,男人才转头看向女人。   他的眼里没有焦虑,慌乱,反而是一种轻松和欣喜。   “你怎么还在高兴呢?”女人看出了他的表情不对,   “我们的机会来了。”   “啊?”   船靠岸以后,所有人都跟着头目下了船,只有男人和女人还留在了船上。   走之前,头目还往船舱里扫视了一眼,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地被绑在里面、   看完了,他便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满意地走了。   其实这个时候,男人背在背后的手已经松了绑,绳子只是做个样子还套在手上。   那些小弟在捆绑他的时候,收走了他插在裤兜里的两把刀子,却没想到他的衣服内侧还放着一把细小的剪刀。   女人用嘴,帮他把那把剪刀给咬住,拿了出来。   靠得那么近,当下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谁也没有多想,只想快点拿出那只剪刀。   “现在怎么办?”女人还是有些紧张。   “等他们走远一点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男人蹲在窗户底下,朝外面望着,“这外面都是沙滩,不好隐蔽,得快点走到更远的大路上。   我看远处一片密林,你就往那里去吧。”   “我往那里去,那你呢?”   “我往相反方向走。”   “相反的方向?”女人有点慌了,“为什么?”   “另一头隐蔽性更差,我可以留下点痕迹,让他们以为我们往那个方向走了,你就放心逃吧。”   “你要把他们引开?可,如果他们真发现你了,怎么办?”   “我的技术不会这么差吧。技术要真这么差,抓了也就抓了吧。”男人的态度还有些不在乎的样子。   “啊,可是!”   “别可是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这样吧,你到那密林里面躲着,午夜十二点之前我还没来找你的话,你就自己跑吧。”   “可是,你要怎么找我呢?万一你找不到我怎么办呢?”   “你在林子里,我会到你的。”看女人还是死死攥着自己的袖口,不肯松手,他又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没有别人知道,我如果逃出去了就换上手机,你就用这个号码联系我。” 第三百七十九章 拨打   “号码,什么号码?”女人神经紧张,很难冷静下来。   “一个电话号码,我说一遍,你记好了。”   “记,记,这里没有纸,怎么办?”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心记下来,等逃出去了再写下来。”   女人噙着眼泪,终于明白,已经别无他法,于是无奈而懂事地点头答应了。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女人全神贯注地听他报出的每一个数字,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认真地听一个人说话,现在就算外面有人开始打仗,炮火轰鸣,也不能打断女人专注的倾听。   “记下来了?”   “记下来了。”女人觉得自己已经把这几个数字刻进了自己的肉里。   “那走吧。就按刚才的计划,出发。”   两个人猫着腰,在夜色中,偷偷地上了岸。   并按照他们的计划,在不远处便开始分头朝两个方向跑去。   背过身去的时候,女人最后看了男人一眼。   那一秒钟,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分裂开了,不舍而漫长。   然而,当她彻底转过身后,抹去脸上的泪水,便开始奋力地往前奔跑。   她明白,纵使自己有一万个舍不得,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候,如果现在还跟着男人,只会打乱他的计划,给他带来麻烦。   想要再次见到男人,就要奋力地往前奔跑,而不是现在回头。   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变得成熟了,懂事了。   她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想早早地跑到他们约定好的那个密林里,躲在那儿等他。   他一定会来的,她相信。   事情还算顺利,逃跑的途中没有什么意外,没有人发现她,也没人追来。   她很快逃离了海岸边,往陆地上的一处密林跑去。   男人没有具体地告诉她躲在这里的哪棵树后面,当然了,他也没法告诉她。   她不敢走得太里面,怕男人找不到她,只在靠密林外围找了一棵枝干最粗的树,躲在那树的后面,静静地等着。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女人背靠着树桩坐在了地上。   她觉得有些疲累,眼皮越来越重。   口渴得厉害,但也不敢走出这片密林去找口水喝,万一他在这个时候找来了怎么办呢?   女人不想离开这里,只好四下张望,哪里能有口水呢?   夜色越来越深,气温也在慢慢地降低。   空气中开始变得潮湿和阴凉,连树上的叶子也沾上了不少雾气。   女人摘下一片树叶,放进嘴里。   真甜,真好喝。   几颗露水刚进了嘴里,就被吸干了,还没喝够,女人又摘了几片叶子,连叶子上的尘土也不舍得擦擦干净,若是擦干净了,水汽也会被擦没的。   就是这样包裹着泥土的水,女人却觉得甜。   舔了好几片叶子,困意突然袭来。   女人觉得困倦,再也张不开已经不知不觉合上了的双眼,迷煳间,熟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明媚的阳光已经透过树林,照在了女人的身上。   “天亮了吗?”   女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还坐在昨晚找到的那棵树下。   一个晚上过去了。   “怎么,男人没来找我吗?”   女人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会不会没找到我啊?”   女人站了起来,在这片树林里走了起来,她想看看男人是不是在这座林子里迷了路,还在找着自己。   可是,走着走着,她的心却感到越来越凉。   一棵树过去了,两棵树过去了,没有人,没有男人的身影。   更让她彻底凉透的是,这片林子,她走了十来分钟以后,就到头了。   昨天夜里大概是视线不好,看不清楚,可现在看清楚了,也走了一遍,这个地方就是个小林子,也就是一个公园的大小。   如果男人来找自己,不可能转遍了整个林子,也找不到自己。   他来过吗?   女人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疑问让她害怕。   “没来过吗?”   女人知道,答案多半是倾向于后者了。   那么,根据昨天男人给她的交待,午夜十二点若他还没出现的话,女人就可以自己走了,他多半已经被发现了。   可是,女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她蹲在地上,痛苦地抱住双臂,把头埋进臂弯里。   他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就这么两下子吗?   苦笑了一下,她的心里由凉变疼。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在她感到绝望的时候,她的脑中又闪过了男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没有别人知道,我如果逃出去了就换上手机,你就用这个号码联系我。”   号码,还有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就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再次照亮了女人心中的希望。   她抬起头,站了起来,大步地迈开了脚步。   她要离开这里,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一个能够打通电话的地方。   她现在身上身无分文,去哪里打这个电话呢?   不管了,看到哪里有电话就打,哪怕找路人借,哪怕……   一时间在女人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画面,无数个她可能拿到电话的画面。   好在,她拿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她找一个路人借的电话。   她跑了好几公里,才到了马路上见到了第一个路人,这个路人是一个大爷,这位大爷看这个女人浑身衣衫不整,琢磨着她是不是迷路,找不着家了,就把身上的老式手机借给了她。   女人拿到手机马上拨打了那个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女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足足有三分钟,直到电话里出现了嘟嘟的忙音,她还拿着电话,一动不动。   “小姐,电话还我吧?”   “哦。”女人失魂落魄地把手机递还了过去,然后飘飘忽忽地迈步走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不知道男人在哪里,是否还在人间。   走着走着,想着想着。   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三百八十章 好消息?   后来回想起来,女人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到底哭了没有。   究竟是流了眼泪,还是雨水打在了脸上。她已经记不准确了。   只记得那天是真的下起了雨。   雨水拍打在路边的树枝上,叶片纷纷掉落。   任由风雨席卷,飘向远处。   女人感觉自己也像这叶子一般,被风推着往前,漫无目的地飘着。   飘着飘着,她又见到了最初看见的那片海。   那天凌晨,和那个还未认识的男人一起看过的海。   男人站在海边,望着礁石上的海鸥。   而女人则望着男人的背影。   那一天,他们都看了很久,安静地度过了他们唯一一次和平共处的时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疑惑。   那天站在海边,男人究竟是在看海,还是看那群海鸥呢?   这似乎是一个不重要的问题。   女人却兀自琢磨了起来。   现在对于她来说,似乎没有其他事情值得自己关心了。   她只想等待男人的出现,只想再次见到他。   于是,她在海滩上坐了下来,漫无目的地发着呆。思考一些诸如此类的,和男人有关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的状态。   有时候坐得麻了,就站起来走走。   她沿着记忆中,男人带她走过的路线,再次来到了他们一起出海的地方。   就是在那里,她跟着男人结识了他的团伙,那些一起打渔,想赚大钱的人。   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女人此刻却发自内心地想他们,想再见见他们,然后再问他们一句,“你们见到男人了吗?他还好吗?”   可是他们都没有出现。   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女人走进那座他们曾经一起睡过一夜的废旧厂房,空无一人。   他们没有再回到这里来,他们是不法分子,亡命之徒,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   女人找到了那夜,她打着地铺,躺卧在地上的位置,就地躺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回到了那天夜里,回到了男人的身边。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动了动眼珠子,准备起身离开这里。   谁知,还没等她坐起来,就突然看见一个人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张脸靠她很近,正从她的头顶处一点点地往下看着她的脸。   她和那张脸上下相反地互相对看了一眼,然后便大声地叫了出来。   一边叫着,一边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她站起来,再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张脸来。   “是你?”   她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但是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的身材精瘦,就是那天在船上,围着头目讨好打转的一个小弟。   “你怎么又回来了?”精瘦男子皱着眉头,额头的纹路就像个小老头一般。他似乎也很吃惊,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次看见女人,“你不是已经逃了吗?”   女人看了看他,又朝厂房的门口看了看,没有其他人。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的人呢?”   精瘦男子挥了挥手,像是被问到了什么不愉快的问题,“别提了,我已经不和他们一伙儿了。”   女人一时搞不懂他说的不是一伙儿是什么意思,他们可以随意散伙吗?   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关心,她马上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   “那他呢?他被你们抓去以后,你们对他怎么样了,他,他还活着吗?”   女人凑近了精瘦男子,瞪大了眼睛问他。   “你是说那个男人?”他知道女人问的是谁。还能是谁呢,当然是当晚和她一起消失不见的那个兄弟。   精瘦男子不悦地说:“我们根本没找到他,更没有抓他。”   “没抓到他?”这是女人没有料想到的。   原来男人没有被他们发现?   那,他一定还活着吧。   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为之一振,接着就感觉身心都愉悦了起来。   “他没死,太好了!”   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精瘦男子看着她这般欢喜的样子,眯起了眼睛,半晌,意味深长地问道:“怎么,你还在等他?”   “嗯,我现在知道他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我会继续等他的。”   没想到这精瘦男子听了女人的这句话,突然大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忍俊不禁的嘲笑。   “哈哈,傻子,这是一个傻子……”他一边说着,还在一边笑。   女人皱眉问他:“什么意思,你在说谁,说我吗?”   “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精瘦男子又笑了,过了许久,他才渐渐停了下来。   最后还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   “你跟了他这么长一段时间,有问过他,他为什么干这行的吗?”   男子直接对女人发问道。   “我问了,他和我说过,他要赚钱,回家看他的父亲。”   “看他的父亲?呵,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除了孝顺父亲以外,还需要一笔钱来讨婆娘啊?”   女人愣了。   “讨婆娘?”   “就是娶媳妇啊。他看上了他们村最漂亮的姑娘,人姑娘家能不找他要一笔钱么?还是一笔大钱。”   男子把拇指和食指捏住,来回搓了两下。   女人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懵了,“他说,这笔钱是要拿回去给他父亲盖房子的。”   “哎呦,我说你傻不傻啊,这年头,盖房子还不是为了娶媳妇吗?再说了,只是回家盖个房子需要多少钱啊?如果只是为了老父亲,他犯得着这么干这么冒险的活儿吗?”   几个问题下来,女人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她又自言自语地说:   “说不定是他父亲生了什么病,为了治病……”   精瘦男子被她逗笑了,“你们女人就是傻,还帮男人找借口。”   “可,可是他救过我啊。”   “救过你?你说的是哪一次救啊,火场那次,还是在船上的那次啊?”   女人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没想到精瘦男子连男人两次救她的事情都知道。   不会吧。不可能……   她的心里开始挣扎。   精瘦男子继续接着她的问题,往下说。 第三百八十一章 答案   女人的眉头微蹙,她有些害怕,害怕从精瘦男子的嘴里听到什么震惊她的,让她不愿相信的事情。   可是,面对精瘦男子还未说出的话,女人却无力拒绝。   她太想知道了,她想听到任何有关男人的消息,哪怕她无法分辨究竟哪一条才是真实的。   她没有捂上自己的耳朵,也没有就此叫停,让他不要再继续说。   她站在那里,鼓起了勇气,任凭这个精瘦男子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你别这么看着我,没什么好惊讶的。把你领来那天,那小子就向老大报告了,在哪认识的你,怎么把你带来的。不然你以为老大为什么把你留下来?”   女人还是直直地站着,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他,男子觉得有些累了,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一支烟叼在嘴里,就地坐了下来。   “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几乎被消防员放弃的屋子,为什么唯独他一个人上去了,还把你救下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女人。   “我不知道,或许他正好路过。”女人的眼神有些闪躲,没有了信心。   “正好路过?笑话,你是住在高楼层的,他会从那里正好路过?”男子提高了音调。   女人不再言语。   “他是个小偷!”他大声地说,“什么见义勇为,狗屁,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毛贼!”   看女人还呆立在那里,男子继续道:“那天你家里是熄着灯的,他以为这户家里没人,就盯上了,他盯了一夜,快要下手的时候,没成想楼里失火了,你家里也燃着了。他盯了一夜,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所以想着趁乱,快些进去,拿点东西再走。没想到屋里有人,你还看到他了,他想着万一你活着出去了,那他可就惨了,得,这次的活儿不干了,把你弄出去吧,装个英雄,被人看到了也好脱身。”   女人想起了那天夜里的大火,男子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英勇无比,却没留姓名。   这么说来,难道他不留名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小偷吗?   “我们这些人,平时不出海的时候,就干点别的勾当。”男子深深吸了一口烟,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女人的眼神越来越冷,她不甘心,坚持地问道:“那后来呢,后来我跟你们出海,到了船上,你们要拿我作饵,他挡在了我前面。我受伤了也是他照顾我的,我记得他看我的眼神,生怕我醒不过来的眼神,我相信那是真实的。   他鼓励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他会带我逃出去,如果不是他,我早死在海里了。”   女人越说越激动,说到一半,捂着脸,放声痛哭。   她的心里充满了遗憾和难过,难过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位救过自己的恩人。   “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好骗呢,有了感情,就没了脑袋。他那是骗你的,在你面前演呢!”   “不是的,不可能,他要是想利用我,直接拿我喂鱼就好了,为什么要骗我呢?”女人一边抽噎,一边反问。   男子有些不耐烦了,瞪着眼睛数落她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到底听进去没有,他急需拿一笔钱回家讨老婆!   你没发现吗?说我们是做非法勾当的,但是我们穷得叮当响,身上根本没几个钱。   为什么?因为钱都在老大手里,要不我们怎么这么听话?每次出活儿都必须把钱交到老大手里,他只分一小部分供我们生活。   很多人早就想走了,但是没办法。   只有老大说你可以走了,你才能走,那还得老大遵守约定,才有可能把这么久以来属于你的那部分钱给你,否则,你就永远是他的小弟,拿不到一分钱。   你的男人他是想走了,可是干得不够久,老大不会同意的他走的,也不会把钱给他。   这不,他弄清楚了老大藏钱的地方,那天夜里,利用你和他绑在一起的这个机会,逃出来,先去偷了老大的钱,带着老大的钱逃走了。”   男子又吸了一口烟,继续发表看法:“要不怎么说还是他聪明呢,平时那么多人在一起,互相都盯着,哪有机会下手啊。你说你要是早早的喂鱼了,他去哪找这个机会啊?”   女人忽然感觉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男子没太理会女人,他弹了弹指间的烟灰,道:“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被老大就这么赶出来,钱也被吞了,真是倒霉!”   男子说得咬牙切齿。   女人看着地上的烟灰,出了神。   男子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说男人的可恶,说头目的残忍,说自己无望的生活。   其实他根本不关心那个男人去了哪里,也不关心女人此刻是否伤心,他只关心那赚不到的钱,和似乎永远都好不了的生活。   原本女人还想跟他说,男人给过她一个电话号码。   现在,她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能想象得到面前的精瘦男子会如何回答她。   “一个号码?这你也信?你试过了吗,打通了吗?   什么?没打通?   那还用说什么,就这样了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吧?   傻不傻啊。”   真的,是我太傻了吗?   女人又想起她和男人的第一次对话,男人也说过她傻。   后来,她说想要跟男人回他的老家,男人又说了她傻。   可是,男人说她傻的样子,和这个精瘦男子的意思是不同的。   她能感受到,那种本质上的区别。   那分明透露着真实的关心和善意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坚持,或许她早就离开了男人。利用,从何谈起呢?   亦或者,男人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才这般欲擒故纵的吗?   两种思想互相交织着,矛盾着,令她头痛欲裂。   如果一个人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觉,还能相信什么呢?   “以后多动动脑子吧,别再相信虚无缥缈的感觉了。”男子最后说完这句话,掐灭了烟头,起身离开了。   男子走了,女人抬起头朝着远处望去。   她又望见了那片她和男人曾经共同看过的海。   “是海鸥吗?或许那天,他看的是海鸥吧。或许,他早已不再眷恋大海,只想找一个机会离开,像海鸥一样,自由地飞走。   我们真的从来没有看过同一片海吗?”   女人没有答案。   从那以后,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她的心里,她始终没有答案。   “他是不是已经逃出去,买好了手机,插上电话卡,就等着我打电话给他了?   还是,这个号码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它从来都是一个空号,根本不可能打通。”   这个号码还在女人的记忆里,她却再也没有拨打过。   纵使这个疑问每每在深夜出现在她的脑海,她也没有试着拨打一次来求证答案。   她害怕答案。   如果答案是第一种,她自然会马上拿起电话,第一时间联系男人,快乐地向他表露自己的思念。   可,如果是第二种呢?   她是否能够承受?   她不知道。   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吧。她想。 第三百八十二章 空椅技术   故事写到这里,又断了。   往下拉,是一片空白。   “这就完了吗?”   陆然关闭附件文档,回到邮件里,果然,在邮件的末尾看到了一个说明。   “故事就写到这里吧。陆医生,你说,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最后王玲对陆然提出了一个疑问。   一个在陆然看来,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想这个问题,我们最好能见面讨论。”陆然回复了这样一句话。   他觉得这样是稳妥的,他不想妄下结论。   回完消息,陆然打算关闭电脑。   没想到却收到了王玲的回复。   “好的,后天我有空,但是时间不长,一个中午的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这不是一个正式的咨询预约,也不是一个正式的交谈场合,不过陆然知道王玲大概是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咨询室里的。加上她一直工作繁忙,能抽出一顿午饭的时间,已经说明她足够重视这件事情了。   “好。”   两天以后,陆然再一次见到了王玲。   他们在一家带露天花园的西餐厅见面,露天阳台设在这家餐厅的最高层,里面只有一间包间,不会有外人上来。   这里环境宜人,王玲也依旧美丽,陆然很难把这样的她和故事中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即便如此,陆然还是在他们的谈话进入正题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这就是你的故事,是吗?”   “什么?”   “你写的,女人的故事,还有那个电话号码。”   王玲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们已经吃完了正餐,桌上放了一杯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王玲拿起面前的被子,抿了一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陆然也陪她喝了一口。   “其实我不喜欢喝红酒。”王玲笑了笑,带着一点苦涩,“不过和人交际的时候,总是要显得自己有一些品味,最好能一口品出不同的酒的品牌,年代来,有这么一个圈子,就得去融入。   会很不可思议的吧,你说的没错,那个故事,的确是写的我自己。”   王玲晃动着酒杯,看着红酒沿着玻璃内侧滑落的痕迹,回忆往脑子里涌。   那个故事显然不是真事,有很多虚构的成分。   起码人面鱼的部分,就不太真实。   陆然并不会要求王玲把真实的那个版本告诉自己,那是王玲的**。   就算王玲不想说,他们也可以通过这个故事来对话。   “所以,关于那个号码,你究竟是想要忘记,还是知道一个究竟呢?究竟真相是怎样的?”   “我……”   王玲自己也意识到,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真的想好,自己究竟想要怎样。   或者她知道自己一直想知道答案,但是总没有勇气,这么久了,记忆太苦,干脆忘却,最为轻易。   “我说我们最好见面谈,不是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想要当面告诉你。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你的问题,太难了。世间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而你却想让我告诉你,人心究竟是善,还是恶。”   王玲笑了笑,“看来的确是为难你了呢。”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讨论一下,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我,”王玲看着落地窗户外的露天阳台,阳光耀眼,而她杯子里的酒已经沉淀,“我想忘记,想起太苦了,总是被这个问题萦绕,我,跨不过去。”   “试一试呢,试一试能不能跨过去?”   “试一试?”   “是啊。如果遇到痛苦的事情,就只有失忆一种办法,那其他的人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呢,都要忘记过去的自己吗?那大概人们又要面临失忆症的苦恼了。”   陆然试图引导她面对问题,而不是逃避。   “可是,怎么尝试呢?”   王玲以为陆然会说出“试试打一个电话过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这类的回答。想过去这是大多数人会给她的建议,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如果是这样,她也不必特意地预约一个咨询师了。   “试着想象一下吧。模拟一下这两种答案。”   “模拟?”她不知道陆然说的模拟是什么意思。   陆然站了起来,把他们中间的那张桌子,搬到了别的地方。   现在王玲的面前就只有一张陆然刚才坐过的空椅子。   “好了,现在,男人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坐在你的面前。你可以拿起电话试着给他打一下,会接通吗?   如果没有接通,你怎么办,你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呢?   如果接通了,你又会和他说什么呢?”   陆然采用的是空椅技术,主要是用于和内心的重要人物对话,换位思考,想象对方的想法和回答,深入地体验彼此的交流和情感。   在这里,陆然更大程度上是把它用来作为真实交谈的一种替代。   王玲看着她对面的那把椅子,迟迟没有说话。   她抬起一只手,想象着手里有一个电话。   只要按下那串号码,就可以连接到号码的另一端。   她看着自己的手,想象着自己正在用那只手按下号码。   可还没按完,她就用手捂着脸,轻声地抽泣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男人的脸。   那张她以为自己快要遗忘的脸。   男人长着络腮胡子,浓眉毛和深深的眼窝,很粗犷的样子。   正是陆然曾经戴着特殊眼镜,看到的那个样子。当时他进入了王玲所描写的场景里,可是他看到的却不是一对年轻的男女,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和一个中年男子。   那个男人衣冠不整,上身穿着长袖衬衣,下身却只有短裤,女孩身上却披着一件黑色外套。   他手上还牵着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女孩的手上。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的。   王玲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她有过一个救命恩人。   那天夜里,男人刚刚带着女孩,从警察和慌乱的老鸨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   他们趁着夜色未明,一路抄着小路快跑,因为害怕途中女孩跟不上会跑散,男人把自己的口袋里的一根绳子系在女孩的手上,让她在跑不动的时候,就拉拉绳子,他可以背着她跑。   跑了许久,他们来到了海边。   黎明将至,天色不再那般黑暗,男人看着海面,停了下来。   就在两个小时以前,男人才刚刚在一间破旧而暧昧的屋子里,第一次见到了女孩。   他是一个嫖客,而她是他今晚买下的妓.女。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害怕   两个小时以前,男人在按摩店安排的房间里见到了年幼的女孩。   男人没有下手。   他拿出手机,报了警。   接着就上演了开始的那一幕,男人开始抱着女孩从房间的窗户逃走。   一路跑了很久,到了海边才停下来。   男人看见女孩的时候,她是裸着的。男人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给了女孩,自己只剩下一件衬衫和短裤。   “我们去哪里?”女孩问。   “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拐到这里来的。距离警察赶到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他们听到了风声,会提前把你转移的,那样你还是逃不出来。   现在,你可以去找警察,让警察送你回家。”   男人放掉了手里的绳子,准备离开。   “我没有家,我可以跟你走吗?”   “没有家?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就是他们把我卖了……”女孩没有再说下去,她无法启齿。   “你不能跟着我,我也不是好人。”   “是,你是,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女孩神情真挚,男人却笑了,可是笑一笑,他又停了下来。   “跟着我,你也不会好的,我也不是好人,你不要太轻信了,学会保护自己。”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沿着海边走去。   女孩则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天渐渐亮了起来。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男人转身,看着这个一直跟着他的女孩,同意了她的请求。   后来的生活,也的确如男人所说,过得并不好。   女孩终于了解到男人的职业,原来她不过是从一个非法的勾当逃到了另一个非法的勾当。   男人贩售假烟假酒,偶尔还干一些仙人跳的敲诈活动。   他加入了一个敲诈的团伙,他们找了一个妓.女来联系陌生男子开房,再在适当的时候跳出来,敲诈勒索。   这种犯罪行动的代号就叫“钓鱼”,是他们团伙内部的暗语。   “喂,我说,你带来的这妞不错啊,听说以前是做那个的?也跟了我们几天了,一起干活儿呗。”一个同伙对男人提议道。   “说什么,她没干过。”男人不耐烦地回绝道。   “反正你每天还要供她吃供她穿,我们这钱也不是白赚的啊。”同伙继续撺掇着,暗示女孩在这里白吃白喝,什么也没做。   “我没干过,我愿意尝试。”女孩怕其他人觉得没用,会让她离开。   “你说什么,不要乱说!”男人厉声呵斥。   “你看,人家自己都愿意了。”   碍于团伙的压力和女孩的坚持,最后男人也只得答应。   女孩在这个罪恶的团伙里,每天生活在颠簸和恐慌里,还要帮他们干那些肮脏的勾当。   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感到绝望。   男人总会用诈骗得来的钱给她买一些书回来。   她最喜欢那些故事书,她想着自己以后也要写书,就把男人写进她的书里。   每次听到女孩说起她的“宏图伟愿”,男人都会笑笑,不予置评。女孩则更加坚定地和男人说:“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实现的。”   直到有一天,女孩去外面买菜的时候,在路上听见了警车的声音,警车径直朝着他们的出租屋开去了。   他们团伙几人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女孩和男人还有另一个同伙,住在一间屋子。   女孩扔下手中的菜,往家的方向跑。   等她快要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警察已经押着几个同伙上了警车。   小区门口开始戒严,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   她只敢远远地看着,看了一会儿,却没有看到男人。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却接不通了。   就这样,她再也没有见过男人。   等到警察都离开,女孩再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了,男人没有回来,也没有再联系自己。   过了半个月,她接到了一个同伙的电话,就是那个和她,和男人一起同居的室友。   他当时也出去了,没在屋子里,所以没有被警察抓到。   电话里,这个同伙对男人一顿痛骂。   “这个警就是他报的,”他指的是男人,“他报警的时候就没想过大家的死活,还卷走了大伙儿的钱。这种人,你就不该信他,他走了,也没带着你吧?”   女孩没说话。   “那小子,果然不是个东西。你别想他了,以后跟着我混吧。保准你过得比以前好。”   “谢谢,不用了。保重吧。”   挂上了电话,女孩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可以去哪。   她随处找了一间旅馆,开了一间房。   一夜之间,女孩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有了怀疑,也有了思念。   那一天,男人报警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没有在屋子里呢?   他究竟是不是像同伙说的那样,只是在利用自己,目的就是把所有的钱都卷走?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不和自己道别呢?   一个人生活以后,女孩开始四处打工,找到了一家酒吧,帮忙打杂。   后来就在那间酒吧里唱起了歌,变成了一个驻唱。   再后来,她的演唱被人发到了网上,周围的人都鼓励她去参加歌唱比赛。   女孩没有成为一个作家。   当年的誓言,到底是没有实现,但是她的心里始终惦记着,惦记着那个曾经带她出逃的男人,惦记着她曾经有过的梦。   王玲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把脸抬了起来。   “好了,我准备好了。”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微笑地说。   陆然没有回应她,他已经坐到了屋子的角落里,他希望王玲能够更加地投入到一个人的情境中,忽略其他人的存在。   王玲拿起了那个不存在的电话。   “好久不见,你好吗?”   王玲看着那座空椅子,问道。   她看见男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冲着她点头,微笑。   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她的眼眸。   她克制着眼里的潮湿,继续平缓地交流。   “你看,我现在过上好日子了,能吃上好的,我请你吃一顿好的,好吗?”   对面的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却始终面带着微笑。   “为什么不呢?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男人连连摇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你为我高兴吗?”   男人点了点头,笑容更明显了。   “我也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样了,我也想为你高兴,我就没有这个资格吗?”   对面的男人没有了笑容,他看着落下眼泪的女孩,皱起了眉头。   “就算有一天我删除了记忆,全不记得你,也没有关系吗?”   男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低下了头,缓缓地道:   “不见到我,你才会好。现在的你,不是很好吗?”   王玲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苦楚,大声地指责:   “可是,就是因为你的不辞而别,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从来没有被人真心地对待过。”   王玲又捂着脸哭了。   “对不起。”   男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第三百八十四章 歌声   陆然看到王玲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哭泣了起来。   他拿了一张纸巾,走到王玲的身边,递给她。   “你还好吗?”   王玲拿过纸巾,笑了笑,说:“没事,挺好的。他向我道歉了。”   陆然注意到王玲虽然一直挂着她那标准的微笑,但是说到道歉二字时,她的眉头还是苦苦地皱了一下。   哭出来是好的。   尤其是在这么多年以后。   他一直都欠她一个道歉,无论是曾经欺骗,抑或是为了不辞而别,她都需要一个道歉。   “陆医生,今天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陆然点头微笑,“关于那个号码,还有什么疑惑吗?”   “删除记忆的事情就算了吧。我逃避了这么多年,就像你说的,如果把坏的部分删去,那好的部分呢?   当我看到他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忘记他。   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没有他的那一部分,我是不完整的。我会感觉失去了什么,到时候我又要来找你把它找回来,与其如此,不如就让他在那里吧。   我会学着和他和平相处,他的道歉,我想是好的开始。”   王玲有了新的感悟,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式,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至于要不要打那个电话,我还是没有答案,或许在某个时候我会打,或许永远也不会。不知道我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他会不会看得见呢?”   那天的见面,直到最后两人道别的时候,王玲也没有做出一个选择,不过她的状态好了许多,陆然也比较放心了。   分别之后,两人都各自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没有再见面。   陆然也从电视里频频看到王玲在为新歌宣传,势头看上去很好。   她说的不错,回忆不会只有快乐的部分,去掉了任何一段,我们都不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一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陆然在家里休息时打开了电视机。   在电视里,他又见到了王玲。   她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裙,优雅深沉,正在参加一个歌唱比赛。   她的状态看上去很好。   当主持人问她今天为什么选择这首歌的时候,她想了几秒,认真地说道:   “这首歌,是想送给我的一个朋友。   他是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对我影响很深的一个人。   就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失去了联系。   十几年过去了,当我想起他,想要联系他的时候……”   说到这里,王玲停了下来,她的声音出现了哽咽。她控制了一下情绪,坚持往下说道:“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联系他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王玲说不下去了。   她低着头,用纸擦了擦眼角。她一边控制着情绪一边继续道:   “我想说,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无论你们之间是否有过隔阂和误解,对对方的情感一定要及时的表达出来。因为时间是不等人的。   《我的歌声里》,送给你们。”   陆然看着台上的王玲红着眼眶,深情地演唱。   “……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我的歌声里。”   “陆哥,你看了昨天的唱歌比赛吗?王玲唱得好感人啊。”   第二天一早到了蓝海,茜茜就和陆然聊起了昨晚的电视节目。   “嗯,看了,很不错。”陆然只能如此回答,不动声色。   “对了,徐教授找你。”   “哦,好。”   陆然想要到5号监禁室去的请求已经得到了同意,并且安排好了日期。   “安排好了,就明天吧。”   陆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不免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心。   这个小鬼头可不是一般人,自己得十分警惕才行。   不管是人是鬼,也得会会才知道。   “哦,还有一件事,既然现在已经由我直线来联系你了,也就不需要那本笔记本了吧,明天来的时候,带来还到研究院吧。”   陆然愣了一下,他想起本子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提醒过他,研究院大概会把他手上的这本本子收上去的。   “哦,好。”他只能答应。   晚上回到家里,陆然再次把自己每天带在包里的本子拿了出来。   他有些舍不得。   应该说是,很舍不得。   虽然每次本子在他眼前跳出来的时候,他的态度都不好,但是真要把这个朋友拿走了,他心里是不舍的。   “哎,自从你死机了以后,就没有和我说过话了,连那个眼镜也坏了。你就要走了,就不想和我道别吗?”   没想到,他这话刚说完,空白的书页上果真出现了一行字。   “戴上眼镜。”   陆然看它这么说,赶紧从桌上,把那副表面普通,实则特殊的眼镜戴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可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就出现了“loa”的字样,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字体看上去更立体了,像是悬浮在空气中一样,就像在看3d屏幕。   陆然摘下眼镜,字体又不见了,看来真是这眼镜的功能。   “可以啊,vr啊这是。”陆然看得不亦乐乎。   没想到英文字符消失以后,视线的左下角又出现了两个绿色的悬浮字体,“那是。”   “咦,你到这里来啦。”陆然一看就明白了,写字的那个就是本子。   只是陆然不知道,它是怎么把自己的载体从那本笔记本,转移到了眼镜里。   不过想过去这个神秘的家伙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嗯呐,我搬家啦。”陆然的视线里又出现了那只兔子,它正朝着一座豪华的别墅走去。   陆然笑了。他想明白了,原来这副眼镜在前段时间突然看不见东西了,不是坏了,而是进行了升级。   把本子和眼镜的功能融合在一起了。   看来本子早就料想到了自己会被回收的那一天,所以提前为他们之间的友谊做好了打算。   那就是,继续保持。 第三百八十五章 赴约   “怎么想到在这个时候,要做一个升级?”   陆然心里有了一个猜想的答案,但是仍旧向本子问了出来。   “因为迟早要被收上去,这要是收上去,不就和你失去联系了嘛。”   “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忘恩负义。”陆然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起来也应该是你不要忘恩负义吧。”   “哎,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现在我们又连上线了,这就很好嘛。”陆然语重心长。   “这么说也是。既然如此,那明天还是你一个人去吧。”   “一个人,去哪里?”   “你不是要去探监么?感觉你自信满满呢,反正多我一个也不多。”   “什么,你要和我一起去?”陆然有些惊讶。   “有这打算,不然我升级做什么。”   陆然明白过来了,本子并不是真的要陪着陆然去到监禁室,因为它明天就要被收走了,它是进不去的,其他人也是不可能陪同陆然一起进去的。   这是禁区,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去,就算陆然在研究院,也要提前一个月申请。   本子是想要换一种方式和自己联系着。   只要陆然能够把自己带在身上,那么,陆然能进去的地方,它也能够“进去”。   “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只要我能戴着这副眼镜,你不也能跟着我进去了吗?”   “你真敢带我进去啊,这可是违规的哦。”本子在这个时候提醒了陆然一句。   本子的提醒是有道理的,陆然一时没有回答,他知道,本子背后是有人的,是怪博士和他的女儿小莹,虽然他们也是研究院的人,但是,不属于同一个部门。   他们之间是不能随意窥探的。   “陆然,虽然说我们互相之间不能随意窥探,不过事实上,我们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窥探对方。”看到陆然沉默,本子说道,“就像他们也会知道我和你有了联系一样。都不想受到对方的干涉,但又都要干涉对方,因为,我们在做的事情是有交叉的。   我和你保持联系,是因为我们的友谊,也是因为我们还有尚未完成的谜题需要解开。   就像你不够了解我一样,我也不够了解你,我需要了解你。   所以,我需要和你联系,我需要知道你的动向,也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陆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要说他理解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本子说得太笼统了,比如本子为什么要了解自己,又为什么觉得自己会不安全?   但是他多少又还是明白了点什么。   本子继续道:“我这样和你说吧,你知道为什么这本本子会在你的手里,而不是其他人吗?”   “不知道。”陆然果断摇头,这是他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本子从一开始就在张笑鸣送他的一堆书里,而张老师自己对这本本子毫无印象。   “我也不知道。”本子说。   陆然无语,“你也不知道?”   “所以我才需要了解你嘛。没有人知道本子是怎么从实验室里消失,又到了你手里的,我们,也不知道。”   陆然有些诧异。他想了想,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徐教授会显得如此重视自己了。   或许,自己真的有些特殊?   “而我们在和你联系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徐健峰在关注你,还有一些院外的人也在关注你,比如老杨。   所以,我就更不能和你失去联系了,而且我得尽量去窥探,他们在研究什么。就我和你的交往来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学生,用,你是一个好哥们儿。   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遇到上次那样的意外,我不知道有谁想对你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徐健峰他们对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总之,他们在观察你。”   本子说的陆然能懂,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感觉,如今被本子证实了,用它的话说,那就是,徐教授究竟是在保护自己,还是观察自己呢?   或许两者都有。   这两者之间有细微的差别。   是他们二人之间信任度的一个体现。   “说到底,我们都只相信自己的立场,执行自己的立场,却又缺少沟通。不管怎么样,明天你赴这个约,还是把我一并带上。”   “嗯。”   第二天一早,陆然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研究院。   “徐教授,早。”   “早,今天我和唐教授都会全程盯着你们这次的谈话,你不用勉强,想停下的时候随时可以叫停,没问出什么也没有关系。”   陆然点头,他听得出,徐教授是真的在意自己的安全。   紧接着,徐健峰就带着陆然乘着电梯往下,来到了楼下。   “准备好了吗?”唐教授一见到陆然,就问他道。   “嗯,好了。”   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隔离门就打开了。   陆然跟随着两位教授走进了第一间小隔见,除了背后是刚才打开的那扇门,他的面前,左边和右边仍然是三删隔离门。   他知道,在他的左边,是一间总控制室,右边则是一号伊拉的监禁室。   而面前的这个门,则会通向二号监禁室。   随着唐教授的指令下达,他们面前的这扇门也打开了。   走进去,和第一个小隔间一样,背后的门是打开的,左,前,右各有三扇门,这三扇门仍旧是严丝合缝,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陆然能够判断的是,左边那扇门应该也是一个监控室,不过比起第一件总控制室,里面的设备会简易一些,在右边,则是二号监禁室,或许是空置的,或许正关着某一个危险的人物。   以此类推,再往前走,就会是三号监禁室的小隔间。   面前的门一再地打开,背后的门一扇扇敞开着,连起来,就是一个宽敞的走廊。   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到了五号监禁室的“走廊”里。   “老规矩,我和唐教授会在左边的监控室里。总控制室里也有人,你和他隔着栏杆说话,有情况按下椅子上的按钮,或者唿救,我们立刻停止,关上隔离门。”徐教授最后又嘱咐了一句。   “放心吧,教授。”   陆然像上次一样,坐在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他面对着五号监禁室的门,背对着监控室。   门缓缓地开启了。   陆然隔着栏杆,看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桌子摆得很正,一侧紧贴着铁栏杆,正对着陆然,另一侧就是那个男人。   看上去就像是陆然和他隔着一张桌子,准备对谈。   他似乎早知道陆然会来,早已做好了准备。 第三百八十六章 记不得   真的有可能吗?   他也像伊拉一样,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这一天会出现?   陆然心里突生疑惑。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反正再不可理解的事情,自己都遇到过了。就算真的如此,就算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会面,他也认了,不管怎样,他都得得来,他必须要去直面,才有机会把这些疑惑都解开。   陆然和面前的这个男人,也就是徐教授他们所说的小鬼头,面对面地坐着。   隔离门已经彻底地打开了,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扇铁门和一张桌子。   陆然的面前没有摆桌子,那张桌子是栏杆里面的。   因为陆然担心放一张桌子会有一点居高临下的审问的感觉,他为了不想造成这种压迫感,所以没有摆上桌子。   可是小鬼头却把他的桌子摆在了面前。   陆然不知道他此举有何含义,是害怕呢,还是准备好了想对自己说些什么话?   陆然不懂,所以他第一眼看到栏杆后面的小鬼头时,没有马上张口说话,他打算先观察观察这个男人。   他是一个剪着寸头的男人,穿着打扮就是一个普通人,黑色夹克衫,卡其色裤子,一个分辨不出职业的普通人。   或许是商人,或许是办公室职员,又或许是一个私营店主。   他很精明么?或许吧。   陆然对于他的了解都是基于徐教授对他的形容,可是陆然自己没有接触过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对于陆然而言是陌生的,模糊的。   可是等了一会儿,似乎这个男人也没有什么话想要对陆然说。   他不止没有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他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你好,我叫陆然,我今天想来和你聊聊。”   小鬼头还是没有说话,就像一个聋哑人一样,对陆然的话全没有反应。   陆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能理解。   依照徐教授曾经对他的描述,小鬼头应该是一个善于交***通商道的人啊,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呢?   徐健峰在监控室观察着,他看出了小鬼头和平时不一样。   “今天他不对劲,如果他还是这样,就不要和他说了,结束谈话吧。”   陆然的耳机里出现了徐教授的声音。   陆然自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他要再试试。   “我听说,你被人称作小鬼头,那你的真名是叫什么呢?”   还是没有说话。   陆然不禁想起了那日见到伊拉的情景,让伊拉真正打开心扉和自己交流的契机是对伊拉进行了催眠。   必要的话,陆然还会再尝试一次。   就在陆然考虑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他不确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小鬼头真的回答了自己。   那个声音低沉地说道:“不记得了。”   陆然能确定的是那声音不是从耳机里传来的。   “不记得了?”   “对,不记得了。”   小鬼头失忆了?   不管怎么说,他似乎对陆然的问题有反应了,这是个机会。   “你能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吗?”陆然盯着栏杆里的男人问。   “好。”   小鬼头答应了,缓缓地抬起了头。   陆然看向他的脸。   他在笑。他正冲着自己奇怪的笑。   陆然觉得纳闷,他眨了眨眼,再仔细地看了一眼,似乎又没有看到那种笑了。   这一次,他向了小鬼头的眼睛。   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对他说的话:“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你感觉到光线有一些刺眼,有一些疲乏……”   为此,他还调整了自己椅子的位置,让自己距离栏杆里的人更近了一些。   当他在说这些词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在小鬼头的脸上。   他发现,小鬼头不仅是穿着普通,他的眼睛也生得普通,是那种看了一眼,让人记不住的一双眼睛。   陆然的眼睛虽然还盯着小鬼头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的余光也瞟向了他脸上的其他部位。   他的鼻子和嘴巴,也显得很普通。   很奇怪,陆然觉得自己好像总觉得他的样貌普通,好像在哪见过似的,又总是记不得,看着他的眼,就不记得他的嘴了,看着他的嘴的时候,又想不起他的鼻子长什么样。   最后,他的脑子里总是无法形成一个对于小鬼头长什么模样的认识。   脑子里拼凑不出一张脸来。   怎么回事?   陆然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陆医生,你是不是有点累?”   陆然重新戴好眼镜,抬起了头,“没事,继续吧。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里了?”   陆然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对方却听见了他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突然有点迷糊,好像什么事都记不太起来的感觉。   “说到,我叫什么,我说我不记得了。”   “哦,对,你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那你记得你是哪里人,从哪里来的吗?”   “那陆医生,你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   没想到这个小鬼头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过来,问了自己一句。   “我?我当然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我是从监禁室外面进来的,你不也是么?”   陆然又把问题转给了小鬼头。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你再想想,在监禁室的外面,在你进来之前,你又是在哪里的呢?”   陆然再次诧异了。   他没想到小鬼头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刚才还一句话不说,现在却又对答如流,还能把问题给反问回来。   他究竟想干嘛?   先探究一下我的底细吗?   小鬼头果然是个小鬼头。   陆然开始觉得他不好对付了。   “我从哪里来?自然是从监禁室外面的地方来。我有工作,我是一名咨询师,所以,我是从办公室来的。这么说,够详细了吗?”   “哦,我懂了。你说的监禁室外面,就是指那外面吧?”   小鬼头伸出一只手,朝着栏杆外面,陆然来时的方向,指了指……   a 第三百八十七章 真实   小鬼头指的是陆然背后的方位。   陆然扭头往身后空旷的空间看了看,“对,是从那个走廊走来的。”   “陆医生,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有时候就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陆然微微皱眉,他有点弄不明白小鬼头为什么一直在跟他纠结这个这个问题了。   难道,他想说的是,他自己已经忘了自己从哪来的吗?   “你说,你忘了自己叫什么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自己从哪里来的,也忘了。”陆然紧紧逼问,他担心小鬼头想要逃避自己的问题,所以索性就一问三不知。   不管怎么样,陆然今天一定从他的嘴里撬出一些信息。   陆然已经想好了,如果小鬼头在自己的身份信息上还在打马虎眼,和他玩失忆,那他就切入主题,直接问他和老鬼的事情,还有,江承泽的问题。   “陆医生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说我从哪里来的问题,我是想让你仔细回忆一下,您是从哪里来的。”   陆然有些没有耐心了。   这个小鬼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跟自己来回扯这个问题,拖延时间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从自己的办公室来。”   陆然简短地回答了他。   “您的办公室在哪里呢?”   “市中心。”   陆然干脆顺着他的问题回答下去,看看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在来到市中心之前,您在哪里呢?”   “来到市中心之前?”陆然不是很明白他的问题,但还是依据自己的理解,回答了他,“在工作之前,我不在这座城市生活,我在自己的家乡。”   “哦,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那里,在我的家乡,我在那里长大,还有什么在那之前?”   “是吗?你仔细想想,你再仔细想想。”   陆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想的。   为了要继续和他沟通,陆然就按照他所说的,做出了一副回想的样子。   就这么停顿了三秒以后,陆然突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等等。   他停了下来,开始真的回想,回想自己过往的日子。   不知怎么的,陆然感觉到了吃力。   就像是刚才看着小鬼头的那张脸一样的吃力,好像脑子转不动了似的。   “怎么回事?我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   陆然心下一惊。他除了想起家里的杂货铺,还有一点儿时玩耍的片段,其他的,要再多想起一点,也变得十分吃力,就像被人压抑住了记忆,不让他想起似的。   那些上学的片段呢?考试的片段呢?   “不要太费劲了,陆医生,那样会很累的。”   小鬼头果然不一般,陆然想起了徐教授的提醒,遇到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叫停。   要在这个时候叫停吗?   陆然不甘心。   “嗯,是有点困难,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小鬼头摇了摇头,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想不起自己是谁。这很正常,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个问题是人类永恒的问题,我想没有几个人能回答得清楚。”   陆然的大脑还是能够顺畅思考,他知道小鬼头正在和自己诡辩。“话不是这么说。”   “陆医生不要着急。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个问题,就是对我们所处的世界,对于我们的记忆,过于信任。   有时候我们的记忆也会模糊,也会出错的,不是吗?”   陆然现在就觉得脑子里有点糊,只好依着他的话,点头应着。   “所以有时候我们会把真实和记忆等同来看待,因为除里记忆,我们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是真实的,我们没有别的机会。   然而,这有可能是片面的,您想过吗?”   小鬼头抛出了自己的观点。   陆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和自己辩论这个问题,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是挺有自己的一番逻辑的。   “嗯,有道理。”   陆然继续应着,让他继续往下说。   “我说这些,就是想劝告您,陆医生,不要太过于信任自己的记忆了。您真的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吗?”   小鬼头的双臂撑在桌子上,身子已经站了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陆然。   “我记得……”   “您真的记得吗?”小鬼头突然提高了音调,接着站直身子,离开了面前的那张桌子,背过身去,面朝着里面的那面墙。   陆然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了监禁室里面。   只见小鬼头后面的那面墙,也就是5号监禁室里的墙,缓缓地打开了。   怎么?监禁室里的墙也是可以打开的?   这点徐教授从来没有和陆然说过,他很吃惊,毫无准备。   陆然也站了起来,他走近铁栏杆,朝着里面的墙望去。   那面墙的背后似乎也有很大的空间。   怎么那后面还有那么空旷的地方,小鬼头可以随意地打开?   那怎么还能称得上监禁呢?他可以自由走动的空间太大了吧。   “陆医生,你可以再观察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   小鬼头提醒了陆然一句。   陆然于是朝左右看了看。   当他转向右边,也就是他来时的走廊看去的时候,骤然发现,原本打开的隔离门关上了!   那是四周唯一开放的一扇门,前面是小鬼头的监禁室,后面是监控室,现在左右两扇隔离门全都关上了,原本可以离开的走廊也被封死了。   现在陆然身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就和关在一个监禁室没有区别。   而小鬼头的那间监禁室的后面,反而有一大片的空间,看上去,还可以通向别的地方。   “陆医生,真正的走廊在那后面,在我的身后。   那后面才是出去的通道。   我是来看你的,你才是被关着的那个。”   什么?   他在说什么,我被关着?   陆然又环顾了一遍四周。   三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只有一面是打开的,那就是有铁栏杆的那一面。   可不是么?   这就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我被关着了,他才在外面?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两面   陆然的脑子里冒出了疑惑。   这个疑惑在他看来有些荒诞,有些可笑,但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我被关着,他反倒在外面?这不可能。”   陆然这么想着,小鬼头又重新坐了下来。   坐在了面前的那张桌子后面,面对着陆然。   “你或许还不愿意相信,现在我可以从后面的那扇门走出去,而你,只能在这间封闭的监禁室里。   陆然,看清形势吧,你才是那个被关着的人。   看看这张桌子。   为什么我的面前有张桌子,而你没有,你难道不觉得,这才是审讯应该有的配置吗?我在外面,而你在里面。   你才是关在5号监禁室里的那个人!”   陆然愣了。   “他在说什么?”他在心里自问。“他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个被关在监禁室里的人?”   “你想的没错,”小鬼头像是看透了陆然的心思,顺着他的想法说下去,“你才是五号监禁室里的危险人物。”   “我?”   “是。你一直说自己是在蓝海工作的咨询师,那是你的记忆,错误的记忆。   这一年来,你一直都关在这里,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怎么会记得?   这在陆然脑子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   可是看看自己四周紧闭的空间,再看看栏杆对面,小鬼头所在的房间,他背后打开的那扇门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有可能吗?   陆然开始认真地思考他的话。   陆然突然发现,小鬼头的话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说,自己就是一个记忆错乱了的精神病,疯子,那么,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还真就不能依赖于记忆力。   想到这里,陆然的心里有点紧张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没有问题,思维有逻辑,语言正常,难道自己真的会是一个疯子吗?   然而这件事还真是不能由自己的感觉来判断,这就像你无法去问一个醉酒的人,他喝醉了没有。   他一定会告诉你,没有。   陆然还发现,小鬼头说的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无论真相是哪一个,这都是一件无法证实的事。   它是具有两面性的。   小鬼头先是否定了自己的记忆,那么,真实的记忆应该是什么样的,那便是任由他说了。   究竟是应该相信自己过往的记忆,还是相信他的说辞呢?   铁栏杆的两面,是两种对立的真相。   虽然小鬼头一再提醒陆然,让他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是陆然的心里始终没有彻底地相信他说的话。   陆然的精神高度的集中,仔细地感受着自己的思维是否真的出现了什么异常。   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不能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真实,是一种多么不安的感觉。   “好吧,假设你说的是真的,我是被关着的那个人,而你是来审问我的,那你想问什么呢?”   “我想问的,就是你想问我的事。”小鬼头模棱两可地回答。   “那你说,我想问什么呢?”   “你的前世催眠。”   小鬼头果真知道自己想要问的是什么。   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病人,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自己聊这个问题了?   陆然不管这么多,继续问道,“我就想知道,我参加考试的时候,被人用了前世催眠,为什么会遇到危险。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啊。陆然,你究竟为什么会遇到危险,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陆然突然觉得小鬼头的声音听上去很熟悉,先前还没有这种感觉。   他抬头去看小鬼头,却发现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张笑鸣老师。   他站在那张桌子后面,严肃地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张老师,怎么会是你?”陆然不解地问。   “没错,就是我。”   “这不是那个小……怎么会是您呢?”   “一直都是我,我说了,我是来看你的,你心里总抗拒这件事,所以看不清我是谁。”   “怎么会……”   “陆然,你想想看,什么样的催眠会让人遇到危险呢?   除非是被人恶意的利用,可是,催眠本身是没有恶意的,前世催眠也没有。   你的确做过前世催眠,可是,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会感到窒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老师说得没错,这件事是奇怪的,只是陆然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究竟是催眠师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呢?   “是我自己的问题吗?我不知道。”   “所以我才要来看你,让你弄懂这个问题。”   “可是,你问我,我也没有答案,要怎么弄懂呢?”   “所以我不是来了吗?你相信老师吗?相信的话,现在你转过身,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陆然的确对于张老师有着天然的信任,他说的转过身是什么意思?   背后不就是一面隔离墙吗?   虽然不知道老师的意思,陆然还是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去。   在他转过身去的下一刻,他突然愣住了。   ……   在监控室里,唐云和另一位同样盯着屏幕看的徐教授说道:“你看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转过身来了?”   徐教授没有马上回答他,仍旧死死地盯着屏幕。   “要不要叫停啊?从刚才开始,他的状态就有点不对了。我担心……”   “等等,再等等。”徐健峰抬起一只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小鬼头的蛊惑性很强,所以……”他还没说完。   “你看看,他怎么朝后面走过来了?他要干什么?” 第三百八十九章 搏斗   唐云盯着屏幕紧张地问徐健峰。   徐健峰看着屏幕,他也发现了,陆然掉转过身,正朝着背后的控制室走来。   “糟,陆然可能已经被小鬼头反向地催眠了。”   唐云拿起了话筒,准备对陆然喊话,让他清醒过来。   徐教授按住了他的手,“再等会。”   “可是……”   “再看看吧。说不定这能让我们更了解陆然一些呢。唐教授,你是知道的,催眠本身并不能伤害人,除非被人利用,或者是陆然真的有什么特殊的问题。”   此时的陆然,的确是遇到了一个问题。   他按照小鬼头的话,转了一个身,却蓦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身处何处了。   眼前不是监控室的那扇隔离门,周围也不是刚才那个封闭的小隔间了。   突然间,他的视线变暗了。   他一下子看不清身边的环境,但是他能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封闭隔间里了。   空气变得有些湿热,还有一股腥味。   他对这个气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来过这里。”   他把脚抬起来,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感觉脚底好像被什么都是粘着,很粘稠,还有轻微的水声。   低头去看,原来自己的鞋子已经浸泡在了水里。   他弯下腰,用手沾了一点地下的水,拿起来在鼻尖嗅了嗅。   “是血。”   “没错,就是血,你难道忘记这个地方了吗?”   陆然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能够依稀地辨认出周围都有些什么。   他正踩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面,这个柔软的东西就像一个巨大的管道,长长地延伸向前方,而他就站在这个管道的里面。   管道里流淌的血水没过了他的脚面。   “这是一个管道,不,是一个血管。”   陆然猛地想起了上一次考试中,江承泽曾经做过的前世催眠,当时所有人都走进了这样的一个山洞,看似山洞,其实不然。   他们都走进了一个母体里,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回溯到最初的自己。   接着,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了十个洞口,每个洞口的上面都有一个数字。   他们每个人都依照指引,遵从自己的第一直觉,认准一个数字,走到对应数字的洞口前。   陆然选择了13。   “想起来了吗?当时你就站在这个洞口的前面。”   他的耳边又出现了张老师的声音,他侧过脸,竟看见张老师就站在旁边。   “当初你站在这里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个人。”陆然回忆道。   “一个人?”   “一个和我很像的人,他要伤害我。”   “他为什么要伤害你?我想你需要弄懂它。”   陆然摇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弄懂它,是否有能力弄懂它。   “来,重新站在那里,我会帮你把守,如果那个人再次出现,我会帮你抵挡他。”   “可是,老师,我为什么要打开它呢,我不想知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忘了我先前说的吗?你被关在了监禁室里,催眠本身是没有危险的,有危险的是你自己,你需要面对它。”   这句话陆然无法反驳。   他知道,离开了这里,他将很难再有机会面对一次。   “您说的有道理,既然又走到了这里,那就再试一次吧。”   陆然抬起头,只见13号洞口就在面前。   他看着黑黢黢的洞口,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什么。   接着,他看见洞口处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这个人和自己一般高,身材比例也大致相同。   “是他,他又出现!”   陆然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知道,等到这个人的轮廓完全地清晰以后,他就要走向自己,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老师,快来帮我。”   陆然喊了一声,却没有听见老师的回答。   他转过身,四下张望,身后是深邃的黑洞,却没有了老师的身影。   “怎么回事,老师不是说要帮我吗?”   陆然的脑子在刹那间明白了过来,“那不是张老师,他不可能是张老师,张老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消失。他是假的。”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设了陷阱,可是现在还能回去吗?   回转过身,洞口的人影已经完全清晰了。   他就站在陆然的面前,快速地伸出了两只手,朝着陆然的脖子掐了过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陆然知道对方的攻势指向哪,他先一步低下身子,让对方的双手扑了个空。   接着这个动作,陆然立马抓住了他的双手,让他不能动弹,抬起一脚,就踢在了对方的膝盖上。   对方自然也不会让步,两人就此较上劲了。   监控室里,唐云紧张地问:“你看,他在干什么呢?做着奇怪的动作,看上去很吃力,像是在和人搏斗。”   “搏斗?”徐教授想起了什么,“难道他又看见了……”   “要叫醒他吗?”   唐云又问。   徐教授知道,陆然正在接近他自己的内心,同时,他们也在跟着陆然,接近他的内心。   他想看看,无老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到底是源于缘于什么?   他犹豫了,“再等等吧。”   陆然和另一个极似自己的人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他把那人按在了地上,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他知道,对方已经多半没有还手之力了。   现在呢?是要继续这样掐死他?还是将他打晕?   要怎样才能安全地离开这里呢?   就在他犹豫之际,身下压着的这人,却突然消失了。   他的两只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头,掌心里只有空气,却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怎么,消失了?”   陆然站起了身,抓破的衣服和受伤的皮肤还历历在目,刚才那个人的确出现过,现在怎么又不见了。   “是因为我击败了他吗?”   陆然不解,他重新看向13号的洞口,却发现洞口处出现了一扇门。 第三百九十章 地下三层   这是在上一次的前世催眠中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扇门?   陆然靠近那扇门,门就自动地朝着两边打开了。   “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人在旁引导,陆然一时拿不准要怎么做。   “是要我走进去吗?”   一扇门在自己的面前展开了,陆然不免有些好奇。   陆然不由自主地抬脚朝着那扇门走去。   走进去的那一刻,门就在背后重新关上了。   他的视线再次陷入黑暗。   监控室里,唐教授终于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他人呢?怎么不见了?!”   他指着屏幕,紧张地询问徐健峰。   徐健峰凑近了屏幕,仔细地搜索,搜索那个刚才还在手舞足蹈的陆然。   刚才明明就在这里。   怎么回事?徐健峰把屏幕放大了,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果真不见了。诺大的隔间里,没有再看见陆然,只剩下一把空荡荡的椅子和一面铁栏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然呢,他去哪儿了?   “徐教授,你看,不能再等了,我们得马上找到他,把他唤醒。”   唐教授着急了。   徐教授也皱着眉头,他冷静地想了一下,对唐云说道:“这样,我们把每个隔间的监控画面都打开,看看他会不会是走出了这间隔间,去了别的房间或者监禁室里。小鬼头那里,我去问他,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说完二人立刻开始了行动,监测员调取出所有房间的监控画面,徐教授则走出监控室,走到了小鬼头的面前,和他只有一面铁栏杆之隔。   “说吧,你做了什么?”   另一边,黑暗之中的陆然,脚下稍稍晃动了一下,接着就感觉整个地板在往下沉,还有轻微的失重感。   这感觉……像在乘电梯。   陆然伸出双臂,尝试去触碰周围的空间,很快他就摸到了冰凉的墙壁。   他通过不停地触摸,确定了这个空间的大致形状和大小。   这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电梯。   他在不断地往下。   这是要去哪里?   一分钟以后,失重感消失了。   陆然面前的墙壁,从中间打开了一条缝,那条缝越来越大,从外面透进光亮来。   陆然从这条打开的门缝,走了出去。   呈现在陆然面前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是……”   ……   “报告教授,这层楼都看过了,没有陆然。”监测员反馈道。   “难道,他已经走出研究院了?怎么做到的?”唐教授揣测着。   “如果出去了,倒还不必担心,就担心……再查查,楼上,楼下都再查查。”   徐教授回到监控室里,再次下达了指令。小鬼头不肯开口,他没有时间耗下去。   “楼下?”唐云听见了关键的信息,“你认为他有可能到楼下?那里……”   “那里是真正的禁区。没有人可以越过最高权限,擅自进入。”   “是啊。我来这里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被授权进去过,他怎么可能进去呢?”唐云不敢相信。   “你说得没错,那个地方也不是我负责的区域,我甚至不知道是谁负责管理。据说除了12号监禁室的尽头处,有一个正门之外,还有一个暗门。”   “暗门?”唐云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信息。   “是,楼上的人和我们,都不知道那个暗门在哪里,只有直接负责的人,才知道。”   “直接负责的人,你是说,13号监禁室的管理者?”   “对,就是那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存在。好在,总控制室可以调取那里的画面。”   “报告教授,有发现!”   “什么发现?”两位教授立刻重新坐在了监视器的前面。   “这里,13号监禁室,他在这里。”   “他真的到里面了?”唐教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做什么?”   “看来是的了。他真的在里面了。”徐健峰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轻声叹道:“无老的感觉还是准确的,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学生,可能还带着危险。”   “快阻止他吧,对13号发出信号。”   “好。”   从那间漆黑的电梯下来以后,陆然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仍旧在室内,不是户外。   看上去像是一个实验室,摆着一些仪器和档案,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设备。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白色的书架,写着公式的白板。   最让他看不懂的是不远处,房间正中摆放的一个大型仪器。   那是一个白色的圆柱,宽度至少两米,高一米左右。   这个圆柱的上方有一个圆弧形的玻璃罩。   远远看不见玻璃罩里面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圆柱的旁边还有一张白色的床,亦或者只是一个像床的仪器。   陆然好奇地朝着那两样东西走过去。   就在他快要走近那两样东西的时候,他的脸和膝盖同时被什么东西撞到了,没法再往前走。   他的鼻梁撞得生疼,可是定睛一看,面前并没有什么东西挡住去路。   怎么回事?   他还想往前,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却又被硬生生地挡了回来。   他伸出手来,朝着前方的空气小心翼翼地摸索,果然,他发现了异常。   前方并不像他眼里所见的那般,可以一直往前,走向这间房间的深处。   事实上,他已经无路可走。   面前的空气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把他挡在了这里,他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陆然不能再往前走,他有些拿捏不准,现在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一个脚步声从他的背后传来。   陆然转身,看见一个黑衣男子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是……”   陆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但是却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第三百九十一章 自己   黑衣男子慢慢地走向陆然。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他温和地打了一个招呼。   又?   他为什么说又?   “你好,你是?”   “我们见过,记得吗?”   陆然看着男人的眼睛,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场景。   在那个场景里,他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一棵树下,看着马路对面的一座小房子,房子的门口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留着卷曲的长发,神色惊讶。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黑色长衫,正在对她窃窃私语。   是他。   就是那个,陆然曾在伊拉的记忆里,看见的男人。   就是他,让伊拉在催眠中给自己递话,让自己到5号监禁室里,也是因为他,自己才会出现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可以说,这一切,都是黑衣男子的安排。   “我想起你了,你对伊拉说,让我来这里,可以帮助她找到孩子,还暗示我,我能对研究院内部有更深的了解。”   男子点头,承认这些都是他曾经说过的。   “可是,这些问题都还没有得到解决。”   “一点也没有吗?现在,至少你进入到了研究院的核心。”   “核心?”   “你不是想过去看吗?那两样东西,那就是整个研究院的核心。”   陆然诧异。“你是谁,这里的管理者吗?”   男子再次微笑点头。   “陆然,你不是很想了解研究院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吸纳你,却又不放心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陆然不知道黑衣男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还要在这个时候和自己聊这件事。   但是他的确想知道。   “是,我想了解。”   “好,那我就来说说。你面前的这面玻璃看见了吗?”   “这是一面玻璃?”陆然又伸出手去触摸面前的空气。   “哦,我说得不对,你是看不见它的。但是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不过,我更喜欢称它为一面镜子。”   “镜子?为什么说这是一面镜子?如果是镜子,那它应该折射出它对面的图像,那我们应该能够从这面镜子上看到自己。”   男子轻轻一笑,“你怎么知道你没有看见自己呢?”   陆然一愣,他没有明白。   男子指着他们面前的那两样设备说,“我可以给你看一看,它们究竟是什么。”   男子在一张白色的桌子上按了一下,接着,陆然眼前的画面就出现了变化。   原本看似连贯的,可以往前走进去的空间,突然被切换了视角,面前无形的空气变成了一面屏幕,屏幕上呈现的仍然是那两样奇怪的设备。   只是角度是从天花板上俯瞰这两个设备。   “这样,你就可以看见,这面镜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屏幕的镜头渐渐向下,陆然紧紧地盯着。   他先注意到了那个圆柱形的设备,它的上面是一个圆弧形的玻璃罩子。   玻璃罩子从上方一眼看去是红色的,再仔细一看,在一片鲜红的颜色中间,有一块白色的物体。   红色的水流在白色的物体周围流动。   白色的物体呈圆形,中间还有许多的细小沟壑,枝节丛生,线条复杂,像一个微型的迷宫。   突然那滩红色的液体跳动了一下。   扑咚。   不到一秒钟,又是一声扑咚。   这种声音,这种频率。   “这是脉搏吗?”陆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他再次看向那团白色的物体,如果这是和脉搏相连的一部分,它会是什么呢?   人体,脉搏应该存在在人体里。   在人体的什么地方装有这么一大块的白色物质?   陆然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没错,是这里,他反应了过来。   “这是,一个大脑?”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陆然自己都吃了一惊。   真的会是这样的吗?   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大脑,独立地摆放在一个仪器里面,还有脉搏跳动的频率,它是活着的吗?   “不,不可能,这是一个标本吗?”   他转头,看着黑衣男子,男子微笑地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大脑,但它不是标本,它是活的。”   “活的?”陆然不能理解了,“你说的活是指什么意思?是有思想,有思维的那种活吗?还是说仅仅只是一个器官,其实已经不能使用了呢?”   “前者。”男子回答得干脆。   “前者?”陆然诧异反问。   一个大脑,还有思维,思想,甚至是记忆地存活着,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呢?   它是一个人吗?   显然它看上去不是,可,若是它装着一个人所有的意识,那,又该如何定义它的存在呢?   是一个生命吗?   它是否死亡了呢?   “先不要看它了,再看看另一样东西吧。”男子提醒道。   陆然于是朝着右边那个长方形的像一张床的东西看过去。   画面的视角依然是从上往下俯瞰。   陆然看见,那张“床”里,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上连接着各种电极和管子。   尤其是他的脑袋上粘着许多感应设备。   这些都不是重点。   陆然看向了这个躺着的人,看向了他闭着眼睛的那张脸。   刹那间,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的脸,他认得,他不仅认得,还十分得熟悉。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是,他自己的脸! 第三百九十二章 缸中之脑   陆然被他眼前所见的震惊了。   他说不出话来。   “是的,你已经看见了,那个人就是你自己。所以我刚才说,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一面镜子呢?”   镜子,这怎么会是一面镜子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另一个画面里看见自己?   陆然感到莫名又焦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男子像是早已准备好要回答这个问题,他保持着微笑,娓娓道来:   “镜子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物品。   它可以同时复制出其他物品的存在,它甚至可以复制出存放这些物品的空间本身。   它让人感到迷惑,让人在一瞬间怀疑存在的真实性。   镜子里的那个我,是不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的自己呢?”   黑衣男子向陆然提了一个问题,他向着陆然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继续道:   “哪一个是镜子里的你,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你真的分得清吗?   今天,你有幸看到了镜子对面的那个你,那个很可能是真实的你。   陆然,你听说过缸中之脑吗?”   他又提了一个问题,陆然开始思索起来,“这好像是一个科学概念。”   “是的,这是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在他的《理性、真理和历史》一书中提出的概念,他假设有一个人被邪恶的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大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大脑存活的营养液的缸中。   接着,这个大脑的神经末梢被连接到了一台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给大脑传输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真实的幻觉。   那么,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空气,环境都还存在,没有改变。他自身的运动和身体感觉也都可以输入。   他对一切的感觉都是真实的。   我想问的是,每个人要如何保证自己不是在这种情境之中呢?”   黑衣男子直视着陆然的眼睛。   陆然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理论,听上去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一个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又在此刻被唤醒了一般。   “我听过这个理论,我一定在哪听过。”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重新看向了面前的画面,“缸中之脑,手术,一个人……难道?!”   “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黑衣男子依旧不慌不忙地说,“有一个认知神经方面的科学家,他一直都对缸中之脑的理论很感兴趣,他始终相信,随着脑科学的完善和推进,他们一定能够将这一假设实现,让它从实验室诞生,并走向人们的日常。   他非常执着,终于在自己不断的努力和争取下,向研究院提出了自己的实验项目。   项目的名称就叫做缸中之脑。   项目刚提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一个重要的伦理问题,该找谁来做被试进行实验呢?没有人会同意配合这项研究的,在人的身上进行这项实验是不合理,不合法的。   于是,他选择退让,先选用一些动物进行实验。直到有一天,他发生了一次意外。   他在来实验室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当场昏迷了过去,被送去医院以后,他被医生告知,他的脊椎受到了剧烈的冲击,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了,他恐怕连坐都很困难,每天都得躺在床上度日。   科学家不能接受。   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不愿意见任何人。   就这么沉默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时候,他提出要见自己的领导。   见到了领导,他就提出想要拿自己进行缸中之脑的实验。   领导第一时间表示了反对,可是,科学家却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残废的人了,将来很可能永远都是一个残废。   他将永远都不能再体会行走,奔跑和旅行的乐趣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与其如此,不如将他投入到自己的实验中。   如果实验成功了,那么,他将在机器的控制下,继续体验生存的快乐,哪怕那不是真实的。可是,比起真实的痛苦,他更愿意选择虚拟的快乐。   快乐,是人生奋斗的终极目标,所有人都在追求更高的快乐。   既然如此,何不把余生花在快乐的事情上呢?   他对自己的实验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将是第一个活在极乐世界里的人。   领导扭不过他的决心,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   终于,他在助理的帮助下,躺在了实验的设备上。   他告诉助理,希望自己能够重返年轻,重新体会那年轻的朝气和快乐。   于是,电脑的程序让他重返了二十岁的自己,也就是现在的你,陆然。   你的面前的确是一面镜子,只不过,镜子的对面才是真实,而你,不是。”   陆然简直像听天书一样地听他说完了这个故事,可以说是匪夷所思,可是,当他再次看向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他蓦然发现,那个躺在“缸”里的人,的确和自己长相相似,而且,还比自己更年长一些。   “不……”陆然缓缓摇头,他已经明白黑衣男子的意思了,他的意思就是,那个故事里的科学家才是真实的陆然,而自己,不过是在他那颗被取出的大脑里,在计算机程序设定下的一个虚拟的意识。   是意识,还是思维,陆然尚不知道要如何定义自己。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   这是一个他尚未准备好要知道的真相。   他本能地抗拒,他觉得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你在开玩笑吧。”陆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可是,你再仔细想想,为什么你在前世催眠当中,会被自己的前世掐住脖子。   他是在做什么?他是在保护你。前世的你,不就是那个曾经身为科学家的你么?   他在提醒你,不要接近曾经的自己,更不要醒来,因为你一旦醒来,你的梦境就将破碎,你又将回到那个瘫痪在床,没有希望的人生里。”   黑衣男子的话震动着陆然的内心。   真的是这样吗?   原来,那是我的自我保护,让我不要接近真相,让我远离痛苦?   男子继续道:“还有,知道为什么你的老师们会格外地注意到你么?就像你一样,他们也不是真实的存在,他们是这个意识世界里的产物。   他们或许是陆然过去的朋友,是他记忆里的影像。   他们中的有些人能够感觉到你的特殊,因为你来源于陆然对于自己的记忆,你是陆然本身的投影,你是这个世界的核心。   只要你还在正常地生活,这个世界就能正常地运转下去。   可是,一旦你触及到了核心,你知道了自己是什么,那你将变得不再稳定,你有可能毁灭自己,让这里的一切都不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无老会感觉你有些危险,只是他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危险。” 第三百九十三章 打碎   “无老,是谁?”陆然问。   “你还不知道吗?联系你的那位老杨,他所在的组织就叫做'无',他们中资历最老的那位,就被人们称为无老。”   “无?是个好名字。好吧。那你呢,你是谁?”陆然转过身,直视黑衣男子的眼睛。   男子回看着陆然,并不意外陆然的发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来帮你理清一下思绪吧。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朗了,所有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先前,小鬼头说你一直都被关在这里,其实并不准确,确切地说,我们都被关在同一个地方。   在同一个我们都存在的空间里。   人生,本来如此,如梦幻泡影。   那些发生过的人和事,也只是是幻觉而已,最后都变成回忆。   从这个角度来说,无论站在镜子的这面,还是那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在这里,有了自己敬爱的老师,有了一群可靠的朋友,还有自己的事业,多么地圆满。   如今,你会在冥冥之中来到这里,大概是这个地方变得不够稳定了。”   “不够稳定?”   “是啊。自从这个世界存在以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守在这里,我是这里的管理者,我守着所有人的秘密。   可是今天,你闯进来了。   这说明,你是注定要发现这一切的。或许是因为,镜子那头的你,快要苏醒了。   所有你拥有的东西,再次变得脆弱。   你要知道,对于那个躺在仪器里的人而言,你是不存在的。   一旦他醒了,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就会消失?”陆然已经明白了黑衣男子的话。   “是的。”   “所以呢?那又如何?”陆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所以,唯一能够保全这里的方法,就是让他不要醒来。”黑衣男子指着画面中昏迷的人说。“只要他不醒来,你所拥有的,都不会离你而去。”   “让他不要醒来?如何让他不要醒来?”   “打碎这块镜子,切断你们之间的联系。他记不起自己是谁,就不会醒。这块面镜子,只有你能打碎,打碎了,我们就是存在的。”   “打碎?我用什么打碎它?”   “你不需要用特别的工具,只要走到它的面前,把手放在上面,心里想着碎,它便会碎了。”   陆然沉默了,他走到镜子的面前,却迟迟没有把手抬起来。   “你说,只要我切断了和他的联系,我的人生就会完满,我可以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可是,关于这点,我有质疑。”   陆然又转过了身来。   “质疑什么?”   “我的人生真的是完整的吗?即便人生只是无数个记忆的片段组成的,然而,我的记忆是完整的吗?   从五号监禁室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   我的母亲呢?   在我的记忆里,有父亲,有我的朋友,还有所有值得骄傲的那些事情。   可是,回忆过往,我的记忆却模糊了,我想不起自己的母亲。我知道,那不只是小鬼头对我催眠的结果。   我是真的模糊了。   你能告诉我,我的母亲,可曾出现过?”   这一次,换作黑衣男子沉默了。   “直到你告诉了我这些真相,我才瞬间明白了。我之所以记不得自己的母亲,大概是因为那部分没有被程序写入我的记忆。   我的母亲,应该还在那个人的记忆深处,或者还活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出现过。   所以,您说,我会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今天来到这里,也许我永远不会想起母亲的事情。可是,我来了,我已经知道了,我无法再坦然地享受当下拥有的,而不去想那些我无法拥有的真实。   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说,打碎了这面镜子,那我不是永远都没有机会回到那个真实的自己,看一看自己的母亲了吗?”   陆然犹豫了。   他知道,对于他而言,镜子的两面,都是他经历的人生,都是他的一部分,只有两部分的记忆,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自己。   舍弃掉任何一部分,他都会有缺失感。   他无法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陆然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行绿色的字。   刚开始陆然还以为是那面镜子上出现了什么字,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本子在和自己对话,那行字是出现在自己的眼镜上。   陆然刚想说:“小样,你怎么才来啊。”   只见眼前的绿字写道:“陆然,你面前的这个黑衣男子就是老鬼。不要说话。他看不见你眼前的字。   你和他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我也很震惊,说实话,我无法帮你判断他说的事情是真是假。   从你的反应来看,多半可能是真的了。   不过,有一点我想提醒你,既然他说我们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会知道这个核心的秘密,为什么唯独他知道呢?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这里的管理者,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老鬼,是在这个世界里,不受信任的一个人。   我请你谨慎对待他的提议。”   本子的及时出现,给陆然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陆然,你的母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没有记忆。这一点,你不需要惦记了。”黑衣男子,也就是老鬼就陆然提到的顾虑,解释了一句。   这个解释有些生硬,还有点着急,近乎催促。   突然,房间里出现了响亮的警报声。   天花板的角落处投射出红色的警报灯光,不停地旋转,十分刺眼。   “13号监禁室的闯入者请站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不要触动任何按钮。若有进一步的行动,则采取极端措施。13号……”   警报在重复播放。   “他们会采取什么极端措施?”陆然紧张地问。   “不知道,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来了。我说的话,或许他们也听见了,他们大概是要封锁这里了。   如果你再不采取行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鬼再次催促道。 第三百九十四章 穿过去   老鬼有些急了,警报已经响起,楼上的人很快会找到入口下来的。   陆然却还迟迟没有下手。   事实上,陆然的心里此刻也在着急。   如果外面的人进来了,一定会阻止他们靠近这个核心地带,那么陆然恐怕再没有机会接近这个能够解释他心中诸多困惑的镜子了。   怎么办呢?   就此回去,当作今天的事情全没有发生吗?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他只知道,探寻真相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如果今天从这里离开的话,很难再进来了。   该如何做?   陆然把手放在了镜子上。他在做最后的决定。   “把手放下!”   还没等他做什么动作,已经有安保人员从门口的电梯了钻了进来,他们举着枪,对着陆然。   两位教授也在人群中,他们全都紧张地看着陆然。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注视中。   然而,陆然的手依然没有放下。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只见他的嘴巴微微翕动,默默地念了几个字。   接着他就不见!   陆然消失了。   就这么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消失了,毫无征兆。   就连老鬼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下一秒。   陆然的眼前一片黑暗。   怎么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   他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像一个熟睡中的人一般始终无法醒来,睁不开眼睛。   怎么回事呢?   刚才不是还醒着的吗?   终于在费劲地挣扎之下,陆然才稍稍地抬起自己的眼皮。   好像做了一个旷日持久的梦一般,眼前的视线模糊,还有一点晕眩的感觉。   他又眨了眨眼睛,这才看得更清楚了些。   可是看清楚的他,更加困惑了。   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虚,什么别的也没有。   “教授!他醒了教授!”   只听见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就听见了仓促的脚步声,向着远处奔跑。   陆然试着移动自己的身子,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躺着的。   他的四肢仿佛都僵硬了,很难挪动。   他的意识恢复了一些清醒,记忆有如洪流一般钻入他的大脑。   他想起了老鬼,想起了不久前他们的对话,想起了自己最后把手放在了那面镜子前。   站在那面镜子前,他没有按照老鬼说的,在心里想着打碎它。   而是尝试着说出了另一个词。   “穿过去。”   这就是陆然到目前为止回想起的最后一秒的记忆。   没想到说完那三个字以后,他就断片了。   此时他躺着,眼望着天花板,再次想起了老鬼说过的话:“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科学家……”   不可能,不会吧。   难道自己的意识清醒了,回到了真实的自己,但是却不能动了吗?   陆然想着这个可怕的可能,开始使劲地挪动自己的手脚。   不一会儿,他猛地坐了起来。   头发上和手臂上粘粘的感应器和电线一下子就被扯了下来。   陆然看看自己的手上,脚上,脑袋上都连着感应电线,这些线连接到他躺着的这张“床”上。   这张“床”正如先前从镜子里看到的那样,就像是一个大浴缸子。   “我坐起来了?”   陆然摸了摸周围冰凉的仪器。“我坐起来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也不顾身上还连着多少根线,他就急不可待地站了起来,走出了这个装着他的大缸子。   他全身**,看见桌上有一套白色的衣服,便拿起来穿在了身上。   他站起来转了两圈。   “怎么回事?既然我回来了,证实了老鬼所说的真实世界的确存在,为什么我还能动呢?我不是应该在瘫痪了吗?而我的大脑……”   他开始在这间实验室里搜索,那个应该装着他大脑的设备,那个传说中的缸中之脑。   很快,他就看见了一个当时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白色圆柱,圆柱的上面有一个玻璃罩子。   陆然朝着它走去,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里面会放着什么呢?   难道他的大脑还在里面吗?   就在他一边猜想一边靠近的时候,门口跑进来来了两个人。   那两人气喘吁吁地看着陆然,陆然也转头看向他们。   这两个人陆然认得。   “夏岚,徐教授?”   “教授,他认得我们!”夏岚激动地看着徐教授说,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褂,就像个医生一般。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徐教授看上去也很高兴。   “是啊,我醒了。”想过去,自己沉睡了很久吧,“唐教授呢?”   陆然看见了徐教授,却没见到唐教授,于是顺口问道。   “唐……”夏岚看了看陆然,又看了看徐教授,脸上的喜悦瞬间变做了忧虑。   “陆然,你再回忆一下,你过去究竟称呼唐云什么头衔,是医生,还是教授?”徐教授问他。   陆然看着他们二人的表情,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你说说看,我是谁?”夏岚指着自己问陆然。   “夏岚,咨询师,我的合作伙伴……”陆然说了几个身份,可是说到一半,他的脑子就蹦出了几个画面,几个十分陌生的画面。   那是夏岚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不停地走动,并且时不时地看看躺在缸里的陆然,把他的身体指标大声地念出来。   “陆然,我是徐教授的助理,我负责照顾你,观察你,我不是你的合作伙伴。唐云是我们请来的医生,他负责治疗。”   陆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是两个世界的他分别拥有的两段回忆,他的另一段记忆,就快要复苏了。   他想起夏岚在前世催眠过后,曾经说过,她看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自己,她猜想自己的前世是一个医生。   “那,这个实验是怎么回事?”陆然指着他面前的玻璃罩子,问道,“我出过车祸吗?这,是我自己的大脑吗?” 第三百九十五章 生命(终章)   徐教授对着陆然,看了两秒,这才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你的大脑?当然是在你自己的脑袋里!怎么,你认为你的脑子已经被取出来了,放在那个大缸里?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看着徐教授纳闷的眼神,陆然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陆然这才想到,如果他的大脑已经被取出,而他刚才又把身上的感应线全都扯掉了,他应该没有可能站起来,正常的走路和说话的。   大概是被老鬼的话蛊惑了,这才没有经过思考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您说的没错。还好,还好。可是……”陆然又疑惑了,“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经历了什么?我还没想起来。”   徐教授走向陆然,说道:“你会想起来的。有一点你没有猜错,你刚才想看的那个大缸里,的确放着一个大脑,我们也的确称它为缸中之脑。”   他手指向那个圆柱形的仪器,让陆然跟着自己一起去看。   看见玻璃罩子里面的东西时,陆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了,但是当他再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一个被取出的人脑时,还是深感震撼。   “这是一个人的大脑,但不是你的大脑。他属于一个没有了躯体的人,他叫周贵霖,是提出这个项目的学者。   他是认知神经科学方面的专家,在心理学和脑科学领域都颇有建树。因其突出的能力和奇诡的思路,被当时的同僚称作鬼才,也有人给他起了一个更调侃的外号,叫老鬼。”   听到老鬼两个字,陆然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老鬼?你是说,这个项目是他提出来的?”   “不错,就是它提出来的。”徐教授指着那个大脑说,“他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很多人反对,反对者大多是出于伦理的考虑,但也有更多人支持,毕竟技术发展到了那一步,就不可能停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老鬼发生了一次意外。”   “他出了车祸?”   徐教授诧异地看着陆然,回道:“没错。就是车祸。那次意外之后,他坐在了轮椅上,下半身没了知觉。于是,他更加不遗余力地宣扬自己的提议,甚至提出想要把自己作为第一个被试,奉献出自己的身体进行实验。   在他的坚持下,提案通过了。   研究助手和脑科医生成功地将他的大脑从脑袋里取出,放在了这个装着营养液的器皿里。   从那以后,研究人员发现他的情绪有了积极的转变,可以说,他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过得很开心。   可是,随着这个研究的不断持续,研究者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老鬼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不仅不会再经历病痛,也不会真正地老去。   这个大脑在严格地监控下,总能不断得到修补和更新。   即便他的身体已经老去,腐化,他的大脑,却仍旧能够保持活跃。   所有人都不禁问自己,他究竟死了吗?   生命究竟是什么?   他的身体死亡以后,研究院就将他的身体火花,为他举行了葬礼。   可怕的是,他的大脑却依然活着,活在营养液里。   研究还在继续,他们通过程序把他的身体已经死亡的消息带给了老鬼。   老鬼这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不死,原来,这一切都是梦。   他不老不死的根源,原来在这。   他的情绪急剧地波动,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他开始怀疑身边的一切,排斥虚假的生活,并且渴望真实。”   说到这里,徐教授停了下来。   “然后呢?”陆然问。   “然后,你出现了。”   我出现了?什么意思?   陆然正想继续问。   却在这时,门外闯进了一人来。   陆然抬头一看,“茜茜。”   陆然见到她,分外欣喜,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在过去的记忆里,她是自己的准女友,是自己亲近的女孩。   可是现在,他不太清楚自己和茜茜的真实关系是什么,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尴尬。   没成想,茜茜看见了陆然,二话不说,就冲着他跑了过来。   接着就抱住了他。   “你醒了,真好。”   一时间,过去的记忆大量地涌入了陆然的脑海。   在校园的走廊上。   茜茜满怀深情地看着面前的陆然,“陆哥,没关系的,前三场考试你都是第一,只是这一次失利了,你已经很优秀了。”   陆然却有些沮丧,“可是,我曾经立誓要全年都拿第一,再和你正式交往。”   “我不在意这些。”   “我会继续努力的,你值得最好的。”   一句话,让茜茜暖在心里,又忧上眉头。   自那之后,陆然还是十分地刻苦地钻研学术,希望能够达到更高的成绩。   在这个过程里,陆然的母亲越发地担心。   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支持陆然学习这门学科究竟是不是对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陆然还是一名研究生的时候,他的论文就获得了重点刊物的登载,同时被心理科学研究院的徐健峰教授看中了。   徐教授联系到陆然,把他们目前正在研究的项目介绍给了他,并且邀请他加入。   在介绍的过程里,徐教授提醒陆然,这个项目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母亲知道了此事,坚决不同意陆然再去。   “你已经沉迷其中了,我不允许你再把生命安全都搭进去!”   她甚至找来了陆然的启蒙老师,张笑鸣,却仍然劝不动自己执着的儿子。   陆然对这个项目充满了好奇,他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他知道,只要这个实验一旦成功完成,他将成为重要的学科带头人。   顾不得母亲的劝阻和担忧,陆然走进了实验室的大门,走进大门的那天,正是当月的13号。   实验的技术较最初有了新的发展,可以支持另一个人将大脑的意识和老鬼相连接,和老鬼存在在同一个虚拟世界。   陆然的任务,就是要老鬼的意识相连接,看看能否完成多人的意识共建,并且在和老鬼的互动中,了解他的思想现状。   因为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初会丧失掉过去的记忆,而老鬼此刻的思想很不稳定,出于安全起见,徐教授等人开发了一款可以引导陆然真实意识觉醒的程序,就是本子,确保在陆然遇到危险的时候,帮助他抵御危机。   没想到,陆然还是在一段时间以后,陷入了昏迷。   想起了这些,陆然彻底明白了老鬼所有的意图。   为什么他会引导陆然走进5号监禁室,为什么让自己再次看见前世,最后,又为什么要自己打碎那面镜子。   原因就是,老鬼早已发觉了陆然的存在,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他们的意识是相连的。   老鬼受困于虚拟的生活,想要重返现实,而现在,就有一个现实中的人进入了他的世界,他便想要杀死陆然,再夺去陆然的身体。   然而,陆然在虚拟世界里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只有陆然自己切断和过去的连接,才会真正地造成意识的休克,才能给老鬼制造夺舍的机会。   陆然没有被自己前世的影像杀死,老鬼便指引他,让他走到那面镜子前。   如果当时陆然的口中默念的是“打碎它”,或许现在已经永久昏迷,再醒来,就不是自己了。   回顾完自己所有经历的危险,陆然紧紧地拥抱了茜茜。   过去的自己,太过急迫,追求成就,却忽略了至亲对自己的关心。   他想早点见到母亲,向母亲表达自己内心深深的歉意。   “没事了,不担心了,我们回家吧。”   “好。”   陆然牵着茜茜,和徐教授,夏岚道了别。   临要出门时,陆然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长着卷曲的短发,皮肤略显褐色,朝着门里说道:“陆然的母亲来了。”   陆然一边急着想要快些见到母亲,一边却停了下来,他看着男孩,问他:“你是哪里人,可以和我说说吗?还有,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男孩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问起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这是我的秘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来自南亚,我很小就和母亲失联了,我的母亲叫伊拉。   你见过她吗?”   本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